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永远的和平(Forever Peace)
- 科幻小说下一章:犹太警察工会
「我晓得这个咒语,」赛刚督先生说。「但我向来不是实务派的魔法师。」
「如果你不试,永远也无法加入实务派的行列。赛刚督先生,放手一试吧!」
于是赛刚督先生施展了法术③。
『注③:诚如大多数马汀·帕尔的咒语,「重整与修复」需要某件工具或是物品达成特定功效。以目前的情况而言,赛刚督需要一个类似小十字架的物品,十字架由两个小金属条交叉而成,四个支架分别代表过去与未来、完整(或健康)与欠缺(或疾病)。根据赛刚督日后在《现代魔法》中的描述,他借用了一支汤匙和波尔夫人梳妆盒里的一支长发夹,波尔夫人的女仆用缎带把这两样东西绑在一起。』
断指随即融入手指之中,两者逐渐完整如一。在此同时,环绕在周围,令他们头昏眼花的长廊影像消失无踪,查德迈眼前的两位波尔夫人也融合为一。
波尔夫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急切地左顾右盼,似乎重新打量这个世界。房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出她变了,她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一对大眼睛闪闪发光;她举起双手,握紧双拳,好像打算重重地朝某人头上一击。
「我中了魔法!」她忽然大喊,「我被一个只顾自己前途的坏蛋给出卖了!」
「老天爷啊!」赛刚督先生惊呼,「亲爱的波尔夫人……」
「赛刚督先生,请保持镇定!」查德迈说。「我们没空寒暄,让夫人说话吧!」
「我心已死,人虽活着,但跟死了也没两样。」说着说着,她热泪滚滚而出,兀自握紧着拳头捶打胸膛。「不止是我!此刻还有其他人在受苦!史传杰太太和我先生的仆人史提芬·布莱克都是受害者!」
她描述每晚那些阴气沉沉的舞会、不得不参与的无聊晚宴以及有口难言的痛苦,她和史提芬·布莱克境遇相当,两人都有苦难言。
赛刚督先生和仆人们愈听愈害怕,查德迈则坐在一旁,饶富兴味地倾听。
「我们必须致函各大报!」波尔夫人高声喊叫,「我一定要向大众揭发!」
「揭发谁?」赛刚督先生问。
「还有谁?当然是诺瑞尔和史传杰这两个魔法师!」
「史传杰先生?」赛刚督先生结巴地说,「不、不,亲爱的波尔夫人,您弄错了!请您再仔细想想,我无意为诺瑞尔先生辩解,他确实犯下大罪!但史传杰先生是无辜的,他根本完全不知情,说不定也深受其害,您不该怪罪他吧?」
「啊!」波尔夫人大喊,「正好相反!在我看来,他比诺瑞尔更邪恶,他轻忽怠慢,只顾着利用魔法逞英雄,结果背弃了全世界最善良、最出众的妻子!」
查德迈起身。
「你要去哪里?」赛刚督先生问。
「我要去找史传杰和诺瑞尔。」查德迈说。
「为什么?」波尔夫人逼近他,高声质问,「你想警告他们,好让他们准备面对一个女人的报复?哼,男人们全都一鼻孔出气!」
「不,我想去帮他们解救史传杰太太和史提芬·布莱克。」
拉塞尔继续前进,来到一片森林,森林入口有一尊女人的雕像,雕像手中握着挖出的眼睛和心脏,正如查德迈先前的描述。多刺的树上吊挂着尸体,尸体腐败的程度不一;林地里铺着一层雪花,四下寂静无声。
一会之后,他骑到一座高塔之前,在他的想象中,高塔应该雄伟壮观,不似一般人间的建筑物,「但说真的,」他心想,「这座塔楼相当普通,跟苏格兰乡间的城堡没什么不同。」
塔楼高处有一扇窗户,窗中透出烛光,隐约有个人影在窗边观看。拉塞尔还注意到一件事,查德迈先前不是没看到,就是忘了提起,森林中的树上栖息着许多类似蟒蛇的怪物,怪物体形沉重、倾斜下垂,其中一只正在吞食一具新鲜、多肉的尸身。
林木和小溪之间有个苍白的年轻人,他双眼空洞无神,眉毛上有一小颗晶莹的露珠,拉塞尔觉得年轻人身上的制服形似「第十一轻龙骑兵」的军服。
拉塞尔对他说:「我们一位同胞几天前碰到你,他跟你说过话,你邀他决斗,他却掉头就跑。他皮肤黝黑,长相不太讨喜,不但出身卑微,而且品行不良。」
苍白的年轻人就算知道拉塞尔说的是查德迈,脸上也毫无表示,他只是操着平板、暮气沉沉的声音说:「我是『剖眼挖心城堡』的守护者,我发誓……」
「好了、好了,」拉塞尔不耐烦地高喊,「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是到此跟你一战;那个胆怯卑微的家伙令英国蒙羞,我特地来此一扫前耻,捍卫英国的声誉。」
窗边的人影急切地探身向前。
苍白的年轻人一语不发。
拉塞尔轻蔑地哼一声,「好吧!你若在乎,我就说我打算加害塔中的女人吧!反正怎么说都一样!我们选用手枪吗?」
苍白的年轻人耸耸肩。
周围没有人权充裁判,拉塞尔跟年轻人建议说两人分开二十步,然后径自踏步丈量。
两人各自站定、正准备开枪之际,拉塞尔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他大喊,「你叫什么?」
年轻人目光呆滞地瞪着他,「我不记得了。」年轻人说。
两人同时按下扳机。拉塞尔觉得年轻人到了最后一刻似乎故意四处乱射,拉塞尔倒是不在乎,如果年轻人如此懦弱,那么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拉塞尔瞄准目标,子弹精准地直入年轻人的胸膛,他看着年轻人死在自己枪下,心中再度浮现先前射杀卓莱那种刺激的快感。
他把尸体挂在离他最近的树上,然后朝着腐败的尸体和蟒蛇怪物开枪,藉此自娱。他纵情玩乐还不到一小时,忽然听到林间传来马蹄声,有个漆黑的人影骑着一匹黑马,从精灵国度的方向缓缓而来。
拉塞尔跳起来转身,「我是『剖眼挖心城堡』的守护者。」他开口说道。
第六十五章 灰烬、珍珠、床单与亲吻
一八一七年二月中旬
路卡斯一行人离开贺菲尤庄园之际,史提芬正在哈雷街寓所顶楼、自己的房间里穿衣。
伦敦市内不乏离奇之处,但在所有怪诞的地方当中,此时史提芬的房间无疑是其中之最。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稀奇、珍贵、精美的物品,内阁大臣或是掌管英国国库的先生们若晓得史提芬房里有这些宝贝,势必详加盘查,房里的宝物足以偿还英国所有债务,甚至能够重整伦敦市容,使之焕然一新。多亏一头蓟冠毛银发绅士的抬爱,史提芬拥有某个不知名国王的皇冠珠宝,以及历届科普东正教教宗的刺绣礼袍,窗沿的花盆里摆的不是花朵,而是镶满珍珠和红宝石的十字架、雕工精美的珠宝,以及古战场英雄的徽章,小小的衣柜里有一片西斯汀礼拜堂的天花板、和某位巴斯克圣徒的大腿骨,门后的钉子上挂着圣克里斯多弗的帽子,一尊罗伦索·梅迪奇的大理石雕像则占据了房内大部分空间(雕像不久前还好端端地矗立于这位伟人在佛罗伦萨的墓地前)。
史提芬正对着摆在雕像膝盖上的小镜子刮胡子,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个魔法师回到英国了!」绅士大喊。「我昨晚在乌鸦王之路看到他,黑暗环绕在他身旁,好像一袭魔法长袍!他要什么?他究竟有何打算?啊!史提芬,我的末日将至!我感觉得到他对我是个重大威胁!」
史提芬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绅士生气或是提高警戒时格外危险。
「我们应该杀了他!」绅士说。
「杀他?噢、不!」
「为什么不?我们可以一举铲除他,从此再无后患。我用法术绑住他的双手、双眼和舌头,你乘机刺穿他的心脏!」
史提芬赶紧动脑。「先生,说不定他返回英国跟您完全无关,」他试探地说。「您想想,他在英国有多少敌人,嗯,我说的是跟他有过节的凡人,说不定他回来跟其中之一讨公道。」
绅士看来不太相信,任何话语中只要没有提到他,他通常听不进去,「我认为不太可能。」他说。
「噢,可能性极高!」史提芬愈讲愈有自信。「报纸和魔法杂志刊载了很多不利于他的传言,甚至谣传他谋杀妻子,很多人也都采信这种说辞。若不是碍于他的法力,他可能早就遭到逮捕。大家都晓得另外一位魔法师散布了这些谎言,说不定史传杰回来找他的老师复仇。」
绅士紧盯着史提芬,不久之后放声大笑,心情似乎忽然大为好转。「史提芬,我们不必害怕!」他高兴地大喊,「这两个魔法师起了争执,他们憎恶对方,却又少不了彼此,我看了真开心!我真高兴有你相劝!今天我正好要给你一份珍贵的礼物,这份大礼你已经等了好久啰!」
「先生,真的吗?」史提芬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但我得杀个人消消气,」绅士忽然又转回先前的话题,「我今天早上气成这样,有人必须为此付出性命!我们不妨杀了那个老魔法师吧?不、等等,我若杀了他,岂不刚好称了那个年轻魔法师之意?我才不愿意呢!波尔夫人的先生如何?这人傲慢得很,而且把你当仆人一样看待!」
「先生,但我正是他的仆人!」
「嗯,英国国王吧!这个想法好极了!我们这就去找英国国王,你杀了他,然后登上英王宝座!我给你的宝珠、皇冠和权杖呢?」
「但是英国法律不允许……」史提芬开口说道。
「英国法律!哼!去他的!不过是胡言乱语!我以为你已了解英国法律不过是凡人虚幻的痴心妄想,根据我辈所制定的古老法典,杀死君王之人即可马上继位!」
「但是,先生,您可记得您相当欣赏那位年迈的绅士?」
「嗯,这倒是真的,但此事非同小可,我愿意把个人好恶摆在一旁。史提芬,问题是我们有太多敌人!英国有太多邪恶的歹徒!我知道了!我可以请教一些盟友,请他们告诉我谁是我们的头号敌人。我们必须非常小心,也得仔细布局,更须精准地提出问题①。我会请北风和朝阳,马上把我们带到全英国对我最具威胁的人之前!不管他是何方人物,我们都得立刻杀了他。史提芬,你或许注意到我说此人对『我』最具威胁,其实你我命运紧密相连,几乎难分难舍,对我造成威胁的人,也将危害到你!现在请你拿起宝珠、皇冠和权杖,跟这个奴役你的国家最后说声再见吧!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注①:童话故事里经常听到:「众人之中谁最美丽?」但其实不管是精灵或凡人,没有人能回答这种不精确的问题。』
「但是……」史提芬刚开口。
但却为时已晚。绅士举起修长白皙的双手,夸张地大力挥舞。
史提芬以为会被带到两位魔法师的面前,但绅士和他却来到一处空旷、覆满白雪的荒原,天上飘下更多雪花,荒原的一边高高扬起,仿佛与凝重的天际融为一体;另一边则烟雾袅袅,朦胧中可见远方洁白的山丘。在此荒凉的景致中,只见一棵孤零零的山楂树,树身扭曲歪斜,矗立在他们身旁,史提芬觉得此处像极了史黛夸司庄园附近的乡野。
「嗯,真奇怪!」绅士说。「我没看到半个人,你呢?」
「不,先生,我也没有,」史提芬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伦敦吧。」
「我不懂……啊!等等!那边有人!」
将近半里之外,似乎有条小路或是小径,一匹马拉着一部手推车慢慢走过来。手推车行进到山楂树下时,有人从车里跳出来,脚步沉重地踏在荒原上,步步朝他们逼近。
「太好了!」绅士大喊。「这下我们就知道谁是最邪恶、最厉害的敌人!史提芬,赶紧戴上皇冠!让他屈膝于我们的权势与威严之下!太好了!把权杖举起来!没错、没错!把宝珠摆在面前!啊,你看起来真英挺,充满了王者之尊!好,史提芬,既然现在还有点时间……」绅士望着那个在雪地上卖力前进的小小身影说,「……我有件事跟你说。今天是几月几号?」
「先生,今天是二月十五号,也就是圣安东尼日。」
「啊!又是一个呆板无趣的圣徒!今后每年的二月十五日,英国民众就多了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而不会只想到一个让人不会淋到雨、帮人寻找顶针的修士!②」
『注②:绅士说的是帕都斯的圣安东尼,据说圣安东尼能让听他讲道的民众或是他特别喜欢的仆役们不会淋到雨,他还能帮民众找到失散的物品。』
「哦,果真如此吗?大家多了什么值得庆祝之事呢?」
「今天将是史提芬·布莱克命名之日!」
「对不起。您说什么?」
「史提芬,我跟你说过,我会找出你的真实姓名!」
「先生,我母亲真的帮我取了名字吗?」
「没错!正如我的预期!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的判断本来就很少出错。她亲口帮你取了名字,她小时候跟自己的族人们在一起时,经常听到这个姓名,她帮你取了这个名字,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襁褓中的你。死神悄悄降临趁她不注意时夺走了她的性命,所以她来不及跟你说。」
史提芬脑海中浮现一幅景象:在一个漆黑肮脏的船舱中,他的母亲因分娩而筋疲力竭,她身旁围满了陌生人,而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小婴孩。船上其他人是她的同胞吗?别人听得懂她说的话吗?他根本无从得知。她是多么寂寞啊!他愿意不计代价,只求上前安慰她,但时光荏苒,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而母亲早已辞世。他觉得对英国人的恨意更深,几分钟前他还力劝绅士不要杀害史传杰,但他何必管这个英国绅士的下场如何?他干嘛在乎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种族?
他叹了一口气,赶紧摆脱这些念头,回过神来之后发现绅士还在说话。
「……整个过程非常精彩,也显示了我最出名的特质,比方说自我牺牲、重视朋友、具有崇高的使命感、眼光远大、真诚、勇气过人等等。」
「对不起,您说什么?」
「史提芬,找出你叫什么可不容易,我这就告诉你!我知道你母亲在潘罗号③的船舱中过世,潘罗号当时正由牙买加航向利物浦。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他口气冷淡地补充,「英国水手们就脱光她的衣服,把尸体丢到海中。」
『注③:潘罗是诺桑比亚的一个地名,约翰·厄司葛雷和他的精灵大军在此首度现身英国。』
「唉!」史提芬闻之一窒。
「你可以想象得到,这么一来,若想找出你的真实姓名,真是难上加难!三、四十年之后,你母亲只遗留下四样东西,第一样是分娩时的惨叫声,声音已嵌进船舱的木板中;第二样是她的骨头,尸身上的血肉和比较柔软的部分早就被鱼吃光了……」
「唉!」史提芬再度哀叹。
「……第三样是玫瑰色的纯棉外衣,外衣后来落入一个水手手中;最后是一个吻,她过世两天之前,船长偷吻了她。好,」绅士神情愉悦地说,显然讲得非常开心,「接下来你将发现我是多么聪明、细心,我上山下海、走遍了全世界,直到追踪出这些东西的下落为止,而这都是为了找出你尊贵的姓名!潘罗号抵达利物浦之后,波尔夫人那个大坏蛋先生的祖父带着仆人下船,仆人手中抱的小婴孩就是你。潘罗号接下来航向苏格兰,途中遭逢暴风雨而沉没,船上的圆木柱和船壳漂流到岸边,其中包括嵌着你母亲惨叫声的木板。一个穷人把这些木板捡回去盖房子,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这栋破屋。房子盖在岬角上,俯瞰波涛汹涌的大海,穷人的几代家人全挤在房子里,简直是家徒四壁。史提芬啊,你得知道木头极为骄傲顽固,你很难让它们开口说话,即使对朋友也不例外。把木头烧成灰之后就容易多了,灰烬比木头好应付,所以我放火把穷人的房子烧成灰,把灰烬装进瓶子里,继续上路。」
「放火烧房子!先生,没有人受伤吧?」
「嗯,伤亡在所难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及时跑了出来,但身体虚弱的老人以及妇女婴孩全都烧死了。」
「哦!」
「接下来我追踪骨头的下落。我想我先前提到你母亲的尸体被投入海中之后,经过鱼群的咬噬和海水的侵蚀,尸体只剩下骨头,骨头则变成砂尘,砂尘漂入牡蛎壳中,变成了一些非常漂亮的珍珠。珍珠后来被采集、卖给巴黎的一个珠宝商,珠宝商用其中五颗珍珠做了一串完美的项链,然后卖给一位美丽的法国女伯爵。七年之后,女伯爵被送上断头台,她的珠宝、礼服和私人物品则归一名革命军官所有,军官后来当上了罗亚尔河谷附近的一个小城的市长。每天深夜,仆人们都上床睡觉之后,他就躲到自己房间里,穿戴上女伯爵的珠宝、礼服和其他精品,对着一面大镜子搔首弄姿。有天深夜我找到了他,老实说,他看起来可笑极了,我当场就用珍珠项链把他绞死。」
「哦!」史提芬说。
「我拾起珍珠,丢下那具可鄙的尸体,继续执行任务。接下来的目标是那件漂亮的玫瑰色外衣,得手的水手把外衣跟其他私人物品放在一起,过了一、两年之后,水手来到美国东海岸一个叫做『风笛手坟地』的地方,他在这个寒冷无聊的小地方碰到一位高瘦的女子,为了赢得芳心,水手把外衣当作礼物送给她。但史提芬啊,你母亲圆润娇小、颇有女人味,女子穿不下你母亲的外衣,但她很喜欢外衣的颜色,所以把它裁剪开来,和其他便宜的布料缝制成一条床单。女子一生的遭遇不怎么有趣:她结了好几次婚,丈夫们都比她先过世,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我趁她睡觉时把床单拉走。」
「先生,您没有杀了她吧?」史提芬焦急地问。
「没有。我干嘛杀她?但那天晚上很冷,屋外积雪达四尺,北风也呼啸而过,她说不定冻死了,我哪晓得?好,现在只剩下那个船长偷得的亲吻。」
「先生,您杀了他吗?」
「不,史提芬,我没有。但他侮辱了你的母亲,我大可出手替你报复,不,他二十九年前在瓦雷塔受到绞刑身亡。很幸运地,他生前吻了不少年轻女子,蕴藏在你母亲亲吻中的操守和美德,因而转注到她们身上,我只要找到她们,从她们身上抽取出来就行了。」
「先生,您如何抽取呢?」史提芬问,其实只怕早就知道答案。
「噢!她们一死就容易多了。」
「这么多人断送性命,就为了找出我的姓名。」史提芬叹气说。
「为了你,再多杀两倍的人也行!不、百倍,喔、甚至千百倍都可以!史提芬啊,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灰烬等于是她的惨叫,珍珠等于是她的骨头,床单中缝有她的外衣,再加上她亲吻中所蕴藏的高贵特质,我终于找出你的姓名!好,我最忠诚、最高尚的朋友,我这就马上告诉你……啊!我们的敌人到了!我们一解决他,我马上揭示你的真实名字。史提芬,请提高警觉!接下来将发生魔法大战,我说不定会化身为怪蛇、皮开肉绽的头颅、血淋淋的白骨、熊熊大火等等,你最好站远一点!」
那位不知名人士逐渐逼近,他跟班伯里起司条一样细瘦,尖削的脸庞看来相当猥琐,外套和上衣都破旧不堪,脚上的靴子也破了好多洞。
「哎哟!」绅士过了一会说,「这实在令人讶异!史提芬,你见过这个人吗?」
「是的,先生,我见过他,也跟你提过,这人名叫温古鲁,身上有些奇怪的疤痕,他就是那个告诉我预言的奇怪家伙。」
「国王殿下,您好!」温古鲁对史提芬说。「我不是跟您说、您将登上王座吗?您瞧,这个时刻果真降临!雨水将为您造门,您也将穿门而过!石头将为您缔造王座,您也将坐上宝座!」他一脸神秘、略带欣慰地看着史提芬,仿佛史提芬身上的宝珠、皇冠和权杖都是自己的杰作。
「所言甚是!」绅士欣然同意。「嗯,这个宵小之徒威胁不了任何人,更别说是我!但北风和朝阳特别把他带到我们面前,若不杀了他,岂不是对它们不敬?」
很奇怪地,温古鲁听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大笑。「精灵!你尽管放手一试吧!你会发现要杀我不是那么简单!」
「真的吗?」绅士说。「老实说,在我看来,要杀你实在再简单也不过!我最擅长屠杀,我杀过巨龙、淹死大军、造出地震和大风雪摧毁城市!你是个凡人,而且孤单一人,你们凡人都是孤零零!我身边则有一群古老的盟友,你能拿什么来抵抗我?」
温古鲁对着绅士抬高肮脏的下巴,表达出极度不屑,「一本书!」他说。
这话说得真奇怪,史提芬不禁心想,就算温古鲁真的有本书,他倒不如把书卖了,拿钱买件好一点的外套。
绅士转身瞪着远方洁白的山丘,仿佛忽然对远山大感兴趣。「啊!」他放声大叫,好像被人猛敲了一记,「啊!他们把她从我身边偷走了!这些窃贼!英国盗匪!」
「先生,您在说谁?」
「波尔夫人!有人破解了我的咒语!」
「精灵,这正是英国人的魔法!」温古鲁大喊,「英国人的魔法已经重现于世!」
「史提芬,这下你就看出他们多么傲慢!」绅士一边大喊,一边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温古鲁。「你就知道我们的敌人多么邪恶!史提芬,拿些绳子给我!」
「绳子?先生,我确信方圆数里之内没有半条绳子。我们何不……」
「精灵,没绳子喔!」温古鲁冷笑道。
但空中忽然出现动静,不晓得为什么,冰霜和雪花纠结成一条条绳索,朝着史提芬缓缓从天而降,忽然间,一条厚重的绳索掉落在他手上。
「这不就是绳子吗?」绅士得意洋洋地高喊,「史提芬,你瞧!这里有棵树!荒野中唯一的一株大树,嗯,这正是我们所需!英国毕竟是我的朋友,也一直对我很好。把绳子扔到树枝上,我们吊死这个恶徒吧!」
史提芬有点犹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新冒出的问题。他手中的绳索似乎愈来愈不耐烦,它弹跳出去,利落地一分为二,其中一条悄悄溜到温古鲁身边,将他紧紧缠住,另一条则很快地打个吊环、跃上枝头、好端端地倒吊在树枝上。
绅士兴高采烈,一想到要把人吊死,心情立刻好转,「恶徒,你会跳舞吗?」他问温古鲁。「我教你几个新舞步吧!」
整件事情都像个噩梦,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史提芬根本找不出适当时机插手或是开口干预。至于温古鲁,他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奇怪,似乎不明白厄运即将临头,他没说话,只是不高兴地哼了几声,仿佛感到不耐烦,或是因为某些不便而生气。
绅士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温古鲁,把他放在吊环之下,吊环自动勾住他的脖子,突然将他拉到半空中,在此同时,缠绕在他身上的绳子缓缓放开,整齐地掉落在地上。
半空中的温古鲁徒劳无功地踢动双脚,全身不停抽搐扭动。虽然先前自夸要杀他不是那么容易,但他的脖子倒是很快就折成两段,空旷的荒原中清楚地传来劈啪声,他又扭动了一、两下,然后就命丧黄泉。
史提芬忘了先前对英国人的恨意,双手遮住脸,不住地啜泣。
绅士又唱又跳,好像一个高兴得不得了的孩童;手舞足蹈了一会之后,他一脸无所谓地说:「嗯,我还有点失望呢!他根本没有挣扎,不晓得他究竟是谁?」
「先生,我已经跟您说了,」史提芬伸手擦擦眼泪,「他是那个告诉我预言的人。他身上有些奇怪的疤痕,好像是某种文字。」
绅士拉开温古鲁的外套、上衣和领巾,「没错,就是这些!」他有点讶异地说,随后用指甲刮一下温古鲁的右肩,看看能否刮下疤痕,一发现刮不下来,他马上失去兴趣。
「来!」他说,「我们去对波尔夫人下咒吧。」
「先生,下咒!」史提芬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她再过一、两个月就会死。说来没什么大不了,从咒语中获释的人通常活不久,更何况下咒的是我!波尔夫人离这里不远,我们必须教训那两个魔法师,任何违抗我们的人,都会受到惩戒!史提芬,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