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认为,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真相终于大白。德克·彼得斯在这种思想状况之下,要回避我们的目光,我们这样担心不是有道理的么?……他会同意重新回到我们当中来么?……
我们全体都立即离开岩洞。过了一个小时,我们追上了混血儿。
他一看见我们,第一个动作就是逃跑。最后,赫利格利和弗朗西斯终于靠近了他,他也毫不抵抗。我和他说话……其他人也仿效我的作法……兰·盖伊船长向他伸出手去……开始,他犹豫了一下,不敢握住那只手。后来,他一言不发,朝沙滩走回来。
从这一天起,他与我们之间,再没有人提起过“逆戟鲸”号上发生的事。
至于德克·彼得斯的伤势,用不着担心。子弹只是打进了左臂的上部,手用力一压,子弹就出来了。往伤口上贴上一块帆布,外面穿上工作服。第二天开始,他又照常干活了,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不便之处。
按照度过漫长冬季的打算,来组织安顿工作。冬季已经威胁着我们,几天以来,太阳透过迷雾,几乎打个照面就消逝了。气温降到华氏36度(摄氏零上2度22分),估计再也不会回升了。阳光将阴影在地面上无限地拉长,可以说已经不发散热量了。兰·盖伊船长叫我们无需等到天气更加严寒,都穿上暖和的呢衣。
这期间,冰山、浮冰群、冰流、流冰,更大量地从南方涌来。沿岸本来已被冰块堵塞,有的又来岸边搁浅。大部分则向东北方向隐去。
“这一块块,”水手长对我说,“都是加固大浮冰的材料。赫恩这个恶棍的小艇,只要抢不到它们前头,我估计他和他那一伙人就要吃闭门羹。他们又没有开门的钥匙……”
“那么,赫利格利,”我问道,“你是认为,与上艇开走相比,我们在这海岸上过冬,危险要小一些喽?……”
“我是这么想,而且我一直这么认为,杰奥林先生!”水手长回答道,“而且,有一件事,你知道吗?……”他用自己的口头禅补上一句。
“你说说看,赫利格利。”
“好,这就是上了艇的人比没上艇的人要碰到更多的麻烦。我再跟你说一遍,即使我抽着了签,我都情愿让给别人!……你看,感觉到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这已经不简单了!……虽然我们被人卑鄙无耻地抛弃了,我倒不想要别人的命……可是,如果赫恩和那帮人无法穿过大浮冰,被迫在冰天雪地中过冬,靠本来只够几个星期的给养度日,你就会明白,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是的……比我们的命运更惨!”我回答道。
“我再说一句,”水手长说道,“他们光抵达极圈还不够。如果捕鲸船已经离开捕鱼区,一艘满载甚至超载的小艇,远涉重洋,一直行驶到澳大利亚陆地附近,根本不可能!”
这也正是我的看法。兰·盖伊船长和杰姆·韦斯特看法也是如此。如果航行顺利,只装载力所能及的重量,几个月的给养确有保证,总之,诸事顺遂,可能小艇还具备从事这一航行的条件……我们那艘小艇具备这些条件吗?……当然不具备。
以后数日,二月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日,已将人员和物资全部安置完毕。
到内地去徒步旅行几次,到处土壤同样贫瘠,只有带刺的仙人掌,生长在荒沙中,沙滩上比比皆是。
如果说兰·盖伊船长对找到他哥哥和“珍妮”号的水手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自忖他们乘坐小艇得以离开扎拉尔岛以后,水流会一直将他们带到这一片海岸,那么现在他则不得不承认:这里没有任何弃舟登岸的痕迹。
有一次我们徒步旅行到过四海里以外一座山脚下。山坡坡度和缓,不难攀登,海拔约六、七百杜瓦兹。
参加这次徒步旅行的有兰·盖伊船长、大副、水手弗朗西斯和我。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放眼向北、向西望去,群山连绵,蜿蜒起伏,光秃裸露,峰顶形状变幻莫测,巧夺天工。待到漫天冰雪的大地毯将它们覆盖之时,严寒亦将冰山固定在海面之上,恐怕很难将二者加以区别了。
然而在东面,原来我们以为是陆地的地方,我们进一步证实了,这个方向上伸展着一片海岸。下午的阳光照耀下,岸上的高山在航海望远镜的镜头中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到底是海峡这一侧边缘上的大陆呢,还仅仅是一座岛屿?……无论属于哪种情况,大陆也好,岛屿也好,大概也都像西部的土地一样,寸草不生,无人居住,无法居住。
我的思路又转向扎拉尔岛。那里地面上生长着各种植物,异常茂盛。我回忆起阿瑟·皮姆的描写,真不知该作何感想。显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这种荒凉景色,更符合人们对南极地区的概念。可是,坐落在几乎同一纬度的扎拉尔群岛,在地震几乎完全将其毁灭之前,却是土壤肥沃,人口众多的。
那一天,兰·盖伊船长提出倡议,要对冰山将我们抛上的这块土地进行地理命名。我们给它取名为哈勒布雷纳地,以纪念我们的双桅帆船。同时,为了同一纪念意义,我们给将极地大陆一分为二的海峡,取名为珍妮峡。
人们这时忙着猎取企鹅。企鹅在岩石上成群结队,比比皆是。两栖动物沿沙滩嬉戏,我们也捕获一些。现在感到需要新鲜肉类了。经过恩迪科特的烹调加工,我们觉得海豹和象海豹的肉十分鲜美可口。此外,迫不得已时,这些动物的油脂,还可以用来为岩洞取暖或烧饭。请不要忘记,我们最凶恶的敌人是寒冷,凡是能够御寒的手段,就都应该使用。是否这些两栖动物在冬季来临时,也要到较低纬度地区去寻找温和一些的气候,现在还不得而知……
幸运的是,还有数百种其他动物,可以保证我们这一小群人不致忍饥挨饿,必要时,也能保证不会口渴难熬。沙滩上爬行着大量的加拉帕戈斯龟。这本是厄瓜多尔海洋中一个群岛的名称,这种龟便由此得名。这就是阿瑟·皮姆谈及的那种龟,扎拉尔岛岛民以此为食。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从扎拉尔岛出发时,在土著人的小船里看见的也是这种龟。
这种龟类,躯体庞大,行动迟缓,笨重不堪;颈部细长,达两法尺;头部呈三角形,与蛇相似;可以数年不进食物。这里没有野芹菜、香芹和野生马齿苋,这种龟便以生长在岸边石缝里的仙人掌为食。
阿瑟·皮姆之所以大胆地将南极龟比作骆驼,这是因为,和骆驼这类反刍动物一样,这种龟在颈端有一个水囊,可容纳二到三加仑的新鲜淡水。根据阿瑟·皮姆自述,用草棍拈阄以前,“逆戟鲸”号的遇险幸存者就靠了一只这种龟幸免饥渴而死。据他说,这种旱龟或海龟,有的体重可达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斤。哈勒布雷纳地的龟虽然不超过七、八百斤,但是龟肉的富于营养和味道鲜美,大概是不会逊色的。
所以,虽然我们即将在这距南极不到五度的地方过冬,无论天气如何奇寒,还没有达到顽强的意志也感到绝望的地步。唯一的问题——我不否认这问题的严重性——就是一旦寒季过去,如何返航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有下列两个条件:一是坐小艇动身的伙伴成功地回到了祖国;二是他们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一艘船只来寻找我们。在这一点上,别人暂且不说,我们可以指望马尔丁·霍特,他不会忘记我们。然而,他的伙伴和他,是否能够搭乘上捕鲸船抵达太平洋的陆地呢?……再说,明年的夏季是否有利于穿越南极海洋,航行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呢?……
我们谈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种好运和厄运。所有的人当中,水手长凭借他快乐的天性和善于忍耐,仍然充满信心。厨师恩迪科特与他一样充满信心,或者至少可以说,他对将来发生的事不大操心,每天悉心烹调,有如置身于“青鹭”旅店的灶前。水手斯特恩和弗朗西斯只是听着,一言不发。谁知道,也许他们后悔没能和赫恩及其同伙一道走呢!……至于捻缝师傅哈迪,他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而不愿花费脑筋去猜测五六个月以后事态会如何。
兰·盖伊船长和大副,像往常一样,团结一心,思想一致,决心一致。凡是对大家自救有益、应该尝试的事情,他们都会进行尝试。他们对小艇的命运并不太放心,大概正在考虑作徒步穿过冰原向北行进的尝试。如果成行,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会犹豫不决,都会跟随他们前进的。进行这种尝试的时刻尚未来到,等到大海直到极圈都已冰封的时候,就该下定决心了。
这就是当时的形势,似乎没有任何因素会使这种情况发生变化。可是到了二月十九日那一天,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我要说,对于那些相信上帝会干预人世间事物的人来说,这就是天意。
清晨八点钟。风平浪静,天空晴朗,气温计指着华氏32度(摄氏零度)。
我们聚集在岩洞中——水手长不在——等待吃早饭。恩迪科特刚刚将早点准备好,我们正要入座,忽听得外面有声音呼叫。
这当然只能是赫利格利的声音。他叫个不停,我们急忙走出岩洞。
他一看见我们,就大喊:
“快来……快来呀!……”
他站在岬角那边,哈勒布雷纳地边缘小山脚下的一块岩石上,向我们指着大海。
“什么事?……”兰·盖伊船长问道。
“一只小船。”
“一只小船?……”我惊叫起来。
“也许是‘哈勒布雷纳’号的小艇回转来了?……”兰·盖伊船长问道。
“不……不是那个!……”杰姆·韦斯特答道。
果然,有一只小船,其形状和大小都不会使人将它与我们双桅帆船的小艇混同起来,既无长桨,亦无短桨,漂流着。
看来很像是顺水而漂,无人控制……
我们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只船搞到手,说不定它会救我们一命……可是,怎样才能追得上它呢?怎样将它弄回到哈勒布雷纳地的这个岬角来呢?
小船距我们还有一海里。不到二十分钟之内,它就会从小山背后来到。然后拐过小山,因为海上没有任何漩流。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会看不见它了……
我们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小船继续漂流着,并不靠近岸边。相反,水流有使它远离岸边的趋势。
突然,小山脚下,水花飞溅,似乎有人掉进了大海。
这是德克·彼得斯。他脱下衣服,从一块岩石顶上跳进了大海。等我们看见他时,他已经在十寻以外了。他朝小船方向游去。
我们高声喝彩,这是发自肺腑的欢呼。
混血儿转了一下头,然后,奋力挥臂蹬腿,越过汩汩作响的海浪,向前跃去——确实应该用这个字眼——有如一只鼠海豚。他的力量和速度都与鼠海豚无异。这般情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如此膂力过人,有什么事不可以依赖他呢!……
德克·彼得斯能不能在水流将小船带往东北方向之前抵达船旁呢?……
小船离开岸边越来越远,就像大部分冰山经过岸边时也逐渐远离一样。如果能够追上,又没有桨,他能把小船弄回岸边吗?……
我们高声喝彩为混血儿助威以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脏剧烈跳动,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只有水手长还在不时喊着:
“向前……德克……向前!”
几分钟之内,混血儿已斜着向小船方向游出数链之远。在长浪翻腾的水面上,只见他的头部在移动,像个小黑点。丝毫看不出他已开始感到疲劳,他的双臂、双腿井然有序地击水。在这四个强大推进器的均匀作用下,他保持着原有的速度。
是的!……看来无需怀疑了。德克·彼得斯会靠近小船的……但是,以后呢,他会不会和小船一起被卷走?除非——他是那样膂力过人——他泅水将小船拖回岸边……
“不论怎么说,为什么小船里不可以有桨呢?……”水手长提醒道。
那等德克·彼得斯上船,就会明白。他必须几分钟之内到达,小船马上要超过他了。
“不管怎么样,”杰姆·韦斯特说道,“我们到下游去吧……如果小船能靠岸,也只能在下游距小山很远的地方。”
“他追上了……他赶上了!……乌拉……德克……乌拉!……”水手长无法控制自己,高声叫喊。恩迪科特也用他洪亮的声音与他一应一和。
果然,混血儿已靠近小船,他擦着船边挺起半身。他宽厚的大手抓住小船,一跃上了舷缘,小船几乎倾覆。他跨腿上船,坐下,喘口气。
顿时,一声响亮的呼喊传到我们耳边,这是德克·彼得斯发出的喊声……
他在船底发现了什么?……噢,是短桨!只见他坐在船首,奋力操桨,朝海岸方向划来,以便走出水流。
“来呀!”兰·盖伊船长说道。
我们绕过小山脚下,在沙滩边缘上奔跑起来。沙滩上黑色石头星罗棋布,我们全然不顾,就在岩石中狂奔。
跑了四、五百杜瓦兹,大副让我们停下来。
正好这地方有个小岬角,长长伸入海中。小船遇到了岬角的庇护。显然,小船就要在这里自动靠岸。
只有五、六链的距离了,漩流正使小船靠近岸边。这时,德克·彼得斯扔下短桨,朝船尾弯下身去。等他抬起身来,怀中抱着一具毫无生气的人体。传来一声令人心碎的叫喊!
“我哥哥……我哥哥!……”
这是兰·盖伊船长,他从混血儿举起的躯体上,刚刚认出了威廉·盖伊。
“活着……还活着!……”德克·彼得斯喊道。
过了一会儿,小船靠岸,兰·盖伊船长将他的哥哥紧紧抱在怀里……
船底,他的三位伙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珍妮”号的全体船员,就剩下这四个人!

  第十四章 三言两语话十一年
本章标题已经表明,这里将要极为简单扼要地叙述一下,英国双桅帆船被毁后威廉·盖伊及其伙伴们的历险,以及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走后,他们在扎拉尔岛的生活情况。
威廉·盖伊和其他三名水手,特里因科、罗伯茨、科文,被抬进岩洞,终于苏醒过来。实际上,这些可怜的人处于近乎死亡的衰弱状态,是由于饥饿——只是饥饿而已,并无其他。
很有节制地给他们吃一点东西,再喝上几杯滚烫的茶水,里面加点威士忌,他们几乎顿时恢复了元气。
威廉认出他的弟弟兰的时候,那种感人的场面,深深地激动了我们的心。我在这里不准备详述了。每人都热泪盈眶,同时情不自禁道出对上帝的感激之情。将来我们的遭遇如何,我们竟然无暇考虑,完全沉浸在眼前的欢乐之中了。说不定,凭借着这艘抵达哈勒布雷纳地岸边的小船,我们的境遇就会发生变化呢!
我应该说明,威廉·盖伊在讲述他的遭遇以前,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历险过程。简单扼要几句话,他便了解了急于了解的事情——如何遇到帕特森的遗体,我们的双桅帆船直到扎拉尔岛的航行情况,怎样动身到了更高纬度的地区,冰山脚下的失事,以及最后一部分船员怎样叛变,将我们遗弃在这块陆地上。
他也了解了德克·彼得斯所知道的关于阿瑟·皮姆的情况,以及混血儿还抱着找到他的伙伴的希望。在威廉·盖伊看来,这种希望所依据的假设并没有什么充分的根据,阿瑟·皮姆毫无疑问是死掉了,正如“珍妮”号的其他海员,被压在克罗克—克罗克小山下,也毫无疑问已经死亡一样。
然后,威廉·盖伊简要叙述了他在扎拉尔岛度过的十一年来作
大家恐怕没有忘记,一八二八年二月八日,“珍妮”号船员对扎拉尔岛居民及其首领“太聪明”的恶毒用心没有丝毫怀疑,下船登岸,前往克罗克—克罗克村。他们在船上留下六个人,使船只能够自卫。
船上人员,包括威廉船长、大副帕特森、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在内,组成共三十二人的队伍,手持长枪、手枪、短刀等各种武器。小狗“老虎”也随同前往。
抵达通往村庄的狭窄山谷以后,“太聪明”的武士人数众多,前呼后拥,这支队伍便分散开了。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和水手阿伦进入小山的一个裂隙之中。自那以后,他们的伙伴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过了不久,地动山摇。对面小山整个倒下,将威廉·盖伊及其二十八名伙伴埋在当中。
这些不幸的人当中,有二十二人当场被砸死,他们的尸首埋在大堆泥土之下,再也没有找到。
说起来神奇,小山有一条宽宽的缝隙,有七个人处在缝隙尽头,受到遮掩,得以幸免。这就是威廉·盖伊、帕特森、罗伯茨、科文、特里因科——再加上福布斯和赖克斯顿,后来这两人死掉了。至于“老虎”,是死于崩塌还是得以幸免,他们一无所知。
威廉·盖伊及其六位伙伴无法在这狭窄、阴暗的地方久留,可供呼吸的空气很快就要匮乏。与阿瑟·皮姆首先考虑的一样,他们也以为自己是地震的受害者。但是,和阿瑟·皮姆一样,他们很快也发现,峡谷之所以填满了一百多万吨土石碎渣,是因为这次崩塌是“太聪明”和扎拉尔岛岛民人工准备的。和阿瑟·皮姆一样,他们必须尽快逃离这阴暗、缺少空气、潮湿土壤发出令人窒息味道的地方,——用小说中的原话来说,“他们已被流放,越过了希望最遥远的世界,而处于死亡的特殊环境之中。”
与左侧小山一样,右侧小山中也有迷宫似的山洞。威廉·盖伊、帕特森和其他人顺着这黑暗的长廊爬行,来到一处较宽敞的洞穴,阳光和空气可以大量进入。
“珍妮”号遭到六十多艘独木舟的袭击,留在船上的六个人奋力抵抗,石炮射出炮弹和连发弹,双桅帆船被野人侵占,以及最后船只爆炸,引起一千多名土著人死亡和船只完全被毁,这种种情形,他们都从洞穴中看到了。
“太聪明”和扎拉尔岛人,一开始被爆炸结果吓得目瞪口呆,但是估计他们更感到沮丧。因为他们抢劫的本性未能得到满足,船体、帆缆索具、船上物资,爆炸之后,只剩下一些毫无价值的碎片。
他们大概以为船员也完全死于小山崩塌,根本没有想到,有几个人竟然幸免于难。因此,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为一组,威廉·盖伊和他手下的人为另一组,竟然得以安然无恙地住在克罗克一克罗克的迷宫深处。他们以麻鸻肉和棒果为食物。麻鸻极易用手捕捉;棒树很多,长满山坡。他们用一块块软木和一块块硬木摩擦取火。软木、硬木在他们四周俯拾即是。
最后,囚禁了七天之后,阿瑟·皮姆和混血儿终于——众所周知——离开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下到岸边,夺取了小船,离开了扎拉尔岛。而威廉·盖伊及其伙伴直到那时尚未找到逃跑的机会。
过了二十一天,“珍妮”号的船长及其手下人马一直囚禁在迷宫中,眼看他们赖以为生的鸟类要消耗殆尽了。为了逃脱饥饿的威胁——倒不存在口渴的问题,因为洞内有一泉,可供给他们清澈的泉水——,只有一个办法:抵达沿海地带,坐上一艘土著小船到海上去碰运气……说真的,他们能往哪里逃呢?没有给养,他们的命运将如何呢?……如果能利用几小时的黑夜,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冒险。可是,那时节,太阳还没有落到距南极24度纬线的地平线后面。
若不是发生了下面的情况使形势发生了变化,很可能他们只好坐以待毙,以结束这一切苦难了。
事情发生在一天早晨——那天是二月二十二日。上午,威廉·盖伊和帕特森,心急如焚,在洞口聊天。洞口朝着田野。那时他们已到了只靠榛子果腹的地步,引起大家头部和肠胃剧烈疼痛。怎样找到七个人的食物呢?他们再也无计可施了。他们遥遥望见巨大海龟在岸边爬行。但是,数百扎拉尔人占据着沙滩,来来往往,忙于他们的活计,一面发出他们持续一贯的“代凯利—利”的喊声。躲在洞内的人怎么能冒险去追赶海龟呢?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男女老幼四下逃散。有的野人跳上小船,似乎什么极大的危险威胁着他们……
出了什么事情?……
岛屿这部分海岸上发生如此激烈的骚动,原因何在,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是刚才出现了一头动物,一头四足兽。这野兽扑到岛民中间,跳到他们脖颈上,拼命撕咬,口中飞沫四溅,发出嘶哑的吼声。
然而,这四足兽不过单枪匹马,完全可以用石块、弓箭将它打死……为什么数百野人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为什么匆忙逃走,为什么面对向他们扑去的野兽似乎不敢自卫呢?
原来这动物长着白毛。一见它,便发生了以前曾经见过的现象,扎拉尔全体土著居民对白色的恐惧,毫无例外,无法解释……不!他们除了高喊“代凯利—利”以外,还叫喊“阿那莫莫”和”拉玛—拉玛”,那种惊恐万状的情景,简直难以想象!
等到威廉·盖伊和他的伙伴认出那就是小狗“老虎”时,他真是惊呆了!……
是的!“老虎”躲过了小山崩塌,逃到岛屿内地……它在克罗克—克罗克村附近徘徊了数日,现在回来了,在野人中引起一阵慌乱……
想必大家还记得,这可怜的小畜生在“逆戟鲸”号货舱里就曾出现过恐水症的症状……这一次,它可是真的得了狂犬病!……是的!它发狂了,到处咬人,威胁着惊恐万状的居民……
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扎拉尔岛居民都已逃散的缘故!他们的首领“太聪明”以及克罗克—克罗克村的主要人物万波斯家族也逃走了……就是在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况下,他们不仅放弃了村庄,而且丢弃了整座岛屿。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挽留不住,大概他们永远也不会再次踏上这块土地了!……
可是,小船只够将大部分居民运送到邻近的岛屿上去,有几百土著居民,无法逃走,只好留在扎拉尔岛。有几个人已被“老虎”咬伤,经过短暂的潜伏期,发生了狂犬病。于是,——真是无法描述的惨状——他们彼此扑向对方,彼此用牙齿撕碎皮肉……我们在克罗克—克罗克村附近遇到的成堆的骨头,就是这些野人的骸骨。十一年来,已在那里成为白骨!……
至于那可怜的小狗,它走到海边一个角落里死掉了。德克·彼得斯后来找到了它的骷髅,上面还套着刻有阿瑟·皮姆名字的项圈……
就这样,由于这场灾难——只有像埃德加·爱伦·波那样的奇才才可能臆造出来——,扎拉尔岛被彻底遗弃了。土著居民逃到西南方的群岛上去,永远离开了“白兽”适才带来了恐惧和死亡的这个岛屿……
未能逃走的人在这场狂犬病大流行中全部死光以后,威廉·盖伊、帕特森、特里因科、科文、罗伯茨、福布斯、赖克斯顿,才壮着胆子走出迷宫,他们在洞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