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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联系了露西·奎格利,她以前是区域红十字会的资深工作者。她会帮我们进行一些工作,而且已经准备好要动身了。
我请她前往乔治家乡进行实地考察,搜寻当地报纸文件,查找关于那个死去门卫的新闻。希望能有所收获。
不要生气,菲尔,你比我更清楚,这事听起来太离谱了。如果那里真的有那个门卫死亡事件,而且大致和乔治所说吻合,就更能让你脸上添光。如果没有那个事件,或者事情与乔治所说不符,那说明这很可能是乔治道听途说然后自己又添油加醋后臆想的。所以,我们一起屏息凝神,等待最大的悬念揭晓吧。
调查的同时,她还会去走访安娜。她办事很有能力,也非常聪明善良。再过几天,她就要走了,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让她在那边帮忙验证,就抓紧时间。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不是医生,你是个侦探!
艾尔
二号后方医院 O-R
加利福尼亚州,史密斯顿镇4月18日
(今天下午不太想恶搞地名。)
亲爱的艾尔: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有些疲倦,也有些受惊。你看完随信附件后,就会明白个中缘由。处理这个病例让我着迷,但我再也不想做第二遍了。
代我向奎格利小姐问好,向她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告诉她,我会等她回来,就像已经吃饱却还守在老鼠洞前的猫咪一样,静静地等着。
你的,
菲尔
附件:
心理治疗,4月16日
(一开始先进行了轻微的心理暗示,过程很顺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Q:是不是舒服多了,乔治?
A:哦,确实。
Q:今天早上心情挺好呢。
A:嗯。
Q: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像砖块一样,砖块越多,我们就能越快结束这些。
A:从没忘过这句话。
Q:好的,乔治,就要结束了。这会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块砖。我希望这次谈话结束后,我可以更好地了解你,这样再处理你的病例也会变得清晰明了,你也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A:听明白了。
Q:你之前把自己的生平故事写了下来。你说,只要你有印象的,你都写下来了。
A:没错。
Q:但是现在,你回忆起了一些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
A:哦,确实如此。我的错。
Q:没关系。你看,我现在正拿着你写的回忆录。但里面偶尔会有一些遗漏之处,你帮我把这些内容补全,可以吗?
A:我尽力。
Q:不管什么内容?
A:嗯。
Q: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吸血的?
A:——
Q:乔治?
A:——
Q:(低声,语气尽量和善。)啊,乔治,乔治。你知道吗?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知道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那是你的大秘密,对吗?你认为如果有谁发现了这个秘密,你这辈子就完了。所以,你把这秘密看得比命都重要。现在这个秘密却被我发现了。你心里非常害怕,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你没有出事,这也不是世界末日。那个秘密把你向下拉得太深……等到你重新站起来的那天,你才会明白你现在陷得多深……现在你有些生气,对吗乔治?生气就发泄出来吧。这有点像是那个拿着你的信的少校,对吗?但那个时候,你知道你在生谁的气,你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你当时以为自己泄露了秘密。其实你的秘密并没有泄露。乔治,那封信丢了。只有那个少校和一位信件审查员看过那封信,但是他们都阵亡了,乔治……你这次也没有把秘密告诉任何人,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我一点点地思考,猜想事情可能是这样的。但是我敢保证,除我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猜出这个秘密。你没有泄露秘密,没有泄露。想气就气吧,但是不要生自己的气。(长久停顿,找到烟斗,填满烟丝,点着。)现在,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秘密的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群人总是紧紧守着自己的财产,他们把钱埋在土里,终日为此担忧。有谁不小心靠近那里的话,他们甚至会开枪杀死对方。而那些钱从一开始就是些严重贬值的货币!他们甚至忘了里面究竟埋的是什么。在他们看来,藏起这些东西,比这些东西本身是什么更为重要。你的秘密也像这样,它成了你的一部分。你一直在隐藏这个秘密,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隐藏它。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很难与别人交谈,因为你怕随口泄露秘密……不过,现在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乔治,而且没人因为这个秘密来伤害你。我们只想弄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吸血。也许就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但我可以帮你一起探究这个原因,这样你就会知道,我也会知道。不过我是名医生,我知道很多事情,但并不会告诉别人。而一旦你理解了这个原因,我会帮你一起将这些记忆碎片拼在一起,为你创造一个新的生活。你睡着了吗?
A:没有。
Q:要一下子消化这么多内容确实有点困难,对吧?
A:嗯。
Q:来吧,我们继续工作。我正拿着你写的故事。不要睁开眼睛,放轻松就好。静静地、静静地躺在这里,你的眼前一片漆黑,把这片黑暗当成一块巨大的床垫。乔治,你可以尽情让自己陷进这黑暗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不要睡着,你只需要躺在这温暖的黑暗中,全身都在放松,放松。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你也可以说话,放松,放松,放松……想想狩猎,你写了那么多狩猎的事情,却从没提到杀了动物之后,你会喝掉它们的血。你——
A:Anyám!
Q:什么意思?
A:是母亲的意思。
Q:继续。
A:就这些了。
Q:(停顿。)如果你不想说,大可不必告诉我。但是你刚才为什么说了那句话?
A:你问我了。
Q:我问了吗?
A: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Q:哦,哦,吸血。母亲。母亲?
A:她一直都这么说,直到去世前还在说,我个头太大了什么的……啊,你真是要吸干我身上的每一滴血。她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就会这么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Q:当然不是了。乔治,这不过是一种修辞手法,就像别人说“吹牛吹上天了”。你不可能看到有人真的把牛吹到天上去,还有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
A:不是的,我母亲告诉我,我真的那么做了。从我出生起,她就一直给我喂奶。有时候,就算她遇到麻烦,胸部流血了,还是会坚持喂我。她说这是她的责任,她差点因为这就死了。她最后还是因为这死了。
Q:你认为你对这件事负有责任?
A:不,我没有,这也不重要。那就是她想要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那么说。她自诩是个强健的母亲,她说别人都不像她那样,会为孩子付出那么多。她喜欢这么想,也喜欢这么说。如果她能活到现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含笑九泉,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Q:你似乎很了解她的想法。
A:她一直都这么说。
Q: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外面找血的?
A:——
Q:乔治?A:我在想。
Q:不着急。
A:……(有焦虑迹象。)你想知道我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吗,但要是我记不得了呢?
Q:具体的时间并不重要。你那时候还很小吗?
A:应该是,我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有只猫……
Q:想谈谈这只猫吗?
A:……一群小猫,它刚生了一群小猫。它们在吸食猫妈妈的奶,我当时肯定特别小,可能三四岁吧,我也想喝奶,我也想要。我记得自己非常想要。
Q:……然后呢?
A:我凑过去试了下,那只猫却挠破了我的脸。我不知从哪儿抓起一片汽车板簧,朝它砸了过去。那只猫就死了,再也不能阻止我去吸奶了。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在吸它的血,这时候他……
Q:继续。你刚才说到,这时候他……
A:……就是我老子。他走到我后面,用拳打了一下我的后背。(在小床上轻微动了动肩膀。)我发誓,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我仰起头看到他倒着的脸时,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Q:他说了什么?
A: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句“住手”。
Q:我敢打赌,你能想起来他具体说了什么。
A:我怎么能想起来?那时候我才……等一下。(长久的停顿,然后语气惊讶地说。)他大吼起来:别让我再抓到你做这种事!就是这样。
Q:那时候……这么说,他并没有告诉你不许做这种事。
A:什么?
Q:我是说,他并没有警告你不许再喝血。他说的是你不要被抓到。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A:这就是一回事。
Q:你仔细想想,我会等着。
A:天呐。
Q:乔治,我在一本古书里读到过——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一本书吧——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天夜里,有个男孩和哥哥来到一家小旅馆住宿,在炉火旁坐着一位老人,他们便上前与他聊天。然后,这位老人说了一番话——我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这不重要——老人说了一番睿智的言论。他刚说完,哥哥就大吼着把弟弟从旅馆里赶了出去。
A:为什么?
Q:他说,他想让弟弟在今后都能牢记这位智者的话。而那个弟弟也一直将这些话牢记于心,从未忘记。这种情况下,你应该也会把当时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里。它就潜藏在你脑海深处,你记得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我敢打赌,每次你吸血的时候,耳边都会回想起那个声音,冲你大吼,“别让我抓到你。”
A:尤其是猫血……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Q:知道原因吗?
A:鬼才知道。
Q:现在我们已经弄明白所有事情了,除了你为什么喜欢喝血。
A:我就是喜欢。
Q:有什么原因吗?
A:没有……有时候这让我觉得离母亲很近。你不许笑话我。
Q:我从没笑话过你,乔治,以后也不会……你知道吗,我在读你的故事时,发现一个问题:有时候,你必须要吸血才行,而有时候,你可以控制住自己。中间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你完全没想过吸血。
A:应该是这样。
Q:那,这是什么原因导致呢?A:我不知道。
Q:我们来看一下。这儿——不,这儿。嗯,你在刚去学校的头两年,还有在姨妈农场的前两年左右,都没有吸过血。
A:还有在军队也是。
Q:对,还有军队。除了——算了,现在不说这个。我们再来看一下你忍不住要去狩猎动物的时候。在学校第三年,对吧?还有在国外的时候。
A:安娜生病了。呜。
Q:很严重吧?
A:呜——
Q:那好,我们先看学校的那次。表面上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对吧?你在往常的地方,做着每天都做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A:两年后?我那个老子死了。
Q:这让你突然想吸血?
A:我不知道。我就是吸了,就这样。
Q:也许是因为他不在了,你忽然想再感受一下离母亲很近的感觉?
A:有可能。但总感觉不太对。也许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Q:那次没发生别的什么事吗?
A:嗯……没有。
Q:那好,我们继续——
A:等一下……这也许……(长久的停顿。)我跟你说,老头子死后,一切都变了。比如说,之前我离开镇子,回来还能见到他。虽然他对我并不重要,但他死后,那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对我重要的东西了。那个镇子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再回去了。他死之后,我就像迷失了一样。
Q:从那之后,只要你一有这种感觉,就想要吸血。
A:我就感觉胃里热得发烫。
Q:安娜生病的时候,你父亲去世的时候,还有你被送往海外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A:还有和老头子在家时,尤其是他喝了酒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感觉。还有那次,吉姆叔叔喝醉了,狠狠打了我一顿,还说让我再也别回去,再也别回去。
Q:这就对了,乔治。在所有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后,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对吸血的渴求,根本不是源于身体内部,而是源于外界因素?
A:从来都不知道。
Q:现在你知道了。那么,当你觉得胃里有些火热的时候,就能更好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再去杀生取血。如果有些事情让你感到迷失,把它们及时解决处理就行了,你就可以不用吸血了,再也不用了。
A:我一直以为我要吸血才行,以为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Q: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片面了。虽然世上没有那么多必须要吸血的人,但有数百万人,甚至几十亿人,都有过感到迷失、想要吸血的时候。
A: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Q:地球上的每个人都会偶尔感到孤独,感到迷失,就像你一样。而每个人也都有解决这种情绪的独特方式,就像你一样。
A: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呢。
Q:别再这么想了……对了,你的故事里还有一个漏洞。你说,他们为你母亲入殓的那天夜里,你偷偷溜进了殡仪馆,为什么呢?
A:我怎么写的来着?为了和她说再见。
Q:“用自己的方式跟母亲道了别”,你是这么写的。什么是你自己的方式?
A:(长久停顿。)她总是说这是我的。
Q:(小心地。)告诉我,那时候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A:其实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在镇子里算不上什么好地方。那儿就像个作坊,有很多架子和水槽之类的东西。她躺在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整个身体和脸庞都用床单蒙上了。他们把她的血都抽了出来。那天晚上,我透过窗帘看到他们在这么做。然后,他们把血装进了地上的瓶子里。
Q:那你——
A:她总说事情就该是这样。这可以让我们永远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你不许笑话我。
Q:我没有笑……好了,乔治,我们继续……这里还有件事,你提到了在镇子另一头狩猎,那儿有许多大青蛙。
A:天气炎热,或者要变天的时候,水面上就会有好多青蛙。你知道吗,它们身上很凉。尤其它们在晒太阳的时候,一旦受到惊吓,就会马上跳进水里,躲避十几分钟,等它们再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身体就会非常冰凉。不过,我在那里见过最大的青蛙也就只有嘴巴那么大。如果你不动的话,青蛙是看不到你的。你就在它们下水的位置等着。如果你一直坐着不动,它们会直接跳回那个地方,说不定会直接跳到你手里。
Q:你简直是个自然界的专家,乔治,我从没见过这么懂得狩猎的人。
A:嗯,我专门研究过。
Q:哦,对了——你还写到了性爱的部分。你长了个好脑子,乔治。有许多人,本应该比你和我加起来还要聪明得多,可他们就是不如你,不能像你一样搞清楚这些事。但我想知道,安娜是你唯一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