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故弄玄虚的无稽之谈!」
「或许吧,但我不认为如此。自从我们来到伦敦之后,已有数百人写信致函表示能够施展魔法,其实却一窍不通。但这封信不同,崔桂尔所描述的是真的,我甚至愿意下注担保。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许多人来函表示试用了某个咒语,而且全都发挥功效,但我不了解的是……」
这时门后传来重击,有人拿东西猛力敲门,倚在门上的查德迈被撞了一下,猛然向前冲,几乎撞到诺瑞尔先生,门被推开之后,男仆路卡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车夫戴维。
「啊!」路卡斯有点讶异地说,「查德迈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站在这里,拉塞尔先生说门卡住了,所以戴维和我才把门撞开。诺瑞尔先生,马车已经备妥,我们这就送您去利物浦勋爵的府上。」
「快来,诺瑞尔先生!」拉塞尔从图书室里大喊,「利物浦勋爵在等我们呢!」
诺瑞尔先生忧虑地看了查德迈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前往菲飞宫途中,拉塞尔不停抱怨查德迈,怒气冲冲地说了又说,诺瑞尔先生听了相当难受。
「诺瑞尔先生,请恕我直言,」拉塞尔说,「但这事只能怪你,你或许认为放手让一个聪明的仆人行事,不失为明智之举,但先生,到后来你绝对会后悔。那个恶棍简直无法无天,竟然胆敢违抗你的命令,侮辱你的朋友。我父亲曾鞭打过一个忤逆的仆人,而他犯的错可比查德迈轻多了,我真想……啊,我真想……」拉塞尔讲得义愤填膺,不停在座位上扭动,冷静下来之后,他改用平缓的语调说:「先生,我建议你仔细考虑是否真的需要他,你能想象他多么同情史传杰吗?没错,这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他透过车窗望着外面一排灰色的建筑物,「啊,我们到了。诺瑞尔先生,请谨记我先前说过的话:无论勋爵大人请你施展的魔法多么困难,请不要一直念叨,解释得再多也不会让魔法变容易。」
诺瑞尔先生和拉塞尔来到书房,利物浦勋爵站在书桌旁边,他通常在此处理公事。内务大臣西德蒙勋爵也在书房里,两位勋爵一脸严肃瞪着诺瑞尔先生。
利物浦勋爵说:「这些是各郡郡长写给我的信,林肯郡、约克郡、桑玛赛郡、康威尔郡、华威郡和坎布里亚郡……」(拉塞尔听到这么多地方需要诺瑞尔先生,一想到即将入袋的酬金,几乎忍不住快乐地叹息)「……郡长们纷纷抱怨地方上出现了魔法!」
诺瑞尔先生快速地眨眨小眼睛,「对不起,你说什么?」
拉塞尔很快加了一句:「这些魔法和诺瑞尔先生完全无关。」
利物浦勋爵冷冷地瞪他一眼,仿佛不相信他所言。书桌上堆了一大叠信件,勋爵随手拿起一封,「四天之前在史坦福市,」他说,「有个小女孩和朋友躲在房里讲悄悄话,讲到一半忽然听到声音,原来她们的兄弟在门口偷听,她们气冲冲地把男孩们追赶到花园,然后两人手牵手念了一个咒语,结果小男孩们的耳朵从头上掉下来,一下子就飞走了,一对对耳朵栖息在光秃秃的玫瑰花丛中,直到男孩们发誓从今之后绝不再偷听,众人才把耳朵从花丛中骗出来,好声好气地劝它们回到男孩头上。」
诺瑞尔先生更加困惑,「这些研习魔法的年轻小姐如此不守规矩,我听了当然过意不去,我向来反对女士研习魔法,可见我的想法没错。但我不明白……」
「诺瑞尔先生,」利物浦勋爵说,「小女孩才十三岁,小孩的父母坚称她们连什么叫做魔法书刊都不知道,史坦福市没有魔法师,也没有任何关于魔法的书籍。」
诺瑞尔先生想解释两句,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拉塞尔说:「这实在太奇怪了,那两个小女孩怎么说?」
「小女孩们告诉爸妈,她们一低下头就看到灰色小圆石上写着咒语,于是她们照着石头的指示去做。事后大伙到花园里查看,没错,花园的小径上确实铺着灰色的小圆石,但他们没看到记号或是神秘的文字,地面上只是普通的石头。」
「你说除了史坦福市之外,其他地方也发生类似事件?」
「很多地方都出现类似事件,大部分在北方,而且大多发生在过去两个星期之内。除此之外,约克郡出现了十七条精灵通道,大家都知道乌鸦王在位时就有这些通道,但数世纪以来,居民们早已舍弃精灵通道,任凭道上杂草丛生。现在不晓得为什么,杂草全都不见了,道路再度畅通,居民们还说道路的尽头传来奇怪的声音,但大家不晓得道路通往何处。」
「有没有人……」诺瑞尔先生停下来舔舔嘴唇,「有没有人踏上精灵通道?」
「还没有,」利物浦勋爵说,「但这只是迟早的问题。」
西德蒙勋爵早就急着想说话,「再也没比这个更糟了!」他急切地大喊,「诺瑞尔先生,用魔法改造西班牙是一回事,但这里是英国!我们忽然多了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的邻国,也没人听过这些地方!我简直无法表达目前的感受,说你叛国也不为过,我想不出任何字眼来形容你做的好事!」
「但我什么也没做!」诺瑞尔先生说,声调几近绝望。「我何必大费周章?我向来鄙视精灵通道!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他转向利物浦勋爵,「勋爵大人,拜托你想想,我可曾让你觉得我赞许精灵或是他们的法术?我不是有机会就谴责他们吗?」
诺瑞尔先生此语一出,首相大臣总算似乎稍微安心,轻轻点头称许,「但若非你所为,那么可能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击中诺瑞尔先生心中的痛处,他站起来、双眼直视前方、嘴巴张了又闭,不知道如何回答。
拉塞尔倒是冷静得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谁施展了这些魔法,但他很清楚怎么回答最合乎他和诺瑞尔先生的利益。「老实说,我很惊讶勋爵大人居然问这个问题,」他冷冷地说,「一看到这些邪恶的法术,我们当然晓得是史传杰在搞鬼。」
「史传杰!」利物浦勋爵眨眨眼,「但史传杰不是在威尼斯吗?」
「诺瑞尔先生相信史传杰已经失去自主能力,」拉塞尔说。「他施展了这些怪异的法术,召唤了各种怪物与大英帝国、基督徒和人类作对!他可能一时失控,无意间造成这种灾祸,或者故意这么做。我必须提醒勋爵大人,诺瑞尔先生已屡次警告政府,史传杰所研习的法术可能对国家造成重大伤害,我们数次紧急上书,但勋爵大人却没有回复,幸好诺瑞尔先生向来坚定、果断、警觉,实在是民众之幸。」拉塞尔边说边看诺瑞尔先生,但此时此刻,诺瑞尔看来却显得困惑、无能、垂头丧气。
利物浦勋爵转向诺瑞尔先生,「先生,你也认为如此吗?」
诺瑞尔先生不知所措,不停地嘟囔说:「这都是我造成的,这都是我造成的。」虽是喃喃自语,但声音却大到每个人都听得到。
拉塞尔大为讶异,但随即恢复镇定。「先生,你自然会这么想,」他很快又加了一句,「但再过不久,等你想清楚了,你就会明白错不在你,当初指导史传杰时,你怎么晓得结果竟是如此?谁能料想得到呢?」
拉塞尔显然认为诺瑞尔先生是牺牲者,利物浦勋爵听了有点不高兴。多年以来,诺瑞尔先生始终摆出英国首席魔法师之姿,如今英国各地出现怪异的魔法,利物浦勋爵认为诺瑞尔最起码必须承担部分责任。「诺瑞尔先生,请恕我再问一次。拜托你简明扼要地回答我,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史传杰的作为吗?」
诺瑞尔先生看了看诸位绅士,「是的。」他终于承认,口气中带着一丝惊恐。
利物浦勋爵严厉地瞪了他好一会,最后终于说:「这事不会就此告一段落,但诺瑞尔先生,不管史传杰该不该为此事负责,目前不容置疑的是:大英帝国已经有个心神紊乱的君王,不能再多个疯狂魔法师。你一直要求我们派遣任务,好,你的任务就是防止史传杰返回英国。」
「但是……」诺瑞尔先生一开口就看到拉塞尔警告的眼光,只好马上闭嘴。
两人返回汉诺瓦广场之后,诺瑞尔先生马上走进图书室,查德迈和先前一样坐在桌前工作。
「赶快!」诺瑞尔先生大叫,「我需要一个早已失传或失效的咒语!」
查德迈耸耸肩说:「这种咒语有好几千个!『月娘颂』④、『戴度拉的玫瑰』⑤、『脱衣女郎』⑥、斯托克塞的『玻璃咒语』⑦……」
『注④:「月娘颂」是个古老而神秘的咒语,目的是鼓励月亮开口唱歌,月娘的歌声据说非常优美,痲疯病患或是疯子听了便不药而愈。』
『注⑤:「戴度拉的玫瑰」为马汀·帕尔所创,程序非常繁复,据说能把感情、美德和邪恶保存在琥珀、蜂蜜或是蜂蜡之中。保存的容器加热之后,随即释放出里面的情绪。这个咒语用处极广(或说以前曾广为运用),它能增加一个人的勇气,让敌人变得胆怯,或是激起爱情、欲望、使命感、愤怒、嫉妒、野心、自我牺牲等情绪。』
『注⑥:「脱衣女郎」跟其他名称怪异的咒语一样,实际的功用远不及听起来那么有趣。名称中所谓的「女郎」其实是种森林中的野花,咒语的功用在于约束精灵的法力,念咒者必须把花瓣和叶子全数摘下,「脱衣」一辞遂由此而来。』
『注⑦:顾名思义,斯托克塞的「玻璃咒语」能把人或东西变成玻璃。』
「斯托克塞的『玻璃咒语』!是、是!我读过这个咒语!」
诺瑞尔先生赶紧跑到书柜前取下一本书,急切地翻到其中一页,找到之后慌张地四下张望,壁炉附近的桌子上摆着一盆槲寄生、长春藤、忍冬青,以及其他冬天的花朵,他目不转睛地瞪着花盆,开始喃喃自语。
室内所有的黑影霎时变得很奇怪,而且怪得难以形容,黑影好像全都朝着相反方向旋转,即使一下子就静止不动,查德迈和拉塞尔也说不出是否有何改变。
有个东西从花盆中掉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拉塞尔走到桌旁看看,忍冬木的枝干变成了玻璃,花盆承受不了重量,有些枝干掉了下来,桌上可见两、三块破碎的玻璃叶片。
「将近四百年来,这个咒语始终失效,」诺瑞尔先生说。「瓦特西在《凋零中的精灵森林》特别提到,他小时候见过这种咒语,但到了二十岁左右,咒语已几乎失效。」
「凭你高超的技艺……」拉塞尔刚开口。
「我的技艺与此无关!」诺瑞尔先生气愤地说。「我没办法施展根本不存在的法术,魔法已经重现英国,史传杰找到法子将魔法引回英国了!」
「这么说来,我先前说的没错,不是吗?」拉塞尔说。「当今首要之务是阻止他回到英国,你若办成了,利物浦勋爵就不会计较其他事情。」
诺瑞尔先生思索了一会儿,「我能阻止他从海上而来。」他说。
「太好了!」拉塞尔说,但诺瑞尔先生说话的神情,却让他感到不太对劲,「嗯,他不可能取道其他地方吧?他又不会飞!」他笑笑称许自己的机智与幽默,但马上又想到一件事,「不可能吧?」
查德迈耸耸肩。
「我不知道史传杰的法力到了什么程度,」诺瑞尔先生说。「但我不管这些,我担心的是『乌鸦王之路』。」
「我以为『乌鸦王之路』通往精灵国度。」拉塞尔说。
「没错,但不只是精灵国度,『乌鸦王之路』通往四方:天堂、地狱、议会诸厅等等。『乌鸦王之路』系由魔法所建,英国的每面镜子、水坑、黑影都是道口,我没办法一一上锁,没有人办得到,这项工程太庞大了!如果史传杰取道『乌鸦王之路』,那我就阻止不了。」
「但是……」拉塞尔刚开口。
「我阻止不了他!」诺瑞尔先生绞扭双手大喊,「请别问我!但是……」他拼命想安抚自己,「……我可以赶紧准备跟他见面。哼!究竟谁是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很快就可一见真章,不是吗?」
「如果他回到英国,」拉塞尔说,「他最先会去哪里?」
「贺菲尤庄园,」查德迈说,「不然还会去哪里?」
诺瑞尔先生和拉塞尔正要回答,路卡斯就端着银盘走进来,盘上摆着一封信,他把信拿给拉塞尔,拉塞尔把信拆开,很快地读了一遍。
「卓莱回来了。」他说。「在这里等我,我一天之内就回来。」


第六十二章 我从一阵打破冬日林木寂静的呼喊中,来到他们面前
一八一七年二月初
二月初的一个早晨,旭日洒下第一道光芒,林中有条交叉路,树木之间弥漫着雾气,朦胧中可见树木的阴影,在此交会的两条路毫不显眼,路面凹凸不平,年久失修,其中一条简直像马车通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地图上也找不到,甚至连地名都没有。
卓莱在交叉路口等待,附近没有马匹,也没有佩戴缰绳的车夫,不晓得他怎么来到这里,但他显然已在路口等待多时,两只袖口已蒙上一层白霜。后方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吓得转身,但后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静悄悄的树林。
「不、不,」他喃喃自语,「那里没什么,不过是干枯的树叶掉了下来。」碎冰砸在木头或岩石上,后方传来尖锐的劈啪声,他再次转身,眼神中充满惊恐,「不过是干枯的树叶。」他继续喃喃自语。
后方又有声响,他听不出是什么声音,顿时惊慌失措,过了一会,他终于认出那是马蹄声,他眯起眼睛看看前方的路,雾中出现一个灰暗朦胧的人影,有人骑着马朝此前进。
「他到了!他总算到了!」卓莱一面嘀咕,一面赶紧向前,「你到哪里去了?」他大喊,「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等了好久又如何?」前方传来拉塞尔的声音,「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噢,这下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得尽快带我回伦敦!」
「时候到了,我们自然会回去。」拉塞尔从薄雾中现身,拉好他的马匹,昂贵的衣服和帽子上沾满了银亮的露珠。
卓莱盯着拉塞尔看了好一会,他毕竟本性难改,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于是他酸溜溜地说:「你穿得还真体面!说真的,你这样炫耀财富实在不太好,你不怕被抢吗?这里相当荒凉,我敢说附近一定有各种亡命之徒。」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你瞧,我随身带着手枪,跟他们一样凶恶。」
卓莱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顿时大感惊慌,「另一匹马呢?」他问。
「什么?」
「另一匹马!我不也需要一匹马回伦敦吗?唉,拉塞尔,你真糊涂!没有马匹,我怎么回伦敦?」
拉塞尔笑笑,「我还以为你不想回伦敦呢!多亏了我,你所积欠的债务都已付清,但你在伦敦仍有很多敌人,他们都等着修理你。」
卓莱瞪着拉塞尔,仿佛完全听不懂对方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扯着嗓门大喊:「魔法师给了我指示!他命令我传达口信给一些人!我必须马上进行,连耽搁一小时都不行!」
拉塞尔皱皱眉头,「你喝醉了?还是在作梦?诺瑞尔没有下达任何指示,如果他有任务给你,他会叫我传达,再说……」
「不,不是诺瑞尔,是史传杰!」
拉塞尔挺直了身子,马儿慌张地左右摇摆,但拉塞尔却动也不动,过了一会,他口气转缓,隐约带着一丝威胁,「你到底说些什么?」他说,「史传杰?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到史传杰?我劝你想清楚之后再开口,我已经非常不高兴了,你最好不要再惹我生气。我想我交代得很清楚:你必须留在威尼斯,直到史传杰离开为止,但如今你人在英国,他却还在威尼斯。」
「我不得不回来!我一定得离开!你不了解,我跟他见了面,而且他告诉我……」
拉塞尔举手表示制止,「别说了,我不想在公众场合讨论这些,我们到旁边的树林里吧。」
「到树林里?」卓莱一听脸上仅存的血色尽失。「不、不!绝对不可!怎么说我都不去!你别逼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拉塞尔左顾右盼,看起来有点紧张,「史传杰派遣树木来监视我们吗?」
「不、不、不是,我没办法解释,他们在等我,他们知道我是谁!我不能进去!」卓莱形容不出他所经历的事情,他只能伸出双手在空中飞舞,似乎认为这样一来,拉塞尔就能理解河川蜷伏在他脚边、大树刺穿他的身体、岩石变成了他的心肺。
拉塞尔举起马鞭。「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一面策马逼近卓莱,一面挥舞马鞭,可怜的卓莱吓得发抖,啜泣地被逼进林中,荆棘划过他的衣袖,他吓得高声尖叫。
「拜托你安静一点!」拉塞尔说,「人家听了还以为这里发生凶杀案。」
他们走到一个小空地才停下来,拉塞尔纵身下马,把马拴在一棵树上。他从鞍袋里取出两把手枪,把手枪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转身对卓莱说:「你真的见到史传杰?好极了!我还以为你太怯懦,不敢面对他。」
「我以为他会把我变成某种怪物。」
拉塞尔嫌恶地看看卓莱肮脏的衣物和惊恐的表情,「你确定他没下手吗?」
「什么意思?」卓莱说。
「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为什么没有在黑暗中下手?我想你单独一人吧?没有人会晓得的。」
「嗯,极有可能,不是吗?他高大、聪颖、敏捷又残酷,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会下手。」拉塞尔说。
「是吗?嗯,那你自己到威尼斯试试看吧。」
「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威尼斯的永恒黑暗中,但他会回来英国。」
「他这么说?」
「没错,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必须传达几个口信,一个给查德迈,一个给诺瑞尔,一个给全英国的魔法师。」
「哪些口信?」
「我必须告诉查德迈,诺瑞尔谎称他让波尔夫人死而复生,其实他求助于精灵,但这位精灵做了某些错事,导致今天这种局面,我还得把一个小盒子交给查德迈,这是第一个口信。我还得告诉诺瑞尔,史传杰将回返英国,这是第三个口信。」
拉塞尔想了想。「小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盒子被密封了吗?他用法术把盒子封起来吗?」
卓莱闭上眼睛摇摇头。「我也不晓得。」
拉塞尔大笑。「你该不是说盒子摆在你身边好几个礼拜,你却没有试图开启吧?你怎么可能不动手?以前你到我家时,我从来不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不然的话,我的信件肯定被拆阅,隔天我的私事也被公诸于世。」
卓莱目不转睛地瞪着地面,整个人似乎愈缩愈小,神情已经沮丧到极点的他,似乎又添增了几分忧虑,看来好像对过去的作为感到羞愧,但事实却非如此。「我好怕。」他悄悄地说。
拉塞尔不屑地哼了一声,「盒子在哪里?」他大喊,「把它交给我!」
卓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他用一条肮脏的手帕把它包住,手帕打了很多结,防止东西掉出来。卓莱把它交给拉塞尔。
拉塞尔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解开手帕上的结,解开所有结之后,他径自打开小盒子。
两人顿时默不作声。
「你这个大笨蛋!」拉塞尔边说边猛然关上盒子,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
「噢,我必须……」卓莱一边抗议一边徒然地伸出双手。
「你说有三个口信,还有一个是什么?」
「我想你不会了解。」
「什么?连你都听得懂,而我却无法理解?难不成你在意大利忽然变聪明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赶快告诉我,我不想再跟你多谈。」
「史传杰说树木跟岩石说话,岩石跟流水说话,他还说魔法师能向树木、岩石等等研习法术,他说约翰·厄司葛雷的古老盟约依然有效。」
「约翰·厄司葛雷!约翰·厄司葛雷!我听都听烦了!但现在每个人都大谈此人,连诺瑞尔也不例外。我实在想不通,他四百年前就失势了。」
卓莱再度伸出双手,「把盒子还我,我必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了解吗?除了给诺瑞尔的口信之外,你不可能传达任何消息啰!你放心,我会亲自告诉诺瑞尔。」
卓莱愤怒地哀号,「拜托、拜托!别让我违抗他的命令!你不了解,他会杀了我!我说不定比死了还糟!」
拉塞尔张开双臂,四下张望,仿佛请林木听听这番话是多么荒谬。「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毁了诺瑞尔吗?更别说毁了我?」
「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敢违抗他!」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夹在史传杰和我之间,你还能怎么办?你只会被挤得粉碎。」
卓莱低哼一声,仿佛恐惧的哀鸣,一双呆滞、红肿的眼睛紧盯着拉塞尔,看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忽然抽腿就跑,转身飞速冲入树林间。
拉塞尔根本懒得追他,他只是举起手枪、对着卓莱的方向开枪。
子弹直入卓莱的大腿,灰白的林木间顿时蒙上一片湿润的鲜血,卓莱尖叫一声,跌入荆棘丛中,他试图爬起来,但中了枪的大腿不管用,荆棘也缠绕着他的衣衫,他无法脱身。他转头一看,拉塞尔正逐渐逼近,他满心惊慌,脸上的表情已无法辨识。
拉塞尔取出第二把手枪,再开一枪。
卓莱左边的头部应声迸裂,宛若一颗破碎的鸡蛋或橘子,他抽搐了几下,然后静止不动。
卓莱血溅双耳,鲜血一直流到胸前,整个人倒卧在鲜血中,虽然周围没有半个人,但拉塞尔依然不允许自己露出惧色,反而力保镇定,似乎这样才不失绅士之风。
家中有个男仆非常喜欢阅读《新门纪事》、《罪犯日志》等小报所刊登的谋杀案件,拉塞尔有时也读读这些报纸自娱,根据这些报导,杀人犯动手时都勇敢得很,但事后很快就感情用事,表现出各种奇怪、反常的举动,结果因而落网。拉塞尔虽然不相信这些话,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看看自己有没有露出懊恼或害怕的模样。但他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事实上,他反而认为自己帮社会除去了一个恶人,「说真的,」他告诉自己,「如果卓莱三、四年前就晓得自己将沦落到这种下场,说不定当年就求我动手。」
附近传来飒飒的声响,拉塞尔惊讶地看着卓莱的右眼冒出一个小芽(他的左眼已经被手枪打烂),成串长春藤缠绕在他的脖子和胸前,一株忍冬青的细芽刺穿他的手掌,小小的白桦树从他脚上抽长,腹部还冒出一棵山楂树,整个人似乎被钉死在树木上。但树木却未就此停歇,反而继续生长,一丛丛枝叶遮盖了他残破的脸颊,树木和其他活生生的植物在他的四肢和躯体上生根,不到一会儿,克里斯多福·卓莱的遗骸已荡然无存,树木、岩石和大地已将他纳入其间,但地面上依然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那丛荆棘大概是他的手臂吧,」拉塞尔默想,「那块石头……说不定是他的心脏?形状差不多,也一样冷硬。」他笑笑,「史传杰的魔法真是荒谬,」他自顾自地说话,「迟早只会害到他自己。」他纵身上马,转身骑回小路。


第六十三章 第一位将把他的心埋在雪地里的黑木下,但依然感受到痛楚
一八一七年二月中旬
拉塞尔离开汉诺瓦广场已经二十八小时,诺瑞尔先生急得几乎发狂。他答应等拉塞尔回来,但这会儿他却担心史传杰抢先一步,进占贺菲尤庄园的图书馆。
当天晚上,汉诺瓦广场宅邸中的仆人们都不准上床休息,到了隔天早晨,众人莫不精神萎靡,筋疲力尽。
「我们为什么要等他?」查德迈问。「史传杰现身时,你认为他派得上用场吗?」
「你知道我相当倚重拉塞尔先生,现在他是我唯一的顾问。」
「先生,你还有我。」查德迈说。
诺瑞尔先生快速地眨眨小眼睛,「你不过是个仆人。」几乎已脱口而出,但他还是没讲出来。
查德迈似乎看得出主人想说什么,他轻蔑地低哼一声,然后掉头走开。
傍晚六点左右,图书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拉塞尔扬长而入,他的头发乱七八糟,领巾上布满灰尘和汗水,外套和靴子上沾着污泥,大家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