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姬发动的那场红党攻击事件中罹难的。
她说:“你在六七岁时才知道有土狼这个人,对吧?”
“没错,但也不对。”
“怎么说?”
“那样是不对的。”他望着她的眼眸。
不过她将目光移开,低头望着婴儿,“总比父母亲当着你的面打得头破血流好。”
“你会和这个孩子的父亲这么做吗?”
“谁知道?”
“所以这样比较安全。”
“或许。当然,已经有很多妇女在这么做了。”
“在布雷维亚山脊。”
“到处都有。试管家庭不是火星独创的吧。”
“我不知道,”尼尔格思索着,“事实上,我看见峡谷里有许多家庭。从这方面来说,我们来自很不寻常的群体。”
“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
她的孩子又将头转开,杰姬将胸衣套上,再将衬衫拉下。“玛莉?”她叫了一声,一个助理进来,“我想她的尿布该换了。”她将孩子交给那妇人,那妇人默不作声地

离去。
“现在也有仆人了?”尼尔格问。
杰姬又抿紧嘴唇,站起来叫道:“梅姆?”
另一个妇人进来,杰姬说:“梅姆,我们要与全球环保法庭的人员会面,讨论中国人的请愿案。我们可以提出交换条件,要求他们重新考虑开罗的水源分配问题。”
梅姆点头后告退。
“你就这样制定决策?”尼尔格说。
杰姬挥挥手没正面回应他,“你能回来真好,尼尔格,不过,想办法进入状态,行吗?”
进入状态。“自由火星”如今已是一个政党,火星最大党。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开始有点像是朋友间的网络,或是地下组织的一部分。以前的成员都是沙比希大学

的学生,后来是那些帐篷峡谷社区组成的一个松散组织的成员,还有在城市里从事地下活动的人员,等等。大致上囊括了那些同情地下活动的人,但他们并不信奉任何特定

的政治运动或政治理念。事实上,只是随口说说——自由火星。
它在很多方面都可算是尼尔格所创立的。很多火星本土人对自治很感兴趣,第一代移民的各个政治团体通常是基于早期移民者的思想而建立的,对他们并没有吸引力;

他们想要新的政党。所以尼尔格遍游火星,与各地人士开会讨论,很久之后,大家终于想取个名字。人们总想给各种东西取个名字。
因此,就叫“自由火星”。在革命期间,它成为火星本土人的聚会场所,而且异军突起,参加的人数之众远远超过当初的预期,数百万人,本土人的大多数。事实上,

就是这些本土人发起了革命,这也是革命之所以成功的主因。“自由火星”成为一句响亮的口号,一个命令;他们也真的做到了。
不过随后尼尔格便远赴地球,决定将火星的革命就此打住。他离开后,在立宪大会期间,“自由火星”已经从一种运动变成一个组织。那很好,很多事情都是这么演变

的,将他们的独立制度化。没有人能对此提出怨言,或追忆美好的往日时光,否则将只是对一个英勇时代怀抱着思古之幽情,而那个时代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英勇——或者

说,除了英勇之外,也要被镇压,处处受限,受拘束,而且危机四伏。不,尼尔格不想怀旧——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过往,而在于当下,不在于抗拒,而在于表达。不——他

不想让生活变得像往日一般。他很欣慰他们能(至少局部地)掌控他们的命运。那不是问题。他对“自由火星”成员的日益增加也不会觉得困扰。这个党似乎即将成为压倒

性的多数党,执行委员会7名成员中有3名是他们的干部,其他政府公职也大都是他们的成员在担任。如今,新移民中有相当多的人入党——旧移民也有——以及在革命前支

持其他政党的火星本土人——还有,许多原本支持联合国临时政府的人如今也都见风转舵,加入这股新崛起的势力。这些成员的加入,使它成为一个庞大的组织。在一个新

社会经济制度成立之初,这种庞大的政治势力当然有其优点。人多势众好办事。
不过尼尔格不确定他是否想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有一天,他沿着城墙走,看着帐篷外,发现有一群人站在城西悬崖边的发射架上。火星上有许多不同的单人飞行器:滑翔机,还有超轻型飞机,都是从弹弓式的发射架

上弹射出去,然后随着晨间形成的暖气流往上升;还有更小的滑翔翼,以及许多新型的单人飞机,看起来像是小型滑翔机附着在小型软式飞艇的内侧。这些飞行器都只比飞

行员大一点儿。显然它们都是用超轻型原料做成的;有些是透明的,几乎看不见,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人在用俯姿或坐姿在天上飘来飘去。其他的飞行器则涂上了漆,在

几千米远处就可以看到,像是天空中有绿色或蓝色的笔在画来画去。短小的机翼上加装了小型超轻喷气式推进器,所以驾驶员可以控制方向以及高度;从这点而言,它们很

像是飞机,不过机顶上还加装了软式飞艇,以求更安全,用途更广泛;这些驾驶员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降落,而且看起来不可能俯冲——换句话说,不会坠机。
滑翔翼则与以前一样危险。这些玩家都是最强悍的飞行高手,尼尔格可以看得出来——寻找刺激的人,他们激动地高声大叫着从悬崖边冲下来——毕竟,他们是从悬崖

跳下来,无论穿戴着什么样的飞行装备,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往下坠。怪不得他们的叫声这么惨烈!
尼尔格受到这一幕的吸引,于是搭乘地铁前往发射架。这些人,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当然,有人认出了他,他与他们握手;然后他接受他们的邀请,登上发射架

看个清楚。滑翔翼的玩家主动表示愿意教他飞行,不过他笑着说还是先从加了软式飞艇的滑翔机学起。发射架上有一架双人座的滑翔机,比其他的大一些,一个名叫莫妮卡

的女子邀请他登机,将油加满,然后两人并肩而坐;接着他们被吊上发射桅杆,再投射进下午的强风中,在城市上空盘旋,这时城市看起来像个绿意盎然的小帐篷,坐落于

塔尔西斯地区如星罗棋布的峡谷间最西南侧的边缘。
在诺克提斯迷宫上空翱翔!狂风吹过软式飞艇紧绷的透明材料,他们激烈地随风上下起伏,同时像是失去控制般水平盘旋;不过这时,莫妮卡才笑着开始操作她面前的

仪器,不久他们便往南飞越迷宫般的峡谷,各峡谷错综复杂地成X形相互交错。然后他们飞越康普顿,以及伊利里亚门的残破大地,此处形成了水手峡谷冰川的上游。
“这种飞行器的喷气式推进器马力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强,”莫妮卡透过耳机跟他说,“你可以在逆风的情况下维持时速250千米,不过你当然不会想做这种尝试。喷气式

推进器也可以用来抵消上头加挂的那架软式飞艇的浮力,让我们可以降落。来,试试看。那是左边的节流阀,那是右边的,这个是平衡器。这种推进器很容易操作,平衡器

才需要多加练习。”
尼尔格面前有完全一样的第二套仪器。他将手放在节流阀上,用力推。软式飞艇往右偏,然后往左。“哇!”
“这是自动操作系统,所以如果你要求它做危险动作,它会置之不理。”
“要学多久才能学会?”
“你这不就已经学会了吗?”她笑着说,“开个玩笑。大约需要100个小时。要视你所谓的学会是何种程度而定。飞行时长在100~1000小时最危险,因为一般人这时已

经不再胆战心惊了,可是技巧又尚未真的炉火纯青,所以最容易出状况。不过大都是滑翔翼才会出问题。这种飞行器,虚拟现实的仿真器与实际飞行几乎完全一样,所以操

作仿真器也可以算在你的飞行时长内,在你真正升空时,虽然尚未达到法定的飞行时长,仍可操作自如。”
“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诺克提斯迷宫相互交错的峡谷在他们底下,看起来真的像座大型的迷宫;他们会随着风势忽然上下晃动;风声呼啸而过……“感觉好像变成鸟了!”
“一点没错。”
他隐约看得出来这很安全,也开心不已。
后来他花了些时间在城里操作飞行仿真器,然后每星期数次与莫妮卡或她的友人相约,到悬崖边缘学习新课程。这种飞行并不复杂,不久他就觉得可以试着自己单飞了

。他们劝他少安勿躁。他也接受他们的劝告。飞行仿真器让人感觉很像真的在飞,如果你在操作时故意冒险,座位会马上倾斜,然后弹出去。他不止一次听朋友们讲起一个

故事,有一个人驾驶超轻型飞机飞行,在盘旋下降时犯了严重的错误,使可以自动操作的仿真器与机身脱离,结果失控后撞破了帐篷的玻璃墙,几名围观者受伤,驾驶者手

臂也摔断了。
尼尔格尽量避免犯下这种错误,还有其他的错误。他几乎每天早晨都在市政厅参加“自由火星”的会议,每天下午则去飞行。过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很怕参加早上的

会议,他只想上天遨游。无论他们怎么说,“自由火星”都不是他创立的。无论几年来他做了些什么事,都不是政治,不像这种事。或许难免有政治成分在内,不过他大致

上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与住在地下及表层城市里的人聊他们的生活,而且仍能拥有若干自由,若干乐趣。好吧,就算以前所做的事也是政治,每件事都是;不过他似乎

不是真的对政治有兴趣,或许是政府令他丧失兴趣。
当然,若由杰姬以及她的部属来主导,那就更索然无味了。那是截然不同的政治。他从回来的那一刻便已看出来了,杰姬身旁的核心成员并不欢迎他从地球回来。他离

开了将近一个火星年,这期间已经新人辈出,借革命壮大声势。对他们而言,尼尔格是杰姬掌控党政的一大威胁,也会危及他们对杰姬的影响力。他们不动声色但立场坚定

地排斥他。不,有一段时间他曾是本土人的领袖,在火星土生土长的族群都唯他马首是瞻——广子与土狼的儿子,父母都是神话般的传奇人物——想与他作对很难。然而时

过境迁。如今杰姬大权在握,而且她本身也有神话般的父母,她是约翰·布恩的后裔,他们创立“受精卵”,以及(部分)支持布雷维亚山脊的米诺斯团体,这些光环都让

她自豪。
更不用提她对他的影响力,以及他们之间的激情。不过她的顾问无法理解这一点,或是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对他们而言,他是个威胁,而且绝没有因在地球大病一场

而不再构成威胁。对他们的本土女王而言永远是个威胁。
他就这么在市政厅参与上午的会议,设法不去理会他们的排挤,设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火星各地所发生的问题上,其中有许多是土地衍生的问题或争执。许多帐篷城市想

在空气压力可以适应时将帐篷拆除,他们几乎都不愿让全球环保法庭过问此事。有些地区则因太过干燥,水资源成为重要议题,他们要求供应水资源的申请不断涌入。如果

将北半球的海水引至干旱的南半球各城市,北海的水位可能会下降1000米。这些问题及其他数千种问题考验了宪法在地方与中央间取得平衡的能力,这些争论将永无止境。
尼尔格虽然基本上对这些争议都兴味索然,可是与其和开罗的党员钩心斗角,他宁可参与这些争论。他从地球回来时在新政府或原来政党内没有一官半职,这一阵子只

看到两方人马为了如何安排他的职务在较劲——一方要让他担任位卑权轻的职位,而他的支持者(或是杰姬的对手)则想让他出来掌握实权以制衡杰姬。有些朋友劝他暂时

按兵不动,待下届国会议员改选时再出马角逐,有些人则建议他进军执行委员会,其他人建议他出任党职,还有人要他到全球环保法庭任职。这些职务在尼尔格看来都无聊

之至,与娜蒂雅透过屏幕交谈时,也看得出这些工作到时候将成为一种负担;虽然她似乎坚强地挺了过来,然而,显然她也很厌恶执行委员会的职务。不过在别人向他提供

建议时,他还是洗耳恭听。
杰姬有她自己的班底。在开会时,若有人建议让尼尔格担任有实权但不挂名的部长,她望着尼尔格的眼神会特别茫然,让尼尔格不禁认为她不喜欢这种构想。她要找个

职位来套牢他,以她目前的权势来看,他的职位必定比她低。然而,如果他完全脱离这套体制……
她就这么坐着,怀中抱着那个婴儿,那可能是他的孩子。安塔尔也用同样的神情望着她,怀着同样的想法。道如果还活着,想必会有一样的反应。尼尔格忽然为他的同

母异父兄弟感到悲哀,这个令他苦不堪言的麻烦人物,他的朋友——他与道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争吵,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兄弟。
杰姬显然已经将道忘了,也将加清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尼尔格遇害了,她必会同样将他抛诸脑后。在红党攻击谢菲尔德时,她是下令出兵镇压的绿党领袖之一,她竭力

主张强烈反击,或许她必须将死者忘掉。
那婴孩哭了起来。圆圆的胖脸,看不出像哪一个大人。嘴巴像杰姬,至于其他部位……这种“父不详”所造成的震撼实在太可怕。当然,男人也可以如法炮制,找个卵

子,采用人工授精,然后自己抚养长大。这种情况想必会开始出现,尤其是如果有很多女性仿效杰姬做法的话。一个没有父母的世界。反正,朋友才是真正的家人;不过他

对广子以前的做法,以及杰姬目前的做法,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上天翱翔,将这些抛诸九霄云外。有一天晚上,在云层间快意飞翔之后,他坐在飞行俱乐部的酒吧内,有人转移话题,提起了广子的名字。“我听说她在埃律西昂,

”有人说,“在当地兴建人民公社。”
“你怎么听说的?”尼尔格追问那个女人,口气显然有些严厉。
她吃了一惊,说道:“你知道那些绕火星飞行的玩家吧?他们上星期路过我们这里。上个月在埃律西昂时,他们见过她。”她耸耸肩,“我就知道这么多。我这只是道

听途说,没经过查证,我知道。”
尼尔格往后靠在椅背上,总是听这种三手传播。然而,有些传闻听起来很像广子的作风,有些则太像广子了,根本不可能是杜撰出来的。尼尔格不知该怎么想好。似乎

很少有人认为她死了。看到她那个团队成员的传闻也不断出现。
“他们只是希望她能在这里。”杰姬在尼尔格第二天向她提起此事时说。
“你不希望吗?”
“当然希望。”——(虽然她口是心非)——“不过还没希望到想编撰那种谣言。”
“你真的认为那都是杜撰的?我是说,有谁会这么做?他们在杜撰谣言时,心里做何感想?那太不合理了。”
“人们做事不会合理的,尼尔格。你必须学会这一点。人们在某处看到一个日本老太婆,他们会想,这个人很像广子。当晚他们会告诉室友,我想我今天看到广子了。

她在市场买李子,他的室友去工作时就说,我室友昨天看到广子了,她在买李子!”
尼尔格点点头。这种说法言之有理,至少大部分传言都是这么来的。不过,有少数几则传闻与这种模式不符……
“目前你的当务之急是就这个环保法庭的职位做出决定。”杰姬说。那是个省级的法庭,是全球环保法庭的下属单位。“我们可以安排梅姆去担任一个职位,如此可以

发挥更大的影响力,或者你想担任这个职位的话就由你去,或者你们两人都去。不过我们必须知道你的意愿。”
“好啦,好啦。”
有人进来想讨论其他事情,于是尼尔格退到窗户旁,站在保姆与婴儿旁边。他对这些政治事务毫无兴趣——既丑陋又难以理解,不断地操纵别人,让别人徒劳无获。政

治就是这么回事,杰姬说。她显然乐在其中。可是尼尔格则不然。真是怪事;他打拼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争取到目前这种局势,如今已经达成目的了,他却不喜欢。
或许他也可以学习足够的技巧来从政,他必须克服那些不想让他回到党内之人的敌意,他必须成立自己的权力班底,即必须号召一批愿意向他效忠的公职人员;给他们

一点好处;收买人心;让他们互相较劲,让他们为了争取比别人更优越的待遇而力求表现……他在这个房间内就可以看到杰姬在利用这一套招式。她召见一个接一个的幕僚

,与他们讨论他们的职务,然后设法让他们更对她效忠。当然,如果他向她指出这一套是权谋,她会说政治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他们已经掌控火星了,如果他们想建立期盼

已久的新世界,这些工作便势在必行。不能好高骛远,必须脚踏实地,你必须捂起鼻子去做。其实,这么做也是相当崇高的,那是责无旁贷的工作。
尼尔格不知道这种辩解是否属实。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推翻了地球对火星的统治,为的就是由他们取而代之,自己来做同样的事?政治难道一定要如此现实、怀疑、

妥协、龌龊?
他不知道。他坐在窗户边,看着杰姬女儿的脸,她正在酣睡。房间另一头,杰姬在向来自埃律西昂的“自由火星”成员耳提面命。如今埃律西昂已成为被北海环绕的海

岛,他们更坚定地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包括限制移民配额,以免发展太过快速。“话是没错,”杰姬说,“不过这个岛屿面积很大,其实可以算是一块大陆了,四面环海,

所以会很潮湿,海岸线有几千千米长,有许多优良的港口,想必是出色的渔港。我很理解你们不想发展太快的想法,我们都有此同感。不过,中国人已经表示对这些港口很

有兴趣,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说埃律西昂当地人士不喜欢中国人?说我们在遭遇危机时愿意接受他们的援助,可是不希望他们搬到我们附近?”
“问题不是因为他们是中国人!”那位代表说。
“我了解。真的,我了解。告诉你怎么办吧——你回南槽沟,向他们解释我们这边面临的困境,我会在这边尽可能地协助你。我无法向你保证一定有结果,可是我会全

力协助。”
“谢谢。”那个代表说完后离去。
杰姬回头对助理说:“白痴。接下来是谁?噢,当然,中国大使。好,让他进来。”
这个中国人是位女性,相当高大。她说中文,她的人工智能翻译机替她译成字正腔圆的英式英语。在一阵寒暄之后,那女人问起建立中国移民区的事,最好是在赤道附

近的省份。
尼尔格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移民区就是这么成立的:许多地球国家前来,建立一个帐篷城镇,或悬崖边的居所,或给环形山加上拱顶……然而,这时杰姬显得彬彬有礼

,她说:“有可能。当然,这一切都必须交由全球环保法庭来裁决。然而,埃律西昂陆块有许多空地,或许可以安排一下,尤其如果中国愿意帮忙兴建相关的公共设施之类

的。”
他们讨论了若干细节。过了一会儿,那位大使告退。
杰姬转向尼尔格:“尼尔格,你能否去叫瑞秋进来?还有,快点决定你打算担任什么职务,拜托。”
尼尔格走到屋外,穿越城区回到他房间。他收拾了些衣物以及盥洗用品,搭地铁到发射架,要求莫妮卡让他使用单人滑翔机。他准备单飞,他已经花了足够的时间操作

仿真器及拜师学艺。在坎铎台地的水手峡谷还有一家飞行学校。他和在发射架上的校方人士商量,他们同意让他将滑翔机驾驶到学校去,改天再由其他学员帮他开回来。
正值中午,塔尔西斯已经开始吹下坡风了,越接近傍晚风势会越强。尼尔格穿戴好装备,进入驾驶座。那架小飞机被吊上发射台,然后弹了出去。
他飞过诺克提斯迷宫,然后转向东,飞过如迷宫般的峡谷,这片土地因地层挤压而裂开。飞出迷宫,像希腊神话中的伊卡洛斯,飞得太靠近太阳,被灼伤了,坠落时幸

免于难——然后他又再度飞翔,这次飞得很低,越来越低。借顺风之助展翅翱翔。驾驭着狂风,风驰电掣般飞越康普顿支离破碎的冰原,此地的河道于2061年山洪暴发。汹

涌的洪水流过伊兀斯地堑;尼尔格又往北飞,离开冰川的流向,然后再度往东飞,进入提托尼亚地堑的源头,此地与伊兀斯地堑平行,就在其北边。
提托尼亚地堑是水手峡谷中最深、最狭窄的峡谷之一——4000米深,10千米宽。他可以飞得比高原的边缘还低,不过仍然在峡谷的河床上方数千米。提托尼亚地堑比伊

兀斯地堑更高,更宽,未经人工斧凿,人迹罕至,因为它的东边已无通路,河道越来越狭窄,变浅后成为崎岖不平的河床,到最后就突然成了死胡同。尼尔格看到由东边源

头山壁折返的道路,这条路他年轻时曾走过几次,当时整个星球都是他的家。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后,地面的影子拉长了。风势越来越强,在机身旁呼啸而过。他被风吹上高原最顶端的边缘,提托尼亚地堑变成一系列椭圆形的洼地,高原上一个

接一个的坑洞:提托尼亚链坑,每个坑都是地面一个碗状的大洞。
然后四周的山势又忽然变低了,他已飞进坎铎裂口内空旷的山谷——闪亮峡谷,事实上这时东边山壁的琥珀与铜矿在阳光的照射下,真的闪闪发光。北边则是俄斐地堑

深峻的入口,南方是通往美拉斯裂口的宽广山壁,水手峡谷山脉中央最壮观的一处。依他看来,这里等于是火星版的协和广场,不过比地球那座还要宏阔、荒凉、杳无人迹

、原始、巨大,使人类显得渺小,他仿佛飞回了两世纪前的过去,或回到了远古洪荒,在人类未出现之前。红火星!
在宽广的坎铎裂口中间有一座菱形台地,如一座岩岛般拔地而起,高达2000米。尼尔格在暮色中找到一片灯火通明之处,一座帐篷城镇,就在菱形台地最南端。他的耳

机中传来欢迎的声音,然后引导他进入镇内的降落台。夕阳已沉入悬崖,他顺着风势,缓缓将飞机降落在充当降落台指示物的科科佩利画像上。
闪亮台地的顶层很宽,看来比较像风筝,而不是菱形,长30千米,宽10千米,位于坎铎裂口中央。那座帐篷城镇位于风筝南端隆起处,占地不大。这片台地是由水手峡

谷分裂出来的高原中一个独立的小段。在此有地利之便,可以观赏坎铎的雄伟山壁,视野辽阔,沿着深而陡的山凹往北一路望向俄斐地堑,往南则可望见美拉斯裂口。
这么一个鬼斧神工的景观,当然每年都吸引了无数人潮,中央的大帐篷旁也有许多新落成的小帐篷环绕着。在海拔5000米处,这座城镇仍有帐篷,不过已有人提议加以

拆除。坎铎裂口的谷底在海拔3000米处,遍布着墨绿色的树林。许多居住在闪亮台地的人每天早晨飞到峡谷内耕作或研究植物,夕阳西下时再回到台地顶端。这些农民中有

几位是尼尔格地下活动时的旧识,他们乐于与他叙旧,并带他参观峡谷,以及他们在峡谷中的运作情形。
水手峡谷的河床一般而言是由西向东的走势。在坎铎,这些河床沿着中央的大台地绕行,然后往南陡降入美拉斯。地势稍高的河床会积雪,尤其在西面山壁,此处到了

下午便照不到阳光。积雪融化后,隐约可见无数新水道,这些沙质河床汇聚成几条浅而泥泞的红河,这些河流在坎铎裂口会合后,形成一条狂野的激流,奔流入美拉斯裂口

的河床,与2061年形成的冰川遗迹融为一体,红色的河水沿着北麓而流。
这些暗红色溪流的沿岸都树林苍郁,大部分地区的树林都是耐寒的巴杉木及其他成长快速的热带树木,在古老高山矮曲林上方长成新的天篷。近来峡谷的谷底气候温和

,使它看起来像个会反射阳光的大碗,风吹不进来。高大的巴杉木底下有许多植物与动物栖息;尼尔格的友人说,此地是全火星物种最繁杂的地方。如今,他们降落之后,

在地面行走时必须随身携带麻醉枪,因为有熊、雪豹,以及其他掠食动物出没。有些树林如今已遍布雪竹与白杨的灌木丛,以致寸步难行。
在坎铎与俄斐峡谷中蕴藏着丰富的硝酸钠,这也是此地得以孕育万物的助因——白色带状的广大区域布满了水溶性的生硝白朗可。这些矿物质如今都已溶入水中,沿着

峡谷河床流入溪中,提供给土壤大量的氮。只可惜硝酸盐蕴藏量最丰富的一些地段都因山崩而深埋在土堆中——会溶化硝酸钠的水,也能侵蚀峡谷的山壁,造成泥石流不断

发生。再也没有人敢接近山脚了,那些友人说,太危险了。尼尔格与他们驾驶滑翔机在上空飞行时,发现到处都可以看到泥石流的残迹。许多高大的斜坡都已被埋在碎石堆

中,自从泥石流横行后,附近居民茶余饭后最常讨论的话题,就是如何修补这些山壁;事实上他们也束手无策。如果一万英尺高的岩壁决定躺下,任谁也阻止不了。所以住

在闪亮台地的居民会觉得天摇地动,大约一个星期一次,帐篷也在摇晃,然后听到山壁崩塌声隆隆作响。这种山崩的景象经常可以看见,峡谷中总是会黄尘滚滚。在山崩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