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一次我带着她额祁葛的信交给她,却得知她额吉病重,看着她的焦急,我能做到的只有让她找他。如今能让她回家的只有他。

我还记得第二天早上,迫于三大贝勒的压力,我急忙跑去御书房找他,一进书房,彻底傻住了。他拉扯着大福晋的手,样子十分生气,而她蜷缩在一角,那般柔弱。什么情况?

“哲哲,你若真为我着想,该知道怎样做才让我省心。”这是警告,一语双关。“起来吧,还愣着那干嘛?快给我更衣。”他对她的语气却是那般的柔和,眼中溢满了温情。突如其来的柔情,让我有些不能适应,还是因为这柔情是对着她。

我看着她为他更衣,她的温柔,他的柔情,为什么这一幕看在眼里,让我这般地苦涩。他为她出头了,他肯面对她了,他们之间也有希望了,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吗?我的主子得到了幸福,而那个柔弱的她得到了保护,得到了她应有的尊荣,她的一生不再如此卑微,她会是一颗璀璨的星星。照亮他的心。

可是——

我的心呢?

看着大福晋离开,我也不再忍住。“大汗,我在外等候您。”

为什么会这么煎熬,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她的眼神,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接触,为什么总能泛起我心中的苦涩?

难道——

我——

对她——

怎么可以这样!

良久——

他出来了。

我平复了下我焦躁的心,走上前去。

“大汗,兰姑娘的事您准了吗?”我逼着自己只是关心她。我强行告诉自己,是自己亏欠了她,我在补偿。

他止步,不解地望着我“她什么事?”

都一晚了,怎么——

“兰姑娘还未和您说起吗?”

“祁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兰姑娘收到科尔沁急件,她额吉病重,望大汗准回乡探视。”对的,我只是在帮她,只是在弥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我该怎么回答,一直以来我都是假冒他的名义送饮食服饰,也一直私下与她亲人联系,我告诉自己只在帮她,只是在弥补,可是——我算错了自己的心。

“当时我在场,所以顺势——”我支吾着

“前段时间听如莹说,你时常去探望她。”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只是把他当个男人,不是主子,不是恩人,只是男人,和我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

他知道?!这一个月里,他表面虽未探望过她,私底却对她的事了如指掌。看来,我还是输了。输给了这个男人的细心缜密,更输给了这个男人的痴情专一。

“大汗,卓林死后,兰姑娘孤苦伶仃。”我想告诉他当天她埋葬卓林的一幕,告诉他那个女子的倔强和执着,告诉他她需要他好好对待,一辈子。

“这事儿不用你提醒。”他说完转身继续前行。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去提醒他。我不是她的谁,要算,也只是她的仇人。上天已经给我跟她写好了结局。

我只愿她一生安好——

第一百零七章 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关雎宫外,

静儿在外来回踱步,娘娘想一个人收拾细软,便让她退下在外静候着,可她忐忑不定,还是如传闻一般,娘娘刺杀皇上,皇上免娘娘死罪,却要谴出宫外。没有人知晓,那一日关雎宫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执,可是…宸妃娘娘真的要走吗?

静儿退了几步,却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她回首,是祁大人。静儿连忙垂首,福安:“祁大人--”

“娘娘可在宫里?”

“娘娘在,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这都好几个时辰都未出来。我担心...担心娘娘。”

祁纳罢了罢手:“我有话单独和娘娘说。”越过静儿,他步履沉重,

却又在关雎宫门外驻足,该面对,总该面对。怔忡间,他推门而入。炭火越燃越烈,屋里很暖,他一扫而过,却见女人蜷缩在火炉旁,埋首抱紧着自己,她极力的克制着,可只要仔细一听,便能听闻那幽幽的哭泣声。

他顺势合门,她未颔首,祁纳朝她走去,暗色的地毯上,白色的纸页洒落于地,他悄然拾起,原来是他留给她的那封‘秘密’,

祁纳闭眸,指尖微松,纸页零落,一阵苦涩,他几近哽咽的说:“对不起——”他的心犹如被巨石积压,压的他快透不过气,当他开口道出这三字时,耗尽了所有,才瞬时释然:“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太多年,我曾不敢面对你,更害怕你朝我笑,因为你的眼睛会像雨珠那般透彻,笑着的时候,眼睑弯如月牙;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在你瞳仁里,望见愧疚的自己,这让我感觉当头一棒。你对我的好,就像对身边每一个人一样,可我却乐此不疲,更想加倍补偿你,才能让自己不安的良心过的好受一些。可我…最害怕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那眼中对我的笑意,终会散尽,你会恨我,没关系,我宁愿你恨我入骨,我才能安生,我甚至可以想象一切的后果,却未料到事情来的这样措手不及。不仅伤害了你,也连累了皇上。”

海兰珠缓缓颔首,泪水湿浸了脸颊,未回头,良久——

“他真的没有授意?”她静静问下。

“人是我杀的。”祁纳握紧拳心,艰难的说下。

她失神的笑着,木讷的视线已毫无立足点:“你告诉我,对他,我是不是做错了?祁大哥——”

祁大哥?!

那一声,竟让祁纳眼眸隐颤,是莹润的湿意,他...还能做回只远远守护她的大哥吗?!真的...还能吗?

“你错在太执着,执着到让人爱的覆水难收,”祁纳睨着她微颤的身影,哽咽的抽回视线:“却又让人走投无路。皇上若要杀卓林,当年在锦州战场上,便会对他置之不理,又为何将他带回盛京?他知道...你一直在等待、守候着那个男人。等待到你掩耳盗铃的不愿接受他的任何爱意。他说你曾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你会留下来,可你却走了。”

“——”她环抱着,静听着:“然后呢?”

“于是我带着他的命令,要将你带回,实现你给他许下的诺言。”

“——”

“卓林与我无仇,可我要记住我的使命,我要为我的君主除掉潜在的风险,我要为你斩断所有的念想,你才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

那一年卓林忌日,她偷偷出宫,却在卓林墓前与他相遇,海兰珠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每年卓林忌日,他墓前留下的檀香,是你去过。自那次你我在墓前相遇后,你会刻意避着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去。”

他垂首:“你说的没错。”一字一句说下,卸下了这么多年背负的罪行,长叹着,

她失笑着,泪水滑落,低低的喃喃:“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呵呵——

她愣愣的笑过。

可他宁愿她狠狠给他耳光,犹见她的沉寂,几近令他疼的窒息。

见她耳边凌落的鬓发,他伸出右手,想为她别过,指尖却愣在空中,只愣愣的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久久,只轻喊了一声:“兰儿——”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

“——”她未语。

男人眸底的湿润,在眼眶里打颤:“自皇上从战场上救回我,”视线穿过绵远的岁月:“我的命便是大清的,誓死为大清效命,是我的职责所在。可我想偿还你,却不能将自己命双手奉呈给你,我要为他南征北战,打拼江山,这更是我的使命。”他一手抓紧凌霄宝剑,回望着自己的右手:“我用这只手杀的他,今天我便卸下,偿还给你,只求你别在折磨自己,也别凌迟皇上。”

嘶——

宝剑出鞘,冰冷的风声促狭的划过她耳畔。

海兰珠立马回神,惊愕的转身,只见他坚毅的挥剑,她脑中馄饨,不安、惊畏:“不要——”她嘶吼。

甚至不假思索,只顾着冲上,耗尽全身的力气,与他一起跌撞一地。

噗通——

她心跳骤起,颤栗的看向身下的祁纳。

四眸对视,他蹙眉,海兰珠撑起手臂,差一点,若她未拦下,他便自断右臂。

“你们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补偿我?!”她愣着,眸底颤栗的泪珠,迅猛的滴下,落在他颊边,划过忧伤的弧度。他躺在暗色的地毯上,睨尽了她的慌乱,她轻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最后二字,伴着愠怒的低吼。

她只躺在他身旁,

他松开凌霄宝剑,啪——他别过头,只见她躺在自己的臂弯下,静听着她的无助、与失落:“是我——罪魁祸首是我!”

死者已矣,折磨彼此,这是卓林想要的结果吗?

“别这样——”他哽咽。

“他说我自由了,我难过,食知无味;”她的声音愈渐愈小:“他说放我走,我更难过,夜不能寐。祁大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祁纳抽回视线,思忖:“你一直都知道皇上最在乎谁?他的心伤,只有你的心药可医。”

“——”她闭眸

——————————————

夜,寒。

娜木钟知道那男人伤势还未痊愈,特意熬着血燕,给他送去。她迈着步履只朝向御书房,站在屋外,只见朦胧的烛火映着屋里。门前的两名侍卫见他,立马垂首:“贵妃娘娘安康。”

“本宫是为皇上送补品。”娜木钟瞧那俩侍卫迟疑的眼神,特意加上一句:“还看什么?难不成想拦着本宫?”

“贵妃娘娘,奴才不敢。只是皇上刚刚离去,并不在御书房里。”

娜木钟挑眉,怔了怔,他不在?那刚好——那男人日夜在御书房安寝,他不在,她倒刚好在此等候,抽回视线:“皇上去哪了?”

“西厅。”

“那本宫守着皇上回来。”

“可是——贵妃娘娘。”

“怎么?你们不知皇上最近的伤势,这血燕乃是补品,若耽搁皇上龙体安康,你们...一个个都担当的起吗?”

听之,侍卫不敢阻拦。只便让出道路。

娜木钟走近,只将手中的托盘轻放置自书桌边,又发觉屋里有些寒意,凑近火炉才发觉炭火渐灭,她转身,又命其中一名侍卫加点炭火,而另一名去找御厨房找暖壶,将血燕保温,这样待那男人回来,也便能尝到温热的血燕。

待侍卫都离开时,她合上门。只见那桌案上一块破碎的绣品,隐约可见凤凰美丽的翎羽,她一怔,回忆着,原来是海兰珠送他生辰礼物,娜木钟挑眉,这男人,一块破碎片还当个宝供着。不过…她就是喜欢他。心里不知怎的,溢着淡淡的幸福。她喜欢他,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也可以是她一个人。

——————

海兰珠前往御书房时,他的屋门前未有人留守,她探望着屋内,明暗的烛火,摇弋着。她未敲门,只站在窗前,离他书桌案最近的地方,她怔着,手心攥紧,屋外虽寒,她却觉手底一阵凉汗,犹豫,踌躇,

终于——

“你——在吗?”

屋里,

娜木钟听闻声响,她一怔,未出声。

屋外,

只有沉默回应着她。

来之前她便想过种种,海兰珠斜靠着,头倚在窗前,就如同那一夜,他在屋外,她在屋里,彼此只有一门之隔,可心与心的距离呢?

“你不想说话,没关系。”她浅笑过,垂首,虽笑,却难掩心中的失落:“那你听我说,好不好?”

“——”

呼——

她侧目望过夜空,正如他所说,雪霁天晴,待风暴平息,却要忍受化雪刺骨的寒冷。她好冷,却没有勇气敲门进入,只好这样静默的倚靠在窗前,感同身受,那一夜他在她屋外,会像她这样忐忑,与踌躇?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却不知如何说起。

屋里,

娜木钟静听着。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了,那就真的结束了;如果…一个人还想坚守,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娜木钟怔着,掩过眸底。

屋外,

海兰珠侧目,纸糊的木窗上映着斑驳的光影。

等待——

却似耗尽了几年时光,寂静也能如洪流,撞入她心扉。

沉默——

依旧是他给她的答复。

海兰珠贝齿咬紧唇关,鼻尖酸涩,垂首,黑夜笼罩着那倩影,风拂过,她颤栗,几分哽咽:“如果…你能原谅我…”她艰难的说下:“可不可以开门见我一面?”

屋里,

娜木钟踌躇,该不该告诉她?她手抚着那碗血燕,闭眸,挥手,故作的打翻那瓷碗。

屋外,

她只听见嘭——

爆裂的声响,让她一颤,那声音…似男人的咆哮,原来听到她的乞求,他竟是这般愤懑。

泪水,落下。

她的身子不由滑落,紧紧环抱着自己。

第一百零八章 城楼送别

——你不说话,没关系,你听我说。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我们真的就结束了;如果...一个人想坚守,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夜寒,风拂,影颤,伊人泪落,独自哀。

——如果...你肯原谅我,可不可以开门见我一面?

瓷杯爆裂的声响,仿佛还在她耳畔回荡。他不想见她,正如那日凤凰楼上,他背对着自己,即使即将离别,也不愿转身见她。

她曾鼓起所有的勇气,曾以为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在那一爆裂的声响中,溃堤,最后消泄。

心与心的距离,不仅只是一门之隔,而是...他不知...她爱他甚于卓林。

而以后不管在哪里,都只是转身的距离。

她哽咽的低喃:“告诉我,那晚在屋外的你,到底有多难过?是不是像我现在一样的难过?”

离别苦,你可曾知道,问情是何物,却教生死相许。就中更有痴儿女。

残月凄冷,旧人哭有谁问?

————————

海兰珠重回关雎宫时,静儿一直在等候着:“娘娘,您回来了——”

她见静儿,轻浅笑过,双眸被泪水浸后,一阵酸涩,她的视线越过静儿,只望过她身后的牌匾——关雎宫!

“静儿。”

静儿终于重见宸妃脸上的笑意,她才终放下心:“娘娘,您终于笑了。”

海兰珠怔过,为她别过耳边松散的鬓发,死太容易,活着...却太难。以后的日子,她会好好活着,静儿一愣,不解的望向宸妃,却不料宸妃拉起她的手,直走向屋里:“你来。”

她打开锦盒:“你在我身边呆的日子虽不长,和我总算是主仆一场。”她从中挑出她最喜欢的那支步摇,为静儿轻插在发髻上,静儿欲拦下:“娘娘,您这是——”

“收下吧。你瞧...这步摇多衬着你。”

“娘娘...您告诉我,您真的要走吗?”

海兰珠垂首,强忍的笑意,再也伪装不下,轻悄的点头。

得到海兰珠肯定的回复,静儿泄气似地不安:“娘娘...”话音刚落,静儿泪水四溢,正如娘娘所说,她伺候娘娘的日子虽不长,可主子为人仁慈:“娘娘,你人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静儿...静儿舍不得娘娘。”

海兰珠捧着她的脸颊儿,只拾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过苦涩的眼泪:“静儿,你若真舍不得我,可不可以答应我几件事?”

“娘娘您说——”

海兰珠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叠男人的朝服:“这是圣上的朝服。每一件都有专门的配饰,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弄混淆了。”

静儿点头,鼻尖却更是酸涩。

“他批阅奏折,用的是朱砂笔,可他最爱的还是千山毫笔。更喜欢江南的‘澄心堂’纸,是宣纸中的精品。”似乎又见,他拿笔书写、作画,一笔落成,深浅浓淡,墨韵清晰,正所谓‘墨分五色’。

“他最爱喝碧螺春。他曾说淡淡的苦涩中,尝尽辛甜,那才是好茶。可他深夜喜欢饮茶提神,李太医曾说万万不可,有伤龙体,他就是不听,执拗起来,谁也拉不回。所以我偷偷将他的碧螺春藏起。”

“冬日的夜晚,记得给他熬一碗骨头汤驱寒滋补,可是这骨头汤,一定要叮嘱御厨房,将面上的油花去掉,你别看那男人结实,却最讨厌油腻。”

静儿颔首,望着宸妃娘娘细心交代着一切,心里却甚不是滋味。

“夏日酷暑,他喜欢喝银耳莲子粥,若不加点儿蜜枣,他一定会嘟囔无味儿。”犹想起,她笑过,唇角的扬起的弧度,却透着淡淡的凄楚。往事一幕又一幕,就似发生在昨日:“他那个人啊,冷了,怕寒;热了,又闷燥,是个难伺候的主。你永远也跟不上他变换的思绪,可你却不用担心,他会适时的驻足,等着你赶上他的步伐。”

说着...说着...竟泪流不止。

海兰珠轻咽,擦过眼边的泪痕,静儿上前紧搂过她:“娘娘——可不可以不走?静儿知道...你丢不下,也放不下圣上。”

明明相爱,却为何不能相守。

她身子微颤,说好不再落泪,却一次又一次哭泣。她抱过静儿,只埋首,呜咽:“静儿,伤人,勿伤心。我伤的是他的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偿还?可我知道...他累了,更需要一个让他了无牵挂的人留守在身边。”到最后,泣不成声。

————————————

自他从西厅赶回时,

踏进御书房时,侍女正在收拾地上碎片,娜木钟见他回来,连忙福身。他瞥过那洒满一地的血燕。

他坐下,娜木钟欲言,却被他拦下:“少在朕面前耍花招。”

“她来过——”

他自是知道娜木钟口中的‘她’指何人。

他知道她来过。

因为空气里拂过她身上的清香,于他而言太熟悉。

“想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娜木钟凑近:“还是…皇上后悔,当时为何不在,与她就这样错过?”

皇太极叹息,厉眸只瞥过一旁艳丽的娜木钟。

望过她,眼前却浮现另一张清素的容颜。

他甚至能想象凄残的月下,她满脸的泪痕,刺着他的心,好痛!

相爱不如相知,又岂会是旁人能读懂。

“所以呢?”

“所以臣妾替皇上做了回答。”娜木钟转身,只倚靠在书案前:“皇上对宸妃的爱,自然不会真心谴走她,你这次狠下心来真的,只有一种可能。”

皇太极抽回视线,只拿过桌上的奏折:“下去。”他冰冷的出声下逐客令。

娜木钟轻笑:“是你想保护她,待她出宫,便不会再陷入后宫的深潭之中。”当一个男人痴迷认真的做一件事时,竟是如此迷人:“所以…臣妾替你斩断了不必要的纠缠。”女人修长的手臂环过他颈项,凑近,呼吸炙热,只弥漫在他颊边:“该怎么谢臣妾?”

男人蹙紧的眉心依旧未舒展,他轻轻取下她手臂,睨过她,眸底是抹揣测不透的幽深,低声问起:“还是你也想跟着她一块儿谴出宫外?”

娜木钟一怔,敛回笑意。这男人——

“朕就是要保护她,也不会让你们再动她一根汗毛。”皇太极意兴阑珊的扔下她手臂:“退下——”

娜木钟离开后,他一个人静静的守着。祁纳欲见他,却被他遣下。他谁也不想见,健臂只撑着额际,曾以为爱一个人,只想将她捆于身旁,日夜守候。到后来才明白,无论她去何方,他牵挂的心永远跟随着她的脚步,这才是永恒。

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得换来海阔天空。

他整整坐了一宿,直看到烛火渐熄,屋外的漆黑一点一点明朗。

辰时,

侍卫前来禀告。

“禀皇上,宸妃娘娘已收拾细软出宫。”年轻的侍卫单脚跪地,如实的回报。

他倚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只见那侍卫的唇边,一张一合,他说什么?!她已经收拾细软出宫,可他怎么能说的那样平静,声色冰冷,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是谁?!是他最爱的兰儿。

“皇上——皇上——”侍卫又言。

他失神,又拉回思绪。

她离开时,他遣退了所有的关兵。偌大的池城,如斯空荡。唯有他和她,这是他送她最后的空间。

皇太极矗立在高耸的城楼,天色暗淡,一眼望去,却清晰可见那抹倩影,一袭纯白的长袍。那是他最喜欢的那件衣裳。当年的科尔沁,她总是穿着的如此简单,又如此耀眼。而他的视线...久久未能离去。那年是,今昔是!

浮光掠影,许多画面在眼前重叠。

他的视线渐远,她的影子渐模糊。她未转身,迈着离去的步子,就像那日,他背对着不肯见她,不是不想见,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勇气将那些话说完整,更怕自己忍不住将她拉回。

只是忽然...

她回首。

皇太极只觉心房,心跳骤然而起,直撞上他的胸膛,尔后,他眼眶忽而一热。

海兰珠驻足,颔首,终于在那城楼某处望见那男人的身影,这么些日,她...终于见到他,尽管相距甚远,却依稀看清他的轮廓。是他,真的是他。他英挺的眉心不自觉的蹙起,眼中的哀伤骗不了人。她也终于知道,她的离开,其实...他有难过。

四目对视。静默的,彼此忘却了时光。

忽然,她看见他朝她微微一笑,一贯的淡然,寂寥的微笑,他就这样望着她。

一句话也不说,却让她如此心疼。

她望着他,他只一眼回眸,却变成了她心湖里一道波浪。

她心中不禁低喃:

“望月偏增思,

极目无纤烟。”

——望极。

他说,她曾给他的温暖,他会一直铭记。倘若真的温暖过,那便好。她不求他铭记,只求曾经拥有。

她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只想记清他的容颜,只待天色渐亮,晨曦犹如金光,悄然浮上整个皇宫。

她才肯回神,提醒自己该离开。可为何脚下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出。

于是,转身的距离,只是一瞬之间。她逼着自己丈量她离开他的距离。

一步,二步,三步。

四五六七八...

一千零一。

巨幅的城门下,他望着她俯身,太远,他甚至看不清她在作甚么,更不知道...他与她现在相隔一千零一步。往后...往后的往后,甚至会更遥远。

薄情纷飞难抒离恨,鸳侣梦已断,

绵帕绣成,痴意化泪痕。

惜当初陆郎负佳人误,

恨难释如鸠毒,渐迷归途。

执拂尘拂不尽红尘土,

夜凋落花千树,人归何处。

幽歌诉,焚尽此生化烟幕,

倾泪千再世已陌路,皆为情苦。

皇太极只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越渐越远,直到最后化为沙影。他欲挽留的右手只愣愣的停在空中,闭眸。缓缓走下城楼。

他重新走过,她离去的路途。

一步,二步,三步。

才能知道她离开时的难舍。

四五六七八步。一千零一。

皇太极驻足,怔忡间才看清她俯下身子是为何?他直觉眼中一阵湿意,喉间甚是苦涩。他弯下腰,那翡翠十八子手窜赫然落入眼帘。她放下的...竟是他们的信物。

第一百零九章 逃出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