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机器人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引擎的能量摇撼着十米外的树冠,然后是二十米……四十米。它在空中划出的螺旋形圈子越来越大,引擎的“嗡嗡”声也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消失在远处。机器人已经飞走,继续去寻找其他目标了。
罗伯特看到本杰明正盯着自己,他朝黑猩猩挤了挤眼睛。黑猩猩喷了一声鼻息。看得出来,他认为罗伯特并不应该
如此自鸣得意。毕竟上尉只是尽了庇护主应尽的职责。
而且庇护主的行事方式也很重要。显然本杰明觉得,罗伯特本该选择更得体的方式来阐明自己的观点。
罗伯特将另寻一条路回去,避免接触刚刚喷洒的制约性毒气。黑猩猩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抖掉身上乌黑的粉末。他们将装备整理完毕,但并未穿上衣服。
并不只是因为他们讨厌身上留下的外星毒气的恶臭。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这些装备心怀疑虑。工具和衣服,这些科学技术的象征物,现在却变成了告密者,变成了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他们赤裸着身体踏上归程。
过上一段时间之后,这条小小的山谷便会重现生机。尽管最近不时有咆哮的东西从天空掠过,但它们喷出的陌生毒雾对本地那些紧张不安的小动物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对于这些动物来讲,怪异的云气和吵闹的两足动物一样,都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本地的小动物开始不安而又畏怯地偷偷爬回它们生息、狩猎的地方。
经历了布鲁拉里人大屠杀的幸存动物显得尤为谨慎。在靠近山谷北端的地方,小动物们纷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同时还多疑地嗅着空气。
更多的动物则是转身便逃。因为另外一个兽类已经进入了山谷。在它离开之前,小动物们都不敢回家。
一个黑色身形走下岩石斜坡,在积满厚厚黑灰的巨石间择路而行。黄昏到来时,它大胆地在石块上攀爬游走,丝毫无意隐藏自己,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它。它时而停下来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个小亮点在迟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生物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闪光的东西是一条小链子,链子上挂着的小圆牌在积满黑尘的岩石中半掩半露。它捡起了这东西。
它坐下来,将这个被人丢弃的纪念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沉思着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它把这闪光的小玩意儿丢在原地,继续向前走去。
只有当它蹒跚而去之后,森林里的动物才不再四处漫游,纷纷奔向自己的家,钻进秘密的洞穴和藏身处。几分钟之后,它们已忘记了白日里的一切纷乱,平凡而又琐屑一天又过去了。
总之,记忆是一种毫无用处的累赘。动物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不是苦思冥想一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夜晚即将来临,它们该做正经事了。它们要捕猎,要逃生,要吃食物,要被吃掉,要活下去,要丢掉性命。
(1)本杰明的昵称。
第三十六章 法 本
“咱们能通过很多方式打击他们而不被他们追查到。”
盖莱特·琼斯盘腿坐在地毯上,背后壁炉中的余烬闪闪发光。她伸出一根手指,向面前特别抵抗委员会的全体成员说道。
“希尔马岛和其他岛屿上的人类已经完全不可能向敌人复仇了。所以,现在只有城里所有的黑猩猩才能肩负起这个责任。因此我们在刚开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而且要将全部的聪明才智都集中起来,然后再给敌人以真正的打击。如果格布鲁人意识到他们正面对着有组织的抵抗运动,那么就很难说他们会采取什么措施。”
法本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暗处,看到一位大学教授举起了手,这是一个新建小组的组长。“但是他们怎么会危害人质呢?格莱蒂克的《战争法》对此可是有明文规定啊。我记得曾在哪里读到过——”
一只年老的雌性黑猩猩打断了他的话,“瓦尔德博士,我们并不能指望格莱蒂克人的法律。他们惯于通过法律玩弄狡猾阴险的手段,我们对这些东西还不了解,而现在我们也没有时间去研究了!”
“我们可以去查一查。”老教授无力地建议道,“城里的数据库还对外开放。”
“没错。”盖莱特嗤之以鼻,“现在是一个格布鲁人在那儿担任管理员。我能想象到,向一个敌人要求扫描一份抵抗战争的资料,那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照推测……”
大家的讨论照这个样子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了。法本把手放在嘴巴前面咳嗽一声。所有与会者都朝他这里看过来。自从这个长长的会议开始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言。
“即便我们知道人质会安全无虞,”他平静地说道,“也不能过早下定论。盖莱特是正确的,不过说她正确还另有原因。”
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除了怀疑,还有一点因他表示支持而显出的恼怒。她很聪明。他想。但我们很快就要有麻烦了,她和我,谁都跑不了。
他继续说道:“我们在初次发起进攻之前,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侵略者现在放松了警惕,毫无戒备,而且对我们极端轻视。这种情况只能碰到一次。在整个抵抗组织能够协同行动、准备充分之前,我们绝不能轻易浪费掉这个机会。
“这意味着,我们不能过早暴露自己,一定要等到司令官发来命令再动手。”
他朝盖莱特一笑,随后靠到了墙上。她朝他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说什么。关于海伦尼亚的抵抗组织是否应该听从一个年轻的外星人的指挥,他们俩的意见早有分歧。现在二人的立场仍未改变。
但此时她需要他的支持。法本在“猿族甜果”表演的绝技为抵抗组织召来了几十名来自木工作坊的新兵,他们原本是一个公共社区的成员,那里充斥着格布鲁人拙劣的宣传。
“好吧。那么,”盖莱特说,“我们就先从简单的事情做起,好让你去向你的司令官报告。”她看着他的眼睛。法本只是微微一笑,静静地注视着她,而其他成员的声音则纷纷响起:
“如果咱们……”
“要是我们能炸掉……”
“或许可以发起一场全面进攻……”
法本倾听着大家慷慨激昂提出的许多建议——种种方法都意在刺激和愚弄那个古老、极富经验而且极为强大的格莱蒂克种族——他觉得,自己知道此时盖莱特正在想什么。在经历了那次令她身心疲惫而又深受启发的海伦尼亚学院之旅后,盖莱特只能想到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了庇护主,我们还算是智能生命吗?即便我们已制订出最聪明的计划,我们是否敢于尝试,去挑战那些我们毫不理解的强大力量?
法本点点头,他同意盖莱特·琼斯的意见。是的,没错。咱们最好还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吧。
第三十七章 格莱蒂克人
随着事态的发展,远征军的花费越来越高昂,但并非只有这一件事令政务宗主心烦。兴建防御太空进攻的工事,对一切可疑的或是已查明的地球佬基地进行长期的毒气进攻——军务宗主坚持要这样做,而在占领初期,他很难拒绝军事指挥官自认为必须提出的任何建议。
但审计工作并不只是政务宗主唯一的差事。他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确保格布鲁种族不会因任何失误而受到损害。
自先祖开始向后延续的提升之链已经绵延了三十亿年,在这期间出现了无数高级智慧种族。许多种族都曾盛极一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最后却因为某些愚蠢但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而走向了毁灭。
这也是格布鲁权力阶层分成三大体系的另一个原因。军务宗主所在的军方,利爪兵极富积极进取的精神,敢于寻找一切机会去开拓疆土;正道宗主所在的教方,倾尽全力去维护正道,确保一切臣民都严守真理之道。除此之外,还必须要有政务宗主所在的政务机构去提醒大家,发出警告的吼声,永远让大家保持警醒——一旦军方过于胆大冒险,或是正道划定得过于严苛,也会令种族面临危险。
政务宗主在他的办公室中来回踱步。官邸四周的花园外面便是那座被地球人称作“海伦尼亚”的小城。整座建筑物里,所有的格布鲁和科瓦克官员都在勤奋工作:查阅细目、计算概率和制订计划。
政务宗主不久之后将与他的两位宗主同僚再举行一次最高指挥会议,他知道他们将提出更多的要求。
军务宗主会追问,为什么舰队中大多数飞船要被召回。那么政务宗主会让他明白,格布鲁家园星球的主宰者们需要这些巨舰到别处去发挥作用,因为现在加斯的局势看上去已经比较稳定。
正道宗主将抱怨,这颗星球上的行星数据库内容贫乏得可怜,而且看来已经被在逃的地球佬政府破坏——说不定破坏数据库的罪魁祸首还可能是泰姆布立米骗子乌赛卡尔丁呢。不管怎样,教士肯定会迫切要求在加斯组建更大的分支数据库,而这将耗费惊人的开支。
政务宗主抖了抖羽毛。这次,他感到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已经让另外那两个家伙放纵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形势已稳定下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两位宗主毕竟还年轻一些,稍稍有点缺乏经验——相当聪明,但过于鲁莽。现在是该让他们认清形势的时候了。那二人必须明白,如果要制订健全而又合理的政策,他们该如何表现。政务宗主让自己放心,在这次会议中,他一定会成功!
宗主擦了擦长喙,望着窗外午后宁静的景色。外面是一片片可爱的花园、宜人的草地,种植着从数十个外星世界引进的树木。这些美景的前任主人早已不在这里了,但仍能从四周的环境中体会到那些地球人的欣赏品位。
居然没有多少格布鲁人能理解或是关心其他种族的审美心理,真令人伤感!有一个词是专门用来描述这种对于另类事物的赞赏的。在安格力克语中,它叫作“感同身受”。当然,某些智慧种族在这方面做得有些太过分。泰纳尼人和泰姆布立米人,这两个族类尽管方式不同,但行事都极为荒唐,热衷于与异族沟通,却将他们自身的独有特质抹杀得一干二净。不过,在格布鲁的主宰者中也有某些派系,他们认为对异类稍稍表示一点赞赏将对今后非常有用。
不只是有用,现在为了警醒同胞就需要这样做。
政务宗主已经安排妥当。他那两位同僚制订的精巧计划将在他的领导下达成统一。新政策的大致方略已经开始逐渐成形了。
生命是极其严肃的,政务宗主沉思着。然而就从此时直至将来,生命将变得格外惬意!
他心满意足地低声吟唱起来。
第三十八章 法 本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高大的黑猩猩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为防止油污弄脏自己的毛皮,麦克斯戴着长长的袖套,但他采取的这个措施并非完全管用。他把工具包放到一旁,蹲在法本身边,拿起一根小棍在沙地上画起了粗糙的草图。
“这里是进入使馆区的城市氢气输送管道,这里是穿过办公楼底下的管道。我和我的伙计已经在那片杨树林外侧的管道上装好了一个接头。只要琼斯博士一发信号,我们就会向管道里注入五十公斤D-17。那玩意儿应该能在这场恶作剧里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法本点点头,看着大个子黑猩猩擦掉草图,“听起来很棒,麦克斯。”
这是个出色的计划,非常简单,但更重要的是,不论行动是否能成功,敌人都极难追查到线索——至少大家都希望不会被敌人追查到。
他想知道艾萨克莱娜将对这个计划做何感想:同大多数黑猩猩一样,法本也总是根据影视剧和大使先生的言辞来判断泰姆布立米人的个性。从这些印象来看,地球人的首席盟友似乎非常喜欢开玩笑。
但愿如此。他默默地想道。她要有足够的幽默感才会对我们准备在泰姆布立米大使馆采取的行动表示赞赏。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此时竟然正坐在这片开阔地上,距离使馆区只有一百米,四周是俯瞰着希尔马海的海岬公园那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旧时代的老战争片里,人们总是涂黑了面孔,在夜里出发执行这样的任务。
但那些故事都发生在黑暗时代,高科技和红外线探测仪还不曾出现。在当今这个时代,若是等到天黑后再开始行动,则只会引起侵略者的注意。因此,破坏者们选在白天动手,假借对公园进行日常修缮来掩饰自己的行动。
麦克斯从他那件肥大的工作服里掏出一块三明治,趁等待的当儿大嚼起来。这个大块头盘腿坐在地上,看上去还是像那晚在“猿族甜果”酒吧里那么显眼。看着他宽阔的双肩和暴突的獠牙,无论谁都会认为他是个返祖的劣种,未能通过遗传审核的淘汰品。而实际上,提升委员会并不在乎麦克斯的外表,他们看重的是这家伙冷静沉着的性格。他已经当了父亲,而且在他的群婚家庭中,另一个妻子正要为他生第二个孩子。
当盖莱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麦克斯就为她的家族工作。后来当盖莱特从地球上的学校回来之后,他又一直在照顾她。他对她忠心耿耿,谁都能看出来。
在城市地下组织的成员中,没有几个像麦克斯这样持黄卡的黑猩猩。盖莱特坚持只招募蓝卡和绿卡队员,这让法本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他还是能够理解她的用意。他们都知道某些黑猩猩正在与敌人合作,所以最好还是由那些在格布鲁人的统治下遭受损失最大的成员来组建他们的行动小组网络吧。
但法本仍然觉得这种歧视性做法不太合适。
“你感觉好些了吗?”
“什么?”法本抬起了头。
“我是说,你的肌肉。”麦克斯解释道,“现在不太疼了吧?”
法本只能露出笑脸。麦克斯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了:首先,当那帮劣种在“猿族甜果”里开始骚扰法本的时候,他并未出手相助;而后,在盖莱特的命令之下,他又用眩晕枪打昏了法本。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两次失误都情有可原。一开始他和盖莱特都不清楚法本的真实身份,而后来为了谨慎行事,他们只能将错就错。
“是的,好多了。只是偶尔有点刺痛。谢谢。”
“唔,那就好。我很高兴。”麦克斯满意地点点头。法本私下里注意到,他还从未听盖莱特对他所遭受的磨难表示过任何歉意呢。
法本此时正装作修理一辆沙地/草地两用清洁车,他又拧紧了一只螺栓。当然,机器确实出现了故障,万一格布鲁人的巡逻队在他们身边停下来检查,这样就能防止被敌人看出破绽。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运气一直不错。大多数侵略者都集中在阿斯皮纳湾的南侧,正在监督修建他们那些神秘的工程设施。
法本从工具袋中偷偷取出一只望远镜,调好焦距窥视着大使馆。在使馆区四周,竖立起了一道低矮的强化塑料围墙,墙头盘绕着闪光的电线,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浮着一只小小的防护探测器,旋转着身体监视四外的动静。那些不断转动的小圆盘看上去像是只起着装饰作用,但法本明白其中的蹊跷。任何常规武器都无法直接攻击那个防护系统。
在使馆区有五座建筑物。最大的是办公楼,泰姆布立米人在楼上安装了全套的现代化无线电设施、精神感应装置,以及量子波天线。显然,正因为这里设备齐全,所以原来的房客刚刚逃走,格布鲁人就搬了进来。
在敌人入侵之前,使馆中的绝大多数职员都是雇来的地球人和黑猩猩。真正被派驻在这座小小前哨站的泰姆布立米人只有三个:大使、他的助手,以及他的女儿。
但入侵者并未遵循这个先例。现在使馆区里挤满了那些鸟儿。只有一个地方例外:法本对面,俯瞰大海的小山顶上有一座小型建筑,唯有那里看不到成群结队的格布鲁人和忙碌地来来往往的科瓦克人。那座金字塔形状的建筑没有窗户,看上去不像房子,更像是一座石冢,而且在它四周二百米的范围内,没有一个外星人。
法本想起来,在他即将离开山地的时候,司令官曾对他说起过一件事情:
“法本,要是你有机会的话,请察看一下使馆的外交资料贮藏室。如果格布鲁人出自某种原因还没有闯入贮藏室,你可能会在那儿找到我父亲留下的消息。”
说这话的时候,艾萨克莱娜头上的软毛一下子直竖了起来。
“还有,如果格布鲁人侵犯了那个地方,你也一定要让我知道。这个情报会对我们非常有用。”
但现在看来,法本似乎没有机会满足她的要求,无论外星侵略者是否遵守不得擅闯贮藏室的律条,他都不可能进入使馆。他只能从远处拍摄视频资料去向司令官做报告。
“你看到什么了?”麦克斯问道。他若无其事地嚼着三明治,就好像天天都会发生游击队突袭的事情。
“等一下。”法本将放大倍率调到更大,他真希望自己能有一副更好的望远镜。现在他只能看到,山顶上的那座石冢似乎没有受到侵扰。在那座小小的建筑物顶端,正闪耀着一个细小的蓝色光点。是格布鲁人把它放到那里的吗?他暗自疑惑。
“我还不能肯定,”他说,“但我认为——”
正在这时,工具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自从开战以来,老百姓的正常生活都已结束,唯有无线电话还能代表一点过去的影子。商业通信网络仍在运转,不过肯定处在格布鲁人语言计算机的监听之下。
他拿起电话,“是你吗,宝贝儿?我早就饿了。正盼着你给我带午饭来呢。”
盖莱特·琼斯没有马上答话。当她开口时,话音略显尖刻。“好的,亲爱的。”她在按照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语讲话,但她显然并不觉得假扮的身份合自己的胃口。“今天派勒一家休假,所以我邀请他们和咱们一起野餐。”
法本不由自主地顺势发挥起来——当然,这是为了显得更逼真,“好啊,宝贝儿。说不定咱俩还能抽出点时间钻到树林里去——你明白,哦——哦——”
没等她来得及发作,法本赶快挂断电话:“待会儿见,可人儿。”收起电话之后,他发现麦克斯正看着自己,脸上还沾着一块三明治的渣子。法本扬了扬眉毛,麦克斯耸耸肩,像是在说:“跟我没关系。”
“我该去看看德韦恩,这家伙千万别出什么差错。”麦克斯说着,站起身,拍掉工作服上的沙土。“等着瞧热闹吧,法本。”
“就看你的了,麦克斯。”
大个子黑猩猩点点头,而后悠闲地朝山坡下走去。
法本将机器引擎的上盖扣好,然后发动了清洁车。车的马达发出阵阵尖啸,氢气催化器同时也轻轻地轰鸣起来。他跳上车,缓缓地朝山下开去。
现在是周日的午后,公园里相当拥挤。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让鸟儿们对黑猩猩的举动习以为常——从上个星期开始,黑猩猩们就频繁地出现在这片地区。
这是艾萨克莱娜的主意。法本并不确信自己喜欢这个点子,但古怪的是,盖莱特竟然全盘接受了泰姆布立米人的这个建议。法本鄙夷地想,人类学家想出来的开局策略能好到哪儿去!?
他驾车来到小溪边的一片柳树林,使馆区就在不远处,树林旁便是围墙和一只只不停旋转的小防护探测器。他关闭发动机跳下车,走到溪边,跨出几个箭步后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棵大树。他找到一根合宜的树枝爬了上去,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使馆区。一切停当之后,法本掏出一袋花生,“嘁嚓嘁嚓”地剥着皮,一次一颗,悠闲自得地吃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那只正在旋转的圆盘状探测器像是突然停顿了一下。无疑,它已经用包括X光乃至雷达波在内的所有波束对他扫描了一遍。当然,它会发现法本并未携带武器而且不具任何威胁性。最近一个星期以来,每天大约这个时候都有一只不同的黑猩猩带着自己的午餐来这里休憩。
法本想起了“猿族甜果”酒吧那个夜晚。或许艾萨克莱娜和盖莱特说得没错,他想道,如果这些呆鸟想对我们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
“嗯,多纳尔肚子疼,可能是胃肠胀气。恐怕他不能去野餐了。”
“噢,太糟了。”他低声叨咕着,放下了电话。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又剥开一粒花生。D-17已经注入使馆的氢气输送管道。还要再过上几分钟,他一直盼望的事情才会发生。
尽管他心存疑虑,但还是承认这次计划非常简单。整个破坏行动看上去应该像是一次意外事故,而且行动进程必须严守时间,以便盖莱特那支没有武器的分遣队到达指定位置。这次突袭无意造成多大伤害,只是想制造一场骚乱。盖莱特和艾萨克莱娜都想知道,格布鲁人在突发事件中将采取什么样的应急程序。
法本的角色是司令官的耳目——她的眼睛和耳朵。
在使馆区内,法本能看到鸟儿们正在办公楼和其他建筑物之间来来往往。外交资料贮藏室的顶部,那点蓝光在碧海云天的衬托下不停地闪烁着。一架格布鲁人的悬浮车轰鸣着飞到使馆区上空,开始朝宽阔的草坪徐徐下降。法本满怀兴趣地观望着,只等令人兴奋的时刻快点来临。
D-17与城市气体输送系统中的氢气长时间接触之后便会变成一种强力腐蚀剂,它将快速蚀穿管道。而当它暴露在空气中时,将会产生另外一种化合反应。
它将臭气熏天。
法本并没有等太久。
当办公楼里传来第一轮惊愕的尖叫时,法本笑了。刹那间,随着一连串快速的爆炸声,建筑物的门窗向四外迸射开来,外星人从房子里蜂拥而出,“叽叽喳喳”地叫着,不知是出于惊慌还是厌恶。法本并不能确定那些家伙乱叫的真正原因,但他对此也毫不关心。他只顾着大笑了。
行动的这部分是他的主意。他剥开一粒花生,扔到空中,再用嘴接住。眼前这场好戏可比棒球比赛精彩多了!
格布鲁人四散奔逃,许多呆鸟没有背反重力装具就从高层阳台上跳了下来。几个摔断了胳膊腿的家伙在地上拼命挣扎打滚。
这就更好了。当然这种行动只能给敌人带来一点不便,而且只能实施一次。其真正的目的在于了解看格布鲁人如何应对紧急事件。
警报开始哀鸣。法本看了一眼手表。从骚乱开始到现在,时间过了整整两分钟。这表明敌人的警报是手动控制的。所以,格莱蒂克人自我吹嘘的防御计算机并非无所不能。它们的配置还不够完善,对恶臭没有任何反应。
防护探测器一齐从墙头升到半空,它们比刚才转得更快,还发出一阵威吓般的“呜呜”声。法本将花生壳从膝头拂去,慢慢坐起身,小心地盯着这些致命的东西。如果它们的程序被设计成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自动扩展防御范围,他可就有麻烦了。
但它们只是在那里转动,闪闪发光,提高了警戒级别而已。又过了三分钟——法本又看了看手表——空中传来一连串三声巨响,宣告了作战飞船的到来。它们飞快地从低空掠过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办公楼,机身前端圆滑的箭头状凸起物看上去就像凶猛的食雀鹰。草坪上的格布鲁人似乎过于紧张不安了,以至于没有多少鸟儿因为战船的到来而欢呼雀跃。飞船巨大的声波令树木和他们身上的羽毛一阵阵发抖。
一位格布鲁官员在使馆区里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抚慰般地鸣叫着,让惊慌的下属冷静下来。法本不敢拿出望远镜,因为围墙的防卫设施已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他只能用肉眼窥视,想要更仔细地看看那只身份高贵的鸟儿。那个格布鲁人的某些特征显得与众不同。例如,他那身白羽看上去更加鲜亮,比别的鸟儿更富于光泽。他的脖子上还套着一只黑色的织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