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石般的水域升起,沉落。百感交集,累得痛快,也是一种福气。
次日早上,他们睡到很晚才起床,仍旧昏沉沉的,宿醉未醒。他们在房里赖了一会儿床,啜饮卡瓦咖啡。然后他们下了楼,虽然嘴里说肚子还很饱,不过仍吃了旅馆供
应的一顿丰盛早餐。用餐时,他们决定稍后去飞行。卡塞峡湾的风与火星上其他地方一样强劲,玩冲浪板与各种飞行器的人都来到尼罗克拉斯,充分利用这里的地形与风势
。当然,随时可能刮起难以掌控的狂风,除了可以驾驭强风者之外,其他人则会因而败兴而归;不过平常日子里的劲风可以让人玩得尽兴。
飞行器的操作基地是一座离岸的火山口小岛,名为圣托里尼。一群人吃过早餐后,便一起到码头搭渡轮,半小时后到达那座弓形的小岛,与其他乘客一起前往滑翔机基
地。
尼尔格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飞行了,从圣托里尼陡峭的火山口内壁再度驾驶滑翔机升空翱翔,真是痛快。尼尔格顺着风势往上升,他发现大部分的飞行者都穿着形形色色
的鸟翼服;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群宽翼飞行生物之间,不像鸟,反倒更像飞狐,或某种神秘的混种怪兽,像是希腊神话中的半狮半鹰兽,或是飞马:鸟人。鸟翼服有很
多种,模仿各种不种外形的鸟类——信天翁、老鹰、雨燕、髯鹫。每种鸟翼服都将飞行者包裹在不断改变的外骨骼中,随着飞行者身体内部压力的改变,再决定要固定在某
个位置,或朝某方向移动,全都依飞行者内部压力的比例而定。所以,光靠人类的肌肉便可以操纵那些大趐膀,在强风中也不会被刮走,同时可使流线型的头盔与尾部羽毛
维持在正确的位置。鸟翼服内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可以协助需要帮助的飞行者,甚至可以自动运行;不过大部分的飞行者都宁可自己操作,将鸟翼服当成可以使他们自己的肌
肉强化数倍的助飞器操控。
尼尔格坐在他的滑翔机内,既艳羡又紧张地望着这些鸟人以飞快的速度朝海面俯冲,然后挥动趐膀再度升空,随着火山口内的上升气流盘旋而上。尼尔格觉得这种鸟翼
服需要较高难度的操作技巧;它们与滑翔机截然不同,有几架滑翔机与尼尔格一起在岛的上空翱翔,无论上升与俯冲的速度都缓慢许多,与那些灵活地驾驶热气球的人一样
重在观赏美景。
然后,在一个穿鸟翼服的飞行者盘旋爬升到他上方时,尼尔格看到那就是上次带头发动狩猎的那个手拿绿色腰带的女人。她也认出他来了,抬起下巴嫣然一笑,将趐膀
往内收,然后翻个身,嗖的一声往下俯冲离去。尼尔格在上方既紧张又刺激地看着她,在她冲过圣托里尼的断崖边缘时,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她像
是就要撞上山壁了。然后她再度爬升,随着上升气流盘旋升空。那姿势优雅得让他决定要学习穿鸟翼服飞行,虽然光是看着她飞就会吓得心跳加速。再俯冲然后又盘旋而上
,俯冲然后盘旋而上;滑翔机不可能这样飞行,甚至连有点像都不可能。鸟是最杰出的飞行者,那个女猎人飞得像鸟一样。这时四周的人都变成鸟了。
跟着他,飞越他,绕着他,有如一些鸟类在做求偶的飞行;她这么飞了一个小时后,再度朝他嫣然一笑,然后飞起了,悠然地盘旋着降落在佛拉的滑翔机基地。尼尔格
跟着她,在半小时后随着一阵下降气流而下,降落在她旁边。她一直在那里等着,趐膀摊开在她身旁的地上。
她边走边绕圈地接近他,有如仍在跳求偶舞。她朝他走过来,将兜帽摘下,露出头部,她乌黑的秀发散开在阳光下,有如乌鸦的趐膀。狩猎女神。她踮着脚趾吻他的唇
,然后退后,神情凝重地望着他。他想起她上次狩猎时曾光着身子奔跑,一手挥舞着绿色腰带。
“早餐?”她说。
已经十点多,他也饿了。“好啊。”
他们在滑翔机基地的餐厅用餐,望着海岛的弓形小海湾与雄伟的沙拉诺夫断崖,以及天上的飞行者特技表演。他们聊着飞行,以及越野长跑;聊起上次猎的那三只羚羊
,以及北海的岛屿,还有从壮观的卡塞峡湾吹到他们身上的海风。他们打情骂俏,尼尔格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遐想与期待。已经好久没这么谈情说爱了,这也是他会进入城
市,进入文明的原因之一。打情骂俏,勾引诱惑——两情相悦,真是不亦快哉!他判断她应该还很年轻,不过她的脸庞晒得黝黑,眼角有皱纹——不是个年轻人——她说,
她曾到过木星的卫星,也曾在尼罗克拉斯新成立的大学任教,如今打算跟那群猎人相处一阵子。或许火星年20岁吧,或者更老——这年头很难从外表看出年龄了。不管如何
,总是一个成年人;在人生的前20年,人们体验他们必须体验的所有经历,之后便只是不断地重复。他遇到过的老傻瓜与年轻贤者,和他遇见的老贤者与年轻傻瓜一样多。
他们都是成年人,同时代的人。他们在此共享当前这一刻。
尼尔格在她谈话时望着她的脸。悠然、聪慧、自信。一个米诺斯人:黑皮肤、黑眼眸、鹰钩鼻、戏剧化的下唇;或许有地中海地区的血统,希腊人?阿拉伯人?印度人
?与大部分的本土人一样,很难分辨出来。她只是个火星女性,说着布雷维亚山脊口音的英语,她看着他时的那种眼神——噢,没错——在他浪迹天涯期间曾出现过多少次
,在交谈时转换话题,然后他便忽然与一个女人开始彼此勾引,这种求欢的结果是上床,或在某处偏僻的山谷……
“嗨,佐儿,”那个肢解羚羊的女人经过时说,“要跟我们去老祖宗的脖子吗?”
“不要。”佐儿说。
“老祖宗的脖子?”尼尔格追问。
“就是布恩颈,”佐儿说,“极地半岛上的那个小镇。”
“老祖宗?”
“她是约翰·布恩的曾孙女。”那个肢解羚羊的女人说。
“上一辈是……”尼尔格看着佐儿问道。
“杰姬·布恩,”她说,“我母亲。”
“噢。”尼尔格勉强说道。
他靠回座位。就是他在开罗时看到杰姬抱着的那个女婴。一知道她的身份,她与她母亲神似之处就很明显了。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寒毛直竖。他双手揽住自己的臂膀,
打着冷战。“我一定是老了。”他说。
她淡然一笑,他忽然看出来她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她一直在戏弄他,设一个小陷阱——或许,当作一个实验,或者想惹火她母亲,或是他无法想象的其他原因。为了好
玩。
这时她朝他蹙蹙眉,设法使表情看起来严肃些。“那无所谓。”她说。
“是无所谓。”他说,因为还有其他野人在场。
Part 11 Viriditas
第十一部 维力迪塔斯
这是个纷乱的时代。如今每件事都面临人口压力。度过人口爆炸时代的全面计划很明显,成效也不错,人口逐代递减。然而,如今地球已有180亿人口,火星则有1800万
人,随时都有新生儿出世,也一直有人由地球移民火星。两个星球上的人都在大叫,“够了,够了!”
有些地球人听到火星人喊“够了”时,会觉得怒不可遏。面对着人口不断攀升的现状,面对着屏幕上人潮摩肩接踵的画面,“容纳的能力”这一概念根本毫无意义。火
星政府竭尽所能地化解这种怒火。他们解释,火星的新生物圈太过薄弱,无法像臃肿的古老地球一样容纳这么多的人口。他们还将火星的火箭工业改组为航天飞机企业,并
迅速研发出一套计划,将火星与木星间的各个小行星变成浮动的城市。这套计划是他们在研究监狱制度时无意间衍生出来的副产品。长久以来,火星对严重违法犯纪者的处
分,都是终身驱离火星,而且驱逐出去后的前几年,要先被监禁在小行星上的新移民区内服劳役。在他们服完劳役后,火星政府便不在乎他们要流亡到何处,只要不回火星
就行。因此,无可避免地会有一股固定的人潮到达赫柏星,服刑期满后再迁至别处,有时是去太阳系外围人烟罕至的卫星,有时则回到太阳系内部。不过通常都是搬到某个
内部已经挖空的小行星上。达·芬奇与其他的合作社制作并分发一些共享机器人,用来在这些小行星上兴建移民区,许多其他机构也开发出了类似的机器人,因为这种技术
其实很简单。勘探队在小行星群间发现了数千个适合开发的地区,他们在里面挑出最适合的,并将他们的设备留下来以供开发之用。有一队可以自行复制的挖掘机器人在小
行星的一端作业,像狗一般朝岩石内不断深挖,挖出来的碎石大都被抛到地表上,其余的则用来制造更多机器人及燃料。在岩石挖空了之后,它们将洞口盖住,并开始让整
个小行星自转,借着离心力在内部产生相对的引力。名为阳光线或阳光点的强光灯在这些挖空的圆柱体中央点燃,所供应的亮度与地球或火星的白天相当,引力则通常随各
地情况而调整。于是便出现了一些类似火星的小城市,以及类似地球的小城市,还有介于两种引力之间及之外各种范围的城市,至少在有光线的这一面是如此。许多小城市
则正在实验极低的引力。
这些新兴的小城邦之间有些联盟,通常也与当初兴建它们的机构有密切关系,不过没有全面性的组织。那些独立城邦,尤其是居民大都是火星放逐者的那些城邦,早期
对到访者都极不友善,包括对过路的宇宙飞船强索过路费,高得有如抢劫。不过如今航天飞机通过这些小行星群时速度都很快,而且都略高或略低于黄道,以避开由小行星
中挖出来后在太空中乱窜的碎石。想向这些宇宙飞船强索过路费,唯一的办法就是威胁要将他们整船炸毁,然而这么做会招来激烈的报复,所以过路费的风潮不久也就无疾
而终。
如今,地球与火星都感受到日益严重的人口压力,火星的合作社正尽全力鼓励加速开发小行星城市。他们还在木星及土星的卫星上兴建帐篷移民区,最近又在天王星的
卫星上大兴土木,随后海王星甚至连冥王星的卫星也都可能被逐步开发。太阳系内部那些气体巨行星的大卫星体积都相当庞大,事实上已可算是小行星了,如今它们上面都
已经有人居住,那些居民已开始实施长期的“地球化计划”,所需时间长短依各地情况而各有不同。这些地方的地球化都无法迅速完成,不过看起来都是有可能成功的,至
少达到某种程度,有些则极有可能发展成全新的世界。例如,泰坦 [1] ,它大气层中的氮气已经开始变薄,因为住在附近小卫星上的居民将其表层的氧气加热并注入了它的
大气层中。泰坦的不稳定性正好适合地球化,由于它离太阳很远,所能接受到的日晒只有地球的1%,因此装设了一系列的反射镜来增加阳光,而且不断地加装,当地居民正
在研究能否装设悬浮的氚聚变灯,绕着泰坦的轨道运转,使亮度增强。这是名为气灯的另一个设施的替代方案,而土星居民一向坚决反对气灯。气灯如今正在木星与天王星
的上层大气中飞行,采集并燃烧氦气与其他气体成为光源,并凭借电磁盘向外反射光线。不过土星居民拒绝让它们进入轨道,因为他们不希望土星这颗环状行星的现状受到
改变。
所以在这些外层轨道上,火星的合作社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协助火星人与地球人移民至这些新兴的小世界。随着这一计划的持续进行,有100颗,然后1000颗的小行星和
小卫星开始有人居住,并有了自己的名字。这计划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有些人称之为爆炸性大移民,其他人则只称之为“渐快”。人们已经可以接受这种向外移民的观念,
因此该计划在各地都如火如荼地展开,展现了人类不断增强的创造力、生命力,以及多样性。“渐快”也被认为是人类对人口爆炸这一严重危机的应对措施。由于这个危机
空前严重,使得地球2129年的大洪水在相较之下仿佛只是一次过高的涨潮。这场洪水原本应该引发惨重后果,令地球陷入一片混乱,暴力横行;然而,它反倒让地球进入历
史上最鼎盛的文明,一场新的文艺复兴。
许多历史学者、社会学家,以及其他的社会观察家试图解释这个最自觉的时代令人振奋的本质。有一个名为“洪水组”的历史学派追溯起地球这场大洪水,宣称是这场
洪水造成了新文艺复兴,被迫跃进至更高的层次。另一个学派则提出所谓的科技面解释,人类已结束一个过渡期,进入有更高科技能力的新层次。他们宣称,人类自第一次
工业革命以来,每半个世纪都会发生这种科技大跃进。洪水组倾向于使用“大移民”这种用语,科技派则倾向于使用“渐近”这个词汇。然后到了22世纪70年代,布雷维亚
山脊的火星历史学家夏洛蒂完成并出版了一套艰深的大部头巨著,她称之为“解析元历史”,书中强调大洪水确实是个引爆点,科技的进化也是一种推波助澜的机制,然而
新文艺复兴的特性是由更基本的因素所引发的,也就是从一种全球社会经济体系转化成另一种体系。她描述了她所谓的“重叠图表之残存/新兴体系”,在这套理论中,每
一个杰出的社会经济年代都是由与其紧密相连的过去及未来的体系约略相等的部分所组成。然而,有关联的不只是紧密相连的过去与未来这段时间,它们形成了一个体系的
大部分,也包含了这体系中立场差异最悬殊的成分,不过另外还有一些相当重要的因素是来自更古老的体系持续不断的层面,以及仍混沌不明,在未来才会开花结果的观点
。
因此,以封建制度为例,对夏洛蒂而言,它是由一些完全宗教君主制的残存系统及与其互相对立的新兴资本主义所组成的——也与更远古的部落种姓制度遥相呼应,并
隐约地出现了未来利己人文主义的前兆。这些互相冲突的势力随着时间的流转而递变,直到16世纪的文艺复兴才使资本主义正式蔚为风潮。而资本主义则是由残存的封建制
度与后来萌生的民主制度这两种互相对立的成分所组成。夏洛蒂宣称,目前他们在火星上已经进入民主时代。因此,资本主义也与所有其他时代一样,是由两种极端对立的
系统所组成。
在火星上,民主时代终于从资本主义时代中出现。而且,依据夏洛蒂的理论,这个时代也是由互相对立的残存与新兴体系所组成的——介于残存的、富有争议性的资本
主义制度,以及民主制度之后新兴的观点——这套新制度尚无法被全盘了解,因为它尚未存在,不过它被夏洛蒂姑且称为世界大同。她做出这种大胆的假设,部分原因是基
于她对合作社经济制度与资本主义之差异所做的深入研究,部分原因是对元历史做了更大规模的分析,并辨认出历史中的一种大势所趋,也就是评论家所谓的“大跷跷板”
,这种趋势会由我们老祖宗最低的残存原始阶级制度,提升为非常缓慢、很不确定、很艰难、无法预期、自由地出现的纯粹和谐与平等的制度,也就是最彻底的民主制度。
夏洛蒂主张,这两种长期对立的成分一直都存在着,形成了这“大跷跷板”。而且,在人类的整个历史中,两者间的平衡不断地、不规则地在改变。从古至今,所有制度中
都存在着阶级制度,不过同时民主价值也一直是一种期盼,一个目标,是每个人对自我意识的表达。因此,几世纪来,这个历史跷跷板不断地改变平衡,而建立民主的未竟
之志终究还是慢慢地成长茁壮。因此,在有蓄奴制度的社会中,仍有少部分高瞻远瞩之士有人人平等的观念,例如在古代的希腊或革命时代的美国,而且日后的“资本主义
民主制度”的平等观念,也仅比当时稍胜一筹。不过随着各种制度的不断更迭,人人平等的观念也越来越普及,直至目前,不仅全人类皆平等(反正,在理论上如此),连
动物,甚至植物,所有生物都一律平等。夏洛蒂认为,这种最高层次的观念,预示了在民主制度之后将会出现新的制度,夏洛蒂称之为乌托邦的世界大同。这种可能性极其
渺茫,而夏洛蒂所预期的新制度仍是个模糊的假说;萨克斯·拉塞尔阅读她稍后发表的论文时,废寝忘食地研读那些例证与论点(因为那份论文是她著作的节录,只是摘要
),他兴奋地发现他终于洞悉了历史的全貌,他也很想知道这假设性的世界大同时代能否真的来临;他认为人类历史中很有可能有一种渐近曲线,在民主时代,文明仍须奋
斗,不断力争上游,避免重蹈覆辙,但却永远无法达到最高的境界;不过他也认为,即使如此,也足以被称为成功的文明。毕竟,知足常乐。
无论如何,夏洛蒂的元历史论影响深远,也为爆炸性大移民提供了一种可以遵循的理论依据;所以她跻身于影响当代思潮的杰出历史学家与思想家之列,与柏拉图、普
鲁塔克、培根、吉本、卡莱尔、爱默生、马克思、斯宾格勒等人齐名——在夏洛蒂之前,火星上还有一位,米歇尔·杜瓦。如今大众已普遍认为资本主义就是由封建制度与
民主制度两种对立成分所组成,并认为目前是民主制度,也就是由资本主义与世界大同两种对立成分所组成。他们还认为,他们自己这个时代仍能变成另一种制度——夏洛
蒂坚称没有历史决定论这回事,只有人们不断努力争取他们的期望;而分析者回顾以往历史,发现这种期望可以实现,所以才会有决定论这种幻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
们可能沦为无政府的乱世,也可能沦为由宇宙警察掌控的危机年代;不过鉴于地球上的变形跨国公司事实上都已转型为由员工拥有的合作社,类似布雷西斯模式,由民众控
制自己的工作——就目前而言,这已是民主制度。他们已经争取到了这个期望。
如今他们的民主文明已经实现了以前那套制度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也就是在人口爆炸时得以存活。他们如今已可开始去了解各种制度间的根本性转变,他们正在这22
世纪力争上游;他们已改变了平衡,以求能度过这新局势。在这种合作社民主经济制度中,每个人都看得出赌注很高;每个人都觉得对他们共同的命运负有责任;每个人也
都因为在太阳系各地如雨后春笋般萌生的合作社式建设而获益。
这种蓬勃发展的文明不只出现在火星之外的太阳系,也包括了火星之内的各行星。人类以高昂的精神与信心,再度前往昔日认为无法居住的地区,如今金星已吸引了一
群新的移民,他们在萨克斯·拉塞尔将火星的反射镜移至金星后便前往该地,并满怀希望地认为与地球在许多方面都是姊妹星球的金星,终必可供人居住。
连水星都已有移民区。虽然事实上无论是作何用途,水星距离太阳都太近了。它的一天是地球上的59天,一年等于地球的88天,所以它的三天就等于两年,这种模式并
非巧合,而是潮汐被控制的一个节点,有如月球环绕着地球。水星这种自转与公转的结合使它的白天过得很慢,受日照的那一面会变得太热,而未受日照的那一面则太冷。
因此,目前在水星上唯一的城市像是一列庞大的火车,沿着水星北纬45度线的轨道绕行。这些轨道的材料是金属与陶的合金,那是水星物理学家的独门秘方之一,可以抵御
800开氏度的高温。这座城市本身,被称为“明暗界线”,以每小时3000米的速度沿着轨道前进,使其一直维持在水星的明暗界线之内。这道明暗界线约有20千米宽,亮度接
近黎明前的曙光。这条轨道暴露在东方朝阳中的那一面略微膨胀,使城市向西偏移,轨道就设在一条套管中,可以让它化解膨胀的压力。这强大的压力与套管另一面所生成
的反作用力,会产生大量的电力。挂在城市后面,以及设于高耸的“黎明墙”上的太阳能收集器,也能捕捉到第一道曙光,产生电能。虽然处于一个能源价格极为低廉的文
明中,但水星源源不绝的能源仍是得天独厚的资产。因此它与距太阳更远的星球一样有人居住,而且成为最璀璨的星球之一。每年都有上百个新的浮动式世界诞生——不断
飞行的城市、小城邦,各有特色,移民的种族各不相同,景观、风格也五花八门。
然而,虽然人类不断努力并充满自信地展开大移民,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紧张、危险的气氛。因为尽管已有这些建筑、移民、开拓、定居,地球的人口仍高达180亿,火
星上则只有1800万;地球与火星之间的关系也因为人口因素而紧绷。两个星球关系紧张,很多人担心这种紧张形势会使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同归于尽。面临这种危急存亡之
秋,回顾过往历史无法令人安心;他们迄今为止应对尚称得宜,不过人类不曾面对过需要长时间保持理性的危机;以前也曾爆发过大规模的疯狂行为;几世纪来面对生死存
亡的压力曾不分青红皂白互相残杀的人类,与他们是完全一样的动物。历史很可能重演。所以人们大兴土木、争论、越来越愤怒,不安地等待着那些超级长寿的老一辈尽快
寿终正寝,看到小孩子都会没好脸色地瞪一眼。所以,这是个充满压力的文艺复兴,步调很快,崩溃边缘,一个狂热的黄金时代:渐快。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演变。
佐儿坐在挤满了各国使节的房间后面,望着窗外的“明暗界线”,这座椭圆形的城市巍然驶过水星荒凉的地表。城市上方透明的穹顶下这片半椭圆的空间,应该是个飞
行的绝佳场地。然而,当地政府明令禁止,因为太过危险——这是束缚着此地生活的诸多法西斯式法令之一。这个城邦像个奶妈,尼采曾精辟描述的奴性在22世纪末叶的此
地仍大行其道,事实上在各地都层出不穷,阶级制度在这些新的移民区、水星、小行星、太阳系外围——遍地皆是,高贵的火星除外。
在水星上,情况尤其严重。火星使团与水星人在“明暗界线”召开的会议已经持续几个星期了,佐儿对会议本身以及水星的代表团都已经烦透了。这个代表团作风神秘
,自以为是,既傲慢又谄媚,对太阳系的新秩序浑然不觉。她恨不得将这些人与他们的小世界抛诸脑后,回家展翅高飞。
另一方面,她以基层助理的身份为掩护,迄今为止在会议中都只扮演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如今协商已陷入僵局,因为这些冥顽不灵的快乐奴隶而近乎停摆,她终于必须
挺身而出。散会后,她将“明暗界线”最高领导人的一个助理拉到一旁——那位领导人被活灵活现地称为“水星雄狮”——要求与其私下会晤。那个年轻人是从地球来的,
他欣然同意与她私下晤谈——佐儿早就摸清了他的喜好——他们来到市政厅外的一个平台上。
佐儿将一只手搭在那年轻人肩上,亲切地说:“我们很担心,如果水星与火星无法结成稳固的联盟,地球会介入我们之间,设法挑拨我们自相残杀。我们是太阳系中重
金属蕴藏量最多的两个星球,随着文明持续向外扩张,重金属变得更加珍贵。而文明必然会不断地扩张。毕竟,如今处于渐快期。金属弥足珍贵。”
水星的天然金属矿产虽然很难开采,却丰富得令人震惊。这个行星只比月球大一些,引力却与火星不相上下,由此可见其核心蕴含大量铁矿,以及许多更珍贵的金属,
全都藏在饱受陨石冲击的地表之下。
“所以呢?”那年轻人说。
“我们觉得我们必须建立更明确的……”
“经济联盟?”
“伙伴关系。”
那个水星年轻人淡然一笑:“我们不担心会因为被人挑拨而与火星对抗。”
“显然如此。不过我们会担心。”
在开垦水星之初,有一度曾极为繁荣。这些开垦者不只拥有金属,而且因为距太阳近,拥有大量的太阳能。光是套管与轨道的膨胀交互作用便可产生惊人的能量,太阳
能更是潜力无穷;在水星轨道收集太阳能的人已开始向太阳系外围的移民区兜售能源。从2142年的第一批铺轨车,到22世纪50年代明暗界线市的兴建,以及整个60和70年代
,水星人都认为他们富甲天下。
然而,如今已是2181年,形形色色的聚变已大为普及,能源价格低廉,光线也极为充足。所谓的照明卫星和气灯高挂在气体巨行星的上层大气中,照亮了太阳系外围的
区域。因此水星源源不绝的太阳资源已显得微不足道。它再度成为一个金属矿藏丰富但又热又冷的地区,生活艰难,无利可图。
佐儿直言不讳地提醒那个年轻人,这对他们的财产而言是一大打击,这也表示他们必须与他们在太阳系中较有地利之便的盟友合作。“否则再度被地球统治的风险将会
成为事实。”
“地球已被自己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无暇危害别人了。”那年轻人说。
佐儿轻轻摇头:“地球的麻烦越大,我们的危险就越严重。我们正是因此才会忧心忡忡。我们也是因此才会认为,如果你们不愿与我们达成协议,我们或许必须自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