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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猜想她是被某个想要伤害她的恶棍带到了奥法堤。这年头常听到这一类的可怕事件。」
「你认识那位女士吗?」
「是的,先生。」
「她是谁?」
「史传杰太太。」
接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这怎么可能,」史传杰困惑地说,「海德先生,史传杰太太若是遇到任何危险,我不可能会一无所知。我虽然在闭关苦读,但还不至于到这么不问世事的程度。我很抱歉,海德先生,但你弄错了。不论那个可怜的女人是谁,那绝对不是史传杰太太。」
海德先生摇摇头。「我若是在舒兹伯利或是拉德洛遇到你,我或许无法一眼就认出你是谁。但史传杰太太的父亲在我们教区担任了整整四十七年的助理牧师。史传杰太太——她那时候是伍惑卜小姐——小时候在克伦贝里教堂庭院中学走路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就算她没回头看我,我也绝不会认错。只要看她的身材,她走路的模样,她一切的特征,我就可以认出她是什么人。」
「在那个女人消失之后,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直接骑马赶到这儿来——但你的仆人不让我进门。」
「杰瑞米?是刚才跟你说过话的那个人吗?」
「是的。他告诉我,史传杰太太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并不相信他的话,因此我在你家周围绕了一圈,从每个窗口望进去,最后我看到她坐在这个房间的沙发上。」海德先生指着他当时看到的沙发,「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洋装——并不是我看到的黑衣。」
「嗯,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史传杰太太从来不穿黑色。我不喜欢看年轻女子穿这种乌鸦鸦的颜色。」
海德先生蹙着眉摇摇头。「我真希望能让你相信我看到的事情,先生。但我知道我办不到。」
「我很希望能对你提出合理的解释。但我也办不到。」
他们握手道别。海德先生神情严肃地望着史传杰说:「我绝对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史传杰先生。只要她安然无恙,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史传杰微微鞠了一个躬。「我们会尽力维护她的安全。」
海德先生走出去,房门再度关上。
史传杰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去找杰瑞米。「你怎么没告诉我他上次来过?」
杰瑞米发出一声嘲笑的轻嗤。「我可不想让这种胡说八道来让你烦心!在暴风雪中散步的黑衣女子!」
「我希望你没对他说什么不礼貌的话。」
「我,先生?没有,绝对没有!」
「他大概是喝醉了。没错,我想就是这么回事。他和达维·伊凡斯在顺利办完事情后,两人就开开心心地一起喝酒庆祝。」
杰瑞米皱起眉头。「我觉得不太可能,先生。达维·伊凡斯是美以美教派的传道人。」
「喔!嗯,好吧。我想你说的没错。这的确不太像是喝醉酒引起的幻觉。反倒比较像是读完一本雷德克利夫夫人的小说,再服用鸦片后可能会出现的荒唐想象。」
海德先生的话语令史传杰感到心神不宁。一想到亚蕊贝拉——即使是一个虚构与想象出的亚蕊贝拉——迷失在暴风雪中,在山顶四处流浪,就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他忍不住想到他自己的母亲,她为了逃避不幸婚姻所带来的悲惨生活,常常独自到奥法堤附近的山区散步,最后在那儿遇到一场暴风雨,染上风寒而不幸病逝。
当天晚上,他在用晚餐的时候告诉亚蕊贝拉:「我今天见到了约翰·海德。他说他上礼拜二在奥法堤看到你在暴风雪中散步。」
「不!」
「是的。」
「可怜的人!他一定吓坏了。」
「应该是吧。」
「等亨利来了以后,我一定要去拜访海德夫妇。」
「等亨利来了以后,你好像打算跟他一起去拜访全斯洛普郡的所有居民,」史传杰说,「我只希望你不会感到失望。」
「失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多心,我只是觉得天气糟透了。」
「我们会请哈瑞斯驾马车时尽量放慢脚步,小心一点儿。但就算我们不说,他也一定会特别小心的。再说,史达令是一匹非常稳健可靠的马儿。一点儿风雪对史达令来说不算什么。它可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况且你也知道,有些人亨利是一定得去登门拜访——要是他没这么做的话,他们可是会不高兴的。珍妮和亚文——我父亲的两位老仆人。他们成天都在叨叨记挂着亨利要来的事。他们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见到他了,而他们恐怕没办法再多等五年了,可怜的人。」
「好了!好了!我只是说天气会很糟糕。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事情并不只是这样。史传杰心里明白,亚蕊贝拉对这次的兄妹聚会抱着极高的期望。她在婚后就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的哥哥。亨利造访苏活广场的次数,并不如她希望中那么频繁,而就算他前来小住,他停留的时间也远不如她希望中那么长久。幸好这次的圣诞聚会,必然可以让他们恢复过去的亲昵情感。他们将携手踏遍所有童年时的旧游之地,而亨利已经答应她要在这儿待上将近一个月。
亨利如约来访,在一开始看来,亚蕊贝拉似乎可以顺利实现她所有最期盼的愿望。当晚他们在晚餐时谈得十分尽兴。亨利目前是在南安普敦郡一个叫做大西瑟登的村庄担任教区牧师,他对他们说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②。
『注②:在史传杰和亚蕊贝拉结婚时,亨利是在格罗斯特郡的格瑞斯安卓担任教区牧师。他打算跟当地一位叫做帕尔布林格小姐的乡村女子结婚。但史传杰对这位小姐和她的朋友都没什么好感。当时大西瑟登正好有个有薪牧师的职位,于是史传杰向华特·波尔爵士力荐让亨利接下这份工作。亨利对此十分满意。大西瑟登教区的格瑞斯安卓大多了,他很快就忘了那位不适合他的小姐。』
大西瑟登是一个繁华的大村庄。那里有好几个体面的绅士家庭。亨利在当地社交圈甚受敬重,而他对此感到十分满意。他花了许多时间描述他的朋友,以及他们的晚宴与舞会,最后他表示:「但我可不想让你们认为,我们只顾享乐而忽视了慈善工作。我们是一个行善不落人后的活跃教区。那里有许多不幸的可怜人,而我们有非常多事情要做。在大前天,我去拜访一个贫病交迫的家庭,结果我一到那儿,就看到华特金小姐正在那栋小屋里致赠救济金,并为他们提供各种建议。华特金小姐真的是一位非常有同情心的小姐。」说到这里他暂时停下来,似乎是在等他们开口说话。
史传杰一脸茫然;然后,他似乎突然灵光一闪。「哎呀,亨利,真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们实在太疏忽了。你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有五次提到这位华特金小姐的芳名,而我和亚蕊贝拉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向你打听她的事情。我们两个今晚都有些迟钝——都是威尔斯的天气害的——冷得让脑袋都结冰了——但现在我已经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你的用意啦,而我非常乐意如你所愿,来好好仔细盘问关于她的一切讯息。她是金发还是黑发?皮肤偏黑还是白皙?她比较喜欢钢琴还是竖琴?她喜欢看哪一类的书?」
亨利觉得自己受到嘲笑,皱起眉头,似乎不愿再提到那位小姐。
亚蕊贝拉冷冷地瞪了她的丈夫一眼,用比较温和的方式继续询问,很快就从亨利口中探听到下面这些讯息:华特金小姐最近才搬到大西瑟登地区居住——她的教名是苏芙罗妮亚——她跟她的监护人史温佛斯特夫妇(他们是她的远房亲戚)住在一起——她非常喜欢看书(但他不晓得她偏爱哪一类作品)——她最爱的颜色是黄色——还有她非常讨厌凤梨。
「那她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史传杰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让亨利感到有些尴尬。
「照一般的审美标准看来,华特金小姐称不上是绝色美女,她不算漂亮。但只要跟她进一步相处——你的看法就会大为改观。不论是男人或是女人,有些人你乍见之下,会觉得他相貌十分平庸,但相处久了就会觉得越看越顺眼,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善良的心灵、良好的教养和温柔的个性——这些可比短暂的美貌更能让丈夫感到幸福。」
这段话让史传杰和亚蕊贝拉感到有些惊讶。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史传杰开口问道:「那财富呢?」
亨利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一万英镑,」他说。
「我亲爱的亨利!」史传杰喊道。
稍后当他们夫妻俩独处时,史传杰对亚蕊贝拉说:「我们真该好好恭喜亨利,他实在太聪明啦。他赶在其他人发现这位小姐之前捷足先登。我猜想向她求婚的人并不多——她的脸孔或身材大概有某种缺陷,所以才没什么人追求她。」
「但他不可能只是为了钱,」亚蕊贝拉显然是想要为她哥哥辩护,「我相信他对她一定也有点儿好感。亨利不是这种人。」
「喔,那当然,」史传杰说,「亨利是个大好人嘛。再说,你该知道,我是从来不会干涉这种事情的。」
「你在笑,」亚蕊贝拉说,「你根本没有资格这样笑别人。我以前也跟亨利一样聪明啊。我那时候还觉得,你鼻子这么长,脾气又不好,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想要嫁给你,结果我自己却昏了头了。」
「这倒是没错,」史传杰若有所思说,「我都忘了。这显然是一种家传的弱点。」
第二天,史传杰待在图书馆里做研究,亚蕊贝拉和亨利一同乘着马车前去探望珍妮和亚文。但这种欢乐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亚蕊贝拉很快就发现,他和她的哥哥已不像过去那般亲昵知心。亨利过去七年来一直待在小乡村,而她则是在伦敦看尽繁华,并亲眼见证某些当代最重要的历史事件。她和一些内阁大臣结为朋友。她认识首相,并曾经数度跟威灵顿公爵共舞。她觐见过列位王子殿下,对公主们屈膝行礼,而每当她前往卡尔顿宫时,摄政王总是会对她微笑致意。至于她跟英国魔法复兴运动重要成员们的关系,那更是不用提的了。
她哥哥所述说的见闻让她听得津津有味,但他却对她的生活兴致缺缺。她描述她在伦敦的生活,但他却只是礼貌性地应付道:「啊,真的吗?」有一次,在她叙述威灵顿公爵对她说的话,而她又是如何回答时,亨利转过头来,抬起一边眉毛,露出淡淡的笑容盯着她瞧——他的神情和笑容分明就是在说:「我才不信呢。」他这种态度让她感到非常难过。她并不认为她是在自我吹嘘——跟大人物交往,本来就是她在伦敦日常生活中一部分。她这时才明白,虽然他的信总是让她感到十分愉快,但他必然觉得她的回信既乏味又做作,这让她心里感到一丝酸楚。
但在另一方面,可怜的亨利也有许多不满之处。他小时候对艾司费尔庄园非常向往。它的规模、它的环境,以及它的主人在库伦地区享有的崇高地位,全都让他感到十分理想。他一直万分期待能在强纳森·史传杰继承这栋住宅以后,以主人朋友的重要身分到艾司费尔庄园作客。但现在当愿望实现之后,他却发现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他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好房子,相较之下艾司费尔庄园就显得逊色许多。这里的山形墙几乎就跟窗户一样多。这里的房间天花板全都太过低矮,格局也十分怪异。这里一代又一代的居民随心所欲地在墙壁各处建造窗户——完全不考虑到房子的整体风格——而且墙上的玫瑰和长春藤遮住了窗户的光线,每一扇窗口看起来都暗沉沉的。这是一栋老旧的住宅——如同史传杰所说的,这里就像就是小说中女主角会在里面受到迫害的阴森旧屋。
大西瑟登地区近年来有几栋住宅大幅改建,此外也为绅士淑女们新建了几栋饶富乡村风味的雅致小屋,因此——部分是因为亨利的房子家具都是教区的财产,无法保有自己的家当——部分是因为他打算尽快结婚,因此心里总是惦记着该如何改善家居环境——他忍不住对史传杰提出许多关于这方面的建议。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马厩的位置,他告诉史传杰:「你非得穿越马厩,才能走到南边的游乐场和果园。你干脆把它拆掉,在其他地方重建一个就行了。」
史传杰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突然转头对他的妻子说:「亲爱的,你喜欢这栋房子吗?我以前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立刻搬家!」
亚蕊贝拉咯咯大笑。说她对这栋房子相当满意。「我很抱歉,亨利,但我觉得马厩挺好的呀。」
亨利并不死心。「好吧,但只要把房子旁边那些乱七八糟,遮住所有光线的树丛全都砍掉,这里的环境就会大大改善,这我可没说错吧?它们没经过任何规划,只是随处乱长——橡实和种子落到哪儿,它们就长到哪儿。」
「什么?」史传杰问道,刚才话才说到一半,他的目光就又重新落向他的书本。
「树啊,」亨利说。
「什么树?」
「那些树,」亨利指着窗外那一大片雄伟壮丽的古老橡树、梣树与山毛榉。
「这些树全都是无可挑剔的好邻居。它们不会多管闲事,也从来不会来烦我。我甚至还想向它们致敬呢。」
「但它们挡住了光线啊。」
「你也一样,亨利,但我可没拿把斧头来对付你。」
事实上,亨利虽然对艾司费尔庄园的庭院和环境诸多批评,但他真正想要抱怨的并不是这些。他介意的是屋中无处不在的浓厚魔法气氛。在史传杰刚开始从事魔法工作时,亨利完全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景况。当时诺瑞尔先生卓越的成就尚未传遍整个王国。魔法似乎只不过是历史某个奥秘的旁支,只是有钱有闲绅士们的消遣活动;而亨利直到现在,仍然对魔法抱持着这类的看法。史传杰的财富、他的地产、他的名门血统,全都让亨利引以为傲,但并不包括他的魔法。每当有人因为他跟当代第二伟大魔法师的姻亲关系,而对他恭维有加时,他总是会感到有些惊讶。
史传杰跟亨利理想中的有钱英国绅士实在天差地远。他并不像英国乡村地区的绅士,在空闲时从事各式各样的消遣活动。他对农耕和狩猎毫无兴趣。他的邻居们常去附近打猎——亨利听到他们的枪声在白茫茫的树林和雪地中悠悠回荡,还有他们猎犬的吠叫声——但史传杰却连枪都没碰过一下。亚蕊贝拉必须百般劝说,他才肯勉强踏到户外,去散半个钟头的步。图书馆中原本摆满了史传杰父亲和祖父所遗留下来的藏书——一些每位绅士书架上都会有的英文、希腊文和拉丁文著作——全都被取下来堆在地板上,好空出地方来放置史传杰自己的书籍和笔记③。《英国魔法之友》和《现代魔法师》这类的魔法期刊散置在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图书馆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银盘,有时银盘里会装满了清水。史传杰常常在银盘前坐上大半个钟头,紧盯着盆里的清水,不时还轻点一下水面,比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势,再把他看到的一切记在笔记本里。在一张堆满书本的杂乱书桌上,搁了一张英国地图,史传杰在上面标示出一些从英国通往不知名地方的古老精灵道路。
『注③:史传杰拥有的自然都只是关于魔法的书籍,而不是魔法之书。魔法之书全都在诺瑞尔先生手中。参阅第一章 注⑤。』
另外还有一些亨利不太了解的怪事,而这令他感到更加烦心。比方说,他知道艾司费尔庄园的房间看起来都有些怪里怪气,但他并不晓得,这是因为史传杰家中的镜子往往呈现出半个钟头前,甚或是一百年前的情景。他在早上清醒过来和在晚上陷入梦乡之前,都会听到一阵遥远的钟声——钟声听起来十分忧伤,仿佛是来自于某个沉没在苍茫大海中的城市。他平常并不会想到那阵钟声,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任何跟钟声有关的事情,但那股阴郁的气氛却让他镇日都感到闷闷不乐。
为了纡解这一切的失望与不满,他总是不停拿大西瑟登来和斯洛普郡作比较(而斯洛普郡显然处处都落于下风),还常常大声批评史传杰花太多时间做研究——「就好像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产,还得拼老命赚钱似的。」这些话大多都是说给亚蕊贝拉听的,但史传杰通常就坐在附近,因此没过多久,亚蕊贝拉就发现自己得吃力不讨好的为这两个男人充当和事佬。
「我要是想听亨利的意见,」史传杰说,「我自然会开口问他。我倒想知道,我要把我家马厩盖在哪儿关他什么事啊?我要怎么打发时间又跟他有什么相干?」
「这真的是很气人,亲爱的,」亚蕊贝拉表示,「也难怪你会发脾气,但只要想到……」
「我发脾气!明明是他老是要找我吵架!」
「嘘!小声点儿!这样他会听到的。你是真的受了很多气,大家都知道你像个好脾气的天使,一直在默默包容忍耐。但我想他也是一番好意。他只是不擅于表达罢了,而且,不管他有再多不是,等他走了以后,我们一定会非常想念他的。」
看到史传杰似乎对最后一句话不以为然,于是她又说:「对亨利好一点行不行?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当然好!当然好!我就是耐心的化身。这你总该知道吧!有一句古老的谚语——现在没什么人用了——大意是说,在同一块田里,牧师种出的小麦,而魔法师种出的却是黑麦④。这句话的意思是,牧师和魔法师的想法总是南辕北辙。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句话还真有些道理。我跟伦敦神职人员的关系向来都十分良好。西敏寺的首席牧师和摄政王的御用牧师都非常好相处。但我实在受不了亨利。」
『注④:这句话的意义不仅于此。在十二世纪时,一般认为教士和魔法师在某方面来说可算是互相竞争的对手。两者都相信宇宙中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超自然生物和超自然力量。两者都相信他们可以藉由咒语或是祈祷对这些超自然生物提出请求,说服他们帮助人类,或是阻挠人类的行动。这两种宇宙观在许多方面都惊人地相似,但教士与魔法师基于相同的理解而做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魔法师主要是关注这些超自然生物的功用;他们希望知道在何种情况下,藉由何种方式,才能让天使、魔鬼,与精灵协助他们施行魔法。他们只求达到实用性的目的,至于天使的善良、魔鬼的邪恶,以及精灵的败德,他们几乎完全不列入考虑。教士却正好相反,他们除了天使、魔鬼,与精灵个别的特性之外,对其他任何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在中世纪的英国,人们设法让这两种宇宙观和解共存,但结果却宣告失败。魔法师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被教会以提倡异端邪说的名义判定有罪。当时已有人提出「梅劳异端论」的说法。
惠特比的亚历山大(1230?-1302年)认为宇宙就像是一幅繁复的织锦画,而我们一次只能看到其中的某些部分。我们唯有在死后才能看清全貌,而那时我们就能了解到这些不同部分之间的关联。亚历山大被迫公开撤回他的理论,而在这之后,教士们就开始严密防范「惠特比异端论」。为了避免被教会指控提倡异端邪说,甚至连最基层的乡村牧师都不得不成为八面玲珑的狡猾政客。
但这并不是说,所有魔法师全都能避免将宗教与魔法混为一谈。许多流传至今的「咒语」都是在劝诫一些圣人和神职人员帮助魔法师。令人惊讶的是,将宗教和魔法混合为一的始祖,竟然是魔法师的精灵仆人。大多数精灵一踏入英国就会被迫受洗,而他们很快就开始将圣人和耶稣使徒的理论纳入他们的魔法。』
在圣诞节下了一场大雪。亚蕊贝拉也许是因为这阵子太过伤神,她早上醒来时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感到头痛欲裂,根本无法下床。史传杰和亨利只好两人共处一整天。亨利谈了许多关于大西瑟登的事情,到了晚上,两人一起玩埃卡泰牌戏(译注:ecarte,一种两人纸牌游戏,常用于赌博,十九世纪时盛行于英、法两地)打发时间。这是两人都很喜欢的一种消遣活动。这本来可以让他们真正享受到一些乐趣,但在他们玩到第二盘的时候,史传杰恰巧翻到了一张黑桃九,而他脑中立刻出现了许多灵感,想到了一些关于这张纸牌的崭新魔法意义。他连忙抛下这场牌戏,抛下亨利,拿着那张牌到图书馆去仔细研究。于是亨利只好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
史传杰在第二天凌晨某个时刻醒过来——或者该说是半梦半醒。房中闪烁着一种淡淡的银色光辉,仿佛是屋外积雪所映照出的莹莹月光。他好像看到了亚蕊贝拉,她全身穿戴整齐,背对着他坐在床脚边。她正在梳头发。他似乎对她说了某些话——但他并不十分确定。
然后他又陷入沉睡。
他在早上七点时醒过来,而他急着想赶在亨利出现之前,先到图书馆去工作一、两个钟头。他连忙跳下床,走到梳妆室里,拉铃叫杰瑞米来替他刮胡子。
到了八点,亚蕊贝拉的女仆珍妮·休斯敲响卧室的房门。房中无人回应,而珍妮猜想女主人也许头痛还没好,于是她默默离开。
到了十点,史传杰和亨利一起用早餐。亨利决定要出门去打猎,而他费尽唇舌地想要拉史传杰跟他一起去。
「不行,不行。我有工作得做,但你还是可以自己去打猎。这里的田野和森林你都熟得很。我可以借你一把枪,再设法替你找到几只猎犬。」
杰瑞米·琼斯踏入房中,通报说那位海德先生又再次来访。他现在就在客厅里,说有急事要立刻告诉史传杰。
「喔,这家伙这次又有什么事?」史传杰喃喃自语。
海德先生快步走进来,他脸色灰败,看起来十分焦虑。
亨利突然惊呼:「那家伙到底以为他在干啥?他干嘛呆站在门边,既不进来又不出去?」艾司费尔庄园最让亨利看不顺眼的毛病之一,就是这里的仆人很少会表现出这类名门望族应有的礼仪举止。杰瑞米·琼斯准备走出房间,但他只走到门边就停下来,站在门后跟另一个仆人神情紧张地轻声交谈。
史传杰朝门边瞥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亨利,没关系。海德先生,我……」
这时心急如焚的海德先生早就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冲口而出:「一个钟头前,我又在威尔斯山上看到了史传杰太太。」
亨利大吃一惊,转头望着史传杰。
史传杰用异常冰冷的目光瞪了海德先生一眼,然后说:「没事的,亨利。真的没事。」
史传杰的反应,让海德先生感到有些迟疑,但他天性执拗,不会因此就隐忍不语。「这次是在伊德里斯堡,就跟上次一样,我看到史传杰太太离去的背影,但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我跟过去想要赶上她,但就像上次一样,她转眼间就失去踪影。我知道上次的情形听起来很像是一种妄想——一种我在暴风雪中所产生的幻觉——但今天我的头脑非常清楚冷静,我十分确定我看到了史传杰太太——就像我现在我看到你一样确定,先生。」
「上次?」亨利迷惑地说。
史传杰这时已失去耐心,开始感谢海德先生好心为他们带来这个……(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措词)「但据我所知,史传杰太太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我想你会感到相当惊讶,但我可以……」
杰瑞米急匆匆地再次踏进房中。他快步走到史传杰面前,俯下身来附在主人耳边说话。
「够了,大声说啊!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亨利说。
杰瑞米有些迟疑地望着史传杰,但史传杰什么也没说。他用手捂住嘴巴,目光犹豫不定,似乎是突然想到了某个令人不快的念头。
杰瑞米说:「史传杰太太并不在家里,先生。我们不晓得她到哪儿去了。」
这时亨利正在向海德先生打听他在山上所看到的景象,但他根本还来不及答话,亨利就又连珠炮似的开口问下一个问题。杰瑞米·琼斯皱眉望着他们两人。史传杰默默坐在一旁,望着前方发愣。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