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那位主管官员已经意识到,被腐蚀的管道中散发出的臭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喧嚣和骚乱对他属下的职员和规划员造成的影响要比臭味大得多。看得出来,他心烦意乱,因为这个工作日已经完全给毁了。
又过了几分钟,法本看到一辆地面车拉响警笛开了进来,让这些激动不安的国民公仆再次变得紧张而又慌乱。格布鲁官员不停地拍打着双臂,直到喧嚣声最终沉寂下来。随后,那位显贵朝悬停在头顶的超音速战舰匆匆打了一个手势。
那几艘飞船掉过头,立刻飞走了,就像刚才来的时候一样迅捷。冲击波再次摇撼着窗子,令办公楼的职员们发出一阵尖叫。
“这帮家伙太爱激动了。”法本评论道。格布鲁士兵应该要比文员更能适应眼下这种情况。
法本在树枝上站起身,向公园的其他地方望去。现在围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黑猩猩,而更多的人正从城里朝这里拥来。大家敬畏地同围墙上的监视装置保持着一定距离,但都在互相兴奋地交头接耳。
围观者中不时能看到盖莱特·琼斯派出的观察员,他们正在测定时间,将外星人的每一点反应都记录下来。
“当格布鲁人通过数据库的资料来研究你们这个种族时,”艾萨克莱娜曾告诉过法本,“他们要查阅的第一个概念几乎总是所谓的‘猿猴本能反应’……指的是,你们这些类人猿每当发现骚动便会跑去观看,完全是出于好奇。
“保守的种族认为你们的做法很奇怪,而地球人类和黑猩猩共有的这种脾性尤其令起源于鸟类的种族感到怪异,要知道,格布鲁人看起来往往都缺乏幽默感。”
当时她笑了起来。
“我们要让他们对这种做法习以为常,直到他们逐渐相信——那些古怪的地球受庇护种族总爱朝出麻烦事的地方跑——只是去看热闹。
“他们会懂得,没必要对你们怀有戒心,只是在同你们打交道的时候,应该……像猴子对猴子那样。”
法本明白她的意思,其实泰姆布立米人同地球人和黑猩猩一样天生具有好奇的性格。艾萨克莱娜令他充满信心,但他突然看到她皱起了眉头,快速而又轻声地自言自语,显然已经忘记他也懂得格莱蒂克七号语。
“猴子……猴子对猴子……老天!难道我总要用比喻法去想问题吗?”
法本感到十分困惑。幸运的是,他并不是非得理解艾萨克莱娜不可。他只知道,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便会马上去行动,去满足她的要求。
过了一会儿,许多维修工人乘坐地面车辆赶到了使馆区,其中还包括大量身穿城市供气局制服的黑猩猩。当他们进入办公楼时,草地上的格布鲁行政人员都躲在远处的阴凉里,怒气冲冲地抱怨着依然十分浓烈的臭气。
法本不想责怪他们过于娇气。现在风向已变,正朝他这里吹来。他不禁嫌恶地皱起了鼻子。
好了,到此为止吧。我们让他们耽误了一下午的工作,而且我们还收集到了情报。现在该回家去评估战果了。
他并不急于见到盖莱特·琼斯。尽管她聪明又漂亮,但太喜欢管闲事,而且显然对他心怀嫉恨——就好像是法本用眩晕枪打昏了她,然后又把她塞进了一只麻袋!
好了,今晚他就要走了,和泰可一起回到山里,为司令官带回一份报告。法本自幼在城市长大,但他还是更喜欢乡下姑娘,她们比那些最近在城里泛滥成灾的摩登女郎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他转过身,双臂抱住树身开始向下滑去。正在此时,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很大的力量,就像一只巨掌,狠狠拍在他的背上,震得他七荤八素。
法本紧紧攀住树干。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里满是泪水。随着一波突如其来的声浪,一根根树枝猛地飞扬起来,树叶纷纷飞散,他用尽全力才勉强用手抠住了粗糙的树皮——整个树身都在疯狂地晃动,就像是要把他甩掉!
冲击波过后,他的耳朵里仍在“砰砰”地响个不停。疾速掠过的气流发出的巨响此时已稍稍减弱,变成了“隆隆”的吼声。大树摇摆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最后,法本仍然死死地抠住树皮,壮起胆子扭头向身后望去。
使馆区的草坪中央,办公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一道巨大的烟柱腾空而起。火焰舔舐着断壁残垣,乌黑的烟尘朝各个方向蔓延开去,这说明高热的气体在爆炸时冲向了四面八方。
法本吃惊地眨着眼睛。
“新鲜滚烫的鸟肉大餐!”他咕哝道,并未因为自己总想着口腹之欲而自惭。现在他眼前的烤鸟肉足够海伦尼亚一半的市民大吃一顿,其中有些鸟儿已被烤得外焦里嫩,有些还在地上挣扎。
尽管他的嘴巴干得冒火,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吧嗒着双唇。“还要再来点烧烤酱。”他叹了口气,“这得要整整一卡车烧烤酱才行。”
法本爬回到刚才栖身的那根树枝上,躲在被撕碎的树叶中。他看着自己的手表。爆炸发生后过了大约一分钟,警报声才迟迟响起。不久之后又传来一阵警报声,停在草地上的多用途飞船升离了地面,摇摇晃晃地抵御着大火生成的高温热浪。
他转过脸,想看看围墙外的黑猩猩们正在做什么。透过向四外飞散的烟云,法本发现大家并没有逃走。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只是人数变得更多了。黑猩猩们纷纷从附近的房子里跑出来看热闹。他们之中,有的在起哄,有的在尖叫,兴奋的棕色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
法本满意地哼了一声。这样很好,只要敌我双方都不做出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举动,就不会有事。
随即他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这让他激动得直打哆嗦——防护探测器完蛋了!顺着整道围墙,可以看见那些圆盘全都散落在地上。
“全都死翘翘了!”他咕哝道,“愚蠢的呆鸟们为了省钱竟然连自动机器人都不肯使用。围墙上这些防护装置全都是遥控的!”
当办公楼爆炸的时候——天晓得什么原因会让它炸成了这个样子——操纵围墙防护器的中央控制室也随之灰飞烟灭了。如果现在有谁头脑还算清醒,偷偷取走几只防护探测器,那么……
他看到左侧一百米处,麦克斯已跑到一只落在地上的圆盘旁边,正在用小木棍捅它。
好样的。法本想,随即暗自下定了决心。他在树枝上站起身,将身体靠住树干,甩掉了自己的凉鞋。他屈伸着双腿,试了试树枝的支撑力。放手一搏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叹了口气。
法本弯下腰,顺着细细的树枝向前跑去。最后他蹿到枝头,将上下弹动的树枝当作一块跳板,纵身一跃飞上了半空。
围墙离小溪尚有一段距离。当法本从墙上飞过时,一根脚趾擦到了墙头的电线。他以一个笨拙的滚翻姿势落在了墙内的草坪上。
“噢!”他叫道。幸运的是,他那旧伤未愈的脚踝并未着力,但是肋骨生疼,而且当他喘息的时候,又吸进了一大口火焰冒出的烟气。他一边咳嗽,一边从工作服里摸出手帕,将它捂在鼻子上,然后朝灾难现场跑去。
草坪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入侵者。眼前就是一个科瓦克人四肢摊开的尸体,法本从这个覆盖着一层烟灰的四足生物身上跳过,低头穿过一股翻卷的浓烟。他差点撞上一个还活着的格布鲁人。那家伙尖叫着逃走了。
入侵者的职员们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之中,他们挥舞着手臂四处乱窜,疯狂的尖叫盖过了四外所有的声音。
空中传来一声声巨响,军方的战舰又回来了。法本忍住咳嗽,庆幸自己已被浓烟完全遮住。现在头顶上的任何人都无法发现他,而地面上的格布鲁人都忙于逃命,无暇顾及任何事情。他从一只只烧焦的鸟儿身上跳过。即便他继承了祖先对烧烤飞禽的好胃口,火焰中散发的臭气也让他没有了一点食欲。
而实际上,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吐了。
他飞快地从燃烧的办公楼旁跑过。这座建筑物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他右臂上的毛发都被高热烤得鬈曲起来。
在旁边一所房子的背阴处,他碰到了一大群挤作一团的鸟儿。他们正围在一具特殊的尸体周围哀悼——是那位长官,他一度鲜亮洁白的羽毛现在已是污迹斑斑、焦烂不堪。法本出现得相当突然,这些格布鲁人马上四散奔逃,发出阵阵惊叫。
我是不是迷路了?现在到处都是浓烟。他转身茫然四顾,想要找到某个标记来确定方向。
在那儿!法本瞥到一点蓝光正透过黑雾频频闪动。他朝那里撒腿狂奔,不过此时他的肺里已经像火烧一样灼痛。最后,他冲进了围绕着悬崖顶端生长的一片小树林,终于将喧嚣和高热甩在了身后。
浓烟让法本判断错了方向,等他冲出树林,竟发现泰姆布立米人的外交资料贮藏室已赫然在目。差点摔倒在地的他猛地停下脚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停下来可能正是时候,说不定还晚了一点,因为石冢顶端的那个蓝色球体突然显得不太友好。它朝他忽明忽暗地闪耀着蓝光,一面旋转一面颤动。
到目前为止,法本一直都是见机行事,临时做出了一连串飞快的决定。大爆炸是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利用。
好吧,我已经到了目的地。现在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蓝色球体可能是泰姆布立米人安装的设备,但也可能是入侵者的防护装置。
警报声在他身后响起,悬浮车陆续到达,发出阵阵轰鸣。那些巨大的飞行器往复起降,搅起一股股浓烟,在他身旁飞旋。法本希望盖莱特布置在附近屋顶上的观察员能将所有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当自己人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大多数肯定会惊得目瞪口呆,不然就会激动得欢呼雀跃。不过,他们还应该从今天下午意外得来的好运中学到不少东西。
他朝石冢迈上一步。蓝色球体仍在朝他明灭闪动。他又抬起了左脚。
一道明亮的蓝光激射而出,击中了他马上就要踩到的地方。
法本跳起来足有一米高。他刚落地,那道蓝光又已射到,这次离他的右脚只差几毫米。地上被它烤焦的树枝冒出一股轻烟,与办公楼火场升起的浓云汇集在了一处。
法本想抽身后退,但那该死的小球却不让他走!一道蓝色闪电将他身后的土地烧得“嘶嘶”作响,他只能跳向一侧。这时他发现自己正在被逼上另一条路!
他跳起来,蓝光便“嗞”的一声射到。等他咒骂着再次跳起,蓝光又“嗞”的一声再次射来。
光束的射击位置非常准确,不可能出自偶然。那个球体并不想杀他,但显然也不愿让他走掉!
在电光来袭的间歇中,他疯狂地思索着,自己如何能逃出这个陷阱……这个可恨的恶作剧……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尽管他刚从一块焦痕上跳了起来,可还是激动地打了个响指。肯定如此!
格布鲁人并没有擅闯泰姆布立米人的贮藏室。从那只蓝色球体的表现来看,它也并不像是鸟儿们的工具。它肯定是乌赛卡尔丁留下的某种东西!
一道擦过脚边的闪光稍稍灼伤了法本的一根脚趾,他咒骂起来。该死的外星人!就连他们当中的好人也让别人无法忍受!他咬紧牙关,被逼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蓝色光束击中了他脚边的一块小石头,将它精确地一劈两半。心中的本能要他马上再次跳起来,但他抑制住冲动,将脚留在原地,然后从容不迫地向前走了一步。
通常,像这样的防御装置都已被设置好程序:当来犯者的距离较远时,它只是发出警告;当对方靠近时,它当真会痛下杀手。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测,法本的行动可是太愚蠢了。
蓝色球体险恶地跳动起来,射出一道电光。法本左脚拇趾和二趾之间的地上腾起了一缕轻烟。
他不为所动,接着又抬起了右脚。
首先发出警告,然后再动真格的。地球人设计的自动防御武器通常都是按照这个原理工作。但一个泰姆布立米人会怎样设置他的机器看守呢?法本拿不准是否应该为一个疯狂的猜测而用自己的皮肉去赌博。烈火浓烟中,一个受庇护种族能分析出什么东西呢?尤其是此时,他还正在电光下疲于奔命呢!
现在只能全凭自己的直觉了。他暗想。
他的右脚落在地上,踩到了一根橡树枝。蓝色球体像是在考虑他是否真会坚持下去,随后又一道蓝色闪电飞速射来,这次击中了他身前一米处的地面。但光束并未消失,而是将地上的腐殖质灼烧得“嗞嗞”作响,呈“之”字形朝他缓缓逼近。光束点燃了草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
法本竭尽全力要自己坚持下去。
它被设计出来并不是为了夺人性命!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它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格布鲁人早在远距离之外就能轻易把这个圆球轰掉。
不,它的用途肯定是要做出一种姿态,申明格莱蒂克外交礼节所保护的权利。同地球上日本天皇的宫廷礼节相比,格莱蒂克人这些错综复杂的规矩要古老得多,而且更为繁复华丽。
它设计出来是为了要捉弄一下格布鲁人。
法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空中又传来一连串巨响,摇撼着树林。他觉得身后的空气越来越烫,大火似乎烧得更旺了。
格布鲁人都是强大的斗士。他提醒自己。不过,他们太容易激动……
蓝色光束越逼越近。法本张大了鼻孔。若想将目光从这道致命的射线上移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闭上眼睛。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么这就是泰姆布立米人搞的另一个该死的……
法本睁开眼睛。光束正从一侧朝他的右脚逼近。他蜷缩起脚趾,按捺住自己想要跳起来的本能。胆汁涌到了他的嘴里,灼热的光刀切开了脚旁两英寸之外的一颗卵石,继续前进……
那道光划过了他的脚!
法本一下子喘不上气来,竭力压抑住嗥叫的冲动。他错了!他感到天旋地转,眼看着光束划过他的脚面,然后在他双脚之间的地面上画出一道冒着烟的细细的轨迹。
他盯着自己的脚,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刚才打赌,在马上就要烧到他的脚之前,那道光束肯定会在最后一刻停住。但它并没有停下来。
可是……他的脚毫发无损。
这时,光束点燃了一根干树枝,继续移动,马上就要爬上他的左脚。
他感到脚上有一丝微弱的触动感,他知道那是心理作用。当光束接触他的身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光点。
不过,等到光束移到脚边一英寸远的地方时,地面又开始灼烧起来。
法本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他抬头望了一眼蓝色小球,想要开口咒骂,但嘴巴干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真有趣。”他低声说道。
在石冢顶端肯定有一个小小的精神感应投射装置,因为法本确实感觉到,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似乎有一副笑脸……那淡淡的笑容扭曲而又怪异,就好像这个玩笑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大笑。
“真够精明的,乌赛卡尔丁。”法本做了个鬼脸,强迫发抖的双腿听从他的命令,带着他摇摇晃晃地朝石冢走去。“真够精明的。如果有什么恶作剧能让你捧着肚子大笑,可千万别对着我来,那会让我恨死你的。”很难相信艾萨克莱娜居然与具有如此幽默感的人同出一族。女儿总是一本正经,可父亲却热衷于让人心惊肉跳的玩笑。
不过同时法本也暗自期望,当头一个格布鲁人走近外交资料贮藏室时,他能在场好好看个热闹。
蓝色球体仍在明灭闪动,但它已经不再射出愤怒的光束了。法本走到石冢近旁,绕着这座建筑物仔细察看。走到一半时他发现了一个入口,正对着二十米外俯瞰大海的悬崖。当法本看到门上那一排锁具、搭扣、螺栓、插槽和钥匙孔时,他吃惊地眨巴起眼睛来。
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间保存着秘密外交资料的贮藏室而已。
但这些锁具意味着他根本没机会进入室内并找到乌赛卡尔丁留下的信息。艾萨克莱娜曾告诉过他几个有可能派上用场的密码,当他有机会来到这里时可以试一试,但现在这些大锁根本就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消防队已经赶到了火灾现场。透过烟雾法本能看到,来自城市防火警备队的黑猩猩正磕磕绊绊地跳过直挺挺的外星人尸体,手中扯着一条条水龙带。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出面指挥,平息这场混乱。如果他在这里确实再起不到什么作用,那他就该趁着容易脱身时快点溜走。俯瞰希尔马海的悬崖上有一条小路,他大概能从那里逃脱。走那条路可以绕过大多数敌人,而且跑出去后不用走多远就能坐上公共汽车。
法本俯下身,再次打量着贮藏室的入口。呸!这扇装甲大门上居然装了二十四把锁!本来拉起一根红丝带就能将入侵者拒之门外。不管敌人是否尊重法规,禁止入内的标志还不都是装装样子么?这些锁具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法本哼了一声,他突然明白了。当然,这是泰姆布立米人开的另一个玩笑。不管格布鲁人有多聪明,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有些时候人性要比智慧重要得多。
或许这意味着……
凭着某种直觉,法本跑到了石冢的另一面。他的眼睛被烟雾熏得直流泪,他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在入口处背面的这堵墙上仔细搜寻。
“只能靠愚蠢的猜测来试试。”他一面咕哝,一面在光滑的石块上爬来爬去,“只有泰姆布立米人才会想出这样的鬼主意……不过,像我这样呆傻糊涂、脑筋不灵、半进化的黑猩猩受庇护种族也能——”
他右手下面的一块石头略微有些松动。他开始用力撬动它的表面,盼着自己要是能有泰姆布立米人那样细长灵活的手指就好了。法本恼怒地咒骂起来,他的手指甲被扯掉了一块。
最后那块石头终于被抠了出来。他大吃一惊。
他猜得没错,石冢背面果然有一个秘密的藏物处。只不过,这个该死的窟窿里空无一物!
这次法本再也忍不住了。沮丧令他浑身发抖。他已经受够了。他一甩手,将那块石头丢进了灌木丛。法本趴在贮藏室倾斜的石壁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早在提升之前,当他的祖先对狒狒的血统和个人习惯严加痛斥时,就已经在使用这种精致优雅、富于表现力而且满含着怒火的腔调了。
法本发作的时间并不长,但发过脾气之后,他感觉好多了。他的嗓子又哑又疼,刚才在震怒之中捶打过坚硬石块的双手现在也开始疼痛,不过,至少他心中的沮丧之感已经发泄了不少。
显然现在他该走了。隔着一股飘动的浓烟,法本看到一架巨大的悬浮车已经降落在远处。机腹中伸出跳板后,一队全副武装的格布鲁人匆匆踏上了烧焦的草坪,每个士兵身旁都悬浮着两只小巧的球状机器人。没错,开溜的时候到了。
法本刚要爬下石壁,又决定还是再看一眼泰姆布立米人石冢里的那个密龛。这时,一缕轻风吹来,弥漫的烟雾暂时消散开来。阳光照在了石壁上。
一道细小的银色闪光映入他的眼帘。他把手伸进密龛,掏出了一根蛛丝般的细线——刚才这根线正嵌在密龛后部的一条石缝里。
与此同时,法本听到一声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尖叫。他猛地转过身,发现一队格布鲁人的利爪兵正朝这里赶来。一名军官摸索着喉咙上的翻译器,正在设置自动翻译选项。
“……加斯徒-普什弗齐姆夫……
“……卡-库-基,克基!依-依-依!克……
“……嘶嘶,砰砰,噼啪!……
“……普纳布里伏特曼纳纳林……
“……你在那儿干什么!受庇护种族的良民不应该乱动自己不懂得的东西!”
这时,那名军官发现了石壁上洞开的密龛,而且看到法本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工作服的口袋。
“站住!让我们看看那是……”
法本没等士兵把命令说完,就朝石冢顶端爬去。当他经过那只蓝色球体旁边时,小球再次颤动起来。他跳过尖顶,顺着另一面的石壁滑下,心中的恐惧突然被一阵有力而又干涩的笑声驱赶到了一旁。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嗤嗤”作响的激光束从他头顶掠过,被击中的石块碎片在他身边四处横飞。
此时,法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泰姆布立米人的幽默感见鬼去吧。他爬起身,朝唯一可能脱身的方向冲去。他在石冢阴影的掩护之下,径直奔向陡峭的悬崖。
第三十九章 盖莱特
麦克斯把满满一包失去效用的格布鲁防卫圆盘丢在盖莱特·琼斯脚边的屋顶上。“我们轰掉了他们的防护装置。”他报告道,“不过,对这些玩意儿还得多加小心。”
他们旁边的奥科斯教授“咔嗒”一声按下了秒表按钮。这只上了年纪的黑猩猩满意地咕哝道:“他们再次撤回了空中掩护。显然敌人已经断定这只是一次意外事故。”
一份份报告接踵而至。盖莱特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将目光越过屋顶的护墙,朝海岬公园那里的火光和骚乱处望去。
我们可没计划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她暗想。这次真是运气太好了。我们收集到了这么多情报。
不过,这也可能会变成一场灾难。现在还很难说。
但愿敌人追查不到我们。
一只年轻的黑猩猩,年纪不超过十二岁,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向盖莱特说道:“长官,下面发来信号报告,除了一只黑猩猩外,我们派出的观察员都已经回来了。但那个失踪的观察员没有任何消息。”
“那是谁?”盖莱特问道。
“长官,嗯,是从山区来的预备役军官,法本·伯尔格。”
“我早该猜到是他!”盖莱特叹了口气。
麦克斯本来正在摆弄那堆外星人战利品,这时他抬起头,沮丧地做了个鬼脸。“我看见过他。敌人建起的围墙失效时,他跳了进去,一直走向火场。唉,当时我觉得我不该跟着他,其实我本可以同他一起去。”
“麦克斯,你确实不该那么做。你一点都没错。全怪那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她叹道,“我早就应该明白,他肯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他被敌人抓住,把我们供出来……”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随便怀疑别人。
不管怎样,她不禁生出一丝负罪感,那只傲慢自大的黑猩猩肯定已经丢掉了性命。
不过她还是掩饰住心中的念头,走到护墙边,朝夕阳那个方向望去。
第四十章 法 本
法本身后传来熟悉的“嗞嗞”声,那只蓝色球体又在开火了。格布鲁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惊惶地尖叫——毕竟,那些家伙是当兵的。不过,他们还是叫喊起来,而且被分散了注意力。法本猜不出贮藏室的防御装置是在掩护他撤退,还是只是遵循普通设计原理对入侵者进行骚扰。现在他来不及琢磨这些事情。
单单从悬崖边朝下一望,就足以令他心惊胆战。峭壁并不十分光滑,但郊游野餐的人要想前往下面闪闪发光的沙滩,绝不会选择从这里爬下去。
格布鲁人正在向蓝色球体射击,时间不可能拖太久。法本打量着陡峭的斜坡。说到底,他还是更愿意活得长久,平静地度过一生。他只求在乡下当一个生态学者,在需要的时候贡献出自己的精子,或许还能加入一个真正有趣的群婚家族,总之还要继续混日子,而不是现在就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