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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真的没有所谓的宝物,」史传杰说,「比方说吧,我在热诺亚的一家蜜饯店买到那个陶罐,店里有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罐子,怎么可能刚好就是这个具有法力?」
「嗯,你说的有道理,」绅士表示同意,「这里的东西看来确实很平常,我的意思是,」他很快地加了一句,「件件都像你这么一位天才魔法师会使用的东西。」
接下来一阵沉默。
「你还没有答复我的请求,」史传杰说,「嗯,你八成想多了解我一点,然后再做出决定,这倒是合情合理,我过一、两天再请你来聊聊,届时再仔细商谈。」
「此次会面有趣极了。」绅士说。
「希望将来有更多机会深谈。」史传杰客气地说,然后鞠躬致意。
绅士也微微一鞠躬。
史传杰随即轻声念咒,绅士马上消失无踪。
史传杰高兴得不可遏制,他想他应该坐下来、冷静地记录整个过程,但他实在太兴奋,不停地手舞足蹈、高声欢笑,甚至跳了几步乡村舞,如果木头人像没有被固定木架上,他一定会拉着人像翩然起舞。
胡乱跳了一阵子之后,他忽然很想写信给诺瑞尔,甚至坐下来开始动笔,信中得意洋洋,充满讥讽,(「你听了肯定欣喜万分……」),但后来转念一想,「他读了信只会更不高兴,说不定气得把我的房子变不见,哈!我回到英国之后,他肯定勃然大怒,回去之后,我得马上发布这个消息,我可等不到下一期《助手》发刊,这样拖太久,莫瑞肯定不高兴,但我不得不如此。《泰晤士报》最合适,好,我就投稿给《泰晤士报》吧!嗯,先前精灵讲了一堆戒指、夜壶等等的废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大概想知道我为什么成功地召唤到他吧。」
整体而言,史传杰就像召唤到约翰·厄司葛雷,跟乌鸦王本尊好好聊上半小时一样开心,唯一令他不安的是召唤到精灵之前的疯狂,他慢慢地记起一些片段,「啊,我的举止居然近似拉塞尔和卓莱!真可怕啊!」他不禁自嘲。
隔天早上,史提芬·布莱克出去帮华特爵士办事,他先拜会一位银行家,然后跟肖像画师谈事情,最后再到裁缝师的店里指示她如何缝制波尔夫人的外衣。他还得拜访一位律师,天上飘下柔软、厚重的白雪,四周充满伦敦市区惯有的杂音:马匹喷气踱步、马车嘎嘎作响、街头小贩高声叫卖、店门开开关关、行人沉重地在雪地上踏步。
他站在舰队街和米垂方场的角落,刚伸手掏出怀表(怀表是一头蓟冠毛银发绅士所致赠的礼物),周遭忽然一片沉寂,好像有人剪去了所有声音。他以为自己突然失去听觉,但还来不及担心,马上又发现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整条街忽然变得空空荡荡,行人、猫狗、马匹,甚至小鸟,全都消失无踪。
还有雪花!这才是最奇怪的呢!柔软、银白的雪花悬挂在半空中,每个都像银币一样大。
「又是魔法!」他鄙夷地暗想。
他朝着米垂方场走几步,随意浏览商店的橱窗,店内依然灯火辉煌,丝绸、烟草、乐谱等商品不是叠成一落就是散放在柜台上,火炉中依然火光熊熊,但火焰皆呈静止。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在静止的雪花中走出了一条隧道,他这辈子看了不少怪事,但眼前的景象最为奇怪。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怒吼,「我以为他管不了我!他到底耍了什么把戏?」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忽然出现在史提芬面前,整个人满脸通红,目光灼灼。
史提芬吓了一大跳,几乎昏厥,但他很清楚银发绅士最倚重他的冷静,所以他努力压下恐惧,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先生,谁管不了您?」
「当然是那个魔法师!我想他八成得到某种宝物,逼得我不得不现身,但我在他房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也发誓没有这类物品。我刚才花了一小时周游全球,仔细检查每件具有法力的戒指、圣杯和手推磨,但每样东西都好端端地摆在原处,跟我上次看到的完全相同。」
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但史提芬推论出那位魔法师一定成功地召唤到他,也跟他说了话。「先生,您不是曾说,」他说,「您愿意协助魔法师,让他们对你感激得五体投地吗?正因如此,所以您才解救波尔夫人,不是吗?说不定您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乐趣呢。」
「或许吧,但这些魔法师真烦人。史提芬,他高兴什么时候召唤我就什么时候召唤我,对我当然造成极大不便。但老实说,跟他谈话才令人受不了,我们谈了半小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嘴、自负的人!这种人只会自顾自地一直讲,从来不听别人说些什么,真令人讨厌。」
「没错!这种人最可恶。先生,既然您将忙着应付这位魔法师,我想您会暂缓把我推上英国王座吧?」
绅士用自己的母语怒吼两句,八成是诅咒,「你说得没错,唉,想了更令我生气!」他深思了一会,「但话又说回来,情况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严重。这些英国魔法师通常非常愚蠢,满脑子想的都是同一些事情,没钱的渴望不愁衣食,有钱的渴望更富有或是掌握全世界的权势,年轻的则渴望得到某位公主或皇后的青睐。只要他一提出要求,我马上让他愿望成真,接下来麻烦绝对接踵而至,他被这些杂事弄得分身乏术,你我就可以按照原定计划,将你推上英王宝座!噢,史提芬,我真庆幸过来跟你聊聊!你说得比任何人都合理多了!」话一出口,银发绅士怒气全消,精神大振,太阳随之从云朵后面露脸,悬挂在半空中的雪花闪闪发光,两人的四周顿时环绕着阵阵金光,但史提芬不确定这是不是银发绅士的杰作。
他正想重申自己什么都没说,但银发绅士马上消失无踪,行人、马匹、马车和猫狗重新出现在街道上,史提芬一头撞上一个穿着紫色大衣的胖女人。
史传杰兴高采烈地起床,他整整睡了八个小时,长久以来,这是他首度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半夜爬起来演练魔法。为了犒赏自己成功召唤到精灵,他决定放自己一天假。他十点多就到葛瑞司迪一家人下榻的住所,葛瑞司迪一家人正在吃早餐,他跟着坐下来喝杯咖啡、享用几块面包,闲聊一会之后,他跟葛瑞司迪姑妈和小姐说,今天她们想去哪里,他都乐意奉陪。
葛瑞司迪姑妈让侄女独享此项殊荣,葛瑞司迪小姐和史传杰整个早上一起阅读魔法相关书籍,这些书不是他借给她,就是在他的建议下购买,其中包括波提斯黑勋爵的《为孩童写的乌鸦王历史》、希克曼的《马汀·帕尔之生平》,以及海瑟-葛雷的《牛头人解剖书》。史传杰刚开始研习魔术时读过这几本书,现在重新翻阅,发现内容如此简单单纯,实在有趣极了。跟葛瑞司迪小姐一起阅读更是愉快,她不时提出问题,而且极有主见,她讲得兴致高昂、一针见血,有时不免过度认真。
下午一点,大伙简单地吃了一些冷盘,葛瑞司迪姑妈说他们已经坐了一早上,提议出去散散步。「史传杰先生,我想你需要出去透透气,学者们通常忽略了运动。」
「夫人,我们确实是可悲的一群人。」史传杰愉快地感叹。
屋外天气晴朗,他们在狭窄蜿蜒的街道间闲逛,观赏许多令人欣喜的景观:一个嘴里咬着骨头的小狗雕像、一座大家都不知道供奉着什么圣徒的神龛,他们还看到一栋破落的豪宅,大伙原本以为窗户上垂挂着细致的蕾丝窗帘布,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层厚厚的蜘蛛网,不仅如此,屋里四处也覆满了蜘蛛网。他们没有导游随行解说,附近也找不到人询问,因此只好自己编故事,愈说愈高兴。
日落之前,他们走到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石井,整个地方空空荡荡,感觉非常凄凉。广场上铺着陈旧的石板,四周的房屋几乎没有窗户,看了令人惊奇。广场中似乎有某件东西冒犯到屋主,所以大家弃广场于不顾,全把窗户朝向另一面。整个广场只有一家小商店,商店里似乎只卖各种颜色的土耳其软糖,虽然店门紧闭,但葛瑞司迪小姐和姑妈依然探头探脑朝里看,两人还大声说不知道商店何时开张、待会不晓得找不找得到。
史传杰四处闲逛,没有特别想着什么;晚风冷冽,吹在身上很舒服,天际逐渐泛出第一道星光,他听到后面传来沙沙的声音,于是转头看看。
有个东西站在小广场最黑暗的角落,浑身上下黑漆漆,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它的头上顶着一个老式的轿子,巴斯街上偶尔可见年老的贵妇乘坐这种轿子,轿子四面的窗户全盖上黑布,仔细一瞧,轿子下方是只大黑鸟,黑鸟衔着一顶高耸的黑帽,拿着一只细长的黑手杖。黑鸟没有眼睛,但史传杰感觉得到它的凝视;黑鸟拖着手杖,一瘸一瘸地跳过石板地,姿态相当恐怖。
他应该感到害怕,说不定应该用魔法把它赶走。疏散、驱邪、保护等的咒语掠过脑际,但他却记不得任何一个。这个东西虽然散发着邪气,但他强烈地感觉到它对任何人都不具威胁,更不会伤害自己,似乎只是恶魔将至的预兆。
他正想葛瑞司迪一家人看了不知道有何反应,它却忽然不见了,更奇怪的是,葛瑞司迪医生刚好站在怪物现身之处,医生一身黑衣,一手还拿着手杖。
「你说呢?」葛瑞司迪医生大喊。
「我……对不起,」史传杰高声回答,「你刚才说什么?我……我在想些其他事情。」
「我问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怎么回事?你不舒服吗?」葛瑞司迪医生问,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史传杰,史传杰的某种神情似乎令他不安。
「我跟你保证我没事,」史传杰说,「好,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吧,我绝对乐意之至,但我已经答应拜伦勋爵下午四点跟他打撞球。」
「我们这就叫一艘贡多拉送大家回去,」葛瑞司迪医生说,「我想露易莎一定累了,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他说的是葛瑞司迪姑妈。)「你跟勋爵大人在哪里碰面?我们该请船夫把你送到哪里?」
「谢谢,」史传杰说,「但我走过去就可以了,令妹说的没错,我确实需要出去透透气。」
葛瑞司迪小姐得知史传杰不跟他们一道回去,感觉有点失望,两位女士和史传杰殷殷道别,而且一再提醒他等一下要一起吃饭,三个人讲了半天,直到葛瑞司迪医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大家才分道扬镳。
葛瑞司迪一家朝运河方向前进,史传杰远远落在后面,虽然他跟葛瑞司迪医生保证自己没事,但却感到非常惊慌,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错觉,但心中依然不安。他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疯狂又起了作用。
「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以为滴剂的药效已经完全消退,唉,感谢老天爷,我不必再饮用滴剂,如果这个精灵不愿追随我,我最好另外再想办法试试看,说不定能召唤另一个精灵。」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朝着运河边比较明亮的地方前进,他看到葛瑞司迪一家已经招到一艘贡多拉,有位绅士正协助葛瑞司迪小姐上船,他本来以为只是个好心的陌生人,但仔细一看,这人却是一头蓟冠毛银发的绅士,于是他赶紧跑过去。
「好漂亮的年轻女孩!」绅士望着缓缓驶离岸边的贡多拉,双眼闪烁着兴奋的神采,「我想她也很会跳舞吧?」
「跳舞?」史传杰说。「我不晓得,我们本来打算到热诺亚参加舞会,但她牙痛,所以我们没去。在这里看到你真令人讶异,我以为你得等我召唤才会现身。」
「没错,但我考虑了与你共同研习魔法的提议,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
「我很高兴也有同感,」史传杰强压下笑容,「但请你告诉我,先前我花了好几个礼拜试图召唤你,你为什么没有现身?」
「哦,原因很简单,」银发绅士高喊,然后拉拉杂杂地说他有个邪恶的表亲,表亲嫉妒他的才华与美德、极度厌恶英国魔法师等等,总而言之,这位表亲干扰了史传杰的咒语,所以他直到昨晚才听到得史传杰的召唤。这个借口无稽之至,史传杰半句话都不相信,但他觉得谨慎一点比较好,于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为了表达对你的敬意,」绅士最后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任何东西都可以?」史传杰慎重地看着对方,「据我了解,这个承诺具有约束力,不是吗?一旦我提出要求,你就不能拒绝。」
「我也不想拒绝。」
「我可以要求财富或是成为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诸如此类的事情?」
「完全正确!」绅士神情愉快地说,说完就举起手准备施展法术。
「嗯,这些都非我所愿,我只需要资讯,你最近跟哪位英国魔法师合作?」
对方忽然不说话。
「哎哟,你不会想知道这些的,」绅士终于开口,「这事无聊至极,你不会有兴趣的。好了,你一定有其他愿望吧?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王国?一位美丽的伴侣?宝琳公主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子,我可以马上让她过来。」
史传杰刚想开口就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继续说:「你是说拿破仑的妹妹宝琳公主?我在巴黎看过她的画像②。但我对这些都没兴趣,请跟我说说魔法吧,我怎样把自己变成一只熊或是狐狸?流经阿格斯王国的三条魔术河川叫做什么③?罗夫·斯托克塞认为这三条河川影响了英国历史,此话是否属实?《鸟语》一书曾经提到,有些咒语可以操弄色彩,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吗?唐卡斯特广场的石头代表什么?」
『注②:宝琳公主是拿破仑姊妹中最美艳、最诱惑人的一位,她情人众多,而且画中的她经常一丝不挂。』
『注③:约翰·厄司葛雷的第三个王国有时称之为「阿格斯」,一般相信阿格斯在地狱的尽头。』
绅士双手一摊,故作惊讶地说:「你的问题还真不少!」他轻笑几声,原本想给人一种自在的感觉,但听起来却有点勉强。
「好吧,请回答我的问题,随便挑哪一个都可以。」
绅士却只是微微一笑。
史传杰瞪着绅士,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很显然地,绅士只愿意给他物品,而不愿传授知识,「如果我想犒赏自己,我大可自己出去买样东西!」史传杰心想,「如果我想见到宝琳公主,我找机会跟她自我介绍就成了,根本不需要借助于魔法!我究竟该如何……」这时他忽然心生一计,于是他高声说:「请给我一样你最近跟英国魔法师打交道时所取得的东西。」
「什么?」绅士惊讶地说,「不、不,你不会要那个东西的!它一点价值都没有!你再想想吧!」
史传杰的请求显然令对方大为慌张,但史传杰却不知道原因何在。「说不定,」他心想,「那位魔法师给了他某样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不愿放弃。没关系,等我看到那是什么,知道它的用途之后,我就把东西还给他,这下他总该相信我的诚意吧。」
史传杰客气地笑笑,「你说这个承诺具有约束力,不是吗?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请你今晚就送过来!」
当晚八点,他跟葛瑞司迪一家在阴暗的餐室一起吃饭。
葛瑞司迪小姐问起拜伦勋爵。
「喔,」史传杰说,「他不想返回英国,他在哪里都能写诗;至于我嘛,英国左右了英国魔法,正如魔法左右了英国,两者关系密不可分。」
「你的意思是,」葛瑞司迪小姐皱了皱眉头,「魔法左右了英国人的想法、历史等等,你这话是个比喻吧?」
「不,这不是比喻,举个例子来说吧,威尼斯是普通人所兴建的城市……」
「哎哟!」葛瑞司迪医生笑着插嘴,「你们听听大魔法师史传杰讲的话!一提到普通人,他就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我没有不敬的意思!请相信我,我百分之百尊重普通人的行事方式,我只想举个例子说明,魔法决定了英国的边境,甚至疆界。」
葛瑞司迪医生轻蔑地哼一声,「我可不太确定,请举个例子吧。」
「没问题。约克夏郡的海边曾有一个典雅的小镇,镇民们质疑乌鸦王厄司葛雷为什么要求他们缴税,大伙认为既然乌鸦王具有如此强大的法力,他大可凭空变出金条。这个想法固然没错,但这群愚笨的镇民不仅只是猜想,他们不但拒绝缴税,而且伙同乌鸦王的敌人打算叛变。凡人最好别跟魔法师有过节,更不要惹恼具有法力的君王,否则结果必定不堪设想。有天北方忽然吹来一阵寒风,寒风飘过镇上,受到风吹的牛、猪、鸡、鸭和羊等动物全都衰老死去,甚至连猫狗也不例外。被风扫过的房屋也遭殃,镇民们眼睁睁地看着房屋化为废墟,不但如此,农耕的工具和碗盘一一破损,木板龟裂,砖块和石头也化为尘土,教堂里的雕像一个接着一个变形,直到每个雕像都老态龙钟,看起来似乎张口尖叫。在寒风的鼓动下,大海激起邪恶、强劲的浪花,镇民们见状赶快奔逃,跑到地势较高的山丘之后,大伙回头一看,只见整个城镇已被冰冷的大海吞噬。」
葛瑞司迪医生笑笑说:「不管执政的是辉格党、保守党、皇亲贵族,还是魔法师,只要人民不缴税,政府都不高兴。你打算把这些故事纳入下一部著作吧?」
「当然,我不是那种藏私、眼里只看到钱的作者,我觉得写书的人应该开诚布公,愿意掏钱跟莫瑞先生买书的顾客们将发现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读者们皆可自行寻章摘句。」
葛瑞司迪小姐认真想想史传杰刚才说的例子,「厄司葛雷绝对有权生气,」她终于开口,「但这么做依然像个暴君。」
阴暗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法兰克,怎么了?」葛瑞司迪医生问。
葛瑞司迪医生的男仆法兰克从阴暗处现身。
「先生,我们在门口发现一封信和一个小盒,两样东西都是给史传杰先生。」法兰克似乎有点害怕。
「别光站在那里,你瞧,史传杰先生就坐在你旁边,赶快把信和盒子交给他。」
法兰克一脸犹豫,显然有事相告,他清清喉咙,最后再试着跟主人表达他的困惑,「先生,我们在一楼楼梯口发现这封信和小盒子,但大门却关得很紧,而且还上了锁!」
「八成有人拿钥匙开了门,法兰克,别忙着故弄玄虚。」葛瑞司迪医生说。
法兰克把信和小盒交给史传杰,然后转身走回暗处,边走边跟两旁的桌椅嘟囔:主人一家究竟把我看成哪种笨蛋?
葛瑞司迪姑妈靠过去、客气地请史传杰不必拘礼,她说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不妨直接读信。这话说得很客气,却没必要,因为史传杰早已拆开信阅读。
「姑妈!」葛瑞司迪小姐拿起法兰克摆在桌上的小盒、兴奋地大声说,「你瞧,这个盒子好漂亮!」
椭圆形的小盒显然是白银和陶瓷所制,盒子带点蓝色,却又不完全是蓝色,而有点像是紫丁香;仔细一瞧,却也不完全是淡紫色,而是带点浅灰。讲得明确一点,小盒是心碎的颜色,但很幸运地,葛瑞司迪小姐和姑妈都没有过心碎的滋味,所以辨识不出来。
「没错,确实漂亮。」葛瑞司迪姑妈说,「史传杰先生,这是意大利制造的吧?」
「什么?」史传杰抬头,心不在焉地说,「我不清楚。」
「盒子里有东西吗?」葛瑞司迪姑妈问。
「我想是的。」葛瑞司迪小姐说,说完就想打开盒子。
「芙萝拉!」葛瑞司迪医生对女儿猛摇头,他觉得这个盒子大概是史传杰给他女儿的礼物,他虽然认为有些不妥,但史传杰这种见过世面的绅士出手向来大方,他也没有资格擅自评论。
史传杰读信读得出神,根本没听到也没看见大家的举动,他拿起小盒,径自打开。
「史传杰先生,里面有东西吗?」葛瑞司迪姑妈问。
史传杰很快地关上盒子,「不,夫人,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把盒子放进口袋里,然后马上请法兰克端杯水给他。
晚餐之后,他匆匆跟葛瑞司迪一家告辞,直接来到柯塔西亚街角的咖啡馆,刚才首次看到盒里的东西,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已令他心惊胆跳,他想等周遭围满了人,再打开看一次。
侍者送上白兰地,他啜饮一口,吸了一口气,猛然打开盒子。
起先他以为精灵给他一只假手指,手指洁白光滑,好像是蜡或是类似质材所制,看来几可乱真。指头非常小,而且毫无血色,苍白得几乎发青,只有指甲周围带着一圈淡淡的粉红。他心想,谁有时间制造如此可怕的东西。
但一碰到指头,他马上知道这绝对不是蜡制。指头虽然冰冷,但皮肤的触感跟他的手指一样,而且摸得到、看得到皮肤下的肌肉。毫无疑问地,这绝对是只人指,从手指的尺寸来判定,他想这说不定是小孩,或是某位女子的纤细小指。
「魔法师为什么给他一只指头?」他心想。「说不定这是魔法师自己的手指?但除非这位魔法师是小孩或女人,不然怎么可能?」他想到某人曾提过手指、魔法之类的事情,但却想不起细节,奇怪的是,虽然想不起细节,他却记得是谁告诉他的,那人正是卓莱,「……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没有仔细听。但卓莱为什么提到魔法呢?他不懂,也不在乎。」
他又喝了几口白兰地,「我以为得到精灵之助,所有谜团都会迎刃而解,谁知道又碰上更多谜团呢?」
他饶富兴味地想起一些英国魔法师和精灵仆人的故事:马汀·帕尔、威彻利领主和法萝索领主,汤玛斯·冈德布列斯和迪克星期二、梅劳、柯曼·葛雷,最出名的当然是罗夫·斯托克塞和酷蓝汤姆。
斯托克塞刚碰见酷蓝汤姆时,酷蓝汤姆狂野不拘,谁的话也不听,根本不是襄助英国魔法师的料子。斯托克塞跟着酷蓝汤姆回到精灵国界,隐身造访他的城堡④,发现了许多趣事⑤。史传杰知道这些乡野传奇和魔法史学家所描述的故事不一定正确,「但其中必定蕴含着一些道理吧,」他想,「说不定斯托克塞成功潜入酷蓝汤姆的城堡之后,酷蓝汤姆才对他心悦诚服。我应该师法斯托克塞,毕竟这位银发绅士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法力,我若出其不意地拜访他,他肯定大感折服,我也可以藉此证明自己的能力。」
『注④:也就是精灵语中所谓的「布鲁」,虽然译为「城堡」或「宅院」,其实不过是个土屋、或是山洞。』
『注⑤:斯托克塞召唤酷蓝汤姆到家中,但这位精灵却连续三次拒绝襄助魔法师,最后斯托克塞隐身跟踪酷蓝汤姆进入精灵国度,来到一处绝非英国之地,这里有座低矮的山丘,山丘旁是一潭静止的池水,酷蓝汤姆一弹指,山脚下马上出现洞口,斯托克塞也跟着进去。
山洞中央有个大厅,厅中男女在咒语的蛊惑下翩翩起舞,斯托克塞等其中一人靠近一点,朝她扔了一个魔术苹果,这当然是全世界最红润、最可口的苹果,女精灵吃了之后,马上想再吃一个,她四下张望,却遍寻不获,「谁送给我苹果?」她问。「东风。」斯托克塞小声回答。隔天晚上,斯托克塞又跟踪酷蓝汤姆到山洞里,他看着大家跳舞,又扔了一个苹果给女精灵,她问哪人送了苹果,斯托克塞再度耳语「东风」。第三个晚上,斯托克塞把苹果拿在手中,女精灵离开同伴四处搜寻,「东风!东风!」她低声说,「我的苹果呢?」「告诉我酷蓝汤姆的寝室,」斯托克塞小声说,「我就给你苹果。」因此,她告诉他说,酷蓝汤姆的寝室在城堡最北方的地底深处。
接下来的数个夜晚,斯托克塞假扮成西风、北风和南风,用魔术苹果跟山洞中的居民们套出许多关于酷蓝汤姆的消息。一个牧羊人告诉他,酷蓝汤姆睡觉时有一只母猪和一只雄山羊守候,两只野兽都非常凶恶;酷蓝汤姆的护士告诉他,酷蓝汤姆睡觉时握着一颗很奇特、很重要的小石头;厨房的仆役则告诉他、酷蓝汤姆每天早上刚醒来所说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