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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幽幽的照在他斯文优雅的脸上,他松离了馥汀兰的手,单手搭在了沙发背上,看着馥汀兰靠在一旁冲泡一杯果茶,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却打到一半突然愣在了那处。
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热闹非凡的主街,大雪迷漫的夜,在酒店的对面楼下有一辆醒目的黑车,车位的排气管冒着烟,车的前后车辙都被雪盖得毫无痕迹,很显然里面有人,车子停了很久了。
马子皓沉着脸将窗帘全部拉了下来,紧着眉心将手里的烟熄灭。他清楚自己正被人监视着,这一刻他所有的想法便是由他让一切都结束吧,他没有办法用谎言再面对这个女人,更不愿再害眼前这个无辜的女人,倘若这不是场游戏,便是馥汀兰因此从这场纠缠中解脱出来,若他真能做到如此,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该有多好,想到这里他深呼一口气,勉强的站起身。
马子皓上身的衣服已经在他们的拉扯中皱得不成样子,他整理了一下揉乱的毛衫,整个人已经穿着完毕,声音暗哑低沉,“因为你喜欢,就当是我为了遇见你。”
说完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画,推门离去。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再次被沈安之抛弃了,她面色苍白如纸,透着空洞与绝望,“你若真的喜欢我,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馥汀兰声音虽波澜不惊,但脸上露出疲色,本想冷硬下来的心又柔弱下来,她很怕就这样被丢下,哪怕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对她怀有目的,她也愿意相信他一次。
“好。”马子皓停了一刻,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馥汀兰偷偷将自己锁在了浴室,躲在里面哭了很久,那散开的水花将她的身体清洗了无数次,“沈安之,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哭够了才穿好睡衣,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她那个宠溺自己的沈哥哥,明明早已不在了,可是还在贪恋着与他有关的一切,此时的她与几个小时前的那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判若两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次日早七点钟刚过,吴倩玲过来敲她的门,“小姐,是我。”
馥汀兰顶着一夜噩梦造成的黑眼圈打开房门,垂目淡淡道,“倩玲,你相信因果吗?”
吴倩玲尚不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怎样回答,馥汀兰脸色很不好看,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信,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人会遭到报应的,如果需要入地狱,我便陪着他们,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走廊内过分的安静,只剩她沉重幽怨的叹息,尽头有人远远探过头来看着她们,窃窃私语。吴倩玲赶紧进门,将门关紧,后背紧紧贴在门上,惴惴的看着馥汀兰,“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心里慌得很。”
吴倩玲四处扫了一圈愣了一愣,发现馥汀兰已经装好了行李箱,手里紧握着房卡,馥汀兰缜密的思维从勿出错,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绝不会露出这样如死一般的神色,大概是旁人看得更清明些,于是轻声问道,“您这么早打电话叫我过来,打算现在就要出发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倩玲很清楚这样贸贸然问并不得体,便又闭紧了嘴巴,沉默下来。
铃铛的后人一代代地不断经历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有她这一代相比之下单调得多,在这十年里,尽管过得风平浪静,但是她听婆婆说过馥汀兰的那些个过往,自然是瞻前顾后的。馥汀兰总是很守时,且需要分秒计算的,从未临时修改行程,她也清楚馥汀兰缜密的思维从无出错,是个精准的让人透不过气的人,而从昨日开始,馥汀兰几次更改了机票,她可以断定这座城定然是有问题。正在难时,馥汀兰的情绪也已平稳了许多,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并抬起窗帘的缝隙观察了一会儿,口气淡淡,“这里的事都办完了,我们早些回吧。”
吴倩玲又检查了一下房间,扫见了放在墙角的那副画,“小姐,这幅画……”
馥汀兰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勾着冰冷的唇线吐出几个字,“丢了吧……”
馥汀兰与吴倩玲乔装成了两名朴素的男子,听见门口无人,轻手轻脚走出来,而后绕过酒店气派的主楼,走了很大一段距离后,到了一个小门。十分钟后,送机的车子到了这里,馥汀兰让司机绕了大半个城,又开到了临近的小城,中转了最古老的火车,向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远行。
第五十四章 危险已至
人们经常会说一句话,当你想要开始说谎时,就要后面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这个谎言,不管马子皓由于面对馥汀兰说谎的能力已到了极限,还是他有什么苦衷不得不暂时离开,总之再华丽的谎言最终都会被现实冲散。
本来写到这里,我不再想讲述母亲这段极度隐私的情事了,因为一目了然,这个人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但是因为很多故事是在母亲的日记中整理过滤出来的,在进行碎片化组合后,方可以讲述这个稍微冗长的故事,如果省略了后文,有些细节可能会显得不是很清楚,因而请诸位谅解,我没办法将秘事有所保留的苦衷。
馥汀兰很快意识到了危险已至,曾有一瞬几乎要在一个替身的身上赌掉全部,而在马子皓转身离去那一刻,她蓦然清醒了。她一点点算计着,不敢丝毫大意,她丢掉了所有电子设备,取了足够的现金,在所经的第一座城市买了一辆车,一路驾车兜了几个圈子,大概这样折腾了半个月,最后停在了洛城下面一个民风淳朴的地界,才安稳的住上了几日。
接下来的时间还算顺利,吴倩灵按照馥汀兰的指示借了一张农民的身份证,买完了手机和卡回到一个临时租赁的简陋住所中。
馥汀兰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出神,眉眼间带着郁郁之气,她反复琢磨马子皓这个人出现的真正目的。倘若他有心对自己做什么,她在前几日便有无数的机会被他带走,他既没有伤害自己,也没有其他的举动,那么他究竟为着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接近自己,让她那从未缝合过的心再次伤一回吗?
当年馥家出事距离此时将近八十年了,想必当年的人也早已不在了,虽说她还保留着经常搬家的习惯,但多半是为了躲避周遭的眼光,而正因为这些年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所以她才会如此掉以轻心的放纵了自己一回。然而冷静后仔细想想,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相近的两个人,马子皓的举手投足、眉宇言笑,甚至于喜好都与沈安之如此相同,他精密的安排了这一切,想必他了解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那么他还会不会再次找过来?如果还会找到自己,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者他是否有幕后之人,与八十年前致馥家覆灭的人是否为同谋?
这些问题都很伤神,她本设计了周密的逃跑路线,这站之后会带着吴倩玲去往扶国,彻底离开这里,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再次改变了她人生的行动轨迹。
当日傍晚,天有些阴,屋外刮了大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馥汀兰冷得一阵哆嗦,钻进被子里,靠在床边随便翻着老电视剧,也许是太担心的事情反而会发生,她发现新拿到的手机在三十分钟前曾接到了一条信息:这样老的电视剧好看吗?
馥汀兰的脸色瞬间失了血色,魂不守舍的将手机丢在了地上。她人生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带着讽刺,她也终于知道,这个背后操作一切的人从未因为岁月而消失过,那是一张庞大而结实的网,无论她用多么周密的心思去逃离,只不过是对方想不想找到自己罢了。
她又恐又惊,叫醒因疲惫不堪已经熟睡的吴倩玲,她眼中蕴满了泪和恐惧,低声唤着,“快走,追过来了!我们快走……”
两人狼狈的向车子跑去,在车前一个黑影站在那里,馥汀兰停下了脚步,在狂风中,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材很高大,一层薄薄的平头,嘲弄地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
馥汀兰木然的拽回失控的情绪,她满心愤怒本就无处发泄,猛然睁大了眼睛,一字一顿地向着面前的恶魔爪牙喊道,“回去告诉马子皓,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我累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怕你们了,也不想再逃了,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你们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后悔的!”
馥汀兰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说这番话,在她说完后,那人带着唇边一抹冷笑渐渐走远,她这才仓皇的坐在了地上,那人即便没有一个字,也足够留下世间最阴暗恶魔的狠戾,看着那背影消失,馥汀兰陷入绝境的心有一颗倔强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从此以后馥汀兰变了,她坚信,再缜密的阴谋只要留心便一定可以寻到痕迹,而有了痕迹,她便可以有机会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破坏那精心设计的局,甚至是反操控,叫对方只能得到她想要暴露出去的消息。她耐心细致的算计着,毕竟她所拥有的岁月足够的漫长去与对方周旋,于是她带着吴倩玲大张旗鼓的回到了京海市老宅,决定用馥家富可敌国的百年基业与对方奋起一战。
在读母亲日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矛盾的现象,一直以来我都不十分确定母亲对那人是否有爱,她也会在文字中自我嘲笑地描述着,“他无非漫长岁月里遇见的一个情人,且只是沈安之的一个替身罢了”。看到后面我很确定一件事,爱情的开始,大多数女性总是格外的自信,尤其是外表美丽的女人,她们总是认为自己才是打劫且主控爱情的那一个,实则却无形中陷入最为被动的行为中。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从男性的角度,他们更偏重于攻击性,而在征得女性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强攻势,由于用力过猛,让女性感受到一种极度的满足感和独占感,还有很多女性会用星座去判别与男人的长久相处方式,然而一切都只是女性自我思维的小游戏罢了。男人更趋于冷静的思考,所以当男性彻底征服了女性的身体后,便是女性忧心忡忡的开始,且病的不轻。我认为这便是我能够轻易的放弃十夜,而馥汀兰无法解脱出来的真正原因。
第五十五章 既是命运便不弃
四个月后,京海市。
京海是座大城,古风秀丽传承至今,已是古典与现代的结合体,这里是馥汀兰的家乡,自然她回到此处更为便捷一些,而她居住在当年馥家满门覆灭的老宅里恍如隔世,心神从未安宁过。
天气转暖后,她便会在中午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里发呆。她告诉吴倩玲,自己被隔绝在一个孤单的世界里,万籁俱寂,那些熟悉的人的声音一个个消失在巨大的黑洞里。
吴倩玲坐在小板凳上,为馥汀兰揉着腿,她自然是听不懂的,“小姐,我听不懂那些深奥的道理,只想你能健健康康的,多想些开心的事情多好呢。”
自从上次事件后,吴倩玲辗转跟着馥汀兰来到了京海,几个月里,过得还算安稳,只是经常能在夜里听见馥汀兰几声清冷的抽泣,她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人都是骗子!”
听了半日,吴倩玲大致明白,馥汀兰之所以怄了这么大的气,很显然她再次受了情伤,且出了一桩大事。
馥汀兰的双眼像是北极蓄满水量的深色湖泊,落在空空一处,怔怔的发呆。吴倩玲是一点点发现她在变化的,她不清楚馥汀兰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身孕,
流年徐徐而来,馥汀兰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自始至终永不离场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沈安之许了她永生永世,却在最好的年华抛下了她,让她永生永世不得解脱。而马子皓那般甜言蜜语,许给她的一年,却在当日毫无眷恋的转身离去,那样的糟践着她的身体,不只是让她更加遍体鳞伤,而是将她压入记忆深处快要泯灭的噩梦重现着,让她彻底跌入地狱之门。她无意间怀了陌生人的孩子,便是经常无助的一个人痛哭着,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这样的荒唐,我该如何留下你!”
馥汀兰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容下这个孩子,可即便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却依旧很难。由于她身份的特殊,只能请来一些私人医生偷偷摸摸处理,好不容易找来的医生在路上遇见突发事件,几次折返无果而归,耽搁下来,如今她已有四个月身孕了。
“小姐,要不留下她吧,孩子是无辜的。不管怎样,您有个人陪总是好,就不会是这样孤孤单单的了。”吴倩玲虽对来龙去脉理不完整,可是她却是真心实意希望馥汀兰能生下这个孩子,几个月过去后,馥汀兰感觉到偶尔肚子里的胎动,她也便开始舍不得了。
馥汀兰眼神黯了黯,将搭载手肘上的扇子轻轻的合上,“倩玲,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还有六个月,便整整十年了。”吴倩玲抿着嘴,静静的笑着。
馥汀兰抬眼看着吴倩玲,那眼神充满了关爱,迟疑了片刻,又问,“思源那时候已经整五岁了吧。”
吴倩玲不明用意的继续答着,“是。”
馥汀兰沉默良久,眼中神色已出于莫测,淡淡又道,“思源从小便天赋异禀,我也送你去扶国,与你先生和孩子全家团聚吧。”
吴倩玲这才猛然回过神,“小姐,我嫁进陈家,便有家族使命,我要一直陪着你,倩玲不走。”
馥汀兰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眉梢稍稍的舒展了不少,那眼神不再纠结了,“走吧,等我孩子出生了,你便去吧。”
吴倩玲急急道,“小姐,你真的想清楚要留下她了吗?”
沉默中,空气松松垮垮的荡漾着,馥汀兰依旧淡淡道,“既然是命运,我便不弃吧。”
吴倩玲有些激动的点着头,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为馥汀兰开心,这是馥汀兰孤身一人后真正的第一位亲人,她也很期待这位亲人的降生。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骗子!”馥汀兰有种恨卡在喉咙里,表情像是在无奈的嘲讽自己。
“没有啊,思源的爸爸就很好,是个老实人……”吴倩玲脸上生出一片红晕,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爱人,说起来他们三年未见了,她不是有意在馥汀兰面前提起的,于是赶紧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吴倩玲的爱人陈秉承是铃铛的后人,因馥汀兰一直怀疑害了自己家人的根源与扶国有关,而那只操控自己的无形之手,也许也并不在国内。四十年前,她便开始筹划在扶国的布局,在扶国她也渐渐小有势力,创立了W祖国社,专门负责古玩回流的业务,但在三年前,扶国的总负责人程老病危,急需一位继承人,却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在吴倩玲生下陈思源没多久后,陈家发现陈思源天赋异禀,陈秉承便主动提出以带着陈思源去扶国求学的名义,帮助馥汀兰调查扶国的情况,馥汀兰考虑再三将陈秉承以W祖国社继承人的身份送往扶国,由于身边无亲信之人,吴倩玲便留在了她身边。
馥汀兰面色青白,手脚凉得像冰块一般,吴倩玲担心的紧,“小姐,你每天这么难受,我们去让医生给瞧瞧吧。”
馥汀兰像是苦笑了下,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那面爬着青苔的老墙,用低沉的声音说:“不去了。”
午后阳光散去,吴倩玲扶起她。
馥汀兰身穿着黑色的长裙,小腹微微隆起,她优雅的将手腕搭在了吴倩玲的手上,向屋内走去。
都说时间会抹平一切,慢慢的,所有噩梦都会忘记,然而在馥汀兰的世界里,她只要犯错,便会迎来万劫不复。百年前,她由于好奇心动了父亲拿回来的古钱币,彼时她身陷一个沈安之的替身的迷惑,动了儿女私情,她的世界像是被谁的大手用力捏变了形,什么家世鼎盛,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一见钟情,一瞬间都积压在一起变成了黑暗森森的地狱,她能清楚的听见那洪水四溢的声音,亦可以看见那些美梦断崖式崩塌的景象,然后在那些影子深处,她总能看见沈安之,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向她伸出一只右手,轻唤她的名字“阿兰”。
“你说,一个女人若能被一个男人骗一辈子,是不是也很好?”
第五十六章 我从初雪来
心中已经干涸的馥汀兰,在接受了要下我的时候,便将我视为她唯一的希望。
她虽然得到了永生,但身体一直并不好,怀了我不久便开始身体不适,呕吐、眩晕,比任何一个人怀胎都要辛苦百倍。吴倩玲给她请了私人营养师调理,可是也没有太大的起色,她强迫自己努力的吃饭,努力将我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养健康,可还是时常的忧心,担心自己的不正常体质,毕竟岁月没有给过她答案,她真的很怕遗传给我。
再后来,馥汀兰变得嗜睡,几乎每天只有中午的时候,勉强的吃口东西,吴倩玲扶着她在院子里走走,她便又睡下了。
几次昏昏沉沉中,她仿佛感觉窗口有风拂进来,窗外有熟悉的脚步声,她惊喜的看过去,沈安之如初见,在轻轻唤她的名字,走过来探身在她身前,拉住她的手,“阿兰,你怎么了?”
她模模糊糊的问着,“安之,我们这是在哪?是不是我刚刚做了一个很沉的梦?”
还是从前那个万份依恋的怀抱,万分依恋的人,正轻轻的抱住她,“别害怕,阿兰,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仿佛这八十年的须臾,爱恨恩仇,不过是馥汀兰的一场噩梦罢了,沈安之就坐在床边的古木椅子上,手上不紧不慢地翻着一本书。
馥汀兰翘着嘴角,故意拉长了声音与他撒娇,“你不知道我这个梦做的有多辛苦,你要亲亲人家,人家才能醒来。”
沈安之笑得宠溺,轻轻说道,“整日这样粘着我,就怕日后孩子出生了,你就不要粘着我了。”
说到此,馥汀兰偷偷开心的紧,“我都怀了你的孩儿,你休想要抛下我。”
沈安之又走到床头帮她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蚕丝被子,用食指刮着她的鼻尖,“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就算我死了,我跨过阴曹地府也定是要回来陪着你的。”
馥汀兰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想,大概就快要临盆了,你说给我们的孩儿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那么爱喝馥芮白咖啡,如果是个女孩,就叫馥芮白,可好?”沈安之的样子变得有些模糊,馥汀兰执念不愿意醒来,继续追问着,“那如果是个男孩呢?”
“那就叫沈旭,旭日东升的‘旭’。”沈安之拉着馥汀兰的手凉凉的笑着,“阿兰,见到他,便成全两个孩子吧,他是我的孩子。”
“安之,你真会说笑,若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成婚呢。”馥汀兰吃吃的笑着,她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她想,沈安之还从未与自己成亲,这样子就怀了孩子总是不好的,她想要从蚕丝被里爬起来问个清楚,却怎么也动不得,太阳有些浓烈,她感觉腹间一股血气在上涌,灼了她的身体,渐渐的她脑子变得不清不楚,又睡沉了。
她一次次在梦里这样与沈安之相伴,荒唐的几乎快要将梦里当作现实去待,不知道为什么老天从未眷顾过她,连这样的日子也并不多,噩梦便再一次狠狠的向她袭来。
时光又到了初冬,下着初雪。
馥汀兰已经日夜颠倒了,吴倩玲每隔两个小时便会进来照看她,那一天,她蹑手蹑脚推门进来,轻轻唤她,“小姐,小姐,您醒醒,我刚炖了燕窝……”
吴倩玲顿住步子,看见被子上一片血迹,她掀起被子,发现馥汀兰昏迷在一片殷红中,嘴里还隐约的吐着字,抓住了她的手,“痛……”
吴倩玲一阵叠声的叫喊,她哭得厉害,好不容易镇静下来,“小姐,我这就去唤医生,医生……”
由于我的早产,措手不及的又打破了一时的风平浪静,好在吴倩玲有过一次产子的经验,这医生竟有备无患的备好了婴儿保温箱,也正因此救了我和馥汀兰的命。
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的黎明破晓前我出生了,她仿佛胸腔那点唯一的热乎气也被抽走,整个人从里至外都是冷的,痛苦的用气声说道,“倩玲,陪我一会儿,别扔下我,就一会儿……”
馥汀兰勉强拉住吴倩玲的手,她很想看看刚出生的我,却已经不省人事。那样子十分让人怜惜。
医生摇了摇头,“这么美的一个女人,为何生得这么悲惨,也不见有其他家人来看她。”
这场接生,也如他的一场劫,馥汀兰血崩,我又早产了一个月,倘若这母女二人死在他手上,便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余生了。他的手还有些颤抖,提起两个沉重的医疗箱与助手一前一后离去,“如果不是有人背后交代了,说什么我也不会揽这一摊子烂事,你跪着求我也没门……”
医生不小心被门槛上的冰水滑了一跤,医疗箱散了一地。崴得倒是不厉害,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踝,尴尬着使劲踩着地上的雪,气急败坏的捡完了东西,扔下一句,“真是晦气!说好了,我们彼此不认识,她后面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馥汀兰一直侥幸地以为,沈安之还待在她的身边,然而梦醒之后,梦中如何,怎能忘得干净,她终究还是要有更多的勇气,再一次面对现实的。
没有人知道那些梦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与现实的吻合,更是让她惊出一身冷汗。从那个日子开始,沈安子便不曾出现在她梦里,她知道,今后也不会了,这一次她终于大彻大悟。
半个月后,有吴倩玲的照顾,馥汀兰身体有了些起色,终于能起身靠在床栏上,却已瘦成了纸片,然而她的心从未如此的清醒。
爱这种东西,让人变得非常卑微,她一梦醒来,悔不当初又怎样,这便是她的劫数,付出的代价是错误的诞下了别人的孩子,孩子的爸爸不是沈安之,如今就算沈安之安在,他们也永永远远回不去了,她亦再不是当初为了情感可以局促不安却又可笑的阿兰了。
入夜后,吴倩玲边喂馥汀兰喝着汤羹,边安慰着,“小姐,孩子还要在保温箱里养半个月,她这几天养的好,过不久您就能见到她,我都偷偷开心了好几天了。”
馥汀兰并没有欢喜的模样,她目光沉冷,气息微弱的开口,“她是个女孩儿吧。”
吴倩玲顿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很怕说错了什么,引得伤心处。
馥汀兰沉默了好一会儿,那神色格外陌生,“就叫她馥芮白吧。”
第五十七章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时间已经是冬月底,这个季节的京海阴冷多雾,尤其夜晚,在馥家的老宅,馥汀兰在起居室中,脚下放着一盆熊熊的炉火,她腿上着厚厚的羊毛毯子,窝在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笔记本,在认真的写着什么。
在经历了这场浩劫式的变故后,馥汀兰虽然还是很消瘦,但脱胎换骨的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变得异常冷静,当然也异常的平静,故而看上去神采奕奕,似乎已经遗忘了以往纠缠其中的心结。
仍躺在保温箱里的我,使得她背负着沉重的母爱之名,虽然她对于母女之间见解尚还非常粗浅,但拿出足够的耐心,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我能够在保温箱里获释,并每天坚持的记录着第一次看见我的心情,以及等待我的心情。她没有结过婚,没有丈夫,年过百岁,身侧清冷,因此而神秘无比。
吴倩玲将一个简单的箱子搬到了门口,挂着心事站在起居室门口。馥汀兰拍拍身侧的座椅,吴倩玲走过来坐在了上面。
“小姐,这么多年了,我舍不得您……”吴倩玲泪涌了出来,哽咽着想要尽量的将话说完整,她眼圈红着,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孩子还没满月,您为什么……这么急要赶走我啊……”
“好孩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为你了。”馥汀兰放下笔记本,用右手擦拭着吴倩玲的眼角,抚摸着她的头发,“当年我答应过你婆婆,在适当的时候放你们全家自由,我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趁这次你们家人团聚,去那边也帮我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