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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会发生一些事件,让你分心。
一些信息仍在不断通过真人艾伯特的原生双眼和大脑传达给你,让你回头关注被冻结的“正时刻”中的那个星期五早上,回到那个地下的实验室。你将会思索:比方说,尤希尔·马哈拉尔的伟大发明出了什么问题?哪个人格会赢得控制权?通神机会如预期的那样射出那道灵魂驻波,让它在真实和精神的位面里翱翔吗?
你会问关于导弹的问题——真人艾伯特最后的破坏行动成功阻止了发射吗?这座城市的人们会获救吗?或者备份系统插手,最终还是把带来死亡的弹头射了出去?
艾伯特最后挥出那把金属椅子,将那台电脑的控制芯片砸成闪亮的碎片时,他狂野的心里充满满足之感。可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纤细的丽图和一个巨型贝塔同时向他冲来。这一次,那两个身影似乎心甘情愿地联起手来了。面临共同的机遇和家人受到的威胁时,这种摒弃前嫌的行为难道不是很令人赞叹的吗?
时间振动着前进了几个刻度,很快就要重新启动了。在这短短几秒钟里,这两人更加接近了。再这样跳动几次,他们就会抓住可怜的艾伯特了。
只是此刻,在房间另一头,艾伯特发现另一个身影也走了过来。这个傀儡身上米黄色的螺纹染色华丽地从头顶一路向下,直至双脚。看到这个堆满昂贵设备的庞大房间,他的表情愤怒到了极点!
起初你会猜想这是贝塔的另一个版本。然后你会明白他这副外表蒙骗了你。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这也会是你接下来的问题。我会回答的,而且尽我所能地详尽,但要在几件事完成之后。
首先我们要调整一下时空的坐标。大概半天前……
就是那儿!艾伯特·莫里斯独自站在巨大的军械库里,在电脑记录中查询,追踪尤希尔·马哈拉尔的秘密窃取和背叛行为。不远处站着一队目光茫然的军人,处于保鲜密封状态,祖国需要时他们随时可以投入烘焙——或者被聪明人劫持的时候。
我们要不要帮助自己呢?你的这些自己只需要一点点帮助就行。
首先,找找丽图。我说的是这个受伤的、迷茫的灵魂的第一个版本。你很快就会找到她。她内心充满了自我憎恨,因为她屈服于内心超出她控制能力的渴望,躺在高效四头探针下面。附近的自动陶偶炉开始加温,准备烘焙那几打为战争而设计的巨型偶人。
来吧,趁她仍在对抗那种冲动,仍然在抵抗内心压力时。这次抵抗得如此强烈,贝塔以前从没遇见过这样强烈的抗拒!这意味着他制造的第一个复制人会非常赢弱。你可以悄悄溜进去,接管它,把贝塔挤到一旁。没错,那个偶人也许会受些损伤。但既然他能爬出陶偶炉,说明损伤也损伤不到哪儿去。这个偶人会服从你的命令。
准备好了吗?完成了吗?带上你的战士,我们找艾伯特去。
这是干什么?我们去援救他?
不,我不指望艾伯特会把这么一点点帮助称为援救。他会被逼进那条可怕的燧道里。不过,在时间中来来回回常会带来出人意料的惊喜。无论这个回路循环多少次,都不会有两次一模一样的情形出现。或许这一次会有什么惊喜吧。
没关系。
我相信,当决定性的瞬间来临时,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第67章
滚啊滚
……冈比听到一阵嘛啪声……
旅程继续,这次甚至比星期一的夜里在河底的艰难之旅更可怕。我从没尝试过用这种近乎不断滚落的方式下楼梯。
我还能怎么做?凭这仅存的一条手臂,一颗碎裂的头颅,还有勉强将这些碎片连缀起来的躯干?嗔觉倒是本来就没有(我几乎不记得“嗅觉”这个概念了),但从这具躯体上渗出的油腻水汽却清晰可见。我尽快赶路的原因之一就是抢在这些烟汽的前头——它的作用就是大大加快最终的分解,这就是为什么消融都是一下子开始,迅速而又没有痛苦的原因。
但我没有运气。我想都是因为我太执著、不肯放弃的缘故。多奇怪啊,我变成了瑕疵品,反倒比艾伯特还像艾伯特了!
最后,让我非常惊讶的是,我居然成功地爬下了楼梯,到了我先前面对的那个岔路口,当时我选择的是三条路里最荒凉,几乎没有人迹的一条。那是半小时前吗?我不后悔爬上这些黑暗阶梯的决定。能够阻止导弹的发射,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是我这廉价生命的最高意义所在了。只是现在,我不得不面对另外三个选择。
回到岩洞人口和度假小屋,也许可以在那儿的废墟中找到能用的电话?
或是,去马哈拉尔的密室?哈雷车的主人前往的地方——现在我怀疑他根本不是贝塔。毫无疑问,这条路上,有大事正在发生。
那两个选择出局,因为我爬不了几米远了。
我唯一的选择是穿过走廊,去那个放着一体化家用复刻机的小房间(那里面很温暖,而且储藏着大量的新鲜空白偶人)。我要做的事有违传统。如果被人抓到,说不定会被罚款,但这种事每个人都试过一两次。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也许会造出一头口角流涎的怪物。
好在那个可怜的家伙用不着记住太多东西。走出陶偶炉,跑上楼梯,把发射器砸到无法修复。易如反掌!
问题是,要做到这些,我得先把自己的脑袋放到复刻机上真人躺卧的位置。我抬起头,思索着——我也妈怎么才能够到那儿?
我的生命快要接近尾声,而导弹的发射代码随时可能恢复……现在又多了一条让自己加快速度的理由:我残破的下腹部传来一阵震颤,富有节奏,一秒比一秒更有力。
马达和轮子。我分辨出来了。
还有其他声音,让我想起了奔跑的脚步声。
第68章
无论你源自何处
……重新学习已知内容……
接下来,你会发现灵魂之境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是啊,那里有人居住。
莫非你自大得以为偌大的宇宙只能由人类占据?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的宇宙是从一个具有无数发展前景的奇点中衍生的数万亿个后代之一,这个奇点诞生无数黑洞,每一个黑洞又孕育了数之不尽的宇宙,每一个宇宙都会爆发、膨胀、冷却成数十亿个星系,它们又会接着制造出自己的黑洞,从而再度孕育更多的宇宙,周而复始……如此之多的宇宙,如此之多的实验,智慧生命当然会出现。但是,远不如你想象的那么普遍。
而那些拥有血肉之躯,却仰望星空,觊觎着跨越茫茫太空的生物则更加稀少。
在这些生物中间,只有最不同寻常的才能真正找到方法,跨越冰冷的虚空,找到前往更加富饶之地的捷径。正因它们是如此稀少,这个被马哈拉尔称为“精神位面”的领域才显得空无一物。它是一种更加深邃的连续体,其材质远比能量和物质更加基本。他打算像神灵那样踏上这片全新的疆域,动用这种原料去铸造他想象中的天堂。
噢,灵魂深处充满渴望的人类啊,你们是不同寻常的。缺陷是如此之多,却又如此睿智。我很荣幸能见证你们的觉醒,目睹你们做出选择的时刻。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好奇,我究竟是谁?是什么?
这个声音,你曾误认为是在引导你……但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从来没有命令过什么,甚至不会给出更多建议。我所能做的只是预知,评论,以及预言。
不,我不是你的维吉尔,既不是良师益友也不是智慧的源泉。我是你的回声,既是艾伯特又不仅仅是艾伯特。我是记起你尚未知晓之事的方法,一个方便法门。这种方便法门还有很多,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它们充满了矛盾,但矛盾本是生命的常态。
回到正时刻,它仍在振动着前进。很快,一切就会到达关键时刻。尤希尔的钟摆再挥动三次,通神机就会储存足够的能量。无论有没有复刻上某个人类的人格,它都会爆发;无论城市里是否充满了垂死的人们,为它奉上死灵的盛宴,它都会爆发。
什么,你还是在意这个?那么,让我预言一下,你将会回去,轻轻推一把,影响形势。好吧,去吧。
你会在正时刻的一小时以前找到那个自称“瑕疵品”的绿色艾伯特……他还剩下的部分。对,就在那儿。太空摩托的顶盖夹断了他的手臂,他坠落下来,砸穿尤希尔小屋的屋顶,掉进乱七八糟的起居室里。
这时候的他也许需要一点点鼓励。你会用什么方式呢?
他躺在灰尘里,看着哈雷远走高飞,灰心丧气地等待大限到来。你会因此而责怪他吗?
好吧,那么,试着模仿我预言的语气,然后听听那个绿皮偶人的反应!
只是克拉拉永远没法听到完整的故事了……而那些坏蛋将会获胜。
哦,老天。这烦人的内心独白非得把最后这句话说完吗?想勾起我的内疚?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它扔出去!闭上嘴,让我死吧,我抱怨道。
你打算就这么躺在这儿,让他们逍遥法外?
鬼扯。我才不会听一个廉价傀儡灵魂深处的胡话呢,何况他诞生时就是个瑕典品……后来又成了幽灵……而且马上就会变成一具融化的尸体。
谁是尸体?你在说你自己吧。
尽管我努力不理会那个低语,但还是发生了些令人惊奇的事情。我的右手和手臂在动,它们慢慢抬起,直到五根颤抖的指头出现在我那只好眼睛的视野里。然后我的左腿也抽搐起来……对复刻进体内的,有着百万年历史的习惯做出反应。它们开始协作……
好吧。也许我还派得上用场。
脏兮兮的绿皮偶人动了!毫无疑问,你还得继续跟他唠叨,在他爬进洞穴的漫长旅途中,在漆黑的楼梯上攀爬的时候,等等,等等。
但别夸大你这番絮叨的重要性——或是你作为观察者引发的坍缩,也就是将可能性变为现实。在有因必有果的“真实”世界里,观察者效应的影响力远远小于简单的物理动作。那个绿色偶人也许不需要你/我/我们的插手,全凭自己就能做到!
这也许会拯救上百万的生命,让驻波转向不同的宿命。所以,尽管做吧。
现在,也许你应该回去几小时,回小帕的公寓一会儿,在那个绿色偶人耳边低语,让他转过头来,在那个关键时刻侧耳聆听。
要从起源处开始干涉。这是学习的一部分,学习如何成为你。
回到正时刻——钟摆又晃动了一次,就像大钟的一声滴答。惊人的共鸣扰乱了增幅的驻波,引起了陷入僵局的双方的注意。观察者效应。薛定谔波函数纷纷坍塌,仿佛一场量子多米诺骨牌。
他们的战斗结束了。它已然不再受他们控制了。
对尤希尔来说,这是个不幸的消息。细菌炸弹也许根本就没有发射!没有死亡病毒之雨去收割上百万人的生命,给随后到来的通神机光束提供食粮。现在它徘徊在城市上空,只能收割涓滴的灵魂。每天死去的那几千人会发现,他们死后的生活根本不像在教堂里听到的那样!但令尤希尔绝望的是,这点贫瘠的补充永远无法给通神机提供足够的动力,让它成为巨兽般庞大的精神体,让灵魂之境在它强大的意志面前俯首称臣。
另一个人格——曾经在艾伯特·莫里斯身体里的那个——为尤希尔的梦想所折服,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此时的他能否接受梦想的破灭,并且选择另一个较为审慎的目标呢?
还有其他人加入这场混战。
当通神机即将发射时,艾伯特本人的原生身体开始在光束的轴线上踉跄起来,像一只被风暴猛烈拉扯的锚——
——丽图和贝塔也来了,手臂向前伸出。共同的目的终于让他们联合起来。他们想将他推开,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
我知道你很好奇,想探究丽图那复杂、痛苦的灵魂。尽管探究吧,用上你全新的感知力量,你很快就会发现造就她悲剧命运的那场罪行……
……正是由于那场罪行,她的病症才和尤希尔如此相似,而且更加夸张。
这不只是因为基因,还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心理创伤。那位宠溺女儿的父亲曾努力用精巧的新技术去激励和鼓舞他幼年女儿发育中的头脑,把自己的才华复刻到女儿身上。
就像给子宫里的胎儿播放音乐一样——这是可怜的尤希尔的想法——将天赋从一代传到下一代。唉,但那个时候,人们还不了解何谓主观独特性和灵魂正交性,还不知道这种做法的可怕危害,还没有将这样的事情定为非法。
悲剧自有其忧郁的美感,所以人们才会落泪或大笑。而这场悲剧带着浓浓的索福克勒斯风格,既华丽又可怖,充斥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懊悔、困扰和痛苦。
是啊,你会同情他们。站在全新的高度,你会怜悯,沉思,分担他们的痛苦。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还有其他人加入了这场混战。
那个螺纹图案的傀儡冲过房间另一面的房门,用亿万富翁才有的口吻破口大骂某人的背叛。你肯定很佩服他(我预言,你会佩服他的)。没有人猜到他竟有这样的智慧,能够看穿多重伪装和一家子天才妄想狂制造的迷雾。尤希尔、丽图和贝塔都低估了他,艾伯特·莫里斯也是。
如果再有一点时间……或者,如果他一开始就相信莫里斯,向他坦白并与他结盟的话,高岭也许能改变些什么。但现在呢?埃涅阿斯很清楚,即使他手持武器,命令其他人住手,也已经太迟了。
冲过乌拉卡山下黑暗的通道,从军事基地抵达的士兵们也一样。他们全副武装,装备精良。他们代表的是被滥用税款的愤怒的纳税人。这支装甲部队终于抵达——他们粉碎了贝塔的殿后部队,来到高高的栏杆边,俯视着这一切。摄像机也夹杂在他们的武器中间,将这幕景象发送到全世界。
真相大白。“世界之眼”的存在目的本就是阻止所有邪恶阴谋和疯狂科学家实验室的出现。
它几乎做到了。
下一次就会做到。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增幅的驻波已经庞大到了无法容纳、无法抑制的地步,它即将爆发。你再也无法迟滞这不断前进的正时刻了。干涉的时间即将结束——
——高岭向充当“镜子”的红色偶人冲去;
——丽图和贝塔则冲向灰色偶人;
——陶土兵士们缘绳而下,英勇地冲杀进去;
——真人艾伯特抬头望去……突然间,他似乎成了唯一明白状况的人。
公元前70年~公元前19年,古罗马诗人,史诗《埃涅阿斯记》的作者。
公元前496年~公元前406年,古希腊剧作家,古希腊悲剧的代表人物之一,和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并称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
第69章
乔·弗莱迪
……冈比竭力顺其自然……
一个测试员曾告诉艾伯特,他“天生属于这个时代”。意思是他的自我、意识与情感达到了最佳组合,能够制造出完美的复制体。好吧,除了我——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瑕疵品。但现在,我的所有希望都押在他的这项天赋上了——
——只要我能想法子够到那台复制机的扫描板。
旁边有把椅子。烟汽从支撑着我前进的可怜手臂上冒出。我蠕动身躯,用下颌够到椅子腿,把它拖过来,放在那台巨大的白色复制机旁边。在此期间,我的身体融解了一千克左右。
我很快意识到,椅子不够高。我四下看看,想找些别的东西,发现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只铁丝废物篓。伴随着呻吟,以及从我口中传出的几声噼啪,我前去取它。这是一段仿佛穿越北极的旅程,一路上还要忍受雨点般落下的陨石。
归程中,我用仅余的一半陶瓷牙齿咬紧这个金属篮。然后,我试着把它抛到那把椅子上。我失败了,只好从头再来一遍。
最好别再出岔子了。我看着那只最终就位,颠倒着扣在软椅上的废物篓,心里想着。随时可能有人恢复和楼上那台导弹发射器的联系,让它重新开始读秒。脚步的震颤越来越近。我想获得行动的力量!哪怕只是从瑕疵品中复刻出来的家伙也行。
好,上吧。
我躺在地上,伸出手,触到了椅子边沿,用力拉住。我的头和身体又轻了一些——而且随着过去的每一秒变得更轻——可我仍然极度疲累。颤抖的手臂上不断出现新的裂痕,每一道都开始渗出蒸汽。我的下巴终于提上椅沿,能借上一部分力。这样就容易一些了,但痛苦没有丝毫减轻。我命令我的手肘扭向上方,掉转过来,然后奋力按着椅面,向椅子边缘拖动我逐渐缩水的身躯。
这些是比较容易的部分。
离复制台只剩一半距离,我看到一个发光的绿色“开始”按钮,就在我的触及范围之内。但除非我的头部放到感知探针之下,否则它根本没用。我还是花了点时间拍了拍那个按钮,让机器开始准备一个空白偶人。机器轰鸣起来。
棘手的部分开始。
幸运的是,那把椅子有扶手。这让我得以把自己拖到那个颠倒的篮子旁边,在仅剩的、分解中的肢体的推力下,让我的身体落在那个金属篮上。然后我还得爬向更高处,爬上复刻机,寻找支撑点。就在我再度发力时,两根手指折断,液化,掠过我那只好眼睛前方,泼溅在地板上。
这一次,手臂的裂缝仿佛变成了深沟,流淌的汗水像岩浆的颜色。这是一场竞赛,看我到底是会分解,还是在高热中烘焙发硬,就像我砸在导弹发射器上的那条腿一样?就算我能完成自我烘焙,我又会做出怎样的形象呢?就叫它“对于顽固的研究”好了。我伸出手,咧嘴笑着,拖着这具无用的身躯……
有办法了,我灵机一动,对灵感的到来满怀感激。抛开累赘!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活学活用了我在楼上学到的那堂课,抽离那些不太重要的部分。身体的整个下半部分对我已经没用了——所以抛弃它吧!搜寻残留的酵素,把它们派去协助手臂,以完成最后的拉曳。
我感到腹部剩余的部分粉碎了。重量顿时减轻不少,我的手臂猛动了一下……然后齐肩折断。
我不认为自己能描述出破破烂烂的脑袋和上半个胸膛高高飞起,足以俯视目的地的样子。那块白色面板本该让有机人类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无忧无虑地命令这台顺从的机械去制造廉价复制体制造出完美的仆役,不会反叛,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看上去多么简单啊!
在飞行过程中,我思索着,假如我能平安着陆,又能否用自己的下颌和肩膀挪动着前进呢?能否把我的头颅放在探针下面呢?
“开始”按钮已经按下,这种举动能不能自动触发复刻?如果不能的话,那我该如何再次按下它?难题总是这么多。
知道吗?我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找到解决办法。我坚信不疑——只要这条见鬼的下落曲线能让我到达我想去的地方。
但和摩西一样,我只能看着远方的应许之地。我掉落的头颅堪堪错过平台,在复制机的边沿弹开,然后撞上垃圾篓,把它撞下了椅子,让它滚动着掉落在地板上。
好像这些还不够似的,接着发生的事更糟糕。
我滚过椅子,摇晃片刻,然后落进一个标着“垃圾”的容器里。这个结局真是太妙了。
Joe Friday,美国电视剧《法网(Dragnet)》中的一位警探,同时,星期五(Friday)也是故事中本章的时间。
第70章
灵魂,我的归宿
……通神机的光束已经发射,此后会一切顺利吗……
这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啊。
巨大的驻波穿过两个偶人组成的陶土镜,掀飞了钟摆——以及坐在上面的偶人尤希尔——把他深深砸进坚硬的天花板里。而在周围站着的人却几乎毫发无伤。因为这道伟力之波瞬间开启了一道和所有已知方向形成直角的光轴,消失在活人的眼睛无法追寻之处。
除了真人艾伯特。他转过头,好像在跟随它的去向,带着谜样的、仿佛无所不知的笑容,让丽图和她的孪生哥哥停下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冲向他,抬起了手。接下来,他们又放下手,退向一旁,紧盯着他不放。
是的,“锚”还以一条细细的线连接着。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从一开始,当天才的尤希尔·马哈拉尔还认为他能谋划和掌控一切的时候,他的第一目标就是最近的这座城市。还有哪儿能像这里,如此众多的灵魂之火聚在一起,密集得就像休耕地旁禾苗整齐排列的农田?这里显然是收割下一步行动所需养料的上佳地点。
如果尤希尔能压抑自己的极端利己主义,寻求同侪的帮助——甚至是整个文明社会的协助——他也许能发现和修补他伟大计划中的缺陷:技术和概念上的缺陷,道德缺陷。但“疯狂科学家”从来都是唯我论者——神经质地想规避批评,并总是独自解决一切问题。
如果没有马哈拉尔,或许人类还要经过整整一个世代才会进行这个尝试。但也因为他,人类面临着毁灭的威胁。
结果是,当通神机抵达时,疽疫并未在都市中肆虐。没有堆满停尸房的,瘟疫在短时间制造的大量死者来提供足够的死亡吗哪,它也就无法踏出最后的一步。每天只有几千灵魂,缓缓升入这道盘旋的波形,他们的灵魂驻波将在这里汇合。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们会进一步扩大这道波形……
但这算不上一顿大餐。
不完美的力量无法让这道驻波变成“神”。
尤希尔的计划失败了。
该做些别的尝试了。
巨波又一次转向旁边,追逐着某种无人察觉的气息。它飞出两千公里,下方是海底的深沟——那是头足类动物的住所,其中有些拥有接近油轮的长度,散发出高度智慧的气息。它们是异族。
是它们吗?
扎进阳光永远照耀不到的深海,我们来到了巨型乌贼的世界,体会乘坐以括约肌驱动的“水中喷气机”遨游的感受,用吸盘体验这水下世界。我们进食,追逐,交配和产卵。我们用自己特有的逻辑竞争,用身侧闪动的复杂色彩来表达想法。
当死神从地狱到来,降临在我们眼前时,我们也会颤抖和敬畏。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在拼命的逃亡中,我们会紧握,珍视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
然后,恶魔降临。它庞大,黑暗,吞噬一切。它刺耳的声音传入我们体内,麻搏了身躯,也让勇气化为乌有!它会张开那精巧有力的下颚,咬开我们的身体,白色獠牙上挂着我们发出生物荧光的血肉,把我们拖向上方……
不,吸引通神机光束的并不是这些巨型乌贼。它们过于奇特了,也许它们会找到它们自己的灵魂之境。
吸引巨波的是它们的猎捕者。
抹香鲸从无光的深渊归来,新鲜的头足类动物满足了它的食欲。如今,它们聚集在舒适的浪尖上,呼吸,泼洒水花。占据它们大脑的是寻求食物和成功繁殖的本能,但时不时的,十几头这种生物会聚集起来,触碰彼此宽大的额头。
额头后面是一座蜡色物质的小山,比其他任何器官都大,它像潮湿的陶土一样具有可塑性,能反射奇异的声音。它使这些深渊猎手能够发出某种音波,找到并震慑隐身于纯粹黑暗中的猎物。对它们而言,塑造声音相当于乌贼变换身体的颜色,或人类用语法连接字词。它们用这种方式对话,合作,欺骗,沉思,或是一如果其他手段全都无效的话——祷告。
抹香鲸聚集成一圈,向外甩打着尾巴,犹如一朵花瓣整齐的花。它们额头相触,用这种许久以前就在生存竞赛中学会的能力,交换着复杂的音波形态/影像/表意文字。蕴意凝结在那块蜡似的大脑里,如蛛网般精致,如雪花般独特,又如生态体系那般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