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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越过千五百步,激荡在众军士耳中。石亨也觉讶异:“少兄是要以一人之力独斗四百杀手楼精锐?”叶兆安遥遥应道:“正是。”
大先生忍不住讥笑:“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别以为会几手战阵剑法,就妄想逆势而行。战阵时代岂由得你胡来。别是想拖延时间吧!”
叶兆安但笑不语,顾盼扫视间,气雄万军。一众白衣剑士不觉低下目光,不敢对视。“好!”石亨击节喝彩,“素闻长安叶门雅有古风,石某生平虽未曾会,也常临戟遥想。今夜得见少兄英姿,石某若不答应,岂非使江湖上少了一桩流传千古的壮举!军士听令,击鼓助兴。”
擂鼓声咚咚响起,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震动了整个皇城。三千铁甲只觉热血上涌,仿佛见到己军勇将冲杀于万军中,斩下敌帅首级,俱意兴飞扬,只想引吭长啸。凤姑娘神色一肃,事既至此,已关系杀手楼不败声名,容不得她三心二意。令旗一挥,十二组白衣剑士各成梯队,拥在最前的是凤、虎、豹三组,战力最为强悍。
白衣剑士已各拔剑在手,凤姑娘令旗一挥:“攻!”
寒光森森,战鼓不息。
游侠时代最后的剑客,宿命般遭遇最为强大的战阵。
南斋宫。灯火辉煌,岗哨森严。
偏殿之中,众人神色肃穆。方才斥候来报,石亨果率亲军前往长安门。而奋武营则在斋宫五里外驻军,如何也不见进攻。现在皇城空虚,而禁卫军无法动弹,实在是内外交困,无计可施。
孤公公坐立不安,眼巴巴望着于谦:“廷益公,形势危急,当如何处之?”他方才又已入内面圣,无奈皇上下午苏醒之后,又再度昏厥,不见醒转。于谦叹口气道:“我已命兆安设法在长安门阻上一阵。现在是决断的时候,公公与诸位如信得过老夫,不妨派一支精锐,随我前往奋武营,尽可斥退此军,而后驰援皇城。”
孤公公小心问道:“廷益公需多少人马?”于谦决然道:“一千精锐足矣。南斋宫舍此之外,尚有三千禁军与东厂拱卫,圣上安全不成问题。”
孤公公松了口气,如果于谦再持前议,要调走全部禁卫军,势必争持难下。现在只要一千人马,还在他权限之内。石亨果用出瞒天过海之策,现时悔之晚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救时宰相上。
他正要松口答应,金吾亲卫指挥使却道:“形势复杂难明,奋武营看似没有动静,如果一见我军开拔,难保不会作出反应。今夜京城就像个火药桶,只要一丝火星,就会炸个天翻地覆。奋武营之事一旦处理不好,难保不会全军来攻。到时候佯攻倒成为致命着数。”
孤公公意为之动,这兵凶战危之时,的确存在太多变数。他迟疑地望向于谦,后者唯有跌足一叹。安兴建议道:“谦老此去是以个人威望,而非军力胁迫。不如谦老领数十随从,如此不会刺激奋武营。只要他们退兵,我们大可从容调度,将禁卫军精锐尽数移往长安门。”
于谦霍地站起:“长安门城防薄弱,众位以为能坚持多久?救兵如救火,如此一来一回,至少要花去半个时辰。”虽然在长安门外有所布置,在他看来,还是延宕之用,真要底定胜局,还是要靠禁卫军出动。
众人一起望向孤公公。脸色苍白的老太监迟疑半晌,终于道:“安兴所言颇为妥当。一切就有劳廷益公了。”
于谦跌足不已,一径冲出殿门,方仰天叹息:“竖子误国,莫过于此。”
片刻之后,数十骑从南斋宫偏门策出,投向茫茫暗夜。
方圆数十丈空地,一矗禁卫军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叶兆安横剑而立,目视三组寒光剑阵缓缓迫进。白衣剑士不愧杀手楼精锐,一旦拔剑出鞘,眼神锐利如鹰隼,再无所畏惧。
到得十丈处,凤姑娘令旗又是一挥,百名杀手齐声一喝,或平地掠出,或跃空鹰击,近百柄长剑明亮晃眼,一起向叶兆安攒射。先后分明,梯次井然,好似大雁衔尾,无有断续。一出手就是寒光剑阵最强杀着!叶兆安背倚坚壁,无路可退,只余抵挡一途。但孤公公在一组剑士袭射下,尚且重创束手,叶兆安纵有战阵剑法,也决难幸免。
凤姑娘持令旗的手无力垂下,心中却是断裂的疼痛,几要转身,不去见那万剑穿身的惨状。冲在最前有八人,剑光飞卷,几乎布成一面光盾,内中气劲交织,无有破绽。八柄剑就等同一人所使,攻其任何一点,都将触发剑阵。对手唯有硬接一途,无法破阵遁去。
然而叶兆安在剑盾迫近一丈时才出招。长剑迅疾划动,似在虚空里劈出十余下,不闻丝毫劲响。八名白衣剑士却瞳孔收缩,在这刹那间,他们发觉剑网被割破,再非浑然一体。震惊天下的寒光剑阵告破!
叶兆安长笑一声,长剑挥洒,连续八声叮当,众剑士俱身躯一震,往袭来方向跌出,喷血不止。后方剑手为其一阻,阵形一顿,待缓过神来,一脚将同袍踢飞,维持原阵不变,仍向敌手袭来。
但是这个空当已经足够。叶兆安长剑如飞,径往中路破去。寒光剑阵需要在一丈处聚劲,此刻不及发动。这就像一串鞭炮,第一个未燃响,后续就要哑火。其环环相扣,只有从开端入手破解。
叶兆安全力展开剑法,气势如虹,从头至尾就没有停歇换气过。他虽只一人,但威力却强如战阵,往来不息,始终是最强状态。仿佛一座具体而微的战阵附身其上。白衣剑士不停惨号飞跌,一路鲜血淋漓,尸横狼藉。
战阵时代不再似以往武林争雄,既以兵法为根底,自遵循兵道要理。只要结构平衡被破,就会动摇全局。叶兆安从中路凿穿,使其两翼无法相连,寒光剑阵自溃不成军。虎入羊群,纵横自如。
隔河遥望的大先生肝火大动,恨不得立刻飞临战场。石亨瞥了他眼,叹道:“战阵剑法果然厉害,竟然是战阵的克星。大先生,你回头得锻炼一下他们的武功。习惯了战阵,就不会单打独斗呢!”
大先生额头冷汗直下,低声应是。以白衣剑士之修为,确实不该被叶兆安如此纵横突入。无奈突然脱离战阵,一时间竟无所适从。凤姑娘直到被冲杀一轮,才想起收束阵形,奈何此刻叶兆安根本不给机会,指东打西,杀得尸横遍野。不过片刻工夫,白衣剑士伤亡六十余人,总算凤姑娘约束有力,牺牲了半组杀手,硬将叶兆安缠住,才能重整阵形。此时双方位置掉个,叶兆安靠近河岸,而白衣剑士则背墙而战。
纵以杀手冷血,想其方才屠杀,也要不寒而栗。众剑士咻咻喘气,一时不敢向前。大先生紧皱眉头,发出一声长啸。一众白衣剑士才在凤姑娘指挥下,缓慢向前,但神色犹疑,士气低落。昨夜他们屠杀禁卫军时,何等酣畅淋漓,想不到一夜之隔,竟然攻守易形。
三千亲卫平时没少与寒光剑阵切磋,深知其厉害,不想此刻竟被单人只剑杀得大败,一时又是骇然,又是敬服。只想着呆会儿不要与这神魔一般的年轻人交手。正此时,一骑飞奔而来,在石亨马前奏道:“南斋宫有数十骑驰出,奔向奋武营驻地。”
石亨面色一紧,下令道:“全军即刻攻城。留三组剑士缠住叶兆安,余者协助大军打开长安门。”于谦终于动了,以他的威望,奋武营必左袒输诚。现在离其率军驰援,尚有两个时辰,而在此之前,必须救出上皇,攻入东华门。到时名分已定,禁卫军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