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这里是白杨-23，原BM3A46任务变更，执行对临时代号9M96E3高速飞行目标的拦截任务，代号BM3D03，拦截起始区域：43254A163，轨道参数：23532U,02056A,07132.12412356.00098243,11235-5,43676-20,734，距离：0.432543AU，目标9M96E3，引导无，支援无，请确认。”定一报出简报。
“确认。9M96E3推定轨道确认，最后拦截矢量（43，32，-2342），2135，白杨-23进入拦截轨道。”
战术显示上一个绿色图标闪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飞过来。定一推上油门，光标上的接触时间慢了下来。
“第一次喷射，一百二十五秒。”在光学传感器中，瘟疫的飞行器终于不再是一个光点，它有了轮廓。
多光谱传感器描绘出了瘟疫飞行器的形状，显示在战术网络中。定一看得出来，这艘飞行器似乎是从舰队标准905级中型补给船改造过来的，但是已经不太能认得出来了。龙骨粗壮很多，在飞船的头部装有一个伞状结构，现在已经收起，但是可以想见是能打开的。
“看上去似乎跟日凌站的漏斗差不多，没准应该是类似的东西？”哈代猜测。
“应该是某种场防护罩。速度这么高，要把路上的原子都推开。”亚当斯队长评论。
“可能也参考了Xenus人的吸气装置。”哈代说。
从一开始人类就知道Xenus人使用的是吸气式恒星际飞船，最高速度0.12c。定一看着这个东西——当初远征队宣传图中的世代飞船，在船头也有这样一个类似的结构。然而它只是永远停留在了宣传图上。
“结构上不是很像。”定一说。
“第二次喷射，三十五秒。”哈代宣布。他们现在离瘟疫的飞行器已经非常接近，从飞船的舷窗中，都可以看到前方的一个微小光点。喷射完毕，两艘飞船已经处于同一轨道上，速度差几乎为零。再往前，则是明亮的扁圆形土星。这一刻他们仿佛静止在这无限的空间之中。
“作战准备。”亚当斯队长在公共频道中宣布。特战队员们纷纷解开固定装置，列队准备离机。哈代开始与亚当斯核对出舱检查列表。定一盯着战术显示，代表敌人飞行器的三角标志稳定地闪动。
亚当斯和他的队员们离开船舱，朝着前方飞过去。“太安静了……”定一莫名想着。这个飞行器从遥远的地月系飞来，到这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算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跟在它后面，也是如此。它总该有个动作吧？
白光传感器传来的图像里，瘟疫的飞行器似乎打开了某个舱盖。十几个目标鱼贯而出，那都是人！
没错，那是与亚当斯手下的特战队员一样的空间特战队员。标准的深空作战服和重型喷射背包，空间战专用轨道枪，镜面面罩看不出其中的人的样子。“新目标出现，IFF没有响应，推定为敌方，(5423，6751，1822)，2303，准备接敌。”亚当斯队长的声音依然平稳。特战队员的行列散开，进入复杂的轨道机动。对方也一样。战术显示中表示弹道的红色轨迹开始密集地划过这片空间。
是的，又是那样的战士。定一观察着这场大战，瘟疫这一方的人类战士让他又想起了日凌号上的那些被感染的人。运动鬼魅，似乎能看得到所有方向，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仍然获得了战术优势。亚当斯这边的特战队员已经阵亡了好几人。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哈代说。
“等等，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定一看着复杂的战斗员空间机动轨迹。人类这边的特战队员已经减员数名，但是在这之后战况反倒稳定了下来。亚当斯队长的图标连着躲开了好几次敌人的射击，划过一条螺旋线，又消灭了一名瘟疫方的战斗员。人类这边正在获得战术优势。定一觉得，两边的战术风格……看上去似乎没有差别？
“你留在船上继续观察，准备接应。我要出舱去增援他们。”定一走出驾驶舱。他大致想明白了亚当斯在这次作战中的秘密任务，现在需要验证。
定一走进气闸，扣上重型喷射背包。气闸打开，定一跃入了虚空。
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两边又减员了数人。定一以最大的加速度冲入战局，瞄准其中一个瘟疫战士，扣下扳机。正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在最后一刻，对方感应到了他的瞄准，做出了一个直力机动破坏了他的射击——随后传感器发出了几声尖锐的鸣响，几道雷达波正快速扫过他的作战服，下一秒，定一就会被一枚速度三十马赫的子弹击穿。
然而这枚子弹并没有到来。一个人类战士冲向他，将他直直撞离他目前的轨道。紧接着代表子弹弹道的红色轨迹穿过了他一秒前的位置。
无线电频道中，这个标记为鲍尔斯的战士说话了：“孙定一中尉，请注意你自己的状态。我们建议你回到船上。”
他的话语证实了定一的猜想。他的语气与当年在日凌站所遇到的瘟疫战士一模一样。定一转过身，看见作战服的面罩之中，鲍尔斯的眼球正在不停地转动。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定一宛如地狱。瘟疫方迅速发现他是抵抗军的薄弱环节，两方围绕着定一展开了复杂的攻守。定一的RWR一直尖叫不断，战术显示上两边的目标绞成一团乱麻，他的辅助瞄准设备不停寻找着锁定机会，然而每次当他几乎要锁定目标时对方就逃开了，他都觉得他们都有一种超人的感应能力。他自己也使出浑身解数躲避对方的攻击——多亏了他的队友们的及时救援，每次都能准确地驱逐对方。或许再加上一些纯粹的运气，他才能在这十分钟的空间格斗中最终活下来。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十五分钟，但是激烈程度远超定一以往所见过的任何空间格斗。最后抵抗军还是凭借着人数优势消灭了对方，自身损失也不小。亚当斯队长召集了还活着的所有队员，开始整队。接下来他们要登陆瘟疫方的船。
“你也看到了吧？”亚当斯队长在频道中说。
“是的。这是舰队第一次测试？”定一问道。
“是的，是第一次实战测试，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想必你也见过敌方那些非人类战士的能力。我能活下来，或许只是运气好。很多时候，你不能打败他们，就只能加入他们。”
“你也接受了调制？”
“是的。”
定一默然。这样的技术没准还有斯科特博士的贡献。还有哈代的表现，回去了他得好好问一问斯科特博士。
队员们将便携式气密舱贴在瘟疫飞船上，到现在为止，除了这十几个抵抗的战士，飞船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一个队员钻入气密舱，装上线切割框，气密舱充入氮气。频道中一声轻响，一块舱盖被完整切割下来。哈代操作飞船贴上来，与气闸对接，他们现在可以进入瘟疫飞船一探究竟了。
定一紧跟着特战队员跃进飞船。飞船中没有照明。从结构上，没有超越他想象的结构，有正常的气压，尺寸也符合人类的标准。哈代跟在他的身后。之前他问定一为什么要出去增援，定一含混地应了过去——他不确定频道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听。队员们四散探索，始终没有找到飞船上的舰桥或者类似控制室的东西——飞船似乎是完全自动驾驶的，队员们在搜索可能的数据接口和控制模块。不过，问题的最关键在于：这艘飞船具体的用途是什么？
定一自告奋勇，和哈代去检查飞船的货舱。他打开面罩，尝试着呼吸了一下：虽然随身战术告诉他空气成分完全正常，但是他还是得做好准备。他关掉随身无线电，示意哈代也这样做。
“和我们一起行动的这些人，你注意到他们的眼睛没有？”定一问道。
“我觉得一切正常……等等，你刚才出去是因为这个？”哈代明白过来。
“我们自己人也开始对战士进行调制……只有这样才能在作战中对抗瘟疫。”哈代语气沉重。
“是的。亚当斯队长告诉我们这是第一次实战测试。”定一一直在想在共青城站上时哈代的样子，以及他自己的遭遇。后来他曾问过哈代怎么看那段经历，每次却都被他转移了话题。他们两个自己也明显受过调制：他在日凌站那次没有完成的调制，在加布里埃尔站接受的抗体，他也会怀疑他在这两者之外可能在某个地方接受过调制，不过他完全忘记了——记忆中有太多的漏洞。谁知道他现在的大脑里被灌输进了什么东西？是否，他关于柯林的记忆，也全部是虚假的，被编造出来的？他的心又痛起来。
货舱的位置不难找，顺着通道地板上的输送轨道走就是了。看来瘟疫还是继承了人类的太空飞船建造规范，至少是其中一部分。通道尽头的大门是典型的货舱舱门形制，定一和哈代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手动铰链机构，在专用工具的帮助下，货舱舱门顺畅地滑开。
“这是……”哈代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定一抬起头，他明白了这艘飞船的用途。
宽敞的货舱里层层叠叠堆放的是冬眠舱，灌入低温凝胶。这其中至少有上千人。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我们在G4区发现大量武器装备储存。”还没来得及报告，他们的无线电频道之中就响起了语音。
这无疑是一支军队，至少是瘟疫的前锋部队。如果他们没有在这里拦截这艘飞船，它在基地附近展开，那么反抗军基地势必会陷入一场苦战。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我们在H6区发现大量冬眠者。”哈代在无线电里广播。
“13炸点安装完成。”
“明白。执行引爆序列。0230，开始。”
检查的结果是H6货舱为人员储存舱，初步判断，一共储存一千三百三十八人，飞船其余的位置是大量的武器装备。最后的决定是将整个H6货舱拆下来，飞船本身炸毁——他们在短时间内找不到能够控制飞船的办法，只能这样做。特战队员们摸清楚了货舱气密结构和关键连接点，安上炸药。过去的两个小时在这无限的黑暗空间之中，两艘飞船肩并肩飞行，小小的身影在其上穿梭，时不时有电火花闪动。定一看着前方的土星，觉得似乎又大了一些。
几次无声的闪光过后，飞船的一大块被分离下来，随即特战队员将这一块固定在他们的白杨-23上。一切准备做完，定一检查了飞船的应力结构，确保货舱不会在稍后的加速中被撕裂，向基地报告态势，准备返航。
“指挥中心，白杨-23执行对临时代号9M96E3高速飞行目标的拦截任务，代号BM3D03完成，0245，请求返航。预计到达时间：07091033。”
“明白，准许返航。干得不错，辛苦了。”
“喷射九十秒。”定一推下油门杆。在他们身后，一阵闪光，瘟疫高速飞船的发动机被炸毁。按照计算，被炸毁的这艘瘟疫飞船最后会坠入土星大气层。两天之后他们将带着这一千三百三十八个被调制过的人类，回到基地。
第十三章
+148
禹藏山遇盯着天眼传回来的图像。一个已经建完大半的圆柱形构造，旁边环绕着各种没有完工仅仅只有框架的构件。他终于想起来他到底在哪里看过这个东西。那个梦。银色的人类舰队所规划、建造的，就是这个东西。虽然这个东西还没有最后成型，但他对此十分确定。而那些圆环……他没有在梦里见过。
“十四，你认为这东西还要多久可以完成？”禹藏山遇问萧十四。这次行动，禹藏作为掌旗，而萧十四则是同掌旗。参与行动的千余人大部是灵霄、昆仑两派弟子中的精锐。他们两个站在灵图室中，外围的则是下属各个小队的都头和队正。
“目前的完成度……大概是四成不到的样子。”萧十四沉吟，“看来这位天人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建造那些环形灵器，重点并不是这个重力子射线发射器。”
“这些环形灵器是做什么用的？”一个队正问道。其实禹藏也想问，然而他作为掌旗，碍于身份才没有出声。
“重力鉴的观测结果表明这些圆环全都是重力场发生器。”萧十四放大一个圆环的图像，“但是功率很有限，几乎肯定不能用作武器。这位天人将这些圆环发射出去，我们现在也无法猜度它的心思。”
“管他的，我们去把那玩意儿炸掉就好了。”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弟子都头说。旁边一片附和之声。萧十四和禹藏山遇对视一眼。军心可用！
“诸位同胞。”禹藏山遇站出来，面对各位弟子。场中顿时安静下来。“我们离这位天人的老巢还有三日距离。”大家都等待着他继续下去。
“一日之后我们将展开战斗阵型，我们的主要目标，如同刚才发言的梁乙酋所言，就是摧毁天人的这个超大型重力发射灵器，或者，至少对其造成尽量大的破坏，为我派方舟的加速撤离争取时间。为此，我们将分成两支分队，一为牵制，一为主力前锋。牵制分队，将尽可能吸引天人主力；我将率领主力前锋，一举摧破天人阵列。我族生死，在此一举，诸君奋力作战。”
“必不负所望！”下面的弟子齐齐叫道。
禹藏又在做梦。
你知道，你是不会成功的。黑暗对他说道。
他再一次回到了昆仑界。他回到了小时候，与萧十四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光。他翻过隔离开灵霄派和昆仑派的山墙，去和已经等在昆仑派食堂后门的萧十四会合。墙边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形状十分不规则。禹藏无意中看到了这个词，目光就被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他努力想看清楚洞里有什么，但是那里只有一团没有定型的黑暗。
加入我。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他将手伸进那个洞里，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掏出来，发现是一个形状很粗糙的金属雕塑。灰黑色，长方体，截面是正方形，中间有一个圆孔，圆孔延伸四道缺口，十字形，一路划到整个长方形的表面。他一晃神，发现这东西形状又变化了：长方体下面长出了一个把手，还有一个扳机，看上去很像是一把掌心雷。
禹藏山遇还记得这个形状。这是昆仑天人的重力子射线放射装置，缩小到了能够握在手里的袖珍器具。昆仑天人所制造的是一个长达数千里的超巨型构造，但是这东西……怎么可能缩小到掌心雷的程度？禹藏山遇觉得这仅仅是一个模型，但是从质感，外观，一切的一切来看，这却是某种可以运作的灵器。
天人的造物，不是你能够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