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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知道此事。」
「他请这位先生到威尼斯跟死去的妹妹碰面。」
「你想他大舅子会来吗?」葛瑞司迪医生问。
「我哪知道!」拜伦勋爵仿佛斥责葛瑞司迪医生怎敢如此冒昧,居然认为这位当代最伟大的诗人会关心这种小事。两人沉默了一会之后,拜伦冷淡地补充说:「老实说,我认为他不会来,史传杰把信给我看,信中胡言乱语,牛头不对马嘴,只有疯子或是魔法师才看得懂!」
「太糟了!」葛瑞司迪医生说,「实在太糟了!我们昨天一起散步,他心情好得不得了!一夜之间,他居然从一个百分之百的正常人,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实在令人费解。说不定他感染了什么病?」
「哪有这回事!」拜伦断言。「他的问题已经超越了肉体,他对于自己是谁,以及自己想变成谁存有不同想法,而且两者之间落差极大,心灵和肉体之间产生极大冲突,所以才导致癫狂。葛瑞司迪医生,我经历过这种心境,深深理解其中的挣扎。」
「但是……」葛瑞司迪医生皱皱眉头,停下来思索该如何回答。「但是他研究进行得相当顺利,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挫折。」
「请听我说,他一心只想着亡妻,在此之前则一天到晚提到约翰·厄司葛雷,你也注意到了吧?我对英国魔法师了解不深,他们似乎是一群无聊的老学究,唯一的例外是约翰·厄司葛雷,这人可大不相同!他驯服了『化外之人』②,也是唯一击败死神的魔法师!连撒旦本尊都不得不与他平起平坐!史传杰显然拿自己和这位杰出的魔法师相比,结果不但相形见绌,更显现出他不过是个平庸无奇的凡人,他在那些几个荒芜小岛③上所受到的赞誉,不但微不足道,甚至有如尘埃。你想想,还有什么能造成更严重的打击?他身为凡人,却有着超凡的野心。」拜伦勋爵暂时歇止,好像想把最后一句话谨记在心,日后写进诗篇里。「九月间在瑞士山区时,我自己也面对类似的挣扎,我四处游荡,每五分钟耳边就响起如雪崩般的巨响,好像老天爷一心一意要毁了我!我心中充满悔恨,只想一了百了,数度企图举枪自尽,若非免得让我岳母称心如意,我恐怕真的会这么做。」
『注②:「化外之人」是精灵的别称。』
『注③:拜伦所谓的「荒芜小岛」是指英伦三岛。』
就算拜伦勋爵哪天真的自戕,葛瑞司迪医生也不在乎,但他却担心史传杰想不开。「你想他可不可能寻死?」他焦急地问。
「喔,当然可能!」
「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勋爵大人困惑地轻声重复,「这话是什么意思?」勋爵大人似乎觉得花了太多时间讨论别人,于是将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葛瑞司迪医生,我很高兴我们总算见了面,我从伦敦带了一个医生同行,但在日内瓦却不得不将他解聘。最近我有个牙齿似乎松动,你瞧瞧!④」拜伦张大嘴巴,让葛瑞司迪医生看看他的牙齿。
『注④:参见一八一六年十月二十八日,拜伦写给同父异母的妹妹奥格丝塔的信函。』
葛瑞司迪医生轻敲其中一个大白牙,「看来一切正常,很稳固。」他说。
「喔,你认为如此吗?但我想好景不常啰!我年岁渐长,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我自己感觉得到。」拜伦叹了一口气,随即似乎想到一件比较令人开心的事,「你知道吗,史传杰的危机出现得正是时候,我最近正着手进行一部以魔法师为主角的诗剧,剧中的魔法师与主宰他命运的神鬼展开搏斗,史传杰缺乏真正的英雄特质,我当然不能用他来塑造剧中的主角,看来我不得不从自己身上寻求灵感。」
一位漂亮的年轻意大利女子走过两人身旁,拜伦半闭双眼,头部歪斜到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看起来好像将因长期消化不良而断气,葛瑞司迪医生只能推断,这是拜伦特别为年轻女子而摆出的独特神态。
第五十七章 黑暗书信①
一八一六年十二月
『注①:史传杰在威尼斯后期所写的信,特别是那些他写给亨利·伍惑卜的私人信函,通常被后人称为「黑暗书信」,这些信函于一八一七年在伦敦问世,无庸置疑地,律师们和魔法历史学家将持续质疑这些信函的合法性。史传杰从未授权发表,亨利·伍惑卜也坚称从未授权任何人,亨利·伍惑卜还说这些信函遭到窜改增添,幕后黑手则是拉塞尔和诺瑞尔。约翰·赛刚督所著的《强纳森·史传杰的一生》收录了同一批信函,赛刚督和伍惑卜宣称这些才是原始版本,本章所转载的就是原始版本。』
索伯尼哥广场,威尼斯
一八一六年十二月三日
强纳森·史传杰致函亨利·伍惑卜牧师
亲爱的亨利:
请做好心理准备,让我跟你报告一则好消息:我见到亚蕊贝拉了!我见到她,也跟她说了话,这不是太好了吗?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你八成不相信,也不了解,但我跟你保证那绝非一场梦,我也没喝醉、发疯或是吸食鸦片。去年圣诞节在库伦时,我们多少都着了魔法的道,你只要这么想,就会相信我说的全是真的。想想真是可笑,我自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被魔法包围?我只能说这整件事太不寻常,更别提魔法来自我想象不到之处。但令人惭愧的是,其他人的警觉性比我高,约翰·海德察觉出不对劲,也试图警告我,我却听不进去,甚至连你都直截了当地跟我说,我花太多时间在书本上,忽略了家庭和妻子等等,所谓「忠言逆耳」,我听不进你的劝告,甚至数度摆脸色给你看,我在此致上最诚挚的歉意。你大可责怪我,你对我的怒气,绝对不及我内心的自责,但我想说的是:请务必到威尼斯一趟。亚蕊贝拉被困在一个离此地不远之处,但她无法离开,我却过不去,最起码……(以下几行被划掉)。我在威尼斯的朋友们对我很好,但他们问太多问题,令我不胜其扰。我没有仆人,目前又出了一点状况,走到哪里大家都看得到,关于这一点,我不方便多谈。亲爱的亨利,请别再提出异议,拜托你马上启程前来威尼斯,这样一来,亚蕊贝拉就能安全地回到我们身边,老天爷让我成为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你的兄弟S
索伯尼哥广场,威尼斯
一八一六年十二月六日
强纳森·史传杰致函亨利·伍惑卜牧师
亲爱的亨利:
前几天写信给你之后,我感到有点良心不安,你知道我从不曾跟你说谎,但我必须坦承上回在信中没有解释清楚,让你无法充分了解亚蕊贝拉目前的状况。她没死,但是……(以下十二行全数删除,无法辨识)……在地底下,一个大家称为「布鲁」的山丘里。她还活着,不全然是个活人,却也不算死,姑且说她受到魔法蛊惑吧。自从远古以来,精灵们习惯诱拐凡间男女,使之变成他们的仆役,或是强迫凡人参加他们无聊的派对、晚宴、以及冗长而空洞的庆祝典礼,亚蕊贝拉就遭受这种折磨。我再三自责,心中也充满苦楚,但最令人难以释怀的是,我背弃了亚蕊贝拉!保护她应该是我的首要职责啊!
索伯尼哥广场,威尼斯
一八一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强纳森·史传杰致函亨利·伍惑卜牧师
亲爱的亨利:
上封信提到我有点担心,很遗憾地,我担心的不无道理②。我已经用尽所知的法术,试图攻破监禁她的黑牢,但却徒劳无功。我所通晓的咒语中,没有一个能够破解这种古老的魔法,据我所知,找遍英国也没有这种咒语。我们极少听说魔法师从精灵手中救出囚犯,就算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根本记不得这回事。马汀·帕尔的一本书中曾描述,精灵有时看厌了掳获来的凡间男女,于是毫无预警地把他们赶出「布鲁」,这些可怜的囚犯总算回到人间,却已过了好几百年,说不定亚蕊贝拉也落得同样下场,等她回到英国,你和我早已离开人世,思及至此,我不禁全身发寒。不瞒你说,我心情相当郁闷,时间和我早就不对头,时时刻刻都是午夜,我本来有个时钟和手表,但我把它们给拆了,我实在受不了它们的嘲弄。我不吃不睡,只喝点酒和其他东西,有时我变得疯疯癫癫,晃头晃脑,边哭边笑,但我不知道持续多久,说不定一小时,说不定整天都这样。别说这些了,疯狂才是关键,我相信我是第一个领悟到这一点的英国魔法师,诺瑞尔说我们不需要精灵之助,这话确实没错。他曾说精灵和疯子有许多相同之处,我当时不了解此话的含义,他自己也不晓得。亨利,你无法想象我多么需要你,你为什么还不来?你病了吗?我还没接到你的回信,你可能已启程前来威尼斯了吧?说不定永远接不到这封信呢。
『注②:这里提到的「上封信」始终下落不明,说不定史传杰根本没有把信寄出去。根据拜伦勋爵一八一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写给约翰·莫瑞的信,史传杰经常写了长信给朋友,写完之后却把信销毁。史传杰曾跟拜伦坦承,他很快就忘了哪封信寄了、哪封信没寄。』
「悲伤、孤寂、黑暗!」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兴高采烈地说。「我把这些加诸在他身上,今后数百年间,他将承受这些痛苦!啊、你瞧他多么沮丧!我赢了!我赢了!」他拍击双掌,两眼闪闪发光。
史传杰在索伯尼哥广场的住处中隐约透出三枝蜡烛的烛光:一枝在桌上,一枝在小木柜上,一枝在门边墙上突出的烛台上,看在眼里似乎是世上唯一的光源。从窗外看进去,史传杰的房间一片沉寂,满脸胡碴、双眼通红、一头乱发的史传杰正忙着作法。
史提芬同情而惊恐地瞪着他。
「嗯,他不如我预期中的寂寞,」绅士有点不高兴地说,「有人跟他在一起。」
房里确实另有一人,一位矮小、黝黑、身穿昂贵衣着的男士靠在小木柜上,饶富趣味地看着史传杰,他还不时拿出一本小笔记本写两句。
「那是拜伦勋爵。」
「他是谁?」
「先生,他是一位非常邪恶的绅士,也是个诗人。他跟他太太争吵,还引诱自己的妹妹。」
「真的吗?或许我把他杀了吧。」
「喔,先生,请别动手!没错,他确实罪孽深重,几乎可说是被逐出英国,但即使如此……」
「我才不管他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呢!我在乎的是他犯着了我!他不该在这里。啊,史提芬,史提芬!请不要这么难过,你何必在乎一个邪恶英国人的生死?好,我跟你说我吧,基于对你的尊崇,所以我暂时不杀他。嗯,就让他再活五年吧!但五年一到,他就非死不可!③」
『注③:五年之后拜伦感染了风寒,病逝于希腊。』
「先生,谢谢您,」史提芬感激地说,「您真是宽宏大量。」
史传杰忽然抬头大喊,「我知道你们在那里!即使打算想避不见面也已太迟了!我知道你们在那里!」
「你在跟谁说话?」拜伦问他。
史传杰皱皱眉头,「我受到了监视!」
「真的吗?你知道谁在监视你吗?」
「一个精灵和一位管家。」
「嗯,管家?」勋爵大人笑笑说,「你爱讲些神怪小鬼之事,我绝对洗耳恭听,但管家……这倒是没听过。」
「什么?」史传杰说。
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焦急地四下搜寻,「史提芬!你看到我那个小盒子吗?」
「小盒子?」
「没错、没错,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个装了波尔夫人小指头的盒子!」
「先生,我没看到,但那个小盒子没用了吧?你不是已经击败魔法师了吗?」
「喔,在那里!」绅士大喊,「看到了吗?你刚才把手放在桌上,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
史提芬把手移开,过了一会又说:「先生,您不取回盒子吗?」
绅士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咒骂面前这位魔法师,不时夸耀自己的胜利。
「盒子不属于他了。」史提芬暗想,心中一阵狂喜。他不能取走它!它现在归魔法师所有!说不定魔法师能用它来解救波尔夫人!史提芬静观魔法师接下来怎么做,看了半小时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情况极不乐观,史传杰在房里踱步,嘴里喃喃念着咒语,看来精神已经失常,拜伦勋爵问他做什么,史传杰回答得支离破碎,几乎是一派胡言(拜伦勋爵听了倒是很满意)。至于那个小盒子,史传杰连看都没看,史提芬不禁觉得他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
第五十八章 亨利·伍惑卜登门造访
一八一六年十二月
「伍惑卜先生,你来找我是对的。我已经仔细研读史传杰先生从威尼斯寄来的信,你说的没错,这些信读了确实令人害怕,除此之外,它们还隐藏着很多一般人看不出来的讯息。我想我这么说绝非自夸:在整个大英帝国中,目前只有我能够解读这些信件。」
时值黄昏,离圣诞节还有三天。汉诺瓦广场宅邸的图书室中尚未燃起蜡烛和油灯,一天之中,此时的感觉最奇怪,天空虽然五彩缤纷,耀眼夺目,但街道却蒙上了黑影,一片灰蒙蒙。桌上摆了一盆花,但在逐渐褪色的日光中,花瓶和花朵却带着一抹黯淡。
诺瑞尔先生拿着史传杰的信坐在窗边,拉塞尔坐在火炉旁,冷冷地盯着亨利·伍惑卜。
「老实说,自从接到这些信之后,我一直非常苦恼。」亨利·伍惑卜跟诺瑞尔先生说,「我不知道该求助于谁,坦白说吧,我对魔法不感兴趣,也不知道最近流行的话题,但每个人都说你是英国最伟大的魔法师,史传杰也曾是你的弟子,先生,你若能提供一些建议,我将感激不尽。」
诺瑞尔先生点点头,「你别怪史传杰。」他说。「魔法这一行非常危险,没有任何一个行业会让人变得这么自满、傲慢,相形之下,法律与政治根本不算什么。伍惑卜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极力想把他留在身边、继续指引他,但他天资聪颖,虽然深令我们佩服,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因此走上了邪路,这些信件显示我想得没错,但程度远比我料想的严重。」
「走上邪路?这么说你不相信我妹妹还活着?」
「一点都不,先生,一点都不。那是他出自悲伤的想象。」
「唉!」亨利·伍惑卜沉默地坐了一会,似乎无法决定自己究竟感到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史传杰抱怨说时间停止了,先生,这话又怎么解释?」
拉塞尔说,「我们在意大利的朋友已经写信告知,这几个礼拜以来,史传杰身陷永恒的黑暗之中,但我们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还是施法出了差错,说不定冒犯了哪位精灵,落得这番下场。唯一确定的是,史传杰的某些行径已经扰乱了大自然的秩序。」
「我明白。」亨利·伍惑卜说。
拉塞尔非常严肃地看着他,「诺瑞尔先生毕生都极力避免发生这种状况。」
「唉,」亨利叹口气,然后转身看着诺瑞尔先生,「先生,我该怎么办?我该答应他的哀求,去一趟威尼斯吗?」
诺瑞尔先生不屑地哼一声,「我认为当下要务莫过于尽快把他带回英国,他的朋友们都在这里,说不定在朋友们的悉心照顾下,他会很快摆脱缠绕着他的幻觉。」
「先生,你能写封信给他吗?」
「喔,这样不妥,我对他仅存的影响力,只怕几年前就耗尽了。都怪那场在西班牙的战役,他本来乐于待在我身边,全心向我学习,但上了战场之后就……」诺瑞尔先生叹了一口气。「伍惑卜先生,我们全都仰仗你了,你一定得劝他回来。依我之见,你若前往威尼斯,他八成会认为至少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胡言乱语,更延误了他的归期,所以我认为你绝对不该去。」
「先生,老实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听从你的建议。麻烦你把信件还给我,我这就告辞。」
「伍惑卜先生,」拉塞尔说,「请别这么匆忙!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还没聊呢。诺瑞尔先生已经回答了你所有问题,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轮到你了。」
亨利·伍惑卜皱皱眉头,看来有点不解,「诺瑞尔先生助我解除了焦虑与困惑,若有任何我能效劳之处,我当然乐意帮忙,但我不知道……」
「或许我说得不够清楚,」拉塞尔说,「我的意思是说,诺瑞尔先生需要你的协助,他才救得了史传杰。你能跟我们多说一点史传杰的意大利之行吗?比方说,陷入目前这种悲惨的状况之前,他人怎样?心情还好吧?」
「不好!」亨利激动地说,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暗藏侮辱。「我妹妹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最起码刚开始是如此。他起先似乎很不快乐,但抵达热诺亚之后就变了。」他暂且打住。「他现在不提这些了,但前一阵子他在信里一直称赞一位年轻女士,她好像是他的旅伴之一,我不禁猜想他是不是考虑再婚。」
「再婚!」拉塞尔惊呼,「令妹不是才刚过世吗?老天爷啊!太令人惊讶了!你一定很不高兴。」
亨利不情愿地点点头。
众人沉默了一会,拉塞尔再度开口:「他以前没有追求其他女士吧?我的意思是说,史传杰夫人还没过世之前,他还算规矩吧?不然夫人一定非常不悦。」
「喔,不,他当然没有!」亨利大喊。
「如果我冒犯了你,真是抱歉。令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我无意侮辱她。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并非不寻常,特别是那些具有某些特质的男士。」拉塞尔侧身靠向桌子,桌上摆着史传杰写给亨利·伍惑卜的信,他逐一翻检信件,最后翻到他要找的那一封。「在这封信里,」他边看边说,「史传杰先生写道:『杰瑞米告诉我,你没有照我要求的去做,但没关系,杰瑞米已经照我的吩咐办理,结果也如我所预期。』」拉塞尔把信放下,笑笑地看着伍惑卜先生,「史传杰先生有何吩咐,而你却没有照办?谁是杰瑞米?所谓的结果又是什么?」
「史传杰……史传杰叫我撬开我妹妹的棺木。」亨利低下头。「我当然没有照办,于是他写信给一个叫做杰瑞米·琼斯的仆人,这人非常傲慢!」
「琼斯取出了尸体?」
「没错,他有个朋友是掘墓人,他们一起动手,我得知此事之后,简直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
「没错。但他们发现了什么?」
「除了我妹妹的尸体,还会发现什么?但他们却说什么都没看见,反而编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故事。」
「他们怎么说?」
「我不想重复下人们的无聊闲话。」
「你当然不愿意,但诺瑞尔先生希望你暂且搁下这个可贵的原则,开诚布公地复述一次,他刚才不就有问必答吗?」
亨利紧咬下唇,「他们说棺材里只有一块黑木。」
「没有尸体?」拉塞尔说。
「没有尸体。」亨利说。
拉塞尔看看诺瑞尔先生,诺瑞尔先生低头看着搁在大腿上的双手。
「我妹妹之死跟这些事情有何关联?」亨利皱着眉头问道。他转向诺瑞尔先生,「我记得你曾说我妹妹之死没什么不寻常,我以为这话表示她的死跟魔法无关?」
「噢,正好相反!」拉塞尔说,「当然是魔法搞鬼,这点绝对无庸置疑!问题是谁施展了魔法?」
「你说什么?」亨利问。
「这个问题对我而言过于高深,」拉塞尔说,「只有诺瑞尔先生才能解决。」
亨利疑惑地看看两人。
「目前史传杰跟谁在一起?」拉塞尔问。「我想他有仆人吧?」
「不,他没有仆人,我想房东的仆人替他处理事情。他在威尼斯结识了一家英国人,这家人似乎相当特殊,每个人都很喜欢旅行,女士们也不例外。」
「他们贵姓?」
「葛瑞史东或是葛瑞司迪,我记不太清楚。」
「葛瑞史东或葛瑞司迪一家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史传杰没跟我提过,男主人是个船医,我想他太太是法国人,已经过世了。」
拉塞尔点点头,室内现已一片黯淡,亨利·伍惑卜看不清其他两位男士的表情。
「你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有点累,」拉塞尔对伍惑卜先生说,「说不定你不太适应伦敦的气候?」
「我睡得不太好,自从接到这些信之后,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拉塞尔点点头。「有时一个人把事情摆在心里,不肯跟任何人说,甚至对自己也不提。你很欣赏史传杰先生,是不是?」
亨利根本听不懂拉塞尔说些什么,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他只说,「诺瑞尔先生,谢谢你的指点,我绝对遵照你的建议。现在请你把信还给我,好吗?」
「啊!关于这一点嘛,」拉塞尔说,「诺瑞尔先生想再借阅一会,不知道可不可以?他认为信中还有很多值得研究之处。」亨利·伍惑卜看来打算抗议,因此拉塞尔带着安抚的口气说:「他纯粹是为史传杰先生着想!我们都是为史传杰先生好!」
因此,亨利·伍惑卜把信件留给诺瑞尔先生和拉塞尔保管。
他离开之后,拉塞尔说:「我们应该派人去威尼斯。」
「没错!」诺瑞尔先生同意。「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啊,真相,」拉塞尔轻蔑地笑笑,「所谓的真相……」
诺瑞尔先生对着拉塞尔眨眨眼,状似不解,但拉塞尔没有多加解释。「不知道该派谁去,」诺瑞尔先生继续说,「意大利离这里好远,据我所知,几乎得花两星期才能抵达,我身边缺不了查德迈,他离开一星期都嫌久。」
「嗯,」拉塞尔说,「我想的倒不是查德迈,老实说,我反倒觉得不要派他去比较好,我连可以举出几个理由,比方说,你经常怀疑他与史传杰同伙,他们若在威尼斯碰头,两人恰好在国外连手算计我们,我认为极端不妥。我倒是另有人选。」
隔天,拉塞尔的仆人们到伦敦各处搜寻,有些地方相当恶名昭彰,比方说圣加尔街、七钟街和番红花岭的贫民窟,有些地方则是达官贵人出入之所,比方说黄金广场、圣詹姆斯公园和梅菲尔酒店。他们找了裁缝、制帽商、缝制手套的工匠、补鞋匠、放高利贷、法警、债务人拘留所所长等各种奇怪的人,把这些人带回拉塞尔在布鲁顿街的宅邸。这些人群聚在厨房中(拉塞尔才不想在小客厅接见他们呢!),拉塞尔以某位先生的名义给每个人一些钱,他冷冷地告诉众人,这位先生纯粹是做好事,圣诞节快到了,此时不行善,更待何时?
三天之后,威灵顿公爵忽然出现在伦敦,公爵大人过去一年多一直住在巴黎,执掌盟军军务,若说法国目前由威灵顿公爵管辖,其实也不算夸张。问题是盟军应该继续留在法国,还是回到各自的国家(法国当然属意后者)。威灵顿公爵和外相大臣、凯索力勋爵密商了一整天,晚上和大臣们在格洛斯维诺广场附近用餐。
大家才刚开始吃饭,谈话就出现了空档,在场有这么多位政客,居然没有人发言,实属罕见。大臣们似乎都等着对方开口,最后首相利物浦勋爵终于轻咳一声、有点紧张地说:「我们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但意大利传来消息说史传杰疯了。」
公爵喝汤喝到一半,汤匙还举在半空中,听到这话忽然不知如何作答,他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喝汤。
「你看起来不太担心。」利物浦勋爵说。
公爵大人拿起餐巾擦擦嘴唇,「不,」他说,「我不担心。」
「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华特波尔爵士问。
「史传杰行事怪异,」公爵说,「其他人或许觉得他疯了,但我敢说他们只是不习惯与魔法师相处。」
威灵顿公爵显然觉得这话合情合理,但大臣们似乎不太相信,大家争相举例说明史传杰疯狂的行径,比方说,他坚称他太太没死、人们脑袋里点着蜡烛等等,更奇怪的是,没有人能把凤梨运送到威尼斯市区里。
「运送水果的船夫说,凤梨像炮弹一样从船上飞出去。」矮小、干瘦的西德蒙勋爵说。「船上当然有其他水果,比方说苹果、水梨等等,这些水果都好端端地留在原处,但好几个人被射出来的凤梨打伤。史传杰为什么特别讨厌凤梨?实在令人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