吴老狗边跟着边感慨着今晚上这波折起伏的际遇,齐铁嘴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贫嘴,解九一脸我咋认识的这俩的表情,刻意拉开距离。
齐铁嘴看在眼里,扯了下嘴角。
人都是这样,没有区别。他在心底轻声对自己说。
算卦的本事是师承父亲,但齐铁嘴和他父亲不一样的是他更会看人。
他有种近乎诡异的直觉,凭借着这些年的经历,能看出一个人心里头的一些事,也是凭借此,他方能被称为神算。
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铁嘴无所谓地想,就这一次而已了。
他看着吴老狗,觉得这是个呆子,呆头呆脑的老好人。
然后看看解九,觉得这个是精明人,谨慎小心不好惹。
虽然日后这三人成了至交,在齐铁嘴的建议下解九收敛了周身的气势,让他变得看起来比较无害——然后更方便害人——让吴老狗看起来不那么呆——呆起来就没边儿。
他们到了一处酒馆,二楼包厢似乎有人,但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人在喧闹着。于是他们就坐在一楼大厅,叫了些酒菜,中秋这天委实是没有什么人,于是连伙计也格外速度——然后松懈地站在一旁发呆。
齐铁嘴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吴老狗和齐铁嘴在聊,解九偶尔插几句话。
“我看你今晚上没地儿啊你该不会打算谁大街吧啊?”吴老狗已经有点儿醉了。
齐铁嘴扁扁嘴,道:“穷人啊,没办法。”
“来我家去睡呗,啥时候你有钱了再搬出去就是了,嘿嘿。”吴老狗笑着说,“又不差你这一口。算命这行不好干,不如跟着我……”
然后被解九踩了一脚。
“吴老狗说得对,”解九冷静地说,“这么着,过几天解家刚好也需要个神棍——我是说神算——嗯,来办些事儿,正好帮着你把名声打出去。”
“诶……”啥?这俩在说啥?吴老狗就算了……但是解九?他在琢磨——算计什么?
“各取所需,我刚回国,对于国内神棍——神算的情况也不了解。”解九说。
吴老狗一脸“得了吧你就是不信有人能预知未来实际上你觉得这就是江湖骗子对吧没见识”的表情——当然了,这么长一串话在吴老狗的脸上是……表现不出来的。
齐铁嘴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挠挠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有点儿傻:“留洋过的少爷不相信这种事也很正常。”
然后他注意到解九笑了一下。
——多年后齐铁嘴才明白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解九觉得教自己这个朋友还不错,原因就在于一个朋友圈里有一呆子就可以了。
“得,就这么定了呗,你先跟着我回去我帮你腾间屋子出来,明个儿去给解九压榨劳动力去。”吴老狗笑笑,“多大点儿事儿啊,我那次……工作完回城饿了四五天一粒米没吃的,现在还不活的好好的。”
“兄弟嘛,那么见外做什么。”
齐铁嘴有点恍惚,觉得这句话里面蕴含的情义好像太陌生了一点,但是本能的就很开心,于是他也大笑起来,道:“说得好!明个儿我就赖上你俩不走喽!”
老九门短篇集之中秋夜 第九章
解九家并非没人,事实上这次中秋晚宴还弄得比较盛大,为了庆祝解九归国。
问题就来了,解九出国的那几年正好是解家旁系所谓的同龄人长个子变脸发育的黄金年龄,如今解九回来一瞧,好嘛,这谁啊?
除了一个变化不大的表妹,其余的委实都认不大出来。不过好在这场晚宴的目的并非是相亲,解九应付了一阵索性找了个由头撤了。
果不其然一出门就碰到吴老狗和齐铁嘴。
认识这俩人是个意外,或者又并非意外。尚在日/本期间就有同学对他说过齐家的事情,很是传奇,末了还很是感慨的摇头叹气,说齐家到如今也已经落没了,估计那些算命的手艺也是丢得差不多了。
解九这个同学家里能中兴据说多亏了齐家一次举手之劳,所以对齐家了解不少,那位同学还特意提到他外祖父的一个揣测,说齐家也许还是旗人,也许和清王朝颇有牵扯,南迁也是发生在慈禧死了之后。
解九之所以记得齐铁嘴是因为这个同学再三叮嘱他,说回到长/沙之后肯定能碰到,到时候请代为照看才好——那同学学业不如齐铁嘴,起码还得几年。
解九本是不信的,他对于这些沾了点迷信意味儿的事都有些嗤之以鼻,直到回到长/沙之后,才开始留心这方面的事情。
而吴老狗……这更是个意外。
他回到长/沙之后就有事出城一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一副乞丐样,见人就扑上去喊给点儿吃的吧。
后每每提起此事吴老狗就很是容易恼羞成怒,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饿昏了脑袋。
——不饿昏看起来也没什么脑袋。
解九和齐铁嘴一开始都把吴老狗当做比较没心机的人来看,事实上吴老狗也确实没什么心机,但这不代表他大脑简单,不过他四肢委实也发达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不过这又是后话了,而当解九齐铁嘴发现这点的时候很庆幸自己确实是把吴老狗当做兄弟来看,而非一个好利用的呆子。
扯远了,回到中秋来。
解九百无聊赖地看着齐铁嘴和吴老狗扯犊子。
他信任吴老狗,因为只要不是和吴老狗一样的人都不会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威胁力,事实上他认识吴老狗虽然才个把月,但已经和吴老狗建立起了比较深厚的友谊。
——怎么说呢,和吴老狗做朋友吧,有时候会有种难以言喻的脑袋上的优越感。
——虽然后来解九发现也许这只是吴老狗用来发展人脉的一种手段,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呆,后来被自己和齐铁嘴说开窍了,于是才去走了发展人脉的路子。
吴老狗这种人看着什么都摆在脸上,但是他毕竟和他那天真无邪的孙子不一样,吴老狗后来衣长袖善舞著称,可见撒谎也是家常便饭脸部红心不跳——于此吴二白问自家老爹时吴老狗坚持这是被解九带坏的——所以解九也琢磨不出来他这个个性和他后来走的发展道路的因果关系。
“继续说……然后呢?……”
解九的性格让他很难相信别人,或者很难全身心的去相信某个人。
解九相信什么人,一般建立在“这个人有把柄在我手上/这个人目前不会对我动手,因为我还有价值”等等诸次之类必须依靠利益相维系的一种信任。
换而言之,这已经算不上信任了。
所以他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之前提到的那个同学,也不过是有求于解九,所以在解九回国前一段时间与之来往密切而已。
“谢了兄弟,你这简直是救了我一条命啊!”当时吴老狗是这么对解九说的,然后借这个机会之后一个月天天拐着解九出去吃宵夜——之前没钱是因为一路上“顺”来的东西出不了手——这还让解九母亲高兴了好一阵子,说解九这孩子终于也开朗起来啦。
嘛,其实解九也很莫名其妙来着。
“穷人啊,没办法。”齐铁嘴扁着嘴。
解九微微挑眉,他好像记得他同学和他说什么?虽然落没了,但又不少古董样件还是在的?
“来我家去睡呗,啥时候你有钱了再搬出去就是了,嘿嘿。”吴老狗笑着说,“又不差你这一口。算命这行不好干,不如跟着我……”
然后解九就踩了吴老狗一脚。
果然是个呆子……就算现在世道乱,像他们这种做文物倒卖挖别人祖坟的活计能随便乱说吗?现在又不是无政/府,要是有人用心操作卖国贼的帽子扣得稳当当的没跑。
解九看了齐铁嘴一眼,然后开口说道:“吴老狗说得对,这么着,过几天解家刚好也需要个神棍——我是说神算——嗯,来办些事儿,正好帮着你把名声打出去。”
“诶……”齐铁嘴的表情带着点提放和戒备。
这俩都不提防吴老狗就是了。
“各取所需,我刚回国,对于国内神棍——神算的情况也不了解。”解九解释道。
他是故意说错的。
吴老狗表情复杂,解九大概能猜得出这家伙在想什么,索性不理他。
齐铁嘴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挠挠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有点儿傻:“留洋过的少爷不相信这种事也很正常。”
解九就笑了一下。
他想起那个同学的嘱托,而且那同学在自己回国前的日子里的确对自己多加照料,然后他看见了齐铁嘴挠头的那个动作,也许是受了吴老狗的影响,解九决定试试。
不就是交个朋友吗……
吴老狗在那儿已经说完了一段话,然后喝了口酒,笑道:“兄弟嘛,那么见外做什么。”
齐铁嘴咧嘴一笑:“说得好!明个儿我就赖上你俩不走喽!”
吴老狗拍拍手:“来来,解九你也来个表示呗。”
“成啊,住我家去呗,房租我还能给你打折。”解九笑着说。
齐铁嘴道:“那我还不如住吴老狗家里去咧!”
“去去去,我家没人做饭啊。”吴老狗摆手,然后两个人一起扭头看着解九,嘿嘿嘿地笑。
“算了别说这个,”吴老狗猛一拍头,“今晚上的任务……是喝酒!”
“好嘞来解九今个儿非得把你灌醉不可!”
“我靠你们两个发什么酒疯!”
老九门短篇集之中秋夜 第十章
二楼。
十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感慨道:“佛爷你是没瞧见啊,底下那三个人那是一个闹腾,比起他们来我好很多啊!”
十三想灌佛爷,失败了,被迫答应了不少不平等条约,比如卖盒饭之类的……
张启山倒是没理他,招呼着往窗外去看:“虽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过还是今天的最有意义,过来瞧。”
天空像是渐渐变色的绒布,在视野尽头是深深的蓝色,而星辰点缀于其上,熠熠生辉如同宝石,却在这个晚上被明镜般的月亮夺取了所有的亮光,沦为配成。
如同玉盘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这光芒洒向九州大地,照映千家万户。
“今年是个难得的团团圆圆的中秋节啊!”
【那些后来的事】
翌年,(也就是在)1931年9月18日,九齤一齤八齤事齤变。
1931年11月19日,日军攻陷齐齐哈尔。
1932年1月3日,日军兵不血刃占领锦州。
1932年2月5日,日军占领哈尔滨。
……
至此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举目之下,皆是难民。
除了除夕这个节日使人们对于年月的流逝还有概念之外,其余的节日似乎都被人们抛弃了——不,还有清明。
于是,再无中秋,再无团圆。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一章
也许,追根溯源来说,为张启山和吴老狗两个人牵线搭桥的人应该是霍仙姑才对。
那年适逢霍老太去世,霍家的家族势力面临重组洗牌。霍老太的几个女儿和妹妹堂妹都盯上了当家的位置,其中霍二姨最为外界看好。因为她当时作为霍老太的左右手已经多少掌握了家族的几股势力,且下地的功夫也了得,故而较之霍老太的几个女儿更有家族威望。不过,那位被外人戏称为仙姑的霍四小姐虽然年纪尚轻,目前也没有什么家族的贡献,却因着自己出类拔萃的外貌和高洁的品性而被霍家的其他几股内部势力所举荐——要知道,霍家女人多,漂亮的女人也多,当家的自然应该是最出众的那位,这样方能镇住其他人避免永无休止的内斗。
但是,要当上霍家的当家,除了家族内部人员的支持,终究少不了老九门的推选和同意,尤其是九门之首张大佛爷的首肯。但由于张家等上三门不管江湖琐事,因此为了上位就必然要争取与其他老九门的人结盟。
于是,作为最靠谱的结盟对象,吴老狗最近收茶贴收到手软,都是霍家姐妹们邀请他到霍家一会。吴老狗为人讲义气,人缘好人脉也最广,与老九门的关系都好,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参与官面上的阴谋诡计,尤其是这种女人家的内事。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借口最近发现了一个油斗,拎着三寸钉直接离开了长沙城。本想着这样算是躲过霍家的风头,等事情一过新的霍当家确定,自己不在现场应该也不会怪罪下来,反正到时好言好语再去拜谢恭喜,也不怕新的当家从此不来登这吴府的门。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出去倒斗一个月回来新的霍家还是没能选出来,自己踏入府上时迎上来的除了熟悉的吴管家,大厅里更是端庄地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
吴老狗定睛一看,她穿着一身素淡旗袍,浑身散发的气质却让人无法直视,不是那公认的美人霍仙姑是谁!
吴老狗忽然叹了口气,他平日里最怕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漂亮的女人——经常和粽子打交道的人不希望被激起太多的保护欲,但很明显看着眼前这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女人,任谁都会生起一股保护她的欲望。
但是,吴老狗还是很赞赏霍仙姑的勇气和毅力——他们之前其实没有多少交情,顶多作为长沙城的名门,彼此打过几次照面,今天吴老狗倒斗回来霍仙姑应该事先并不知情,因此可以断定她最近应该是每日来吴府就座,只为了自己是这段日子第一个见到吴老狗的人。
因此,尽管那天霍仙姑也没说什么话,仅仅是和吴老狗一起喝了杯茶,然后用她那出世的清澈眼神看了看吴老狗,随即便告退了。但是,就冲着霍仙姑是吴老狗倒斗回来第一个见到的霍家人,当晚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帮霍仙姑当上这个霍家的新当家——虽然他也不敢肯定另一个原因是不是白天看着霍仙姑眼睛的时候,好像中了邪一样似乎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于是莫名地就答应了她冥冥中想让自己做的事情。
当吴老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其他的就变得简单了。九门之中,吴老狗与解九最要好,二月红又与解九交好,吴老狗与齐铁嘴关系也不错,所以他们三人自然是支持吴老狗的选择。其他的几家,李三爷平时不管其他家的内政争斗,属于自扫门前雪的类型,因而默认也就算是支持了;黑背老六独来独往,他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向来不为众人看重;陈皮阿四刚从师傅二月红旗下自立门户不久,自然不会与二月红的意见背道而驰,因此也就顺水推舟卖了吴老狗的一个人情。
于是,剩下没有表态的人就是张大佛爷了。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二章
作为老九门之首,张大佛爷当然不是真名。他的本名叫做张启山,只因传说张家院子里埋了一尊大佛,所以被道上的人称为张大佛爷,多少带了些尊敬的意味。不过他的为人也确实可以称之为佛爷,平日里都是着一身军绿的戎装,对人待事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容貌可以称得上俊朗但却少见笑容,日前年岁三十不到,但也许是在军队待得久了,练就了一身十足的气场。一句话,即便他坐着比你矮半个身子,浑身散发的逼人气势都能压你半个头。
虽然目前老九门的其他人都顺着吴老狗的意思支持霍仙姑作为霍家的新当家,但作为九门中最大的张启山的意见还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因此这次若能争取张启山的支持,那霍仙姑当选新的当家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吴老狗摸摸三寸钉颈上的毛,微微叹了口气,“那么就去张府走一趟好了。”
但是,不像解九那样无论是玩火拼还是玩官面上的阴谋诡计都能做到滴水不漏,吴老狗总归不大擅长官方的场面事,所以他平时也甚少和张启山这样的官样军阀打交道,嫌麻烦。
不过,为了连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何要拼了一股子帮霍仙姑上位的这个事情,吴老狗决定到那个从来不多留步的张府走一遭——以前有张启山为老九门设宴,他也总是会散人走,从不愿意多待一会的。
鉴于与张启山交情不深,吴老狗还是打算在去张府之前先到齐铁嘴的算命摊上转一圈。
还没走到摊前,吴老狗老远就看到齐铁嘴眯着眼笑得一脸和气地打招呼:“哟,难得五爷光临寒舍,今天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吴老狗将袖子里探头探脑的三寸钉往里面推了推,瞥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齐铁嘴,随便选了一个流光的玉色镯子,撇撇嘴道:“算卦。”
齐铁嘴笑着看着吴老狗半阴着一张脸,看了看卦象之后难得“咦”了一声。
吴老狗难得看到齐铁嘴惊讶的神色,虽然刚才他吃惊的样子稍纵即逝,但也算是罕事一件了。于是一伸手便取过了齐铁嘴手里的卦象签子,怎奈自己看不懂上面的符字,只好重新抬头向他投以求助的眼神。
齐铁嘴沉吟了半晌,忽然冲着吴老狗笑眯了眼:“卦象上显示艳开桃花,五爷要交好运了!”
听了齐铁嘴的话,吴老狗的嘴角忽然抽了抽。
桃花运?难道因为帮了霍仙姑就表示她要为自己以身相许不成?还是说帮了她,以后就不愁看不到漂亮姑娘所以自然能有机会命中的另一半了?
若非自己糊里糊涂地帮了霍仙姑一把,如果可以,吴老狗宁愿不要和任何霍家的女人扯上关系——太聪明和太漂亮的女人都不好对付,这两点霍家的女人都占全了。
没有听到希望中好消息的吴老狗揣着三寸钉一脸郁郁地离开了齐铁嘴的算命摊。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齐铁嘴慢慢敛去了嘴边的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吴老狗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张家的宅子门前。
所谓侯门深似海,张家作为九门之首,家里的排场自然也是最足的。吴老狗还没走到张府的时候,就有下人提前禀告了张家的管家。时逢张启山在书房处理军政事务,管家原本打算让下人告知张大佛爷不在家,明日再来相约。谁知张启山竟然听到了管家和下人的对话,当下阻止了管家的指示,沉吟半晌后便吩咐下人届时可直接将吴老狗带至厅上,说现在处理文批也有些累了,刚好有些事情要和五爷面谈云云。
下人领命而去,因此正当吴老狗在张府门前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便看到张家的门探一副和他很亲的样子,满脸热情的将他引进了张府。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三章
吴老狗之前并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没有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张启山,而且还是在时局开始有动荡迹象的时期——一般而言,这个时候的张启山总是最忙的。
两个人互相打过冠冕堂皇的招呼后,在厅上茶几的两边座椅上落坐。下人端上了两杯上好的铁观音,张启山轻轻抿了一口,没有看吴老狗却也不急于开口说话。
吴老狗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冷汗,暗叹这张大佛爷的气场果然不是盖的,之前在斗里面对粽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见张启山没有开口的意思,吴老狗放下手里的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道:“张大佛爷最近可有什么下地的活儿?”
吴老狗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自从训练出第一只狗开始,吴老狗的经验值和财富值都积累得很快。近年得了三寸钉这个宝贝更是如虎添翼,因此日前他在长沙城至少有两个可以称第一:知道古墓位置的数量第一,没有出手的明器数量第一。
此外,吴老狗的人生哲学之一是从不欠别人的人情。因此,他此次前来争取张启山对霍仙姑的支持,首先看看自己能否帮到张启山什么事。否则,且不说平白受人好处他心里堵得慌,就是直接开口要人帮忙他也是定然开不了这个口的。
但是,张启山本身是土夫子出身,一身盗墓的本事较之吴老狗有过之而不及,更兼风水造诣十分高深,江湖传说他甚至能看三代土,张家能成为九门之首多少也是亏得他这个本事积累了大量的奇宝。再比如张启山现在手上戴的镯子就是从粽子身上收过来的,叫做二响环,敲一下,这实心的玉镯子能响两下,珍贵得紧。传说这环上有一个铭记,他认为这肯定是对镯,肯定还有一只配成对,于是不惜千金求镯,想配成“三连响”,但终归是传言,真实性就有待考证了。【此段出自三苏的《吴邪的私家笔记》】
因此,尽管自己可以帮助张启山寻找一些很难找的古墓位置,但吴老狗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
听了吴老狗的话,张启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上戴的二响环,一时没有答言。
眼看张启山没有回话,吴老狗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心说他张大佛爷果然只凭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找到好的大冢,根本无需外人的帮助。
暗自叹气,吴老狗正要起身说声叨扰了,不妨张启山忽然出声:“既然五爷提出来了,张某有个不情之请。”
吴老狗眼前一亮,心说有戏。于是笑得一脸灿烂,问道:“张大佛爷可有什么事情我吴老狗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而为!”
张启山盯着吴老狗阳光灿烂的笑脸,顿了顿方微微笑道:“霍家新当家日前可定好了?”
吴老狗看着张启山那平日里少见笑容的脸,硬是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那句话已经意味着霍仙姑这个新当家如今算是当定了。
只是,吴老狗不知道,自己因为这件事情赔进去的是自己的什么代价。
他只是依着自己有恩必报的仗义和四海皆兄弟的随性,拍着胸脯咧嘴朝张启山笑了笑:“大佛爷以后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我吴老狗一定万死不辞。”
张启山看着吴老狗一派毫无心机的笑容,嘴角的浅笑难得以自然状态保持了一分钟以上,“既然如此,就有劳五爷了。”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四章
其实张启山要吴老狗帮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者根本就称不上帮忙。
日前张启山接到上头通知,说是最近军饷有点吃紧,需要他这边提供些支持。但因时局不定,此时张启山需坐镇长沙城,不太方便亲自出山,但又不想引起九门其他人的注意,怕造成民众人心不稳。因此想借用吴老狗与三寸钉一用,待探得油斗位置,自有张家下人代为下斗取货。当然,为了答谢吴老狗的探位之功,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分成。
吴老狗听完当下胸口气血翻涌,大义凛然道既然张大佛爷为了国家大义能牺牲小我,我吴老狗又岂能为了一己私利分大众之财?不要说只是点穴探位,就是亲自下斗寻明器也是在所不辞。他脑子一热说得各种慷慨激昂,张启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嘴角的一丝微笑倒是一直没有散去。
说到后来,吴老狗自己都觉得说得过了,见张启山仍没有任何表示,方悻悻道不知佛爷打算何时出发。
张启山见吴老狗的正义之气宣泄得差不了,淡淡笑道:“今晚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出发。”
吴老狗听完一愣,心说他娘的别人都道张大佛爷是个行动派,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下午才提的事情,晚上立刻就上手了。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妥之意,反而笑着赞叹说佛爷果然好气魄,那么等晚上自己回家告知管家,明天一大早便会在城门口等着。
张启山笑着回了一句说恕张某不远送,斗里还望五爷多担待提点一下张家属下。
吴老狗连忙赔着笑说不敢不敢,就这么被张家管家送出了张家大门。
直到快到自家大门的时候,吴老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为了霍仙姑一事平白无故欠了张启山一个人情,又为了还这个人情而为张启山探穴下斗,说到底,自始自终自己扮演的角色都是一个得不到任何利益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