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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查德迈一边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对诺瑞尔先生说,「您希望我们哪一个留下来?」
接下来一阵漫长的沉默,诺瑞尔先生终于开口,语调异常地粗嘎:「你走吧。」
「再见,诺瑞尔先生。」查德迈弯腰鞠躬,「您一如往常,作出了错误的选择!」说完就收拾纸牌,转身离开。
他走回阁楼上简陋的小房间,点燃桌上的蜡烛,墙上有面破旧龟裂的小镜子,他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刀痕相当丑陋,他的领巾和衬衫的右肩也沾满了鲜血,他尽可能地清洗伤口,然后洗洗手、擦干双手。
他小心翼翼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个状似鼻烟壶、但比鼻烟壶长一点的小盒子,盒子闪烁着心碎的色泽。他低声地喃喃自语:「一个人永远摆脱不了过去所受的训练。④」
『注④:一八一六年初,在史比塔菲雕版画匠们的家中,史传杰曾对查德迈说:「你知道的,一个人永远摆脱不了过去所受的训练……」
成为诺瑞尔先生的仆人兼管家之前,查德迈曾经从事好几个行业。他从小就是训练有素的扒手,他的母亲布莱克·琼恩旗下有一群肮脏、衣衫褴褛的小扒手,一七七〇年代末期,这群小扒手曾经横行于约克郡的东瑞丁一带。』
他掀开小盒仔细观察,一不注意差点把血滴到盒子里,不禁低声咒骂自己。过了一会,他猛然将小盒盖上,放回口袋里。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其中包括一个装了两只手枪的木盒、一小袋钱币、一把刮胡刀、一把梳子、一支牙刷、一小块肥皂、一些衣服(每件都像他身上的衣物一样陈旧)、一部《圣经》、波提斯黑勋爵所著的《为孩童写的乌鸦王历史》,以及帕里·欧姆斯格所著的《揭开其他三十六个世界之谜》。诺瑞尔先生这些年来对查德迈相当大方,但没有人知道查德迈如何运用这笔钱,戴维和路卡斯经常私下猜测,查德迈八成存了不少钱。
查德迈把家当装进一个破旧的手提箱,桌上有一盘苹果,他把苹果包在衣物中,一并摆进手提箱,然后拿手巾遮住脸,转身下楼,走到马厩才想起他的笔、墨水盒和笔记本还在小客厅里,先前看牌的时候,他把这些东西摆在一张小桌子上。「嗯,现在去拿也太迟了,」他心想,「我日后再买一套吧。」
马厩中聚集了一小群人,戴维、路卡斯、几个马夫和从家中溜出来的男仆站在一旁,「你们在这里干嘛?」他惊讶地问道,「聚在一起祷告吗?」
众人看看彼此。
「查德迈先生,我们帮你替布尔上鞍了。」戴维说。布尔是查德迈的马,身形高大,但不怎么好看。
「谢谢你,戴维。」
「先生,你为什么任凭他动手?」路卡斯问,「你为什么让他刺伤你?」
「别多说了,这点伤不打紧的。」
「我帮你拿了一些纱布,让我帮你裹住伤口吧。」
「路卡斯,我今晚得保持警戒,脸上若裹了纱布,只怕看不清楚。」
「但是,伤口若不愈合,八成会留下一道可怕的伤疤。」
「有道伤疤也无妨,反正我再丑也没人在乎。请再给我一块『克劳』⑤吧,我这块已经浸湿了,止不住血。伙伴们,请听好,史传杰到来之时……」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提出什么警告,但你们若能帮得上忙,就尽量帮他们吧。」
『注⑤:「clout」是约克郡用语,意思是碎布。』
「什么?」其中一位男仆说,「你要我们帮助诺瑞尔先生和拉塞尔先生?」
「不,你这个大笨蛋!我要你们帮助诺瑞尔先生和史传杰先生。路卡斯,请帮我跟露西、汉娜和迪朵说再见,也祝福她们想结婚时找得到一个听话的好丈夫。」(查德迈特别欣赏这三位女仆。)
戴维露齿一笑说:「先生,你愿意亲自帮她们找对象吗?」
查德迈不禁一笑,脸上的伤口却让他痛得皱眉头,「说不定我会帮汉娜吧!」他说,「伙伴们,再见了。」
查德迈一一跟众人握手,戴维虽然身强力壮,却像个女学生一样多愁善感,他坚持拥抱查德迈,眼中甚至闪烁了泪光,查德迈看了有点讶异。路卡斯献上一瓶诺瑞尔先生最好的红葡萄酒,作为临别的礼物。
查德迈牵着布尔走出马厩,月亮已高挂在天际,他轻而易举地骑过庭园,穿越小桥之际,他赫然感觉到魔法的存在,耳际仿佛响起千支小喇叭的乐声,黑暗中也仿佛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周遭万物似乎与先前完全不同,但一时之间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抬头看看左右。
庭园和庄园上方有一处先前不存在的黑色夜空,打散了天上的繁星。夜空中悬挂着查德迈从未见过的星星,查德迈心想,这八成是包围着史传杰的永恒黑暗。
他最后再看看贺菲尤庄园一眼,然后飞速奔驰离去。
贺菲尤庄园中所有的钟同时响起,着实极不寻常。过去十五年来,戴维想尽办法让庄园中的钟一起报时,却始终不得其法,现在钟声同时响起,但却听不出是几点,钟声一鸣再鸣,早已超过十二下,仿佛昭示着一个奇异新世代的到来。
「这些是哪门子的噪音?」拉塞尔问。
诺瑞尔先生站起来,紧张地搓揉双手,他只要这么做,就表示心里非常焦躁不安。「史传杰来了。」他很快地说,话一出口,钟声戛然而止。
有人猛然推门而入,诺瑞尔先生和拉塞尔马上满脸紧张,以为强纳森即将现身,但门口只是路卡斯和其他两名仆人。
「诺瑞尔先生,」路卡斯先开口,「我想……」
「没错,没错,我知道了!赶快到厨房楼梯的储藏室,窗户下方的柜子里有铅链、铅锁和铅钥匙,快把这些东西拿过来!」
「我这就去拿手枪。」拉塞尔断然地说。
「手枪没什么用。」诺瑞尔先生说。
「噢,手枪能解决很多问题,你等着瞧吧!」
两人不到五分钟就回来,路卡斯一脸犹豫,不高兴地抱着链条和铅锁,拉塞尔拿着手枪,身边还跟着四、五个男仆。
「你想他会在哪里?」拉塞尔问。
「当然在图书馆,不然还会在哪里?」诺瑞尔先生说,「跟我来。」
众人走出小客厅,从餐室中走进一个通道,通道不长,两旁有个镶着象牙的小桌、一座半人马的大理石雕像和一幅油画,画中沙乐美手持银盘,银盘上则是圣约翰使徒的头颅。通道尽头有两扇门,右边那一扇看来非常陌生,拉塞尔觉得似乎从未见过。诺瑞尔先生引领众人走进去,大伙却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小客厅。
「等等,」诺瑞尔先生有点困惑,转身看看后方,「我一定是……不、等等,我知道了!跟我来!」
众人再度经过餐室进入通道,这次他们从左边的门进去,但依然回到了小客厅。
诺瑞尔先生绝望地大喊,「他破解了我的迷阵,而且新造了一个来阻挡我!」
「先生,从某方面而言,」拉塞尔评论,「我真希望你没把他教得这么好!」
「噢,我可没教他这一套,我也确定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不是向魔鬼请益,就是今晚才在我家中学会。这正是他聪明之处!你把门给锁了,但他第一个举动就是学会开锁,然后造个更有威力的门锁来对付你!」
路卡斯和其他仆人点更多蜡烛,仿佛这样就能看清史传杰的咒语,分辨出魔法与现实。不久之后,小客厅、餐室和通道间烛火通明,三处都摆满了蜡烛,但结果只是更加困惑,大家从餐室走到小客厅,小客厅走到通道,诚如拉塞尔所言,「像群狐狸一样在洞里钻来钻去,」但无论多么努力,大伙依然走不出这三个地方。
时间一分分地流逝,没人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每个时钟都指向午夜,每扇窗外都是永恒的黑夜,漆黑的夜空中布满了不知名的繁星。
诺瑞尔先生停步,他闭上双眼,脸色异常阴沉凝重。他站得笔直,只有双唇轻轻地颤动,不久之后,他暂且张开眼睛、面对众人说:「跟我来。」说完再度闭上双眼。他径自往前走,好像遵循着脑海中某个截然不同的平面图,他不停地左转、右转,走出了一条以前从未驻足的路径。
三、四分钟之后,他睁开双眼,眼前正是他所搜寻的通道,通道的石板地上刻着旗帜,尽头便是图书馆高耸的大门。
「好,这下我知道他耍什么把戏了!」他大喊,「路卡斯,把链条和铅锁准备好,用铅块预防魔法最有效,我们可以绑住他的双手,暂时制住他。拉塞尔先生,你想我们多快能写信通报大臣?」他说了半天却无人回应,他有点惊讶地转身瞧瞧。
四下只有他一人。
他听到拉塞尔在不远处说话,那种充满嘲讽、阴沉的语气绝对是拉塞尔的声音;他还听到有位仆人回覆,路卡斯也接着说话,但话语逐渐消散,仆人们在家里跑来跑去的声音也慢慢消逝,最后只剩一片沉寂。
第六十四章 波尔夫人的双重影像
一八一七年二月中旬
「嗯,」拉塞尔说,「这倒是出乎意外!」
他和仆人们站在餐室北面的墙边,诺瑞尔先生方才穿墙而入,神情显得相当自若。
拉塞尔伸手摸摸墙壁,墙面极为坚实,他猛力一推,墙壁却动也不动。
「你们认为主人是不是特意这么做?」一位仆人问道。
「主人作何打算并不重要,」路卡斯说。「他已经去找史传杰先生了。」
「这么说来,他已与魔鬼为伍!」拉塞尔加了一句。
没人做出回应,在场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魔法大战的景象:诺瑞尔先生对着史传杰丢掷魔法炮弹,史传杰召唤魔鬼相助,强行把诺瑞尔先生拖走。大家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却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
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惊叫,有个仆人打开小客厅的门,发现门的另一头竟然是早餐室,早餐室再过去是诺瑞尔先生的起居室,再过去则是他的更衣室。庄园的房间又恢复了原本的次序,迷阵咒语已经遭到破解。
大伙看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仆人们马上抛下拉塞尔,躲到厨房和其他下人一起避难。拉塞尔单独坐在诺瑞尔先生的起居室里,他打算一直等到诺瑞尔先生归来,诺瑞尔先生若一去不返,他就等着史传杰现身,拔枪将之射杀。「毕竟,」他心想,「魔法师哪能抵挡得了子弹?我一开枪,他心脏马上迸裂,哪有时间施展法术?」
但这么想只能让他暂且心安,庄园太大,漆黑的夜空也太神秘,他很清楚仆人们聚集在某处闲聊,两位魔法师则在另一处进行不知名的把戏,只有他孤独待在这里。起居室的角落有座古老的落地钟,落地钟是诺瑞尔先生童年故居留下来的唯一物品,钟面虽然和庄园内其他时钟一样,在史传杰到来之时便指向十二点,但它却顽固地抗拒,非常不情愿受到指使。落地钟发出奇怪的滴答声,仿佛喝醉了或是发高烧时的呓语,有时听起来像在吸气,拉塞尔屡次以为史传杰已经走了进来,几乎就要开口说话。
他起身跟着仆人们到厨房。
贺菲尤庄园的厨房很像大教堂的圆顶地下室,厨房有许多角落,也如同教堂般阴暗。厨房中央点了一大排油脂蜡烛,旁边围了一群仆人,拉塞尔在贺菲尤庄园中打过照面的仆人全在那里,另外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仆役。他站在厨房的楼梯口,倚身靠着其中一根柱子。
路卡斯抬头看一眼,然后对他说:「先生,我们一直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决定再过半小时就离开,反正我们留下来也帮不了诺瑞尔先生,说不定自己还会受害。先生,这是大伙的决议,但您若有其他意见,我们也愿意听听。」
「我的意见!」拉塞尔惊呼,他一脸惊讶,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嗯,仆人居然胆敢询问我的意见,这倒是头一遭!谢了,但我想我还是婉拒这种……」他想了一会,试图找出一个他认为最具侮辱性的字眼,「……民主。」
「先生,那就随您的意吧。」路卡斯温和地说。
「英国到现在应该已经天亮了。」一位女仆渴慕地望着高处的窗外说。
「你真笨!这里就是英国。」拉塞尔声明。
「不,先生,」路卡斯说,「英国正常得很,但这里不是。戴维,马匹还有多久才会备妥?」
「啊!」拉塞尔大喊,「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些有如窃盗的计划,真是胆大妄为!你们以为日后我不会举发吗?正好相反!我要看着你们被送上绞架!」
一些仆人紧张地盯着拉塞尔手中的枪,路卡斯却看都不看他。
仆人们很快就达成共识:附近若有亲戚朋友,不妨暂时先去投靠,其他人则骑马躲到诺瑞尔先生领地内的各处农庄。
「先生,您瞧,」路卡斯说,「我们没有窃取任何东西,诺瑞尔先生的产物都在原处,我们只是将马匹带到他处,也会善加照顾,把牲口留在永恒黑暗中实在太残忍了。」
一会之后,仆人们全都离开贺菲尤庄园,大家的怀表和时钟一样全都停在午夜,所以没有人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众人手里挽着提包和竹篮,肩上挂着背包,拉着马匹踟蹰而行,同行的还有两头驴子和一只山羊,山羊深受马儿喜爱,一直跟着马匹住在马厩里。拉塞尔远远地追随众人,他不想置身这群衣衫褴褛、拉着牲畜的仆役之列,但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贺菲尤庄园。
离河岸十码处,众人总算走出永恒黑暗,投入光明,空气中突然飘来霜雪、冬日的泥土地,以及邻近河流等各种气息,庭园中的色泽和景物格外鲜明,好像经过黑夜的洗礼之后,呈现出崭新的风貌。这群可怜的仆人原本以为除了黑暗与星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景象,此时环顾明亮的四周,心中更加喜不自胜。
众人的怀表恢复走动,大家讨论了一会,最后同意现在应该是七点四十五分。
但众人依然惊魂未定,河上本来只有一座桥,现在却有两座。
拉塞尔匆匆而至,「那是什么?」他指着新冒出来的桥大声质问。
有位老仆人说这是精灵桥,老仆人的下巴上有簇形似袖珍云朵的白胡须,他说他年轻时看过这种精灵桥,桥龄年代久远,据说是约翰·厄司葛雷统驭约克郡时所建,但是后来年久失修,在诺瑞尔先生叔伯的时代就被拆毁。
「但是桥又出现了。」路卡斯不可置信地说。
「桥的另一头是什么?」拉塞尔问。
老仆人说这座桥以前通往北方的诺萨勒顿,途经各种古怪的地方。
「这条路跟我们在『红屋』附近看到的精灵通道相连吗?」拉塞尔问。
老仆人摇头说不知道。
路卡斯愈来愈没耐性,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精灵通道跟普通的路不一样,」他说,「根本没有所谓的目的地,但通往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绝对不会涉足这种奇怪的通道。」
「谢了,」拉塞尔说,「至于精灵通道究竟奇不奇怪,我想我还是自行判断吧。」他犹豫了一会,然后策马骑向精灵桥。
几位仆人高声请他回来。
「噢,别管他,」路卡斯一边说一边抓紧手上装着猫咪的竹篮,「他想遭到天谴,就让他去吧,没有人比他更该落得这种下场。」他最后狠狠地瞪拉塞尔一眼,然后加入众人的行列。
黑暗之柱矗立于众人身后,黑柱直入灰蒙蒙的天际,谁也看不到柱顶。
二十里之外,查德迈骑过小桥,来到史黛夸司。他直奔史黛夸司庄园,抵达之后纵身下马。
「喂!喂!」他拿着马鞭用力敲门,他扯着嗓门叫了好几声,还狠狠地踢门。
两位仆人出来应门,喊叫和敲门声已令他们心生警戒,两人举起蜡烛一看,发现来人双眼怒张、恶行恶状,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身上的衣物沾满血迹,这下更是戒慎。
「别光站在那里!」他跟仆人们大喊,「赶快去找你们的主人!他认识我!」
十几分钟之后,赛刚督先生穿着睡袍出现,查德迈不耐烦地在门边等候,最后终于看到仆人们牵着赛刚督走过来,赛刚督双眼紧闭,看起来好像个盲人,仆人们将他领到查德迈面前,他这才睁开双眼。
「老天爷啊!查德迈先生,」他大喊,「你的脸怎么了?」
「有人错把我的脸当成橘子,你呢?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不,我没生病,」赛刚督先生看来有点尴尬,「而是受到魔法的影响,这里有股很强的魔法,我以前不知道魔法的威力,也不晓得对能感受到魔法的人而言,强大的魔法相当耗费心神,但仆人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真是万幸。」
他看来极为缥缈,整个人似乎被图绘在空中,感觉非常奇怪;窗扉缝隙间的微风都能把他的头发吹得卷起来,全身似乎毫无重量。
「我想你是因为此事才到这里,」他继续说,「但请你转告诺瑞尔先生,此事与我完全无关,我只研习出现在此地的魔法,没错,我确实做了一些笔记,但他不能因此而责罚我吧?」
「魔法?」查德迈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不必顾忌诺瑞尔先生了,他自身难保,根本不晓得我来这里。赛刚督先生,你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跟一般魔法师一样观察记录,」赛刚督先生急切地前倾,「但关于波尔夫人的病,我有些惊人的发现。」
「哦?」
「我认为夫人根本没疯,而是受到魔法影响!」赛刚督先生等着查德迈发出赞叹,但查德迈只是点点头,令他有点失望。
「我有件属于夫人的物品,」查德迈说,「一样她许久以前失去的东西。拜托你带我去见她。」
「但是……」
「赛刚督先生,我绝对不会伤害夫人,非但如此,我相信我能帮得上忙,我愿意以鸟与书本发誓。①」
『注①:这是英国北方的古老誓约。约翰·厄司葛雷的纹章是银白田野上的乌鸦王大军(银白盾牌、一群展翅高飞的大乌鸦),厄司葛雷的宰相威廉·兰彻斯特的纹章也是同样图形,但多了一本摊开的书(银白盾牌,摊开的书本上有群展翅高飞的大乌鸦)。
十三世纪时,约翰·厄司葛雷大多时间花在研习魔法,而将国事委托给兰彻斯特,兰彻斯特的纹章遂出现在许多法庭、以及重要的法律文献上,纹章上既是乌鸦和摊开的书,因此,英国北部的民众养成了对着鸟和书本发誓的习惯。』
「我不能带你去见夫人,」赛刚督先生说,查德迈正想抗议,赛刚督就举起手来示意他不必多言,「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让查尔斯带我们去吧。」他指指身旁的一位仆人。
这话听来奇怪,但查德迈无心争辩,于是赛刚督先生紧抓着查尔斯的手臂,同时闭上了双眼。
史黛夸司庄园赫然冒出另一栋房子,查德迈看到高耸的长廊,长廊不断地延展,似乎毫无止尽。这种感觉仿佛看到两张重叠的影片,两种影像在眼前不断交叠,查德迈觉得自己似乎同时走在两栋房子里,很快就兴起一股有如晕船的感觉。他头晕目眩,若是单独在此,他早就迷路了,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走路还是已经昏厥,也搞不清楚他登上一阶阶梯还是爬了一大段楼梯,有时他似乎穿越了布满石旗的田野,但在此同时,他却感到自己动也没动。他感到头昏眼花,非常不舒服。
「停!停!」他一边大叫一边蹲下来闭上眼睛。
「你也受到影响,」赛刚督先生说,「反应甚至比我激烈。请闭上眼睛,抓住我的手臂,查尔斯会带我们去。」
两人闭着眼睛往前走,查尔斯带着他们右转,爬上楼梯,上楼之后,赛刚督先生和某人小声地讲了几句话,查尔斯领着查德迈走向前,查德迈觉得自己踏入一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玫瑰和清洁衣物的味道。
「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一位女子说,声音似乎同时由两个地方传来,感觉很奇怪,甚至有点像是回音。「喔,我认识这个人!他是那个魔法师的仆人!他是……」
「我是那个挨了夫人一枪的人。」查德迈边说边睁开双眼。
眼前不止一位女子,而是两位;正确地说,他看到的是同一位女子的双重影像,两者皆摆出相同姿态,抬头看着他;查德迈看着眼前的双重影像,再度感到头昏眼花。
其中一位波尔夫人坐在史黛夸司庄园内,她身穿象牙白的晨袍,冷静自若地瞪着他;另一位波尔夫人比较苍白,感觉较为阴森,她坐在一栋像迷宫般的豪宅里,身穿一袭大红色的晚礼服,珠宝或星星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但她满怀恨意地瞪着他。
塞刚督先生把查德迈拉到右边,「好,你站在这里!」他兴奋地说,「请闭上一只眼睛!你看见了吗?仔细瞧瞧!夫人嘴里冒出一枝红白相间的玫瑰花。」
「魔法对我们产生不同影响。」查德迈说。「我确实看到一个怪异的景象,但不是玫瑰花。」
「想想你是何等人,更别说你代表了何人。」两位波尔夫人同时对查德迈说,「你居然敢来见我,真是胆大包天!」
「我不是代表诺瑞尔先生而来。老实说,我不清楚自己代表谁而来,我想大概是强纳森·史传杰吧。他带给我一个口信,而口信攸关夫人,但传信者遭到阻碍,未能把口信交给我,夫人,您可知史传杰先生想说什么?」
「我知道。」两位波尔夫人同时说。
「您能告诉我吗?」
「如果我说了,」两位波尔夫人说,「你听来只觉得是胡言乱语。」
查德迈耸耸肩,「我跟魔法师们相处了二十年,早就听习惯了,请说。」
因此,波尔夫人(或波尔夫人们)开始说话。赛刚督先生马上从睡袍里掏出笔记本做纪录。但在查德迈眼中,两位波尔夫人不再异口同声,坐在史黛夸司庄园内的那位讲述坎布里亚郡卡莱斯尔附近一位孩童的故事②,身穿大红晚礼服的那位讲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满脸急切,激烈地挥舞着双手强调每个字句,但查德迈却听不见她说些什么,再怎样都只听得到坎布里亚郡孩童的奇遇。
『注②:秋天的一个早晨,有位坎布里亚郡的孩童来到外婆的花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孩童发现一个跟蜂巢一般高、面积也差不多的小屋,小屋是风干的蜘蛛网所建,外面还涂上一层粗厚的白霜,蕾丝般的小屋内坐着一个非常袖珍的小人,小人有时看来很老,有时似乎跟小孩差不多大。小人对坎布里亚郡的孩童说,她是鸣禽的守护者,多年以来始终守候这一带的画眉、红翼雀和鸫鸟。该年冬天,鸣禽守护者和坎布里亚郡的孩童一起玩耍,两人身材虽然不同,但却成了好朋友,鸣禽守护者有时把自己变得跟孩童一样大,或是把两人变成跟小鸟、金龟子或雪花一样袖珍。鸣禽守护者带着坎布里亚郡的孩童认识了很多奇怪、有趣的人物,其中有些人的房屋甚至比鸣禽守护者的小屋更奇特、更好玩。』
「你瞧!」赛刚督先生放下笔记本,口气急切地说,「就是因为这些奇怪的故事,所以大家才认为夫人疯了。但我已经把夫人告诉我的故事列成一个单子,也已看出它们和某些精灵传说之间的关联。我们若多方打探,一定能找出几位和鸣禽关联密切的精灵,他们不见得是守护者,你也晓得精灵的习性,他们太善变,不太可能承担这种责任,但他们说不定专善某种跟鸣禽有关的魔法,能够凭借魔法欺骗无知的孩童,谎称自己是鸣禽的守护者。」
「或许吧,」查德迈对此兴致缺缺,「但夫人想告诉我们的不是这件事。噢,我想起玫瑰花在魔法中的意义了!玫瑰花代表沉默,这就是你为什么看到一朵红白相间的玫瑰花:夫人中了令人哑口无言的咒语!」
「令人哑口无言的咒语!」赛刚督先生大表讶异,「没错!没错!我看出来了!我读过这类描述,但我们如何破解呢?」
查德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带着心碎色泽的小盒,「夫人,」他说,「请伸出您的左手。」
波尔夫人将洁白的小手伸入查德迈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中,查德迈打开小盒,拿出断指,放置在玉手的残缺之处。
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们一定得找到史传杰先生,」赛刚督先生说,「或是诺瑞尔先生,他们或许能够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