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年,这次探险的七位幸存者又是怎样过活的呢?……
一言以蔽之,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艰苦。极其肥沃的土壤,提供了大自然的产品,还有一定数量的家禽,使他们的生活有了保障。他们只是无法离开扎拉尔岛,返回大浮冰附近,再度穿过极圈。当初“珍妮”号受到狂风暴雨袭击,流冰撞击,冰雹和雪暴威胁,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打开了极圈的通道!
至于说建造一条可以经受如此危险航行的小船,威廉·盖伊和他的伙伴们没有必要的工具,只使用自己唯一的武器,长枪、手枪和短刀,怎么能造得出来呢?……
所以,只能考虑尽好地安顿下来,等待时机离开岛屿。这种时机来自何方?当然只能来自唯有上帝才能支配的偶然性……
首先,按照船长和大副的意见,决定在西北海岸建立营地。从克罗克—克罗克村庄,眺望不到海面。而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经常不断看见大海,以待——唉!恐怕是不大可能的——在扎拉尔附近海域出现一艘船!
威廉·盖伊船长、帕特森和他们的五位伙伴于是穿过山谷走下山来。崩塌小山的碎石乱土填满了半个山谷。发酥的火山岩渣,黑色的大块花岗岩和碎成粉末的粘土中间,有点点金属物闪闪发光。在阿瑟·皮姆看来,这荒凉地区的景象正是如此,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里就是化为废墟的巴比伦遗址!……”
离开峡谷以前,威廉·盖伊想起去搜索一下右侧的裂隙,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和阿伦就是从那里消逝的。裂隙已被堵塞,他无法进入坚实大块的内部。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侧也存在着一个天然的或人造的迷宫,与他刚刚离开的山洞极其相似。说不定,在已经干涸的激流河床下面,两个山洞是相通的。
混乱纷杂的壁垒,切断了向北的去路。这小队人马越过这个障碍,迅速朝西北方向走去。
到了那里,在距离克罗克—克罗克村约三海里的沿海地带,他们最后在一个山洞里安下身来。那个山洞与我们此刻在哈勒布雷纳地岸边所居住的山洞十分相像。
就在那个地方,“珍妮”号的七位幸存者活下来,度过了漫长而伤心绝望的年代。我们自己也即将开始这种生活了。——当然他们的条件比我们要好一些:扎拉尔岛土壤肥沃,能提供食物来源,而哈勒布雷纳地则缺少食物来源。实际上,待我们的给养枯竭以后,我们注定要丧生,而他们则不会。他们可以无限期地等待下去……而且他们也等了……
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和阿伦已死于崩塌,这在他们心目中是无可置疑的事——对阿伦来说,这当然已经确定无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阿瑟·皮姆和混血儿竟然夺取了一条小船,泛舟海上去了!……
正如威廉·盖伊给我们讲述的那样,没有一件意外变故来打破这十一年的单调生活。岛民竟然也没有一次出现过,恐惧使他们不敢接近扎拉尔岛。这个阶段中,也没有任何危险威胁他们。另一方面,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越来越失去了有朝一日能被人搭救的希望。开始的时候,每当暖季来临,大海重又成为自由流动的海洋,他们便在心中暗想,会派遣一艘船前来寻找“珍妮”号的。但是,过了四五年之后,他们便失去了一切希望……
除了土壤生长的产品以外——其中有抗败血症的珍贵作物,辣根菜,褐芹,在岩洞四周,生长茂盛——威廉·盖伊还从村里带回了一些家禽,鸡,良种鸭,还有大量黑猪,在岛上迅速繁殖。此外,无需借助于火器,轻而易举地便可打下羽毛乌黑的麻鸻。这各种食物来源之外,还应加上信天翁和加拉帕戈斯龟产的卵,数以百计,埋在沙滩的沙土中。光有那躯体庞大的龟,龟肉滋补身体、有益于健康,就足够这些在南极洲过冬的人享用了。
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中储藏,珍妮湾中直到小海湾深处都盛产各种鱼类——鲑鱼,鳕鱼,鳐鱼,鳎,鲂■,鲻鱼,菱鲆,鹦嘴鱼。这还没有算上软体动物中味道鲜美的海参。英国双桅帆船本来打算装满一船海参,然后运到天朝帝国①市场上去出售的。
①指中国。
对于一八二八年到一八三九年这个阶段,我想无需赘叙了。冬季自然是艰苦的。确实,夏季慷慨大方地使扎拉尔群岛感受到它施恩于人的影响;而当大雪、暴雨、狂风、暴风雪伴随着寒季来临的时候,冬季的严寒也不曾赦免他们。在整个南极陆地上,奇寒逞威。海面拥塞着浮冰,海水一般冰封长达六七个月。要等到太阳重新出现,才能再度见到自由流动的海水。这就是阿瑟·皮姆亲眼目睹的自由流动的海洋,也是我们自度过大浮冰以来遇到的自由流动的海洋。
总而言之,在扎拉尔岛生存下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在我们占据的哈勒布雷纳地,这寸草不生的海岸,是否也会如此呢?即使我们的给养再丰足,总有一天要枯竭的。而冬季来临的时候,大龟难道不会向较低纬度地区转移么?……
还有一件事是确切无疑的,那就是直到七个月以前,威廉·盖伊船长手下从克罗克—克罗克伏击战中安全无恙脱险的人,还一个都没有损失。这全靠他们体质强壮,吃苦耐劳,意志坚强……可叹!他们不久又要大祸临头了!
五月份来到了——这里的五月相当于北半球的十一月——在扎拉尔的海面上,冰块已经开始漂浮,水流将它们带往北方。
有一天,七个人当中有一个没有回到岩洞。叫他,等他,开始寻找他……都是枉然……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堕水淹死了。再也没有回来……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人就是“珍妮”号的大副、威廉·盖伊的忠实战友帕特森。
一个人死了,一位出色的人死了,在这些勇士的心头引起怎样的哀痛啊?……难道这不正是预示着即将来到的灾难么?……
威廉·盖伊还不知道事情真相,我们于是告诉了他:帕特森落在一块浮冰表面上被带走,出事的具体情形如何,恐怕永远也无从得知了。在冰块上,他很快就被饿死。后来这块浮冰抵达爱德华太子岛附近,受到更温暖的海水侵蚀,即将融化。就在这时水手长在冰块上发现了“珍妮”号大副的尸体……
当兰·盖伊船长讲述到怎样在他不幸的战友口袋里找到了笔记,多亏了这些笔记,“哈勒布雷纳”号才向南极海洋进发时,他的哥哥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紧接着这第一桩不幸,其他的灾难接踵而至。
“珍妮”号的七名幸存者只剩下了六名。不久他们沦落到逃命的地步,此后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就在帕特森失踪后刚刚五个月,十月中旬,一次地震使扎拉尔岛天翻地覆,同时西南部的群岛也几乎完全倾覆。
这次大地震荡的剧烈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们从双桅帆船上驾小艇出发,在阿瑟·皮姆指出的石崖靠岸,总算得以判断一二。威廉·盖伊和他的五位同伴,如果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岛屿,他们肯定很快就要丧生。现在这个岛屿拒绝养育他们了!
过了两天,距他们的岩洞几百杜瓦兹处,水流送来一艘小船,这是从西南方的群岛上卷到海面上来的。
威廉·盖伊、罗伯茨、科文、特里因科、福布斯和赖克斯顿,将小船上尽量装满给养,等不及二十四小时,便上船逃离已变得无法居住的岛屿。
不幸,海上狂风大作,这是由于地震扰乱了地层深处和天空深处而引起的。与狂风搏斗根本不可能,于是大风将小船抛向南方,顺水流漂去。我们的冰山也是顺这股水流一直漂到这哈勒布雷纳地沿海的。
足足两个半月的时间,这些可怜的人就这样穿过自由流动的海洋,始终无法改变他们的航向。到了今年,一八四○年的一月二日,他们才隐约望见一块陆地——正是在东面濒临珍妮湾的那块陆地。
我们已经辨认出,这块陆地距离哈勒布雷纳地不到五十海里。是的!我们越过整个南极地区千里迢迢寻找的人,我们已经不再指望能够再度相见的人,原来与我们近在咫尺!
与我们所在位置相比,威廉·盖伊小船的靠岸地点是在大东南。那里,与扎拉尔岛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而与哈勒布雷纳地却极为相似!土壤不宜耕种,沙石遍地,没有树木,没有灌木,没有任何植物!他们的给养几乎消耗殆尽,威廉·盖伊及其同伴很快便陷于极为凄惨的境地,福布斯和赖克斯顿两个人死掉了……
在这海岸上,他们注定要饿死。其余四个人,威廉·盖伊、罗伯茨、科文和特里因科,再也不想在这多呆一天!他们携带着所剩无几的给养,上了小船,再一次顺水漂流。由于没有仪器,他们竟至无法测定自己的位置。
他们就在这种情况下航行了二十五天,给养耗尽。就在他们四十八小时滴水未进,躺在船底,动弹不得,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们的小船出现在哈勒布雷纳地附近。
就在这时,水手长远远望见了小船,德克·彼得斯跃入海中追赶,操纵小船,将它拖回岸边。
混血儿一上船,就认出了那是“珍妮”号的船长和水手罗伯茨、特里因科和科文。一查看,他们都还有口气。他操起短桨,朝陆地划过来。到了离岸只有一链之地时,他托起威廉·盖伊的头部,喊道:
“活着……还活着!”声音极为洪亮,一直传到我们耳边。
现在,在这天涯海角的哈勒布雷纳地,两兄弟终于团聚了。

  第十五章 冰上怪兽斯芬克司
此后两天,在南极海岸的这一点上,两艘双桅帆船的幸存者已经一个不剩了。
二月二十一日,清晨六时,我们十三人登上小船,离开了小小的海湾,绕过了哈勒布雷纳地岬角。
两天前,我们就讨论了启程的问题。如果决定走,那么出海日期就再一天也不能推迟。在纬度86度和70度之间的这部分海面上,即直到一般为大浮冰所阻的纬度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最多一个月——可以航行。如果我们能够脱身,过了那里以后,也许能够巧遇一艘正在结束捕鱼季节的捕鲸船,或者——谁知道呢?——也许能够遇到一艘完成到南极海洋边缘来进行地理发现远征的英国船、法国船或美国船?……过了三月中旬,航海家也好,捕鱼人也好,就要离开这一海域。到那时,大概就毫无希望被人搭救了。
人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是:漫长的黑夜和刺骨的严寒即将把这个地区包围。威廉·盖伊来到以前,我们是要被迫在这里过冬的。如果我们仍按原来计划在这里过冬,安顿下来准备在这里度过七八个月的冬季,是否更有利?到下一个夏季开始,大海重又自由流动时,小船再启程向太平洋驶去,我们会有更充裕的时间跨过这中间相距的一千多海里路程。是否这样做更为谨慎、更为明智呢?……
另一方面,虽然岩洞足以为我们遮身,生活条件,至少在食物方面,能够得到保证,但是,一想到在这海岸上度过冬天,就是再能忍受的人,又怎能不心惊胆战呢?……是的!忍受……只要境况要求你忍受,自然就得忍受……但是现在走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作最后的努力力争早日返回祖国呢?赫恩和他的伙伴已经进行了这种尝试,我们的条件比他们更为有利,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
仔细研究了问题的利弊。征求了每个人的意见以后,强调指出,如果出现什么障碍,使得航行无法继续下去,实在迫不得已,小船总还可以返回这部分海岸。海岸确切的位置,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珍妮”号的船长极力拥护立即动身的意见,兰·盖伊和杰姆·韦斯特对由此产生的后果也毫不畏惧。我心悦诚服地同意他们的意见,我们的同伴也完全同意。
只有赫利格利进行某些抵制。他认为抛下确有把握的事去干没有把握的事,似乎不大稳妥……从哈勒布雷纳地到极圈之间这段距离,只有三个或四个星期,时间够用吗?……如果必须返回,水流向北,我们又怎能逆水返回呢?……总之,水手长强调的某些理由,是值得斟酌的。不过,我应该说,只有恩迪科特站在他一边,因为他已经惯于和水手长从同一角度看问题。最后,对这一切都反复地进行了讨论以后,赫利格利声明,既然我们都赞成启程,他也随时准备和大家一起动身。
短期内完成了准备工作。到了二十一日清晨七时的时候,借助于水流和海风的双重作用,哈勒布雷纳地已落在我们身后五海里。下午,高耸海岸之上的群峰逐渐消逝。山峦中的最高峰曾使我们远眺到珍妮湾西岸的陆地。
我们的小船是扎拉尔群岛常用的一种小船,供各岛之间交通使用。根据阿瑟·皮姆的叙述,我们知道,这些小船有的像筏子,有的像平底船,有的像跷跷板独木舟——大部分都很坚固。我们乘坐的这只船属于上述第三种,长约四十法尺左右,宽六法尺,船首、船尾翘起,形状相同——这样可以免得掉头——,用数双短桨操作。
我应该特别提醒大家注意,这种船建造时,一块铁都不用——既没有铁钉、铁销和铁板,艉柱、艏柱上也不用铁,扎拉尔人全然不知有这么一种金属。他们用一种藤本植物做成绳索,具有铜丝的抗力,保持船壳板的粘合,与最紧密的铆接同样结实。他们往一种苔藓上涂上一种腻子,代替填缝的麻,一旦与水接触,便与金属一般坚硬。
这艘小船就是这样的。我们给它取名为“帕拉库塔”号——这是这一海域中一种鱼的名字。小船舷缘上粗糙地雕刻着这种鱼的模样。
“帕拉库塔”号尽其最大容量,东西装得满满的,但不致过分妨碍要在船上就座的人——外衣、被褥、衬衣、工作眼、短裤、粗呢长裤和橡胶连帽雨衣、船帆、桅桁、圆材、四爪锚、长桨、挠钩,然后是测量的仪器,可能会用得着的武器、弹药、长枪、手枪、卡宾枪、火药、铅弹和子弹。船上食物有数大桶淡水、威士忌和杜松子酒、成箱的面粉、半腌咸肉、干菜、大量储存的咖啡和茶。还加上一个小炉灶和准备供炉灶使用几个星期的数袋煤炭。如果我们无法越过大浮冰,必须在冰原中过冬,这些给养很快就会耗尽。那时我们就要全力以赴返回哈勒布雷纳地。留在这里的双桅帆船的货物估计还能保证我们生存,度过许多个月份。
而且——即使我们回也回不来——难道就应该放弃一切希望么?……不!但有一线希望,就紧紧抓住不放,这属于人的本性。我还记得,关于奇异天使,埃德加·爱伦·波说过这样的话,“这是一位操持人生意外变化的神明,其职能是唤来可使人震惊的变故,但其根源则蕴藏在事物逻辑发展之中……”为什么在紧要关头我们就不会看见这个天使出现呢?……
“哈勒布雷纳”号所载绝大部分物资都留在岩洞中,放在安全可靠的地方,避开冬季的风吹雨淋。如果碰巧有遇险的人来到这片海岸,他们可以使用,这当然自不待言。水手长在小山上竖起一根圆材,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再说,继我们这两艘双桅帆船之后,还会有什么船只敢于深入到这样的高纬度地区来呢?……
登上“帕拉库塔”号的人员是:船长兰·盖伊、大副杰姆·韦斯特、水手长赫利格利、捻缝师傅哈迪、水手弗朗西斯和斯特恩、厨师恩迪科特、混血儿德克·彼得斯和我,这都是原“哈勒布雷纳”号的人;然后是“珍妮”号的船长威廉·盖伊、水手罗伯茨、科文、特里因科。一共十三人,是个不吉利的数字①。
启航以前,杰姆·韦斯特和水手长细心周到地在我们小艇的三分之一处安装了一个桅杆。这桅由一条支索和数条侧支索固定,可撑起一片宽大的前桅帆。这片前桅帆是用双桅帆船上的第二层帆剪成的。“帕拉库塔”号主横梁处宽六法尺,总算设法给这片临时增加的船帆加了些支架。
当然这套帆缆索具不可能逼风航行。但是从顺风一直到满后侧风,张帆后均可保证足够的速度,平均二十四小时走三十海里,五个星期就可将到大浮冰的约一千海里路程拿下来。如果水流和风向持续不断地将“帕拉库塔”号推向东北方向,把希望寄托在这个速度上是毫不过分的。偶尔海风停止,我们还可用短桨帮忙。
四双短桨,用八个人操作,仍可保证小艇有一定的速度。
①西方人迷信,认为十三这个数字不吉利。
启程后的一星期内,没有任何特殊事情值得一谈。海风不断从南方吹来。珍妮湾两岸之间没有出现任何逆流。
只要哈勒布雷纳地海岸不向西偏离太远,两位船长打算尽量沿海岸前进,与它保持一二链的距离。这样,在发生事故船只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海岸还可为我们提供一个藏身之地。真的,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在这不毛之地上,又值初冬时节,我们的遭遇会怎样呢?……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往那想吧!
这第一个星期内,风力一减弱,我们就划桨。短期内抵达太平洋必需的平均速度,“帕拉库塔”号倒一点没有落下。
陆地的景观没有改变——一直是贫瘠的土地,灰黑的岩石,沙质的海滩上稀疏地生长着仙人掌,远处是陡峭裸露的峰峦。至于海峡,已经夹带着冰块,飘浮的流冰,长达一百五十到二百法尺的浮冰群,有的呈狭长形状,有的呈圆形——也有冰山,但我们的小船都毫无困难地绕过了。使人不大放心的,是这些大块都朝大浮冰区流去。大浮冰区的通道现在可能还可自由通过,这些大块会不会将通道封死呢?……
“帕拉库塔”号上十三名乘客亲密无间,自不待言。我们再也无需担心赫恩式的人物搞暴乱了。话说到这里,人们自然想起渔猎手带走的这伙人,命运是否帮了他们的忙呢?他们的小艇超载,一个小小的海浪袭来就有危险,这危险的航行该怎样完成呢?……谁知道,也许赫恩真的会成功,而我们比他晚走十天,也许就会失败呢?……
我顺便说一句,德克·彼得斯在这些地方没有找到他可怜的皮姆的踪迹。随着日益远离这些地方,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默寡言——我简直难以相信——,我跟他说话时,他竟然不搭腔了。
一八四○年是闰年,我必须在我的笔记中记下二月二十九日。这天恰巧是赫利格利的生日。水手长要求在船上庆贺他的生日,要有些声势。
“这根本要求不高,”他笑着说,“因为给我祝贺生日,四年才一次啊!”
我们为他的健康干杯。这是一位正直的人,有些过分喜爱闲聊。但在所有的人当中,他最有信心,最能吃苦耐劳。他那永不颓唐的快乐天性给我们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那一天测得我们的位置,纬度为南纬79度17分,经度为东经118度37分。
可见,珍妮峡的两岸位于118度和119度子午线之间,“帕拉库塔”号只要再越过十二、三度就可以到达极圈了。
由于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不高,测量方位极为困难。测完以后,两兄弟将南极地区的地图铺在一张长凳上。地图极不完整。
我和他们一起研究地图,设法大致确定一下在这个方向上都有哪些已经发现的陆地。
不应忘记,自从我们的冰山越过南极以来,我们已经进入东经地区,从格林威治为零度算起直到180度。所以,无论回到祖国的福克兰群岛也好,还是在桑德韦奇群岛、南奥尼克群岛或南乔治岛海域找到捕鲸船也好,这种种希望都应该放弃。
不言而喻,威廉·盖伊船长对于自“珍妮”号出航以后所进行的南极探险,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库克、克鲁津斯特尔、威德尔、别林斯高晋、莫勒尔等人的探险,而不可能知道此后的远征:莫勒尔的第二次探险、坎普的远征。这两次探险使这遥远地区的地理领域稍有扩展。听了他弟弟给他的介绍,威廉·盖伊船长得知,自从我们亲自发现后,应该认为,一道宽阔的海峡——珍妮峡——将南极地区分成两块广阔的大陆,是确切无疑的。
兰·盖伊船长那天提出一个见解,这就是:如果海峡在118度和119度子午线之间伸展,“帕拉库塔”号可能会从人们认为是磁极的方位附近经过。人们不会不知道,所有的磁力线都汇集在这一点上,这一点与北极海域的磁极差不多位于北磁极点上①,罗盘针与这一点成垂直方向。我应该说明,在那个时代,对磁极位置的测定并不像后来那样精确②。
这倒无关紧要。再说,这一地理验证对我们不会有任何意义。使我们更加焦虑的是,珍妮峡明显地变窄了,这时只剩下十到十二海里宽。借助于海峡这种地形,现在可清楚了望到两岸的陆地。“嘿!”水手长提醒道,“但愿留下的宽度还够我们的小船通过!……若是这海峡最后成了个瓶子底……”
“这不用担心,”兰·盖伊船长答道,“既然水流朝这个方向伸展开去,那就是说往北有出路。所以,依我看来,我们只要跟着水流前进,保证没错!”
显然如此。“帕拉库塔”号最好的向导就是这水流。如果不幸遇到了逆流,若是没有强劲的海风帮忙,逆流而上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是否有可能再过几度,较远的地方,由于海岸的地形,这水流会折向东方或折向西方?不过,可以肯定,在大浮冰以北,太平洋的这一部分,是环绕着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或新西兰的陆地的。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人们会同意,只要能返回祖国,从哪里走都可以……
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继续航行了十多天。小船完全保持了满后侧风的速度。我再重复一遍,虽然建造小船时不曾用过一块铁,两位船长和杰姆·韦斯特对小船的牢固赞不绝口。小船密封性能良好,从来没有一次需要重新填塞缝隙。我们遇到的是平静的海洋,长浪涌起的海面上,轻轻的涟漪划出微微可见的波纹。这倒也是真的。
三月十日,在同一经度上,测出纬度为76度13分。
自从离开哈勒布雷纳地,“帕拉库塔”号已航行近六百海里。这段距离是在二十天内完成的,所以,它达到了二十四小时前进三十海里的速度。
只要这个平均速度在三个星期之内不减低,就会一切顺利,通道不会关闭,或者可以绕过大浮冰——船只也还没有离开捕鱼区。
现在,太阳几乎紧贴着地平线爬行了。极地漫漫长夜的黑暗笼罩整个南极洲的时刻即将来临。十分幸运的是,随着我们不断向北挺进,我们抵达的海域,阳光还不会完全消逝。
①位于地球直径两端的点。
②作者原注:根据汉斯廷的计算,南磁极的位置在东经128度30分,南纬69度17分。在万桑东·迪穆兰和库普旺·代布瓦进行研究以后,杜蒙·居维尔的“星盘”号和“信女”号航行过程中,随船探险的迪普雷测定的位置是东经136度15分,南纬76度30分。最近,新的计算结果又确定这一点应在东经106度16分和南纬72度20分上。可见在这个问题上,水文地理学家还不一致。在北磁极问题上,也是如此。
这时,我们亲眼见到一种现象,其奇特程度,绝不亚于阿瑟·皮姆自述中比比皆是的离奇现象。有三四个小时,从我们的手指、头发、胡髭上,迸射出短暂的火光,伴之以响亮的声音。这是一场电雪暴,大片雪花纷纷扬扬,不太密集,与你一接触便产生放出火光的刷形放电。大海怒涛翻滚,“帕拉库塔”号好几次险些被浪涛吞没。最后我们还是安全无恙地度过了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