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法减缓移民的速度。这种立场符合他们一贯的宗旨,娜蒂雅觉得很合理。而“自由火星”的立场虽然较为重要,却暧昧不明。尼尔格是“自由火星”出身的,他去到地球

邀请地球人尽可能移民到火星来。“自由火星”一贯的立场是支持与地球保持密切的关系,并试图采取所谓摇尾乞怜的策略。然而,目前该党的领导阶层似乎已经不再喜欢

这种立场。杰姬是这个领导阶层的核心人物。娜蒂雅记得,他们在立宪大会期间便已改为采取更孤立主义的立场,总是要求更进一步地独立于地球之外。但另一方面,他们

又私下与若干地球国家交易。所以“自由火星”的立场模棱两可,或许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而且这种伪善的立场或许主要是为了在火星的政治舞台上争取更多的权

势。
不过,即使不去理会“自由火星”的伪善,除了红党外仍有许多孤立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若干波格丹诺夫分子、布雷维亚山脊的女族长、“火星之首”分子——

在这个议题上全都倾向于支持红党。他们辩称,如果数百万的地球人涌入火星,那么火星该何去何从?不只是地貌将会为之改观,连由火星纪元开始形成的火星文化也将面

目全非。蜂拥而入的地球人,数量不久便会超过土生土长的火星人,到时岂不是会以地球的旧文化取而代之?毕竟,各地的出生率都在下降,无子女或只有一个子女的家庭

在火星及在地球上都比比皆是——所以,土生土长的火星人不可能激增,他们很快便会成为少数民族。
这是杰姬的论点,至少在公共场合是这么说的,布雷维亚山脊人士与许多其他人士都附和她。尼尔格刚从地球回来,对这种立场似乎无太大影响力。娜蒂雅虽然知道她

的对手的论点,可是她也觉得依地球的形势看来,他们想在火星采取闭关自守的政策,太不切实际了。火星无法拯救地球,尼尔格在地球访问期间有时也会表达这种看法;

不过他们已经与联合国达成协议,并经双方签署,他们至少必须让协约内明文规定名额的地球人移民。因此,如果他们想履行承诺,使这项协约生效,便得扩充两个星球间

的往来渠道。如果他们不能遵守协约,娜蒂雅想,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所以在辩论是否应该扩建第二座电梯时,娜蒂雅发言表示赞成。那可以增加运输系统的容量,也算是间接地履行了他们的承诺。而且也可以减轻塔尔西斯地区各城镇的

负担,并平衡火星的发展;从人口密度分布图来看,帕弗尼斯附近的人口高度密集,人们以它为核心往外扩散,离它越近越方便。若能在火星的另一侧也架设一条电梯电缆

,便可以平衡这种人口分布。
可是对于反对电梯的人而言,这种价值有待商榷。他们希望人口的增加速度能得到控制、减缓。他们根本不将那份协约当回事。所以在执行委员会投票表决时,只有沙

易克支持娜蒂雅,虽然他们这次表决不具法律效力,只提供给国会参考。这是杰姬迄今为止最大的胜利,也使她与埃瑞斯卡及全球环保法庭的其他成员暂时站在同一阵线,

他们的宗旨就是抗拒各种形式的快速发展。
当晚回到寓所时,娜蒂雅心灰意懒,忧心忡忡。“我们已经同意接纳地球的大量移民,然后又出尔反尔。那会惹来麻烦的。”
亚特点头,“我们得想办法解决。”
娜蒂雅厌恶地吁了口气。“解决。我们什么事也解决不了。这件事不适合用解决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只会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唾沫四溅。”她重重叹了口气,“

一定会继续这么吵个没完。我原本以为尼尔格回来后情况会有所改善,可是他如果不参与,根本于事无补。”
“他不在其位,不便过问。”亚特说。
“不过,如果他想参与,仍可名正言顺。”
“没错。”
娜蒂雅考虑着这个问题,她的思绪四处奔逃,情绪则消沉低落。“你知道,我只做完了任期的10个月,还得过两年半才能卸任。”
“我知道。”
“火星年真是长得可恨。”
“是的。不过月份却很短。”
她又发了阵子牢骚,望着寓所的窗外,俯瞰着帕弗尼斯的破火山口。“问题是如今工作不再是工作了。你知道,我们就算到外头去,加入那些建设计划的行列,他们的

工作也仍然不是工作。我是说,我一直无法出去真正地做点事。我记得我年轻时,在西伯利亚,工作是真正的工作。”
“你太浪漫了。”
“是啊,当然,不过即使在火星也有类似经验。我记得兴建山脚基地这件事。那真有意思。有一天我们到北极去,架设一座永冻土的通道……”她叹了口气,“我宁可

抛弃一切,再去参与那种工作。”
“还有很多建设正在进行。”亚特指出。
“都是机器人在做。”
“或许你可以回头做些更适合人类做的事。自己动手盖房子。在乡村地区盖栋房子,或开发一个新小区。或是建造那些新兴的海港城镇,亲自动手做,试试不同的方式

、设计,等等。那会使建设的速度变慢,全球环保法庭会赞成的。”
“或许吧。你的意思是,等我任期届满之后。”
“届满前也可以。偶尔休息一下,就像最近几次的行程。这些都只是广义的建设,不是真正的建设。真正去从事建设,你必须去试试看,然后同时兼任这两种职务。”
“利益冲突。”
“如果是公共工程就不算。在海平面高度建立一座全球首都,这个建议如何?”
“嗯,”娜蒂雅说。她拿出一张地图,他们凑过头去看。在经度0度线上,北海的南岸略往外弯,形成一个圆形的小半岛,中央部分有一个火山口海湾。它位于塔尔西斯

与埃律西昂之间。“我们得去看看。”
“好。来吧,上床了。这个以后再详细谈。现在我另有当务之急要办。”
几个月后,他们从布雷伯里点飞回谢菲尔德,娜蒂雅想起了当时与亚特的一席话。她要求机长在斯克洛多夫斯卡火山口北部的一个小站点降落,此地位于Zm火山口的斜

坡上,名为祖姆。他们在停机坪降落时,看见东边有一座大海湾,此时海面结了一层冰。海湾对面是马默斯峡谷与德特罗尼鲁斯台地的崎岖山区。海湾延伸进大斜坡,在这

里,坡度已趋于缓和。经度0度,北纬46度,相当偏北了;不过北半球的冬季与南半球相较之下还算温暖。他们可以看到一大片冰海,在绵长的海岸线之外。环绕着祖姆的圆

形半岛地势高而平坦。位于海边的小站点是大约500人的居所,他们正用推土机、吊车和起重机等在外面从事建筑工作。娜蒂雅与亚特下机后,让飞机自行离去,租了个房间

,与那些人相处了一个星期,讨论他们的新移民区。当地居民已经听说要在海湾兴建一座新首都的议案;有些人欢迎这个主意,有些则不然。他们曾因此地的经度是0度而想

将此地称为格林威治,不过他们听说英国人并不将这个地名读成格林威治(Green Witch,绿色巫婆),而是格林尼治,他们不知道若将此地拼写成格林威治(绿色巫婆),

然后读成格林尼治,英国人会有何看法。或许干脆就叫伦敦好了,他们说。我们会想办法的,他们说。这座海湾本身一直被称为查默斯海湾,他们说。
“真的?”娜蒂雅大叫,她笑了,“太完美了。”
她已经被此地的景致深深吸引了:祖姆平滑的火山锥;向内弯曲的大海湾;白雪中的红色岩石;而且有朝一日蔚蓝海洋想必会破冰而出;云朵驾着西风不断飞驰而过,

在大地与冰面投下斑斑云影——有时是蓬松的白色积云,有如大帆船随风驶过,有时则如鱼骨般从上空卷过。这里会是个美丽的小城,像旧金山或悉尼般有海湾环绕,与这

两个大都会一样迷人,不过小一些,规模更人性化一些——波格丹诺夫的建筑风格——手工打造的。当然,不全是手工的。不过他们可以设计得更人性化,而且将它当成艺

术品般精雕细琢。娜蒂雅与亚特在结冰的海岸线上散步,透过二氧化碳防护罩讨论这些构想,望着云朵随着低空拂过的风疾驰。
“当然可以,”亚特说,“行得通。反正它原本就会发展成一座城市,这一点才重要。这是附近海域最好的海湾之一,所以一定会成为港口。因此建设出来的首都不会

像堪培拉、巴西利亚,或华盛顿特区那样,让人不知置身于何处。它会是一座有迥然不同景观的港口城市。”
“没错,太好了。”娜蒂雅继续往前走,越想越兴奋,几个月来笼罩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在谢菲尔德之外另觅地点兴建首都,如今已成为政坛绝大多数人的共识,而

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已经有沙比希地区人士提议迁都至这个海湾,所以只要支持一个现有的提案即可,不必再另外提案,四处游说施压,要求别人赞同。她是必然会支

持的。而且,由于这是公共工程,所以她即使全力投入也不至于招来不务正业之议。这是她分内职责的一部分。或许她甚至可以动用影响力,参与这项计划的决策过程。她

越想就越觉得心花怒放。
他们沿着海湾走了许久,然后掉头朝那小移民区走回去。头顶上的云仍驾风疾驰。弯曲的红色大地与大海紧密相连。云层下有一群野雁排成V字形,在风中引吭高歌,往

北飞去。
当天稍后,飞回谢菲尔德的途中,亚特牵起她的手握着,检查她的小指头。他缓缓地说道:“你知道,建立一个家庭也是一种需要亲自动手的建设。”
“什么?”
“而且产量可以预期。”
“什么?”
“我说啊,只要还活着,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子女。”
“什么啊?”
“他们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想要,就可以生。”
“不要。”
“他们是这么说的。”
“不要。”
“那主意不错。”
“不要。”
“反正,你知道,即使是建设……当然,那很不错,不过你也只能测量一阵子。测量,敲钉子,开推土机——当然,我猜这些都很有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有很

多空闲。而打发时间最有意思的方法就是养个小孩,你可有同感?”
“不,我不这么想!”
“不过,你有没有生过孩子?”
“没有。”
“那就对了。”
“噢,天啊。”
她的幽灵手指又感觉到一阵刺痛,不过如今它已完全长出来了。
Part 8 The Green and the White


第八部 绿与白
领导们来到广州夏家镇,说道,为了中国好,我们需要你们到火星的月高原重建这座村落。你们一起去,整个村子。你们的家人、朋友、邻居一起迁徙。你们10000人一

起去。10年内你们如果决定回来,也可以。你们的家当都会被送到新的夏家镇。我们认为你们应该会喜欢。新居位于尼罗克拉斯这个港口城市北面几千米处,靠近茂米河三

角洲。这地方土质肥沃。当地已经有另一座中国村落,而且所有的大城市里都有中国区。那里有很多空地。一个月内就可以起程——先搭火车到香港特区,再搭渡轮到马尼

拉,然后搭太空电梯进轨道。从地球到火星要6个月,接着再搭他们的太空电梯降落在帕弗尼斯山,转搭火车到达月高原。你们意下如何?我们来投票,通过的话马上就走。
稍后,一名职员打电话到香港的布雷西斯办公室,将情况告诉一名总机人员。香港的布雷西斯办公室便将这消息传送到了位于哥斯达黎加的人口研究小组。当地一个名

叫艾米的研究员将这份报告加入一份长长的报告名单,坐下来思考了一早上。当天下午,她打电话给布雷西斯的名誉主席威廉·福特,他正在萨尔瓦多的一处新礁石上冲浪

为乐。她将情况向他禀报。“蓝色世界已经人满为患,”他说,“红色世界仍空空荡荡,会有很多问题,我们来讨论这些问题。”
人口研究小组与布雷西斯的部分决策阶层,包括“不朽十八”的许多成员,齐聚在福特位于山腰的冲浪营地。人口学家将形势做了个简报。“如今每个人都已接受了抗

老化治疗,”艾米说,“我们已经彻底进入人口过剩的时代。”
此时已经人口爆炸。地球的政府决策者自然会将移民火星当成解决问题的方案之一。火星虽然新出现了一座海洋,可是陆地面积仍与地球不相上下,而且人烟稀少。艾

米告诉与会人士,真正人满为患的国家都已尽可能将人民送上火星。通常移民者都是少数民族或宗教上的弱势族群,他们因为在祖国没有自主权而萌生不满,所以乐于远走

高飞。在印度,位于苏瓦迪瓦环礁的太空电梯几乎班班客满,每天24小时都挤满了移民,一大群的锡克教徒、克什米尔人、穆斯林,以及印度教徒,全都想移民火星。还有

从南非来的祖鲁人、以色列来的巴勒斯坦人、土耳其来的库尔德人、美国来的印第安人,“就这方面而言,”艾米说,“火星已经成为新的美国。”
“而且和旧的美国一样,”一个名叫伊丽莎白的妇女补充道,“当地已有原住民。我们来考虑一下人数好了。如果太空电梯每天都客满,每部电梯的每一节电梯厢可容

纳100人,总共24节电梯厢,共可输送2400人上太空,然后转搭航天飞机。总共有10部电梯,所以一天可以输送24000人。一年下来可以输送876万人。”
“就算1000万人好了,”艾米说,“人数相当可观,但是以这种速度,想将地球上160亿人口中的10亿送到火星,也要花一个世纪的时间。那对纾解人口压力根本毫无帮

助。所以,其实根本没什么意义!大规模移民是不可能的。我们永远无法将地球人口大规模迁徙至火星。我们必须专注于解决地球上的问题。火星充其量只是心理上的宣泄

渠道。基本上,我们必须自力更生。”
威廉·福特说:“不需要有什么意义。”
“没错,”伊丽莎白说,“很多地球政府都在尝试,是否有意义根本无关紧要。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巴西——都很赞成移民火星,如果他们继续以运输系统的最

高承载量来移民,则两年内火星人口将会翻倍。所以对地球或许没什么差别,但是火星上则会人口暴增。”
“不朽十八”之一表示,类似规模的移民潮曾引发了火星的第一场革命。
“地球与火星的协约怎么说?”有人问,“我认为协约中特别明文禁止了这种大规模的移民。”
“没错,”伊丽莎白说,“协约中注明每个地球年移民至火星的人数不得多于火星人口的10%。不过协约中也注明,如果火星有能力,便应该接纳更多人。”
“更何况,”艾米说,“各国政府什么时候遵守过任何协约的规定?”
威廉·福特说:“我们必须把他们送到其他地方去。”
众人望着他。
“哪里?”艾米问。
没有人回答,福特模棱两可地挥挥手。
“我们最好另外找个地方。”伊丽莎白神色肃穆地说,“中国人与印度人迄今为止与火星人合作无间,而连他们也不在乎协约的规定。我收到一条关于印度当局就此问

题召开会议的音频,他们在会中谈到将以运输系统的最高容量持续移民一两个世纪,然后再视情形而定。”
太空电梯缓缓降落,火星在他们脚下越来越大。最后他们低悬在谢菲尔德上方,感觉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又置身于火星的引力中,也没有科里奥利力将物体拉向另一边

。然后他们置身于套筒,回家了。
朋友、记者、代表团、曼格拉电视台,谢菲尔德当地人士则各忙各的。偶尔有人会认出尼尔格,并开心地向他招手;有些甚至还会停下来与他握手,或拥抱他,询问他

的地球之旅情况及健康状况。“真高兴你们回来了!”
然而,在大多数人眼中……疾病真罕见。有很多人将目光移开。这种想法真不可思议:尼尔格忽然发现对许多人而言,抗老化治疗就等于长生不死。他们不愿意思考其

他的可能性,他们将目光移开。
不过尼尔格曾目睹西蒙过世,虽然西蒙的骨头中已经移植了尼尔格的年轻骨髓。他曾感到全身像被肢解了,肺部疼痛,每个细胞都隐隐作痛。他知道死亡是真实的。他

们仍无法长生不死,也永远无法达成。萨克斯称此为延缓老化。延缓老化,也只能延缓而已;尼尔格了解这一点。人们从他身上看到了这一点,也因而感到恐惧。他的身体

不洁,他们将目光移开。这令他极感气愤。
他搭火车去开罗,望着塔尔西斯东部广袤的沙漠,如此干燥,充满铁质,红火星上少见的景色:他的土地。他的眼睛感受到了,他的脑部与身体也渐渐辨认出来——家


然而火车上的脸庞,望着他,然后将目光移开。他是那个在地球水土不服的人。故乡几乎害他丧命。他是高山的花朵,无法忍受现实世界,是个异乡人,对他而言地球

就如同金星一般。他们将目光移开时,眼中的神情就是这么说的,永恒的流放。
反正,这就是火星人的处境。每500个土生土长的火星人中,就会有一个到地球会病故;那是火星人最大的风险,比在悬崖玩飞行翼,到太阳系外面访问、分娩等都要危

险。有点像玩俄罗斯转轮,有许多枪膛是空的,然而装着子弹的那个枪膛可是真枪实弹。
他总算大难不死。或许不算凯旋,不过总算大难不死。他还活着,他回到家了!火车上这些脸庞,他们懂什么?他们认为他被地球打败了;然而他们也认为他是所向无

敌的英雄尼尔格——他们认为他只是一个故事,一种理念。他们不了解西蒙,或杰姬,或道,或广子。他们根本不了解他。他已经火星年26岁了,一个中年人,承受过所有

中年人都可能经历的苦难——父母过世、爱情幻灭、背叛朋友、被朋友背叛。每个人都会遇上这些事。不过那不是人们要的尼尔格。
火车绕过被冰川侵蚀的暗夜峡谷迷宫的第一道山壁,不久便进入开罗的旧车站。尼尔格下车,进入这个帐篷城镇,好奇地张望着。此地原本是变形跨国公司的根据地,

他以前不曾来过;看着这些矮小的建筑物很有意思。工厂在革命期间已经被红党部队炸毁了,如今仍能看到残破的黑色墙壁上弹痕斑斑。他走过宽敞的林荫大道前往市政厅

时,群众朝他挥手。
她就在那边,在市政厅的大厅内,站在可以俯瞰U字形的诺克提斯尼罗河的大窗户旁。尼尔格停下来,呼吸急促。她仍未看到他。她的脸比以前圆,不过其他方面与以前

一样,高瘦时髦,穿着绿色丝绸短衫,以及材质较粗的深绿色裙子,她的乌黑秀发亮亮地垂在背后。他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她。
然后她看到他了,微微退缩了一下。或许她从腕表的影像看不出他在地球水土不服之后有多憔悴。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然后身体也跟着过来,双手仍向外张

开,不过眼神有点犹豫,刚看到他时的不自在表情在照相机对准她时,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像友好的外交人员般互相吻颊为礼,他可以感觉到她脸颊温热。靠近之后再看,

她仍然像是只有火星年15岁,刚过了纯洁的年纪——这时候比年轻时还美,听说她从10岁就开始接受抗老化治疗。
“那么说,传闻是真的了,”她说,“地球差点害死你。”
“事实上是病毒。”
她笑了,不过眼神依旧犀利。她挽起他的臂膀,像牵着盲人般带他回到她的部属旁边。虽然其中有许多人他早已认识,她还是逐一介绍,借此强调他离开后,她的核心

成员有多大的改变。不过,他当然没能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只是忙着与众人寒暄,这时,他们突然被一阵哭闹声打断。他们之中有个小婴儿。
“噢,”杰姬说着,看看腕表,“她饿了,来,看看我的女儿。”她走向一个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妇人。那个女婴才几个月大,脸颊圆胖,皮肤比杰姬黑,由于哭闹而涨

红了脸。杰姬从那妇人手中接过女婴,将她抱入另一个房间。
尼尔格留在原地,看到蒂乌、瑞秋、弗朗茨都站在窗户旁。他走向他们,朝杰姬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他们转动眼珠,耸耸肩。瑞秋压低声音说,杰姬没透露孩子的父亲

是谁。这并没什么大不了,许多来自布雷维亚山脊的女性都当过未婚妈妈。
刚才帮忙抱小孩的那个妇人走过来,告诉尼尔格,杰姬想找他谈话。他跟着那个妇人进入隔壁房间。
那个房间有扇大型观景窗,诺克提斯尼罗河的景致一览无遗。杰姬坐在窗户旁,边喂孩子边看风景。那孩子饿了,双眼微闭,用力吸吮,咕噜作响。小小的拳头紧握着

,像生长在树上的什么小动物,想抓住树枝或毛皮似的。这一抓就代表了全部的文化。
杰姬正在同时向房间内的助理以及腕表发号施令,“不管他们在伯尔尼是怎么说的,我们必须拥有在必要时删减移民配额的权力。他们必须习惯这一点。”
尼尔格对形势开始有所认识。杰姬参与了执行委员会,但这个机构并没有什么实权。她仍然是“自由火星”的领袖之一;虽然“自由火星”在火星的影响力不大,然而

在地球与火星的关系上,它或许会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即使它只是居间协调,仍可借此掌握可观的实权——毕竟,那是尼尔格所曾拥有的全部权力。在许多情况下,这种

居间协调或许可以有权决定火星对地球的政策,因为各地方政府都只负责各自的地方事务,而国会则多少要受制于占大多数的“自由火星”。当然,地球与火星的关系可能

会使其他问题相较之下显得微不足道,所以,杰姬或许即将成为横跨两个星球的强人……
尼尔格的注意力回到她怀中的女婴上——火星的公主。“坐嘛,”杰姬说着,用头朝身边的一张长椅示意,“你看起来满脸倦容。”
“我很好。”尼尔格说着,不过还是坐了下来。杰姬抬头望着一名助理,将头朝一边甩了甩,不久助理人员便全部告退,留下他们与婴儿在房内。
“中国人与印度人将这里当成无人的空地,”杰姬说,“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看出这种倾向。他们友善得太过火了。”
“或许他们喜欢我们。”尼尔格说。杰姬淡然一笑,不过他继续说:“我们帮他们赶走了变形跨国公司。他们不会想将过剩的人口移民到这里来的。他们的人口太多,

就算移民也于事无补。”
“或许吧,不过他们可以梦想。而且有太空电梯,他们可以不断地送人过来。人数的增加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尼尔格摇摇头,“永远不够快。”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这两个国家。”
“10亿是个庞大的数目,杰姬。大得难以想象。而地球有170亿人口。他们能送到我们这里来的人数也很有限,没有足够的航天飞机可供运送。”
“反正他们还是会尝试。中国就曾采取‘湖广填四川’的政策,这么做对纾解他们的人口压力根本没什么帮助,可是他们仍然继续推行这项政策。”
尼尔格耸耸肩,“湖广与四川毗连。我们则远在太空之外。”
“没错,”杰姬不耐烦地说,“不过如果没有‘我们’,那就很难说了。要是他们去珍珠湾,勾结当地的阿拉伯人,谁能阻止得了?”
“全球环保法庭?”
杰姬吐了口气,小婴孩转头开始号啕大哭。杰姬将她换了个方向,吃另一边的乳房。蓝色血管的橄榄曲线。“安塔尔认为全球环保法庭撑不了多久。你不在时我们与他

们发生过一次争执,我们配合他们,只是想给这套制度一个机会,不过他们很不讲理,也没有威望。而且每个人做的每件事都会对环境造成影响,所以他们岂不是什么事都

要管?可是在低海拔地区,帐篷都要拆除了,一旦这些城镇不在帐篷之内,那些居民想做什么事就径自去做,根本不会向全球环保法庭申请。何必申请?如今每个人都是生

态波伊希思学家。不,全球环保法庭这套制度行不通的。”
“很难说,”尼尔格说,“那么说,安塔尔是孩子的父亲了?”
杰姬耸耸肩。
每个人都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安塔尔、道、尼尔格自己,连约翰·布恩也有可能,如果他的精子仍然保存下来。这么做很像杰姬的作风,不过若真的如此,她一定会

大事张扬。她将孩子的头搂向胸前。
“你真的认为抚养没有父亲的孩子没什么关系?”
“你不也是这么被抚养大的吗?我自己也没有母亲。我们都是单亲家庭出身。”
“可是,那样好吗?”
“谁知道?”
杰姬的神情令尼尔格不解,她桀骜不驯地抿着嘴唇……很难猜透她的心事。她知道父母是谁,不过只有一个留在她身旁,加清很少出现。他后来在谢菲尔德遇害,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