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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玛亚被带到这间大屋尽头的一间私人办公室。但是,这里的那张桌子上完全是空的,房间也有一种很久不曾使用的感觉。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达玛亚于是坐了客人一侧的那把。
“我很抱歉。”守护者坐在桌对面时,达玛亚说,“我——之前都没有想清楚。”
守护者摇摇头,似乎这个并不重要:“你碰过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吗?”
“什么?”
“接口里面的东西。”那守护者依然面带微笑,但他们永远都在笑;这笑容没有任何意义。“你看到接口墙面上的突起了。你当时难道不好奇吗?有一个突起,距离你站的地方仅有一臂距离。”
接口?哦,还有墙壁上冒出来的钢铁突起。“不,我没有碰过其中任何一个。”这接口是连接什么的?
守护者坐得更靠前一点儿,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它并没有渐渐淡去,也没有皱起眉来取代那种表情。她的脸上只是突然就没有了表情。“它有没有召唤过你?你有没有回答?”
情况不对。达玛亚突然就有这种感觉,本能反应,而这种感觉让她无言以对。那守护者连声调都变了——她的声音更低沉,更轻柔,几乎是在刻意压低,就好像她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正在说的话。
“它对你说过什么?”那守护者伸出一只手,尽管达玛亚马上驯服地伸出自己的手来回应,她的内心却并不情愿。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必须服从守护者的指令。那女人抓住达玛亚的手,让她的掌心向上,她的拇指抚摩最长的那条掌纹——生命线。“你可以告诉我。”
达玛亚困惑不解,摇着头问:“你是说什么东西跟我说过什么?”
“它目前很愤怒。”那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变得特别单调平板,达玛亚意识到,她现在已经不再避免被别人听到。守护者的声音变化,是因为这不是她的声音。“生气而且还……害怕。我听到两者都在聚集、增长,那愤怒和恐惧。正在准备,迎接回归之时。”
这就像……就像守护者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现在是那个人在说话,只不过用了守护者的脸,她的嗓音,还有其他一切。但就在这女人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她抓住达玛亚的那只手开始握紧。她的拇指正好停在沙法一年半之前捏碎的骨头上,现在开始下压,达玛亚痛得几乎昏厥,心里想着,我不想再受更多伤害。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她哀求,但那名守护者仍在继续按压,就好像她根本听不到。
“上一次,它做了不得不做的事。”压力,收紧。这名守护者不像沙法,她的指甲很长,拇指上的指甲已经开始切入达玛亚的肌肉。“它渗过墙壁,污染了它们纯粹的创造物,在能被利用之前利用了它们。等到至高连接建立起来,它就将改变那些能够控制它的人。束缚他们,命运连接到命运。”
“请不要这样做。”达玛亚小声说。她的手掌已经开始流血。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有人敲了一下门。那女人全都置之不理。
“它把他们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根本就听不懂。”达玛亚说。这很痛。很痛。她已经浑身发抖,只等着自己骨折的声响。
“它希望得到交流。实现妥协。相反,那战斗……却愈演愈烈。”
“我听不懂啊!你讲的毫无头绪!”这全错了。达玛亚在对一名守护者大喊大叫,而她明知不能这样做,但这种行为本身也不对,沙法答应过,只有理由充足时才会伤害她。所有守护者都应该遵循这条准则;达玛亚在跟其他料石生和持戒原基人交流的过程中,看过很多可以作为证明的事例。支点学院的生活有它固定不变的秩序,而这个女人正在打破它。“放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放手啊!”
门打开,沙法冲了进来。达玛亚惊得喘不上气,但沙法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盯在握住达玛亚手的守护者身上。他站到那女人身后时,脸上并没有笑容。“提梅。控制住自己。”
提梅不在家,达玛亚心想。
“它这番话只为警告,听好,”她继续用呆板的声音说,“下一次再不会有妥协——”
沙法轻声叹气,然后把他的手指插入提梅的颅骨后侧。
从达玛亚的角度看,一开始并不清楚他已经这样做。她只看到沙法有个突然的、暴力的动作,然后提梅的头向前突出。她发出的声音如此沙哑,喉音如此之重,几乎有点儿色情,然后她眼睛瞪大。沙法面无表情,又做了些什么,胳膊在动,这时才有第一道血痕绕过提梅的脖子,开始浸入她的外袍,洒落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手,握着达玛亚手的那只,突然放松,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达玛亚也是这时开始尖叫。她继续尖叫,眼见得沙法又一次扭动手腕,鼻翼张开,很用力的样子,尽管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骨骼碎裂和肌腱撕开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沙法抬起一只手,举起一个小小的、难以辨认的东西(上面沾了太多血污),夹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提梅这时向前栽倒,现在达玛亚才看到她后脑部位,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安静些,小东西。”沙法温和地说,达玛亚闭了嘴。
又一名守护者进来,看看提梅,又看看沙法,然后叹气:“真是不幸。”
“非常不幸。”沙法把那血淋淋的东西交给这个人,他捧起两手接住那东西,很小心的样子。“我希望你们把这个挪走。”沙法向提梅的尸体点头示意。
“好。”那人带了沙法从提梅身上取出的东西离开,然后又有两名守护者进来,像第一个人那样叹气,然后把她的尸体从椅子上抬起来。两人把她拖出去,其中一个还暂停片刻,用手绢擦掉了提梅倒下时滴在桌上的几滴血。一切都很高效。沙法坐在提梅的位置上,达玛亚抬眼看他,只因为她必须这样做。他们静静地互相打量了一会儿。
“让我看看。”沙法温和地说,而达玛亚顺从地伸出手给他。神奇的是,手并没有发抖。
他用左手握住女孩的手——这只手还干净,因为没有用来扯出提梅的脑干。他翻转她那只手,细细察看,见到提梅的指甲掐破皮肤的新月形伤口时做了个怪相。单独一滴达玛亚的血从手掌边滚落,“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正好在提梅的血迹刚被抹掉的地方。“很好。我本来还担心她会把你伤得更重呢。”
“怎么——”达玛亚想要开口问,却没有勇气说出更多。
沙法微笑,尽管这笑容很接近哀伤:“就是你不应该看到过的事了。”
“什么。”这句消耗了十戒级别的勇气。
沙法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我们守护者……跟别人不一样。”他微笑,好像在提示她有哪些不一样。所有守护者都笑得很多。
她点头。不说话。
“有那么一个……标准程序。”他暂时放开她的手,触碰一下他自己的颅骨后侧,在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后面。“需要做到一件事。一种植入物。有时候那东西会出故障,然后就不得不被移除。像是你看到的。”他耸耸肩。右手依然沾满血污。“一名守护者跟他负责的原基人之间那份纽带,有助于避免最坏的结果,提梅却放任自己那部分朽坏。愚蠢。”
北中纬地区一座阴冷的谷仓;一瞬间貌似深情的表现;两根温热的手指,按压在达玛亚的后脑根部。职责优先,他当时说。这东西会让我更舒服一些。
达玛亚舔舔自己的嘴唇:“她——她当时。在说一些事。根本没有。意义。”
“我听到她说的一些话了。”
“她当时不是。她自己。”现在是达玛亚讲话毫无头绪了,“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人。我是说,她当时是另外一个人。说话的方式,就像是……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在她脑子里。在她嘴巴里,通过她的嘴巴发言。“她总是说起一个接口。还有‘它’很愤怒。”
沙法侧着头:“大地父亲,当然是的。这是个常见的幻象。”
达玛亚眨眨眼。什么?它目前很愤怒。什么意思?
“而且你说的对。提梅当时已经不再是她本人。我很抱歉她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你不得不见证那个。我真的很抱歉,小东西。”沙法的声调里有那么多真诚的歉意,脸上有那样真挚的同情,以至于达玛亚做了她在北中纬区阴冷谷仓之后再也没做过的事情:她开始哭泣。
过了一会儿,沙法站起来,绕过桌子,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女孩蜷在自己怀里,靠在他的肩膀上尽情哭泣。支点学院的生活有它固定不变的秩序,看到没,它就在这里:如果没有被惹怒,守护者就是基贼所能得到的最接近安全保障的东西。于是达玛亚哭了好久——并不仅仅因为她当天晚上见到的东西。她哭,因为她一直感觉到有苦难言的孤独,而沙法……好吧。沙法爱着她,用他温柔与可怕兼具的独特方式。她不去注意他血淋淋的右手在自己臀部留下的印迹,也不去担心他手指抚摩在自己后脑上——那手指强壮得足以致命。整体来说,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
不过,等到这番暴风雨似的哭泣平息,沙法用他干净的那只手抚摩她的后背。“你现在感觉怎样,达玛亚?”她还是没有把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他身上有汗味,还有皮革和钢铁的气息,这些将永远跟舒适与恐惧联系在一起。“我没事。”
“好。我需要你为我做件事。”
“做什么?”
沙法轻轻握她的手,以示鼓励:“我要带你去大厅,然后去一间演练室,在那里,你将面对赢得第一枚戒指的考验。我需要你通过它,为了我。”
达玛亚眨眨眼,皱起眉,抬起头。他对她微笑,很温柔。但她突然明白了一点,通过一刹那的本能闪光,她知道这次考验的不只是她的原基力。毕竟,大多数基贼都被提前告知了考试内容,以便他们进行练习,做好准备。而这场考试却是马上就让她参加,没有预警,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服管束。不可靠。因为这个,达玛亚也必须证明自己有用。如果她不能……
“我需要你活下去,达玛亚。”沙法用自己的额头触及她,“我的有爱心的孩子啊。我的一生充斥着太多死亡。拜托你;为了我,通过这场考验。”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了解。提梅是什么意思;比诺夫将是什么下场;那个接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隐藏起来;去年破罐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沙法还要给她这次机会。但在支点学院,生活自有它固定不变的秩序,而她在其中的位置,并不允许她对守护者的意愿提出质疑。
但是……
但是……
但是。她转过头,看着桌面上她自己滴落的唯一那滴血。
这样做不对啊。
“达玛亚?”
这样做不对,他们现在对待她的方式。这个地方对待高墙里面每一个人的方式。他迫使她去做的事,活命的方式。
“你愿意去做吗?为了我?”
她还是爱他。但,这个也不对。
“如果我通过。”达玛亚闭上眼睛。她无法看着他说这番话。无法避免让他从自己眼神里读到这样做不对。“我,我要给自己挑选个基贼的名字。”
他没有责备她用词不当。“你想好了吗?现在吗?”他听起来还挺高兴,“是什么?”
她舔舔自己的嘴唇:“茜奈特。”
沙法靠着椅背,听起来若有所思:“我喜欢这名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自己选择了它,不是吗?”他在大笑,但是好的那种笑。跟她一起欢笑,而不是嘲笑她。“这东西形成在地质板块边缘。在热力和压力下,它并不会退化,而是越来越强。”
他的确懂了。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感觉又有一波眼泪有溃堤的危险。她并不应该爱这个男人,但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应该和不正确的事。所以她忍住眼泪,下定决心。哭泣代表软弱。哭泣是只有达玛亚才做的事。茜奈特将会更坚强。
“我愿意去做。”茜奈特轻声说,“我会为你通过考试的,沙法。我向你保证。”“我的乖女孩。”沙法说,然后微笑,紧紧拥抱着她。
[前文佚失]那些与大地过于亲近的人。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主人;断不可允许他们主宰别人的命运。
——第二板,《真理经,残篇》,第九节
第十八章 你在地下发现奇观
依卡带你们进入那座她和同伴们走出来的房子。里面没有多少家具,四壁萧然。地板和墙壁都有磨损,周围弥漫着食物气味和体臭;的确曾有人在此居住,直到最近。也许是直到灾季来临。不过,现在这座房子只剩空壳,你和其他人斜穿到地下室入口。在阶梯尽头,你们见到一个又大又空的房间,只有醮了沥青的火把照亮。
就在这个地方,你开始意识到,这里并不仅仅是个古怪的社群,由人类和非人类组成的那种:地下室的墙面是厚重的大理石砌成。只为修建一间地下室的话,没有人会费力开采大理石,而且……而且你不能确定这些石料是有人开采出来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当你走向其中一面墙,触摸它。你闭上眼睛,开始探寻。是的,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某个基贼建成了这片完全平整的墙,运用了你完全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和专注程度。(但并不是你曾隐知过的最精准注意力。)你从未听说过有人用原基力来做这种事。这能力本来就不是用来建设的。
你回转身,发现依卡正在观察你:“你做的?”
她微笑:“不是。这个,还有其他隐蔽入口都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远在我出生之前。”
“这个社群里的人们运用原基力那么长时间了?”她之前说过,这社群仅有五十年历史。
依卡笑起来:“不,我只是说,这个世界已经多次转手,撑过了很多灾季。但在原基力的用处方面,大部分其他人都像我们的时代一样愚蠢。”
“我们在原基力的问题上并不愚蠢。”你说,“每个人都完全清楚,该如何来利用我们。”
“哦。”依卡一脸同情,“你在支点学院受过训练?在那里活下来的人,说话总是你这副样子。”
你想知道,这女人到底见过多少学院训练过的原基人。“是的。”
“好吧。现在你将会见识到我们还有多少其他能力,等我们愿意让你知道的时候。”然后依卡向她身后一面墙上宽阔的入口示意,就在几尺开外。此前你一直在惊叹地下室的建造方式,所以都没留意。隐约有风从那里吹入地下室。门口又有三个人来往逡巡,带着不同程度的敌意、警觉和兴趣打量你们。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武器都靠在附近墙上,而他们也并不刻意炫耀武装。但你已经感觉到,这些人应该就是本社群的看门人,守护着社群并不存在的大门。就在这间地下室里。
金发女人跟其中一名门卫低声交谈;这让她显得更为矫小,比他们中块头最小的人还要矮一英尺,很可能轻一百磅。她的祖先们真应该帮帮她的忙,多睡几个桑泽人。无论怎样,之后你们就继续走,门卫留在原地,两个坐在附近椅子上,第三个重新走上阶梯,估计是要在上面的空屋里察看周边动静。
你这时开始改变看法:地面上的无人村落,就是这个社群的围墙。是伪装,而不是屏障。
但伪装后面又是什么呢?你跟随依卡穿过入口,进入门后的黑暗中。
“这个地方的核心一直都存在。”她解释着,众人一起走过一段又长又黑的隧道,这可能是一座废弃的矿井。地上还有矿车的辙痕,尽管已经那样古老,沉入脚下的粗砂石,几乎难以辨认。现在只是脚下奇怪的突起而已。隧道的木柱看起来年深月久,安放电灯的壁龛也是一样——它们应该是为了插放火把设计的,然后被工程师改造过。电灯亮着,表明社群有地热或水力设施,或两者兼有;这已经胜过特雷诺。矿井里还比较暖和,但你并没见到常规的供热管。只是暖和,你们沿着斜坡向下走得越远,温度就越高。
“我跟你们说过,这个地区有矿藏。他们就是这样发现了这个地方,有段时间之前。有人打破了一堵不应该打破的墙,然后就闯入了一大片隧道网,之前没有人知道它们存在。”依卡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矿井越来越宽,你们所有人走下一段看似很危险的金属阶梯。这里有好多金属梯。它们看起来也已经很老旧,但奇怪的是,金属并没有老化生锈的迹象。其表面依然光滑闪亮,整体形状完整。阶梯一点儿也没有打晃。
过了一会儿你才迟钝地发现,红头发的食岩人已经离开。她没有跟你们一起走下矿井。依卡貌似没有察觉,于是你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的那位朋友呢?”尽管你有几分猜到了答案。
“我的——哦,你说她啊。像我们这样子走路,对他们来讲很困难,所以他们有自己的行进方式。包括我永远猜不出的方式。”她扫了一眼霍亚,这男孩倒是跟你们一路走了下来。他冷冷地回看依卡,而她放声大笑。“有意思。”
阶梯底下又是一段隧道,尽管出于某种原因,它看起来不太一样。顶部弯曲,而非平整的方形,支持物也是某种粗壮的银色石柱,只延伸到墙体半截,像是肋骨一样。你几乎可以通过自己的毛孔尝到这段走廊的年龄。
依卡继续说:“事实上,这个区域的所有基底岩层都充满了隧道和侵入岩,矿场一座压一座。一个接一个的文明,都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挖掘。”
“阿里图西人,”汤基说,“贾马里亚人。下奥梯诸国。”
你听过贾马里亚,来自你在童园里教授过的历史课。那是一个大国的名称,就是它开始了官道系统,后来由桑泽帝国进一步完善。这国家一度统治着现今南中纬区的大部分。它在大约十个灾季之前覆灭。其他名字,估计也是某种已经灭亡的文明;这倒是挺像测地学家们关心的事,尽管其他人都懒得在意。
“危险啊。”你说,因为你不想过于暴露自己的不安,“如果这里的岩层被挖空过那么多次——”
“是的,是的。尽管任何采矿操作都有风险,一方面因为运作者无能,另一方面因为地震。”
汤基一面走,一面不停转身,观察一切,同时还能不撞到任何人,好神奇。“北方那场地震很强的,就连这些,按理说也应该已经坍塌才是。”她说。
“你说的对。那场地震,我们称之为尤迈尼斯地裂事件,因为还没有人提出更好的名称——它是很多年来世界上最严重的地震。我觉得自己这么说并不夸张。”依卡耸耸肩,回头看看你,“但是当然了,这隧道没有塌,因为我当时就在这里。我没让它们塌掉。”
你点头,缓缓点头。这跟你为特雷诺做的事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依卡要保护的不只是地面以上。这个地方的岩层肯定也是相对稳定,否则多少年前就应该塌掉了。
但你说:“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的。”
“如果我不在,别人也会做同样的事。”她耸耸肩,“我说过了,现在这里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
“关于那个——”汤基突然以单脚为轴转圈,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依卡身上。依卡笑起来。
“有点儿死心眼儿,是不是啊你?”
“并没有。”你怀疑汤基还在同时记录支撑结构和墙面成分,计算你们的步数,还有随便其他什么,并且还在说话。“那么你是怎样做到这件事的呢?怎样把原基人引诱过来。”
“引诱?”依卡摇摇头,“没有那么阴险啦。而且这个很难描述。我有那么……一种特殊能力,就像……”她安静下来。
突然之间,你就感觉到脚步踉跄。地上并没有任何障碍。只是你突然很难继续走直线,就像地面上多了看不见的坡度一样。沉向依卡。
你停下来,瞪着她。她也停住,转身对你微笑。“你怎么做到那个的?”你问。
“我不知道啊。”她摊开双手,面对你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只是我几年前开始尝试的一件事。开始做之后不久,就有一名男子来到镇上,说他在几英里外就感觉到我的存在。然后又来了两个小孩,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什么做出反应。然后又有一个男的。之后我就一直那样做。”
“做什么?”汤基问,看看你,又看看依卡。
“只有基贼才能感觉到它。”依卡解释说,尽管到这时,你已经猜出了这一点。然后她扫了一眼霍亚,男孩正在观察你们两个,身体纹丝不动。“还有他们,我后来才知道。”
“估计也是。”汤基忍不住插嘴。
“地火哦,铁锈哦,你们可真是爱提问。”这是那金发女人在说,她摇头,示意所有人继续走。
现在,前方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声响,空气在震荡,可以察觉。但这会是什么?你们一定已经在地下一英里深度,甚至两倍于此。这里的风还是暖的,而且夹杂着些你几乎已经忘记的味道,在你几周来都只能戴着口罩,吸入硫黄味和灰烬之后。这边有些烹饪食物的香气,那里有点儿蔬菜腐烂的气息,还有木柴燃烧的烟味。还有人。你闻到人身上的气味,好多人。而且前方有一道光,比墙上的电灯光强太多的光,就在正前方。
“一个地下社群吗?”汤基说出了你的想法,尽管她听起来很是怀疑。(你比她更了解难以置信的事。)“不可能,没有人那样愚蠢的。”
依卡一笑置之。
然后所有那些怪异的光都涌进来,开始照亮你们周围的隧道,空气流动越来越快,噪音也在加强。有个地方,隧道结束,成了一片宽阔的平台,周围装了金属围栏以保安全。这里是观景的好地方,因为某些工程师或者工匠完全理解新来的人会做何反应。你们的反应也正中很久以前那些设计师的下怀:你们张大嘴巴愕然瞪视,惊奇得难以自已。
这是个晶体球。你能隐知到这一点,你们周围的岩石突然变成了另外一种材质。就像溪水中的一块卵石,平滑织物中的卷曲之处;无尽的岁月之前有个岩石泡,在融化的岩浆流中形成,就在大地父亲的胸怀里。在这个袋状区域内,由难以理解的压力条件催生,沐浴在水火之间,晶体渐渐形成。这颗晶体球足有一座城市那么大。
这很可能就是某些人在里面建造了一座城市的原因。
你站在一座巨大的,穹顶形的山洞前,里面全都是闪亮的晶体柱,足有树干那么粗。巨大的树干。或者像建筑那样大。大型建筑。它们极为零乱地从岩壁上生长出来:不同长度,不同粗细,有些白而透明,少数有烟纹,颜色偏紫。有些短粗,它们的尖端距离长出晶体的墙壁仅有几英尺——但很多都从巨大山洞的一侧伸展到看不清楚的远处。它们构成支柱和道路,陡峭得无法攀爬,朝着没道理的方向延展。就像有人找了一位建筑师,让她用世上最美的材料建造一座城市,然后为了开玩笑,把所有建筑塞进一个盒子里,摇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