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屋檐下的红梅静静开映,夜风下的黑影手持着那翡翠十八子手串,久等在关雎宫外。
皇太极脚下的步伐却如在轻云之上,飘忽不定,步步凑近,屋里竟还有烛光闪烁,他眼眶忽而温热。
残月孤独的挂在窗边,将记忆浅浅的映白。怀那女人还在不在?
只走进屋门外,却不知该不该推门而入。
久等后,吱唔——
屋门轻启的声响,他转过视线,见花厅里那纤细的身影,却...不是她。
静儿听闻声音,立马转身,见来者竟是皇上,她立马福身,直直的跪下:“皇上万福金安。”
皇太极未语,踏入,她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却恍如隔世。
缓缓走进,静儿畏惧的退缩着:“皇上——肯请皇上让奴婢为娘娘最后一次整理关雎宫。”
他恍然,才明白为何关雎宫里会有烛火亮起。
他依旧未语,只在花厅里的圆木桌边坐下,手底攥紧着那手串子。
未有圣上命令,静儿只待跪着不敢起来,尤见龙威,她不由的颤栗着,只垂首,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皇上。
皇太极环视着,所有的摆设还如她未离开的时候,那女人除了她全部的爱,什么也未带走。
“她离开前,可有留话?”他静静说下,深眸暗淡。
静儿一怔,思及娘娘走前,巨细无遗的交代好一切,一瞬之间,静儿眸底莹润,竟几分哽咽:“娘娘——”
他转头,望过静儿,却一眼瞥见她发髻上的那只步摇,他送那女人的每一件饰品,他都记得,因为...每一件都是他精挑细选。
皇太极凑近,静儿愣着,若不说,只怕皇上怪罪下来,而那些都是宸妃娘娘的心意,只觉男人威摄而下,静儿吓的闭眸,一鼓作气说下:“娘娘告诉静儿,圣上每一套的朝服,都有专门的配饰,娘娘叮嘱静儿千万不要混淆;娘娘说,圣上最爱的千山毫笔,最喜欢的是‘澄心堂’的宣纸,最爱喝的是碧螺春,可圣上深夜饮茶提神却有伤龙体;娘娘说,冬夜里,记得给圣上熬上骨头汤,记得把面上的油花儿去掉,因为圣上最怕油腻;夏日里,记得给您煮银耳莲子粥,最好要加上蜜枣儿。娘娘还说——”静儿泣不成声,泪水溃堤:“娘娘还说,您永远会适时的驻足,等待她赶上您的步伐。”
静儿颔首,只见皇太极指间的手串子,没想到娘娘还是这样做了,她右手颤抖的抚着唇,几近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皇上——娘娘将这手串子还给皇上,并非要与皇上斩断所有的念想。”静儿哽咽的无法说下,:“娘娘说,翡翠寓意爱情的忠贞,她还给皇上,是愿皇上...找到那个不再让您伤心,难过,永伴在你身边...的女人。”
听之。
皇太极眼底的热潮,奔涌而出。到最后凝聚成一颗温热的泪珠儿,只在眼眶里忧伤的颤栗。
“宸妃娘娘待静儿有救命之恩,奴婢知道此话不能讲,也不该讲,可奴婢恳请皇上召回娘娘回宫。即便皇上要治奴婢多舌之罪,奴婢还是要替娘娘告诉皇上。”静儿深深的叩首,只便是她最后一次为娘娘效劳:“娘娘说,她爱您,甚于卓林,更甚于自己。奴婢怕娘娘不说,皇上永远不会知道,会永远怪罪娘娘。”
啪——
他怔着。
泪珠掉落,自他眼睑滑下。
——她爱他,甚于卓林,更甚于自己。
他唇边微咧,只尝尽那泪的苦涩。傻兰儿,他的傻兰儿!
他伸出右手,静儿惊惶,欲以为此话激怒皇上,岂料男人只在她发髻,轻轻取回那支步摇,示意的告诉她:“朕...拿回自己的东西。”
静儿怔着,颔首才望见皇上取下了娘娘送她的首饰。
“明日里去小顺子那领赏。今后关雎宫,照常整理清扫。屋里的摆设不得变动,如往常一样。”
“是--”静儿连忙磕头谢恩:“奴婢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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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马车渐行渐远,海兰珠掀开车帘,刚离开皇宫时,她便见皇太极为她准备好的马车,侍卫易装,欲将她送出宫外。海兰珠探望着窗外的夜色,稀疏的月光,马车已赶了一天。她猜得他兴许已为她打点好一切,甚至将她安排在哪里,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辘轳的马车声,只传入她耳畔,路途颠簸,她攥紧怀中的细软。既然决定离开,她不再想成为他的累赘,他的牵挂。她爱他,那么不管在天涯何处,她的心都不会改变。她更不愿去往他所安排之地,因为...于她而言,她想要去的地方,有属于彼此的记忆,她可以靠着那点儿的记忆,继续好好的活着。
海兰珠深呼着,已下定了决心。正好趁着这夜色,趁着人马疲乏之时,在清霜般的月色下,她掀帘,看清一旁的道路,待路况清晰下,她握紧拳心,忽然——
一跃而下。
噼啪——
马车踏过,扬起一片尘土。她身子不由的翻滚而下,细小的石子不由的砸向她。
“糟了——”
“宸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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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尘埃落下来,喧嚣散去忘记中的悲哀。
他离开她的第一天,
她滚落于杂乱的草丛间,海兰珠吃痛的怀抱住自己,跳下时虽有跌伤,可怕那两名侍卫返回寻她,她悄然的隐秘在密丛里,紧抚着受伤的手臂,咬紧牙关,不敢吭声。只待一切沉下,天明时,她才起身。她想要去的地方,其实很简单。盛京郊外,如仙境之地——兰幽谷。
她要一辈子留守着她和他的记忆。
——
千山暮雪对空寂,雁双飞,渺万里层云。
她离开他的第二天,
崇政殿中,他如往常一样上朝,睨看脚下朝拜的文武百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回荡在大殿里。若未她陪伴,留有万岁,又有何意?他手倚雕龙宝座,幽深的眸底倦,透过一缕哀愁。犹记起,曾经每日辰时,她为他整理的朝服,为他亲手系上的腰带,每一件配饰,都隐藏着她浓浓的爱恋。思及,唇边不由扬起浅浅的笑意,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下朝后,路经凤凰楼宇。
从今往后,谁陪他望晓日?
——
执拂尘,拂不尽红尘土,夜凋落花千树,人归何处?
他离开她的第三天,
跋山涉水,她终于赶回了他们的‘兰幽谷’。那块境地,依旧美的不似人间,海兰珠闭眸,手中的细软不由滑落于地,她轻呼着,兰幽谷的每一寸空气,都令她无法忘怀,雪后的微风中,还渗有微微的辛甜味。她勾起淡淡的弧度,笑着的时候,还犹如花儿开映。推门而入,屋里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墙边那一副藏头诗,落入眼帘。
——兰儿,我爱你。
落入心扉,却扬起温暖的涟漪。
从今往后,她在另一方静候。
——
幽歌诉,
她离开他的第四日。
送海兰珠出宫的两名侍卫返回盛京,比预期计划晚了两天,宸妃跳车逃跑,生死未卜,他们整整寻了两日,却依旧未有下落。
御书房内,皇太极静心批阅奏折,思及,又侧目问身旁的小顺子:“岳奇、岳行两人还未回宫吗?”
小六子吱唔着,皇太极一眼识破,眉心不由蹙起,又问起:“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皇上——”小顺子如实说来:“岳奇、岳行已回盛京,只是跪在这宫外,不敢进宫,更不敢见圣上。”小顺子的声音越渐越小,头埋着,不敢抬起,只是听说——听说——
话音刚落,皇太极一怔,下意识想到什么,忽而站起,指着小顺子,语气几分不耐,低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欲将她安置在南城,远离这皇宫,他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掌控之中,可岳奇、岳行两人为何不敢见他?!“说——是不是路途发生什么?”
小顺子见龙颜不悦,立马儿俯身,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小顺子听说——”
“听说什么?”
“岳奇、岳行奉命送宸妃娘娘出宫,并将娘娘安置好。可路途中——”小顺子声色颤栗:“路途中——宸妃娘娘趁夜色跳下了马车。”
“什么?”
听之,他胸口一窒,四日,为何她离开他四日,才将此事禀告?!焦灼的情绪忽的燃烈着他全身,他冲上前,一把揪起小顺子了,斥吼的问起:“为何到现在才禀告?她呢?她人呢?”
“岳奇、岳行找了整整两日,却还未找到娘娘的下落。”
“混账——”皇太极几近脱口而出,他狠狠的推开小顺子,小顺子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只撞上了桌案边的古董。
哐当——
剧烈的声响,刺破御书房。小顺子吓得脸色惨白,只望见地上那摔的粉身碎骨的瓷片,这...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啊!
——
第一百一十章 错过
哐当——
剧烈的声响,刺破御书房。小顺子吓得脸色惨白,只望见地上那摔的粉身碎骨的瓷片,这...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啊!
还未等小顺子缓过神,接着,哐当——
一阵阵爆裂的声响,小顺子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个,颤栗的颔首,只在手臂的罅隙间,悄然望见圣上暴怒的容颜,那一双黑眸里,满是震惊,愤怒,更多的却是——焦灼,圣上食指只指着,愤愤的怒吼:“找,给朕找出来——”
小顺子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只踉跄的离开御书房。
爆裂声响之后,只剩下他一人,
暗色的地毯上,凌乱满地,名贵的古董粉碎了一地,正如那个女人,最后的决绝!他身子的身子不由的退了几步,嘴中却不由喃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冰冷的掌心只覆着额际,他闭眸,脑中窜出的却是静儿那晚的话语,翡翠寓意的是爱情的忠贞,她希望这十八子手串的主人...是那个让他不再心痛的女人!
是的,娜木钟说的没错,他这一次来真的,将她送出宫,是他保护她的决心?
那她呢?她不顾一切,跳下马车,逃出他给她的保护,为何?!
静儿说,她爱他,甚于卓林,甚于自己!
是的,他爱她,所以保护她。那么,她爱他,必定是斩断所有的念想,去成全他。皇太极喉间苦涩,掌心握拳,他埋首。早该料到她的执拗,料到那柔软的身骨里,却又有着令人惊诧的决心。这便是她,他最爱的哈日拉珠。
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去哪儿?
他思忖,英挺的眉心蹙成幽幽的‘川’。
——兰幽谷!
他忽而睁眸,眸间闪过兴奋的微光,对,只有兰幽谷才有他们的记忆。若她活着,若她爱他,她必定会返回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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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离开宫中时,并未带多少盘缠,她才觉这些年来,已被那男人宠溺惯,就好比温水里的青蛙,几近忘了生存之道。她却依旧感激那个男人,若不是他,她不会明白,不会体会这种刻入骨血的爱恋,值得她一生回味。
来到兰幽谷,她并未后悔,甚至庆幸,这个世上还一寸彼此记忆之地,她却似个忙碌的妇人,将‘兰幽阁’里彻头彻尾的清扫一遍,虽只有她一人,她依旧等待着她心中的夫君。望过那副藏头诗,心中不禁满足,不知怎的,每念一次,都会染上一阵苦涩,她怔怔的望着,却忆起那日城楼送别,各自天方,他朝她微微一笑。正是那轻浅的笑意,令她安心,或许他已原谅她,却又令她失落,又或许...他已经真的放下。
望极——
却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缘再见。
她曾说过,她要赶上他的步伐,这段刻骨的爱恋中,其实...并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他为她做的,她亦铭记在心,永生难忘。而她...她要为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男人龙蛇飞跃,铿锵有力的字体沉浸在她莹润的眸底,她浅浅的笑过,这些字太熟,她能倒背如流,半掩眸间,心中却另有想法。
从宫中出来时,她带出了自己闲暇时间做得绣品,她绣法精湛,美轮美奂,海兰珠所幸自己还剩一技之长,于是收拾好绣品后,便背着包袱赴盛京一趟,她想用自己的手艺换点银子。
兰幽谷的路几分崎岖,徒步前往盛京城内,大概需要一个时辰。雪后的山路有些湿滑,她拾过竹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天空还飘着点点的莹白,滴在她颊边,几分凉意,天气虽寒冷,可一路走来她却觉身子渐暖。
丛木林的另一端。
“走——快一点。”
“今日就算翻遍这整座山也要将人找到。”
海兰珠一袭幽绿的衣衫,融进这重重的树林,却恰巧躲过了那群侍卫的寻觅。
“大人,皇上改变主意,调动兵力搜查这座山,这是何意?”侍卫不解的问起。
领头的侍官,环视着这像迷雾般的山林,只言:“皇上自有他的用意,倘若你不想丢了自个的项上人头,就打起精神,费尽全力的给我搜查。若找不到宸妃下落。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年轻的侍卫不敢怠慢,侍卫从领头的侍官的言语中便已察觉,传言圣上运筹帷幄,却偏偏在一件事上失控,那便是宸妃娘娘。看来此事并非传言,圣上对宸妃的心意,羡煞旁人。可现儿令他们焦灼的是,一天的搜觅,却依旧未有进展。
尔后,他们找到了兰幽谷,正当他们重燃希望,一股脑的冲进兰幽阁里,却扑了个空,他们甚至连每个角落都未放过。可屋内只有如斯的空荡,回应着他们,又令他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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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得知搜查的侍卫回宫时,皇太极再也按耐不住,赶来询问:“兰幽谷里可有找到她的下落?”
领头的侍官不敢回复,只跪下领罪。而他身后一行人,只待纷纷垂首,只是沉默回应。皇太极见此状,眉心更蹙紧,已便猜得八分。可是...他错了吗?她甚至连兰幽谷都未去过,那她...还会去哪里?
他不信!
“兰幽谷里的每一寸,你们可有彻查?可有放过任何一藏匿之处?”他低吼。
“——”
他根本不相信!
他更不相信她会身亡。那骤起的心跳,扑通的撞击着整个胸腔,那是活着的触觉,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一直与自己同在。
“找——”皇太极怒斥:“继续给朕找,哪怕搜遍整个天下,也给朕将她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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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她的第四天,
她花尽了绣品换回来的全部银两,只买下了昂贵的千山毫笔,他最喜欢的宣纸,与墨砚,当抱着那沉甸甸的文房四宝时,正如拥着他。冬日里,天色黯淡,敷掩着宽阔的天际。
“姑娘,这文房四宝你都挑选了几个时辰,天色都暗了,这下雪天,还是快回家吧。”离开时,老板好心劝言。
她回眸,只清浅的笑过。
刚出店铺时,鹅毛飘雪,呼啸而过。她环抱过自己,只将手底的宝贝,藏在自己的怀底,只怕雪花浸湿她的包袱。
天,暗了。
阵阵莹白只飘落于她发间,又冰冷的化为水珠儿。
清瘦的身影陷进了无尽的夜海,风拂,那倩影似随风消逝,却又如红梅,执拗的在傲雪中独自绽放。
“咳...咳...”她微咳着,轻柔的声音只夹在那呼啸的寒风中。
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手提着橘黄的灯火,一手撑着柔色的油伞,在盛京的街头,匆忙奔跑。家,是那最温暖的归属,路人归心似箭,只衬着她迈下的步伐。
——这下雪天,还是快回家吧。
是的,她要快点回家。快点儿...再快点儿!
路途湿滑,她花尽两个时辰,才赶回兰幽谷。
海兰珠衣衫湿浸,柔顺的发丝已布着零颤的水珠儿:“咳...咳...”,那纤细的双手,冻的通红,她小心翼翼放下怀中的物品时,指尖已冷的颤栗,她克制不住,只便放在嘴边,不停的吹呼,揉搓。她思及,冬日里,她双手时常寒凉的似冰块。可那男人的掌心却是那般温热,大手罩着小手时,他便向此刻一般,捧着她双手,不断的揉搓,直到融化她指间的冰冷。
海兰珠耸了耸鼻尖,只赶紧褪去湿透的衣衫,升起了火炉。
噗哧...噗哧...
炭火浓烈的燃烧,只泛出火红的光芒。她坐在火炉边,解开发髻,乌黑的长发渗着湿意。这一行虽冷,却很满足。终于买回她想要的东西。
她解开包袱。
小心翼翼的取出文房四宝。
尔后,她取下墙壁上他留下的藏头诗,轻轻的卷起,只藏在枕边。
屋里渐暖,她的双手渐暖。
打开研磨,她轻轻的磨墨,正如每个夜晚,他坐在花厅的桌案边,案上满是堆积的奏折,他垂首,不言不语,待墨渐干,她适时前来,为他细细研磨,打着一圈又一圈。有时颊边沾染上墨黑,他颔首,见之,薄唇扬起,调笑的睨着她,她有时不解,惊诧的望过他眼中的轻佻,甚至好奇的擦过颊边,却不料越抹越脏。清净的面容,徒增一抹黑。
回忆时常似洪流,未有抵抗,直流过她脑畔。
海兰珠笑过,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笨拙,也不会让他闹笑话。她垂首,发丝已干,鬓发零碎的落下。淡淡的墨汁清香,在空中浮起。
她轻提起千山毫笔,只沾了沾墨砚。
这个夜晚,他是否像每日一样,在桌案边批尽天下之事,会不会像她这样,提起毫笔,只在那名贵的宣纸上,挥笔书写。
她的字迹不如他飞跃,却是清秀隽美。他时常笑话她,字迹清素无骨,难怪受人欺凌。那时她笑而不答。
海兰珠一气呵成,睨过纸上那八字。这...是她回赠于
第一百一十一章来过,留过
这个夜晚,他是否像每日一样,在桌案边批尽天下之事,会不会像她这样,提起毫笔,只在那名贵的宣纸上,挥笔书写。
她的字迹不如他飞跃,却是清秀隽美。他时常笑话她,字迹清素无骨,难怪受人欺凌。那时她笑而不答。
海兰珠一气呵成,睨过纸上那八字。这...是她回赠于他!
终于,她唇边扬起,是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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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失踪了,皇太极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侍卫搜寻,却仍然未有她的下落。
御书房内,他失落的倚靠在座椅边,惫意的撑着额际,思忖着。她一定活着,没有死,这个信念一直在他心中叫嚣。可是即便寻回她又如何,当初他送走她,一来传言她行刺他,整个宫中人尽皆知,前朝大臣、后宫佳人个个对她虎视眈眈,此刻正是风口浪尖处;二来后宫争斗险恶,他真的怕,怕有朝一日他忙于朝政,而无心顾瑕她的安危。保护,守候她,他责无旁贷。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去寻她,只是不想她逃脱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知她的行踪,那样的失控,正如茫茫大海中,漂泊不定的小舟,没有方向,更不知道未来。
皇太极缓缓睁眸,摊开手心,只睨过掌间那一串幽绿。
兰幽谷是他的希望所在,却为何又让他失落?!可他不信,除了兰幽谷,她还能去哪儿?!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思及,眉心,紧蹙。
兰儿,你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可皇太极依旧不相信。
作为帝王,许多事情,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即便他想出宫,也不能妄自声张。
咚、咚。传来有序的敲门声。皇太极回神,颔首,只朝屋前低语:“进来。”
他找祁纳前来,便是与之商量:“朕想出宫一天。”
祁纳一怔,便能猜出八分:“请皇上三思。”
“三思?!”皇太极轻嗤,却是无可奈何:“朕已想清楚,今日里找你来,便是与你商量朕出宫之事,只要一天。”前往兰幽谷,往返一日,他便能趁夜色袭来前,赶回宫中:“前朝有你给朕顶着。”
“盛京如此之大,皇上已派人四处查寻。可皇上执意出宫,可从何查起?”祁纳如实说来。
是啊,天下之大,她在哪里安身?!
皇太极握紧手中的翡翠手串子,眉心未解,若有所思,低语:“朕要亲自前往‘兰幽谷’,若朕也未见到,朕才敢相信...她真的未曾去过。”薄唇边浮起着淡淡的笑意。
祁纳见过,未再出声劝言。皇上找他商讨,便早已下定决心。他该做的,能做的,是要在宫中守护,直到皇上归来,祁纳垂首,只抱拳低语:“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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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来,林间是一片苍凉之色。皇太极秘密出宫时,便已换上臧色长袍。尔间,干枯的树叶,顺势掉落,只旋停在他黑色的锦绸靴上。他俯身,拾起。叶上清晰的映刻着脉络,就如同掌心的纹路,冥冥之间,一切都有定数。皇太极收回视线,这是梧桐树叶,只可惜是冬日,无法见到它最灿烂的火红。他握紧,又继续前行。
兰幽谷里,
泉水琳琅,又见那袅袅云烟,似梦似影。他望着不远处,那矗立在山间的‘兰幽阁’,他忽而觉得胸口一热。脚下的步伐不觉的加快,他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急切,还是想亲自证明她真有来过?!
吱唔——
屋里的人儿,警觉的一怔。
海兰珠只听见门前那一阵紧蹙的声响,怎么会有声响?这儿,难道也会有贼?劫财?还是劫色?!待那声响越来越临近时,她立马警惕的起身,环视着整个屋里,她连忙冲进里间,拉开黑色的衣柜,匆忙的躲进。柜中漆黑,幸得她身子清瘦,刚好容得下她。
咯——
她屏住呼吸,凑过耳畔,仔细的打探着屋外的动静。
尔后,只听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柜外,
皇太极推门而入,就在他进屋时,他便几分踌躇,可望见屋中的空荡,他先是一怔。踏进,环视着,瞥过身旁的木桌。指尖划过桌案,又凑在眼前,中指上一尘不染,屋里的干净的似有人精心清扫过。可是——那墙壁上一方空白,似乎惊醒了他。原来,那首藏头诗不翼而飞。他怔了又怔,不仅如此,桌上还整洁的摆放着墨砚与毫笔。见之,心中已猜中答案九分。
海兰珠小心翼翼的听着外的声响,柜中黑暗,令她心房紧蹙,前几日,她冒雪去盛京,却染上风寒。此刻她喉间一阵酥痒,竟未忍住的轻咳:“咳——”声音刚落,她匆忙捂唇,只怕露出马脚。
可是,已来不及。
尽管那声音微弱的令人难以触觉,可警惕如他,还是未逃过他耳畔,皇太极转身,步步朝向声音来源处,刚踏进里屋时,便瞥见墙角处的衣柜,柜间的细缝,夹着一小块布料,他凑近,是女人的裙摆。
皇太极上下打量着衣柜,无奈的嗤笑着。她,或许就躲在衣柜里。
他甚至能想象,她是如何匆忙,才笨拙的连裙摆都夹在衣柜间。更能思及,那张熟悉的身影,躲在衣柜后。为什么每一次想见,却又阴差阳错,隔着一层门道?硬生生的将彼此相隔?
他伸手,欲触及那柜子,却怔在了空中。他忘了他此行的目地?从出宫前,他如何忐忑,只怕扑空,到此刻,当他的心中已是十分的答案时,他还在奢求着什么?他不能掀开衣柜去揭穿她,也不能见她。因为——他曾许诺给她自由。只要——只要她在他看到的地方,哪怕在遥远也没关系。他笑着,他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怎么舍得放弃他们的‘兰幽谷’?当初他只怕这儿离盛京太近,惹人注目,所以他才决定为她安置好。可他的傻丫头就是这般固执,宁远跳车返回,也不愿活在他既定的安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