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卡普韦普韦谈了一整天,从他那里听到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传奇故事。“我对你的讲话和你的全体非洲人国民大会代表成员确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说,“如果我们根据你们的讲话和你们的代表团来判断问题,我们当然要支持你们。但是,我们听到来自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的报告,说民族长矛军是共产党和自由党异想天开的产物,民族长矛军仅仅是想利用非洲人做炮灰。”
我被搞得不知所措,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为这种弥天大谎感到震惊。“首先,”我说,“大家都知道,自由党和共产党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玩扑克牌;其次,我在这里冒昧地告诉你,我本人就是组建民族长矛军这一行动背后的主要运作者。”最后,我说我为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散布这样的谎言而感到十分失望。
那天,我最后终于说服了卡普韦普韦,他说他将召集一个会议,亲自研究我们的情况。他后来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这又是一个例证,它既说明其余非洲国家缺乏对南非的了解,也说明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正在尽其所能地对非洲人国民大会进行诽谤。卡普韦普韦祝我好运,因为,现在会议已经结束。这是一个胜利的大会,但是,我们的工作仍然是十分繁重的。
我在做学生的时候,就对非洲文明的摇篮、拥有许多艺术杰作的宝库——埃及十分向往,很想去看一看那里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游览一下非洲最大的河流——尼罗河。从亚的斯亚贝巴开始,奥利佛、罗伯特·莱沙将陪伴我进行其余的旅程,我们一起去了开罗。我第一天在开罗博物馆里度过了一整天,观看了艺术珍品和史前古文物,记录笔记,了解创造尼罗河流域古老文明的人类。这并不仅仅是门外汉对考古学的一种兴趣,这对非洲民族主义者掌握证据、驳斥白人关于非洲人与西方人相比没有文明历史的谬论是非常重要的。我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发现,在白人还住在山洞里的时候,埃及人就已经创造了伟大的艺术和建筑奇迹。
埃及是我们伟大的榜样,因为我们亲眼目睹了纳赛尔总统发起的社会经济改革运动。他削弱了私人的土地所有权,把某些经济部门划归国有,推动了工业化和民主化教育的迅速发展,建立了现代化的军队。这些改革也正是我们非洲人国民大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南非实施的。但是,当时对我们更为重要的是,埃及是唯一拥有陆军、海军和空军的非洲国家,这与南非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一天之后,奥利佛动身去伦敦,并计划在加纳与罗伯特和我会合。在罗伯特和我启程前,我们讨论了我们将在各个国家进行演讲的内容。我倾向于尽量真实、客观地说明国内的政治形势,不要遗漏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所做的工作。每到一个新国家,我将首先在宾馆里封闭起来,以便了解该国的政治、历史和领导人。罗伯特则与我相反,他是一个天生外向的人,他一到达某个地方,就会立即离开酒店去逛大街,通过与当地人接触进行学习。我们是一对古怪的伙伴,因为我喜欢穿卡其布衣服和工作服,这是我在地下工作中养成的习惯,而罗伯特则总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我们的第一站是突尼斯。在那里,我会见了国防部部长,他长得与鲁图利酋长十分相似。但是,这种相似的印象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当我向他介绍诸如罗伯特·索布克韦这样的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的领袖人物被关进监狱之后的国内情况时,他插话说:“当那个人出狱后,他会干掉你们!”罗伯特对此十分生气(他后来说:“伙计,你说的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比他们自己说的还好!”),但我还是坚持向国防部长全面地介绍情况。当我们第二天会见哈比卜·布尔吉巴总统的时候,他的反应却十分积极和干脆:他答应为我们训练军队,并援助我们5000英镑以购买武器。
我们去的第二个地方是摩洛哥的拉巴特。它拥有古老而神秘的城墙、时髦的商店和中世纪的清真寺,似乎是非洲、欧洲和中东三地奇妙的混合体。自由战士们显然也会这样想,因为,拉巴特是非洲大陆真正的解放运动的交叉路口。我们在那里还会见了来自安哥拉、阿尔及利亚和佛得角的自由战士。拉巴特也是阿尔及利亚革命军的司令部。我们在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代表团的团长穆斯塔法博士共同度过了几天,他简单地向我们介绍了阿尔及利亚反抗法国的历史。
阿尔及利亚的情况与我们自己的情况十分相似,国内反叛者面对的是一个统治众多本土人民的白人社团。他介绍了阿尔及利亚抵抗组织如何在越南奠边府击败法国人的鼓舞下,于1954年以一小股游击队的攻击开始进行武装斗争。开始,阿尔及利亚抵抗组织相信他们能够从军事上打击法国人,后来认为单纯从军事上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还是采取了游击战。他解释说,之所以开展游击战,并不是指望从军事上取得多大的胜利,主要是通过政治和经济力量打垮敌人。穆斯塔法博士劝我们说,在策划军事行动的同时不要忽视战争的政治影响。他说,国际公共舆论有时比一个战斗机群的作用还要大。
在三天会谈结束的时候,他把我们送到乌季达。这里是一个跨越阿尔及利亚边界的小城镇,阿尔及利亚驻摩洛哥军队司令部就驻扎在那里。我在前线参观了一支军队,并用战地望远镜观看了远处的战场,能清楚地看见边境上的法国军队。我坦白地承认,想象中就好像自己看到的是南非国防军的制服。
一两天后,我又参观了以艾哈迈德·本·贝拉命名的军队阅兵式。本·贝拉将成为阿尔及利亚独立后的第一位首相,最近从一座法国监狱获释出来。这次阅兵式与我在亚的斯亚贝巴看见的阅兵式完全不同,这个阅兵式没有像埃塞俄比亚那样步伐整齐、训练有素、着装漂亮的军队,但是,它却是阿尔及利亚游击战的历史见证。
走在前面的是一些头戴穆斯林头巾、身穿紧身长袍、足蹬凉鞋的久经战斗、士气昂扬的老兵,他们在许多年之前就开始进行武装斗争。他们扛着他们使用过的武器:马刀、老式来复枪、战斧和长矛。走在他们后面的是年轻士兵,都扛着现代武器,同样威武而自豪。有的还扛着反坦克、反飞机的重型武器。但是,就是这些战士也不像埃塞俄比亚英姿飒爽的士兵走得那么整齐。这是一支游击队,他们都是在战火中赢得肩章的战士。他们比着装整齐、行军步调一致的阅兵式上的部队更注重战斗和战略战术。与在亚的斯亚贝巴被阅兵式上的部队所鼓舞一样,我知道,我们自己的军队应该更像在乌季达看到的这支部队。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勇敢地战斗。
走在后面的是一支衣冠相当不整齐的队伍,由一位名叫苏达尼的人率领。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信心十足,肤色就像夜色一般乌黑。他挥舞着仪仗,而当我们看到他的时候,我们一群人都起立并鼓掌、欢呼。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其他人正在注视着我们。我意识到我们在欢呼,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一个黑人,而在摩洛哥,黑色面孔十分少见。我又一次被民族主义的伟大力量和种族划分的恶果所震撼。我们及时地作出了反应,因为我们感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似乎是我们的一个非洲同胞。后来,主人告诉我们,苏达尼一直是一个传奇式的战士,甚至有人说他曾一个人俘虏一支法国军队。不过,我们向他欢呼是因为他的肤色,而不是因为他的英勇事迹。
我从摩洛哥跨越撒哈拉沙漠飞往马里首都巴马科,然后又到了几内亚。从马里到几内亚的航班更像是一辆当地的公共汽车。小鸡在走道上跑来跑去,女人们头上顶着包裹,叫卖着成袋的花生和干蔬菜。这是一次颇具民主气氛的飞行,我感到十分惬意。
我的下一站是塞拉利昂,当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发现议会正在举行会议。我决定出席他们的议会会议。我以旅行者的身份进入了会场,并被安排在离讲台不远的一个座位上。议会的工作人员走到我的跟前问我的身份,我低声告诉他:“我是南非鲁图利酋长的代表。”他热情地同我握手,并向主席台报告。那位工作人员然后解释说,他们一时疏忽给了我一个通常不允许参观者坐的位子,但是,这次破例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光荣。
不到一小时,大会就开始会间休息,当我站在议员和高官中间喝茶时,有人在我的面前排起了长队。让我吃惊的是,全体议员要排着队与我握手。我非常高兴,直到队中第三位或第四位向我喃喃而语时我才恍然大悟。他说的话意思是:“与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尊敬的鲁图利酋长握手是莫大的荣幸。”我成了一个冒名者!原来是那位工作人员产生了误会。然后,有人把总理弥尔敦·玛盖也领到我的面前与我会见。那位工作人员把我当做鲁图利酋长介绍给他,我想立即告诉那位工作人员我不是鲁图利酋长,但是,他不听我的解释。出于礼貌,我决定继续冒名顶替。后来,我会见了总统,并把搞错身份的情况作了说明,他慷慨地提供了物资援助。
在利比里亚,我会见了土布曼总统。他不但为我们提供了5000美元用于购买武器和进行培训,并且小声对我说:“你有没有零用钱?”我坦白地说,我的零用钱不多了。一位侍从武官立即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400美元的现金。我从利比里亚去了加纳,并在那里见到了奥利佛。在加纳,我受到了加纳行政部部长阿布杜拉叶·迪亚罗的接待。当我告诉他我在几内亚没见过赛考·托雷的时候,他立即安排我们回到了那片干旱的土地。在那里,托雷给奥利佛和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居住在一栋简陋的平房里,身上穿着早该去干洗店进行洗涤的、肮脏而且褪了色的西服。我向他介绍了我们的情况,介绍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民族长矛军的历史,为民族长矛军请求5000美元的援助。他听得很认真,他的答复也非常符合礼仪。他像是在发表讲话似的说:“加纳政府和人民完全支持我们的南非兄弟们的斗争,我们在联合国已经发表了声明。”他走到书架前,在书架上取下两本书,并亲笔签上名送给了奥利佛和我。他然后说了声谢谢,我们就这样被打发了。
奥利佛和我都很生气:我们被从别的国家邀请到这里,难道他给我们的一切只有他自己签过名的这两本书?真是浪费时间。不大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下榻的宾馆。此时有一位外交部的官员来到我们的房间,送给我们一个手提箱。后来,我们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钞票。奥利佛和我高兴地相互看了一眼。但是,奥利佛的脸色很快就变了。“纳尔逊,这是加纳币,”他说,“离开加纳一分钱都不值,只不过是一堆废纸。”不过,奥利佛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将把这些钱带到捷克大使馆,他在那里有一位朋友,可以请他为我们兑换成硬通货。
悄悄划入达喀尔港口的小船,那种美只能用身穿飘逸长袍、头戴头巾的塞内加尔女人款款而行之美来形容。我信步来到了附近的市场,完全被异国他乡的香料和香水所陶醉。塞内加尔人十分漂亮,奥利佛和我在那里只住了很短的时间,但是,我十分喜欢这段短暂的时光。他们的社会表明,不同的民族,不管是法国人、伊斯兰人还是非洲人,都能够融为一体而创造出一种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文化。
在我们去会见总统利奥波德·桑戈尔的路上,奥利佛得了严重的哮喘。他拒绝直接回宾馆,我只好背着他爬上楼去,到了总统办公室。桑戈尔对奥利佛的病情十分关心,坚持让他的私人医生为他治病。
有人告诉我对桑戈尔要保持小心谨慎,因为有报道说,塞内加尔士兵在阿尔及利亚为法国人服务,他很喜欢法国革命前的旧制度。总有一些新生的国家向往着那些殖民者的方式方法,我本人对此也没有免疫力。桑戈尔总统是一位学者和诗人,他告诉我们,他正在收集沙卡的研究资料,通过询问有关这位伟大的南非勇士的一些问题,他对我们赞扬了一番。我们简明扼要地向他介绍了南非的情况,并请求他们给予军事训练和资金方面的援助。桑戈尔回答说,直到议会召开会议予以批准后,他才能有这个权力。
同时,他要我们与司法部部长达布希尔谈谈军事训练的问题。桑戈尔给我介绍了一位漂亮的法国女郎,他说,她将在我与达布希尔会谈中担任翻译。我没有说什么,但是总感觉有些别扭。在一位我既不了解又无法信任的年轻女人面前讨论军事训练这样非常敏感的问题,我感到很不舒服。桑戈尔感觉到了我的不快,他说:“曼德拉,不要担心,这里的法国人与我们非洲人的理想完全一致。”
当我们来到司法部长的办公室的时候,我们发现接待处有一些黑人秘书。其中一位问那位法国女士在那里干什么,她说是被总统派来当翻译的。接着,她们进行了一番议论。在议论中间,一位黑人秘书回头对我说:“先生,你能讲英语吗?”我说我能。她说:“部长说英语,你可以直接与他交谈,你不需要翻译。”此时,那位法国女士相当不高兴。当我去见部长的时候,她站在了一旁。部长答应满足我的要求。最后,尽管部长没有提供我们所要求的东西,但是,他却为我们办理了外交护照,并为我们支付了从达喀尔去我们下一站——伦敦的机票费。
48...
我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我属于亲英派。每当我想到西方民主和自由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英国的议会制。在很多方面,我认为英国人就是典型的绅士。尽管英国是议会民主的发祥地,但正是这种民主把一种不公正的、致命的制度强加在我们的人民身上。虽然我憎恨英国的帝国主义主张,但是我绝不反对英国式的服装和礼貌。
我要去英格兰有几个理由,除了想看一看我很早就在书中读到的和听到的这个国家之外,我也对奥利佛的健康不放心,想说服他接受治疗;同时,我也很想见一见他的夫人阿德莱德和他们的孩子们。另外,我还想拜访玉苏福·达杜,他现在也住在英国,担任大会运动组织的驻英代表。我知道,在伦敦我可以获得在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游击战方面的书籍。
在伦敦,我恢复了我的地下生活方式,我不想把我在英国的风声透漏到南非。南非安全部门的触角一直伸到了伦敦。不过,我并不是一个隐士,我在那里的10天时间都用在了非洲人国民大会事务、看老朋友和偶尔顺便进行短途旅游上。奥利佛和我与一位生在比勒陀利亚的朋友马丽·本森一起游览了这座曾经统治几乎全球三分之二面积的大都市,包括西敏寺、大本钟、议会大厦。我在为这些建筑物心存赞美的同时,也对它们所象征的意义感到憎恶。当我们在西敏寺附近看到史末资将军雕像的时候,奥利佛和我一起开玩笑说,或许有一天这里会换成我们的雕像。
许多人告诉我,大卫·阿斯特经营的报纸《观察家》一直突出宣传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其编辑们有意暗示非洲人国民大会已经过时。奥利佛安排我与阿斯特在他家中会面,我们就非洲人国民大会进行了长时间的畅谈。我不知道我的谈话是否对他产生了影响,但是,《观察家》的内容后来真的发生了变化。他还建议我去找几位著名的政治家谈谈,于是,在工党议员丹尼斯·希利的陪同下,我会见了工党的领袖休·盖茨凯尔和自由党领袖乔·格里蒙德。
直到我快要离开英国的时候我才见到了玉苏福,但是,这次见面并不是一次愉快的重逢。奥利佛和我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再三被提及的难题:一个又一个的非洲人领袖问我们与白人和印度共产党人之间的关系问题。有时,提问者的意思无非是说白人和印度共产党人控制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如果不是为了公开建立民族主义和反白人的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我们的非种族主义就不可能成为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一个难题。在非洲的其他国家中,多数非洲人领袖却更接受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的观点。奥利佛就这些问题与玉苏福进行了探讨,玉苏福却并不赞成奥利佛的结论。奥利佛坚持认为非洲人国民大会应该更加独立,不用别的联盟成员插手,可以单独采取某些行动。我对此十分赞赏。
我在伦敦度过的最后一夜,与玉苏福探讨了这些问题。我解释说,尽管我们已经开始进行武装斗争,但是,我们在资金、培训和政治声援方面还要依靠别的非洲国家,因此,我们必须比过去更重视他们的观点。玉苏福认为奥利佛和我打算改变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政策,准备脱离《自由宪章》的核心——非种族主义。我告诉他这是一种误解。我们不打算反对非种族主义,我们仅仅是说非洲人国民大会必须更加独立,并应独立于大会联盟发表声明。当时,非洲人国民大会、南非印度人大会和有色人大会常常对仅仅影响非洲人的问题发表联合声明,这种状况将必须改变。玉苏福对此很不高兴。“这与政策有什么关系?”他继续问。我告诉他,我正在说的不是关于政策的问题,我是在谈论形象问题。我们将仍然一道工作,不过,非洲人国民大会必须被摆在第一位。
尽管离开我在伦敦的朋友们使我感到难过,但是,我现在需要着手进行我这一次出访任务中最不熟悉的使命:军事训练。我准备在亚的斯亚贝巴接受为期6个月的训练。在那里,我受到了外交部部长叶甫的接见,他热情地欢迎我,并带我去一个叫考尔菲的近郊去参观,埃塞俄比亚防暴军司令部就驻扎在那里,我要在那里学习带兵打仗的艺术和科学知识。尽管我是一个很不错的业余拳击运动员,但是,我对搏斗的基本知识却知之甚少。我的教练是一位陆军中尉,名叫旺多尼·贝非卡杜,是一位很有经验的军人,他曾经与地下组织一起同意大利人战斗过。我们的训练计划安排得很紧:每天从上午8点一直训练到下午1点,中间洗个澡并吃午饭,然后从下午2点训练到下午4点,下午4点到晚上,由塔德赛上校给我们上军事科学课。他也是警察专员助理,曾帮助埃塞俄比亚皇帝挫败了当时刚刚发生的政变阴谋。
我学会了如何使用自动步枪和手枪,并且与皇宫卫士一起在考尔菲练习瞄准射击,或是在大约距离防暴军驻地50英里的射击场练习。我学习了如何破坏敌人的设施和使用迫击炮,如何制造小型炸弹和地雷,以及如何避开炸弹和地雷。我感觉自己已经被训练成了一名军人,开始用军人的思维思考问题,而完全脱离了一个政治家的思维方式。
我最感兴趣的是“疲劳行军”训练,在行军中,身负枪支、弹药和水,要求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某个遥远的地点。在这些疲劳行军训练期间,我亲身体验了沿途美丽的风光,既有茂密的森林,又有拔地而起的高地。这个国家特别落后:人们仍然使用木犁耕地,吃的是非常简单的食物,有时喝一些家酿啤酒。他们的生活与南非边远地区十分相似,几乎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穷人。
在学习培训期间,塔德赛上校与我探讨了诸如如何创建一支游击队、如何指挥军队和如何加强纪律性等问题。一天晚上吃晚饭时,他对我说:“曼德拉,你现在创建的是一支解放军,不是一支常规的资产阶级军队。当你在岗位上工作的时候,你必须行使你的绝对权威,这是与资产阶级指挥官完全不同的。但是,当你不在岗位上的时候,你必须注意与战士们,哪怕是最下级士兵,保持平等关系。你必须与他们吃一样的饭,并且不能把食物带到你的办公室里去吃,而是与他们一起吃、一起喝,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这些话似乎都是令人钦佩的和明智的。但是,正当他与我谈话的时候,一位中士走进了大厅,问塔德赛上校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某某中尉。塔德赛上校用明显轻蔑的口气说:“你没看见我正在这里与一位重要人士谈话吗?你不知道在我吃饭的时候不能打扰我吗?请你躲到一边去!”然后,他继续用刚才的教诲口吻对我谈话。
训练期本来是6个月,但是8周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非洲人国民大会的电报,催促我回国。国内的武装斗争正在逐步发展,他们需要一位现场指挥官。
塔德赛上校很快为我购买了埃塞俄比亚飞喀土穆的飞机票。在我离开之前,他送给我一件礼物:一把自动手枪和两百发子弹。我十分感激他赠给我自动手枪,也十分感激他对我的教诲。尽管我已经进行了疲劳训练,但是,我仍然对带上那么多子弹有些畏难。一发子弹的重量就令人吃惊,带上200发子弹就像身上背了一个孩子。
在喀土穆,我遇见了一位英国航空公司的官员,他告诉我飞往达累斯萨拉姆的航班第二天才起飞,并免费为我在城内预订了星级宾馆。我有些惊愕,因为我宁愿去住不惹人注意的三等宾馆。
当我住进宾馆的时候,我必须穿过宾馆内长长的、高雅的走廊,走廊里有许多白人正坐在那里喝饮料。这里很久之前就安装了金属探测器和安全检查装置,我外衣内的手枪套里有手枪,裤腰内有200发子弹,身上还带着几千英镑现金。我似乎感觉这些衣冠楚楚的白人都有X光检测仪器,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逮捕。但是,我被安全地送进了我的房间,在房间里我让服务生整理房间,就连服务生的脚步也让我感到紧张。
我从喀土穆直接飞到了达累斯萨拉姆,在那里我迎接了第一批21名民族长矛军战士,他们到埃塞俄比亚准备参加培训。这是令人自豪的时刻,因为这些人都是我当时创建军队时自愿入伍的军人。他们在一开始就在战役中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战斗,那是一场对第一批入伍的战士来说最为危险的战役。他们都是年轻人,多数来自城市,他们既自豪又有生气。我们在亚的斯亚贝巴好好地吃了顿饭,人们为欢迎我杀了一头羊。我向他们介绍了我的旅行情况,告诉他们在国外必须守规矩、讲纪律,因为他们是南非自由斗争的代表。我说,军事训练必须与政治培训一道进行,因为革命并不只是一个扣扳机的问题,其目的是创造一个公平的、正义的社会。我第一次接受了自己战士的敬礼。
尼雷尔总统为我提供了一架飞姆贝亚的飞机,然后我直飞洛巴策,飞行员却告诉我飞机将在卡内降落。这让我感到忧虑:飞机为什么要变更降落地点?在卡内,我遇见了当地的行政长官和保安人员,他们全是白人。行政长官走到我的面前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叫大卫·莫扎马义。他说,不对,请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我还是说我叫大卫·莫扎马义。行政长官说:“请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因为有人指示我在这里迎接曼德拉先生,我是来为他提供帮助和交通工具的。如果你不是纳尔逊·曼德拉,我恐怕就要逮捕你,因为你没得到批准进入这个国家。你是纳尔逊·曼德拉吗?”
这倒让我进退两难,是不是曼德拉都有可能被逮捕。“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我是纳尔逊·曼德拉而不是大卫·莫扎马义,”我说,“我不会和你争论。”他微笑着说:“我从昨天就盼着你来。”然后,他让我乘电梯上楼,我的同志们正在那里等着我。我们坐车去洛巴策,在那里见到了乔·莫迪塞和一位名叫乔纳斯·马特罗的非洲人国民大会支持者,他当时就住在那里。行政长官告诉我,南非警察知道我要回来,他建议我第二天离开洛巴策。我对他的帮助和劝告表示感谢,但是当我到达马特罗家的时候,我决定当天夜里就离开,打算与塞西尔·威廉姆斯一起开车回南非。塞西尔是戏剧导演,也是民族长矛军战士。我装扮成他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那天夜里,我们驱车直奔约翰内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