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我不懂,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吴倩玲想也不想地回答。
正说着,座机响着,吴倩玲接了起来,默默咬了下嘴唇,正要挂断,馥汀兰温柔的看着她,轻轻说道,“接吧。”
电话那端是五岁的陈思源,听说妈妈就要来了,每天都在扶国迫不及待的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爸爸说我快要看见妈妈了,可是妈妈怎么还在电话里?”电话那端的陈思源奶声奶气的问着。
“思源……”吴倩玲又看向馥汀兰,将电话筒小心的掩在手心,尽量沉着声音说道,“思源乖,妈妈正在陪你祖奶奶说话呢,让爸爸陪你,明天就能见到妈妈了。”
“我讨厌祖奶奶,我要妈妈……”陈思源被陈秉承一把抱到了一边,匆匆忙忙与吴倩玲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小姐,您与我一起去扶国吧。”吴倩玲眼眶又红了,她是真的舍不得,这十年她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贴身在馥汀兰身边,若自己真走了,谁能照顾好馥汀兰和刚出生的我,而馥汀兰又如何独自爬出那阴暗无光的地狱?
在很多年里,诸多猜测不过是闪念之间,但馥汀兰在经历了马子皓事件后,她确定了一件事,八十年过去了,这群势力从未消失过,这背后操纵者非常热衷于对她的监视,还进行了严密的计划。
千方百计诱惑她与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究竟为的是什么!尤其在她难产垂死的时候,恰巧出现了一位医生肯帮她接生,又恰巧提供了可以急救孩子的保温箱,当时她虽已极近昏迷,但她听得真切,医生临走时说的那句“有人背后交代”深深的点醒了她。
且说一个医生偷偷跑出来救助一个病人,这大概并不算稀奇事,可育儿保温箱是需要正规的购买渠道才能获取的,尤其是在紧急的时刻能够立刻调动医疗器械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这个时候,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冒险,本来她心里并没有底,毕竟馥汀兰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于是她偷偷派人顺着这个保温箱的批号查去,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保温箱的买家是京海市的一个小医疗器械公司,而这家公司是受托于巴诺市的古玩收藏世家东方家,而这真正的背后委托方是扶国水冗集团,这一切证明了馥汀兰多年的猜想,她担心这件事用通讯传给陈秉承会被人监视,于是正好趁着吴倩玲去扶国到机会,将消息带过去,她要让陈秉承查出水冗集团的背景,她预感到也许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倩玲,办完这件事,我会让秉承离开W,我留给你们的,足够你将思源培养成骄子,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馥汀兰并未像以往那般生冷,而是放软了口气,停了停,意味深沉的吸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等人,所以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而后吴倩玲一直呜呜的哭着,馥汀兰一直沉默着,并未再说过话。
馥汀兰让吴倩玲将摇椅放在窗边,料想第二日会天晴,她准备随时迎接我,毕竟从此以后我们俩要相依为命了。
这件事是吴倩玲为馥汀兰办的最后一件事,她看着吴倩玲穿过门厅,便将头别过,看着墨色的窗外,面色依旧平静,但是眼里装满了血丝,那些伤感的情绪被她控制在那深邃的眼眸里,她听着吴倩玲抽泣着继续向外走,停在了客厅深处,最后打开了门走进了院子,那熟悉的背影提着一个小箱子,终于消失在了馥家大院。
她抬眼看着吴倩玲最后消失的位置,唇边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透着些无奈,“人间终有聚散,不要让我牵挂,一定要好好的。”
这是一个很戏剧性的游戏,由于馥汀兰的好奇心,调皮的碰了那枚古钱币,于是她成了被冻龄的人,一夜间馥家惨遭灭门之祸。又用了百年,她被精心安排了一次乌龙生下了我,而她直到抱起我时,才知道那阴谋才仅仅是个开始。
吴倩玲走的第二日,阳光开始明媚起来,午后,馥汀兰在窗边的摇椅上晒了好一会儿太阳。目不转睛的计算着时间将近,于是满心欢喜的走过去打开了保温箱。
与此同时,惊叫了一声,馥汀兰左手心出现了一枚古钱币形态的血印,正向我幼小的身体吸附而来。


第五十八章 价值连城的赝品
一间摆设雅致的书房,馥汀兰穿着黑色的睡衣,端庄的坐在一张靠墙的黄花梨桌案旁,聚精会神的盯着一个书画卷缸。
这是吴倩玲到了扶国给她寄回的礼物,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封信,由于海关的原因,这些东西辗转一个月才到了她的手上。
这距离我满月后出了保温箱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快整年,虽然她过程很辛苦,却也面对了我很可能继承了她特殊体质的事实,她尽可能详细的记录着生活中的细节,很怕落下什么,再度造成不可逆的未来。
她想了无数的办法,并枉费了许多精力,结果证明,她无法解决我是她的人生钥匙的事实,对于我,她能做的唯一保护便是不要让我直接的接触她。自己的孩子不能去触碰,那滋味可想而知。
浓郁的花香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秋季有些燥热,我躺在木马摇床里开始烦闷的哭着,正在打盹儿的夏阿姨从椅子上弹起来,拿着拨浪鼓逗我笑。
她是接替吴倩玲工作的,虽没什么文化,但是却很合馥汀兰的眼,因为她的年龄已经近五十岁,身材略矮胖,但双颊红润,目光欢愉,仍给人一种爽直无邪的顽童印象,尤其做得一手好菜,这是馥汀兰选择她的原因。
另外,她又搬了一次家,离开了空荡荡的老宅,在近郊买了一处独立院子的二层小楼,重新配了一名管家、几个保姆、一名司机和一位家庭医生,家里的生活似乎因我而变得井井有条,或者说有了我以后,这里又成了她的家。
在这段时间里,她身体恢复的很快,每天早出晚归,却心里有了牵挂,回家时间即便很晚,都会在我身边看着我很久,眼中充满着无限的爱意。
馥汀兰在地上跺着步,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我的哭声,捏着信全神贯注的读着。
小姐,托您的福,我们很幸运,我与思源爸爸补办了婚礼,我们现在过的很幸福,请不要挂心。
虽然他已经辞职了,但过程中见到了他的旧相识,也是京海人,想必很快便能融洽开心的。
这份礼物是思源爸爸为您特意挑选的,说您爱好书法,一定需要这么一个大小合适的器皿去装书画,听说实在国内被几经周折买到扶国的,又转了几手才到了他手上的。他反复强调这东西很贵,足足花光了您给我的全部嫁妆,让我一定要告诉您,我哭笑不得,但是又不得不进行转告,老陈是个仔细的老实人,您千万别介意。
对了,大概在一星期前,我们接到了一所名校的邀请函,大概在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们要带思源要从扶国的三冲市去往王妃岛,如果那里不错且愿意接受思源的话的话,我们应该会留在那里,到时候我第一时间便会用新电话联系您。
很想您和孩子,一定要多保重!
这封信毫不夸张的说,让馥汀兰预感了一些事情。
她反复琢磨着那封信中反复强调价值的用意,她知道陈秉承并不是一个小气之人,况且他是个保守的人,绝对不可能花钱买这么贵的玩意儿给自己,更没有必要去与自己反复强调花销,因为馥汀兰独活这百年,最不缺的就是钱。如果是为了文物回流,他完全可以与自己请一笔资金去购买,怎可能花掉吴倩莲的嫁妆钱,对于字眼说的如此谨慎,陈秉承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吴倩莲不是个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她在信中有意提到遇见了京海的旧相识,又说想必会相处融洽,那很显然便是在那时发生了不愉快,这个人会是谁呢?
馥汀兰盘算着,再次回到了靠墙的桌边,盯着那器皿。
这是一鼎明末青花山水卷缸,外表细滑,缸内有很细腻的手工痕迹,一看便为稀有之物,任何顶级专家看后也都会爱不释手。
说起吴倩玲的嫁妆,馥汀兰确实手笔很大,八位数字,按这器物来说,评估价值可是远远高于这个花销。她脱掉手套,闭上眼,将手轻轻拂在卷缸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惊奇的睁开了眼睛,并轻轻锁起眉心。
她在这个器物上看见了一个现代的工厂,一群专家模样的正在拿着一鼎明末青花山水卷缸仔细的比对着,在工厂里放着一排器皿的胚胎,这竟是一个十足的赝品,且只是之一!
这个发现确实极端重要,她解开了信件中的一些疑虑,陈秉承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有人在国内造假,并已造得出神入化,卖向了国外市场,这个黑市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盗贼之术。若不是馥汀兰具有特殊的能力,以她行家的全部眼力,也未看不出破绽,这等造假的功力是顶级工匠师都无法触达的。
馥汀兰笔直的坐在黄花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柄放大镜,仔细的查看着卷缸的纹路,又将它的底翻过来仔细的瞧着,而后眼中带有不确定的将卷缸又平放在了桌案上。
“怎么会没有一点点破绽呢!”馥汀兰在心中反复思忖着这个疑团,沉浸于深思之中,一直缄默无言。
可是的确是没有破绽,纹路、重量、细节,连内部都谨小慎微的处理,丝毫看不出做旧的痕迹,馥汀兰因为用力思考,额头上冒出了丝汗珠,又拿出那封信仔细的读了一遍,她唤来了管家。
管家恭敬的站定在馥汀兰身前,轻声问,“小姐,需要送保险柜吗?”
“我这几天出去时,可有错过的什么电话吗?”馥汀兰站起身来。
管家轻轻摇着头,“小姐,并没有过电话。”
她用右手的食指低着唇反复思考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书房,有些紧张的拿着电话,手指颤抖,拨着吴倩玲扶国的家中电话。
电话那端始终是忙音,馥汀兰紧张不安的放下话筒。按照信件上的时间,很可能他们一家人已经由三冲市出发去了王妃岛,或正在路上,这东西被耽搁的运送路途时间,刚好让她错过了与吴倩玲通电话的时间,他们突然带着孩子去了外市,这件事让她心里突然很不安,重新陷入紧张的思索之中。
她表情异常严肃,双眼露出压制的恐惧,除了我,吴倩玲一家人是她世上唯一最亲的人,她过去所遭遇的不幸更加使她容易想到一些阴暗的方向,她由激动变得异常痛苦。
十分钟后,我的哭声交杂着电话紧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如那种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在求救般令人害怕。


第五十九章 记住你的家族使命
那是在一九九八年春天,馥汀兰由于过度操劳,把身体累垮了,健康尚未恢复。
她是个极度执拗的人,自然身体的原因与我的早产及心情抑郁有关,但最主要的是她相当长但一段时间里,始终陷入悲痛和自责之中。因为此时距离陈秉承夫妇去世已经整整半年,那场突发车祸仍令她记忆犹新,每发生一步总是使她惊讶不止。
这次车祸是在陈秉承刚刚卸任W祖国社社长后,带着妻儿吴倩玲和五岁的陈思源由三冲市去往王妃岛的路上发生的,馥汀兰认为发生的极为蹊跷,或者说她确实认为,他们的死与自己有绝对的关系,且也是背后隐藏势力的阴谋之一。
在送吴倩玲去往扶国前,馥汀兰曾口述吴倩玲转达陈秉承帮助她办最后一件事,帮助她查清楚扶国“水冗集团”的背景,而查清楚时便是陈秉承彻底放下繁琐工作的时刻。所以当馥汀兰收到了吴倩玲的书信时,她很清楚的是,那件事情有了实质的进展,陈秉承如此着急立即卸任离去,也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陈秉承本就是个生活相对单一的人,在卸任前的一段时间内,去社里上班,出席会议,社交上都是按照秘书处流程详细安排,其余时间便在家里陪伴妻儿。仅在离开之前,与前任社长程老的小女儿程芷晴见了一面,因为她即将接任下一任的社长,两人用了一整天时间交接了社里的工作,一切行为并看不出他在办什么私事的痕迹。
根据W祖国社留存资料,在这次事故时,由于车子整个被撞变形,当时只来得及抢救出五岁的陈思源,因为是深夜,光线十分有限,正当急救车人员进一步展开营救,便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烧毁了陈秉承夫妇的身体和一切可能的相关证物。
而后,陈思源被送往医院,被当即宣布死亡,在两个小时候后他却奇迹生还,并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索性醒来。程芷晴帮忙将他完好无损的送回馥汀兰身边。
馥汀兰因此而悲痛,并针对这件事进行了倒推,调查“水冗集团”这件事如果说是个小小的舞台,那么首度出场便上演了一出大戏,大张旗鼓的砍断了馥汀兰的左膀右臂,她思考了很久后,得出一个还未被证实的答案。首先,陈秉承夫妇意外去世,如果是人为,那么他们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组织或是什么人的把柄,那个会不会正是馥汀兰想要的答案,在她收到的吴倩玲的信件或陈秉承送她的卷缸中,也或许在程芷晴手中,还有一种极大的可能,便是已随着这次交通事故彻底被毁灭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吴倩玲发生事故之后,馥汀兰收到的那推迟一个月的卷缸和信函,她时常翻阅吴倩玲那唯一的遗物,疑点重重,使得馥汀兰有机会证实了这大概是一种新的斗争方法。
她着人查了陈秉承的账户,在他出意外前二个月,的确曾支出了一笔八位数的巨资,消费记录显示为扶国的一名个人收藏家。这位收藏家在二十年前,于三冲市一年一度最著名的国际古玩大会,以一亿扶币作为成交金额买入,折合后不过六位数。若是真品明末青花民窑,这个价格拿到现在也很合理,而陈秉承宁愿花多两位数高价购买,很可能是提前获晓了这鼎卷缸是赝品,故意寄给馥汀兰,可是除此之外,她依然毫无头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她想不通的事情。
馥汀兰放下吴倩玲最后一封书信,仔细的卷起那张纸片,认真的观察着陈思源。
这一天突然阴雨绵绵,加上冷风劲吹,屋内气温骤然下降,还不到六岁的陈思源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当看见馥汀兰正关注着自己,便将眼神飘向正在摇晃着的婴儿车,眼神中透出与年龄十分不相符的沉稳。
管家拿来一个暖炉放在了婴儿车旁边,并在他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盘草莓,“亲爱的小少爷,靠近火一点点,暖暖你的脚。”
陈思源十分有礼貌的向管家缓缓点了点头,“谢谢您。”
由于冷热交叉,他打了个喷嚏,陈思源不自觉的脸侧向一旁,用手掩住了嘴,并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的擦了下嘴角。
那是一个大家族的标准礼节,这样不经意的细节,已经多次出现在了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身上,看到这里馥汀兰万分疑虑的靠在躺椅上,陷入沉思。
与其说这个些细节过于正统而成熟,更不如说她似曾相识,那是沈安之特有的习惯。
她还清楚的记得,陈思源被程芷晴着人送上飞机后,便一个人漂洋过海到了京海。馥汀兰带着复杂的心情带着管家和随从等在机场,他一个人远远向她走来,始终用一种激动的眼神看着她。陈思源看上去并无悲伤,也无胆怯,反而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明媚。
他被带回家中以后,馥汀兰几次问起陈秉承夫妇的事故,他都会回答说,自己当时太害怕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自己万分思念父母,并会在动情之处,会哭泣,并扑向自己的怀里,寻得安慰。
这一切再正常不过,并无丝毫可疑之处!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是疯了,毕竟不再是那个两年前还在还充满一丝幻想的馥汀兰,理性告诉她,这绝不可能!
馥汀兰早就厌倦了那段被动如行尸走肉的路程,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强迫自己将这些想要完全弄清楚的念头打灭。亏欠陈秉承夫妇的,都要还给这个孩子,她要将这个天资过人的孩子培养成一个品行端正、性情温和,并且工作很努力的人,对,这有这样,自己才能打消那些奇怪的念头。
可是想到这里,她也头疼,毕竟自己带着孩子很勉强,且对这个过于早熟的孩子有些无从下手,这件事使她很烦恼。
“思源,来。”馥汀兰耐着心思唤陈思源至身侧。
陈思源有章有法的从小椅子上起身,懂事的端着那盘草莓,轻轻放在了馥汀兰手边。
“过段时间送你去上学吧。”
“不想上学,我已经在扶国学习完了高中课程。”
馥汀兰聚精会神的思考着,陈思源的确出生便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也许他可以更出色,于是她又道,“总要学习一样,你可以自己选择。”
“我想与您学,什么都行。”陈思源眼神坚定的看着馥汀兰。
馥汀兰在坐在摇椅上,与站立的陈思源相对而视,她稍微停顿了一会下,继而说道,“以后我既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也是你的老师,你叫我馥先生吧。”
“是,馥先生。”陈思源声调十分缓慢,说话很注意用词,轻轻的点着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馥汀兰轻轻的盯着陈思源,静静的看着那仿佛结过冰的眼睛,在那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同病相怜,而那孩子也轻轻的回应着,眼神里飘动着最后一线希望。
“我知道,馥先生。”
馥汀兰无法解释那种感受,她很讨厌那种带有希望的样子,于是闭上了眼睛,当然以她的心态,她很快想明白了需要怎样去塑造眼前这个孩子,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眼中透出的是一尘不染的情绪,用一种低沉而不可逆的语气说:“从此以后,你要记住你的家族使命。”


第六十章 危险的博弈
这并不是春天的理想日子,天色已经昏沉了一个星期,屋内阴暗潮湿,侵骨的寒冷。馥汀兰吃过早餐后,嘱咐多加些炭火,便将我与陈思源交给了管家,匆匆出门。
她最近忙得狠,在整理她老宅的旧物,参加古玩拍卖会,并预备为陈思源建立一间私人博物馆。选了几个地址,她都不太满意,于是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便又去了远郊。
陈思源在婴儿车旁边的桌案上写毛笔字, 屋内暂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很近的地方,炉火在熊熊的燃烧着,一阵阵浓烟滚滚而来,弥漫在我们所在的空间中。由于馥汀兰一直担心有人窥探她的生活起居,这栋房子几乎终日拉着窗帘,所以很快不成形状的一片模糊不清的东西四散在空间中,深黄色的浓团隐隐约约覆盖向视线,我们很快处于窒息状态。
在管家发现我们的时候,浸了水的手帕盖在我的脸上,陈思源倒在一边的地上,口鼻捂着一块浸水的绢纸,可以看得出,他由于身高受限,但正准备打开一扇窗。
啊哈,多么的智慧,用此方式救助一个婴儿和自救,恐怕成年人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况且如果不是他,恐怕无论如何已是一个无可挽回的结果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事情发生,管家和几位家庭助手都很紧张,发现时便立即打开了通风的窗子,同步叫了私护医生为我和陈思源进行了救治,并打电话通知了馥汀兰。
馥汀兰带着司机赶回家时,我与陈思源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睡床上休息,将养两三日便无大碍了。
馥汀兰脸部显然更加苍白,她眼神像可以穿透人心般打量着屋内所有的人,然后镇静下来,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上,指尖相互交叠,听管家迫切的陈述着详细的事情经过。
显然各位若有有哪个的确想置于我与陈思源死地,那么在馥汀兰回家前我们便已经一命呜呼了,在馥汀兰断定这的确只是个事故后,并没有责怪各位,她首先一言不发,而后用丝毫听不出情绪声线道,“从今日起,每人双倍的工资,至于照看孩子的职责,我想管家会分配好。”
管家扯动颤抖的嘴角想要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顺从的眼神有些湿润,忠诚的将身子鞠了下去。
“将房子内陈旧的设置全部更换了吧,不仅仅是取暖设施,认真排查一下其他可能发生危险的隐患。”馥汀兰起身前说了这句话,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走到了桌案前,她身子一颤,停在了那里。
那是一副兰的繁体字,虽然还有几处笔划没有写完,但是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蘭”这个字。
“是谁!”她并不清楚这是一时的癖好还是一项阴谋,她看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惊诧的事情,馥汀抬起眼睛看向管家。
“怪我的差错影响了小少爷写字。”管家看了一眼那副字后,又恭敬的低下了脖子,“很可惜还没写完,就遇见了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
管家年岁已近六十,灰白的头发,有浅浅的灰白连须胡子,性格是不太会表达的那种,他正想再次抒发自己的歉意,馥汀兰一把抓过这张纸,手部明显有些颤抖,向房间内走去。
陈思源平时喜欢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但也都是画一些奇怪而看不懂的东西,若不是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事故,她并不清楚陈思源会写毛笔字,而这个字分明就是沈安之的字体,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
馥汀兰坐在书房里,面部的冷静一扫而光,她紧蹙眉头,独自在那里出神,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那张带有“蘭”字的纸,她回忆这次陈思源回到她身边,恍惚一见,比管家那等板正的老者还要严肃沉稳,虽也流露过一番少年的神色,却也令她琢磨不透。她眼中几番明灭,反复的咕哝着,“这不可能……”
馥汀兰痛苦的强行自己变得冷静,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必须冷静。
陈秉承夫妇离奇的死亡事故,陈思源在医院宣告死亡后又奇迹起死回生,一个拥有救生常识,在紧急时刻能够救下自己女儿和自保的六岁男孩,写的毛笔字是繁体字,且字体与沈安之一致……
馥汀兰的心底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并不停的否定自己的判断。对,这一切不过是胡乱猜想罢了,陈思源本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毕竟他一岁不到便被养在了扶国,不被不了解的地方还有很多,或许他在扶国学过书法,或许有人故意交他模仿过某种笔记,那么又是谁精心设计了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或许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一切只是巧合,又或者她根本不会有机会猜出事情的真相。
馥汀兰反复的否定着自己的结论,并且提醒自己,不能用这样一副字说明什么,尽管已经智穷计尽了,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但她要对付的绝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外人。陈思源是一个可怜的遗孤,他的少年老成是因为受到了父母双亡的打击,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她定要好好待他,更何况这次这个孩子刚刚还救了自己的女儿。
这一番惆怅感喟下来,她便彻底稳住了心神。事实上,馥汀兰自从生下我后,早已不再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了,正如若活的沈安之再度站在面前,她也再生不出以往的波澜,前尘往事不过遑论罢了,又何况仅是一副子虚乌有的残字。她将唯一的爱彻彻底底的交付给了我,大概只有做了母亲的人能够将这样的感受理解得更加通透,当有了孩子后,孩子便成了女人的命,什么过往,什么海誓山盟,如此都比不上对孩子的占有和期盼之心,她唯一要保证的仅仅是我的安全。
拨开暮色,馥汀兰将那副字小心收在了保险柜里,收起凛冽的心思,在柜子拿出一瓶威士忌,倒进水晶杯里一盎司,一饮而尽后,她开始检查家里的家具和安全设施,每一处她都细细品量,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她才再次瘫坐在书房里。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馥汀兰变得大胆了起来,她手中敲着折扇,又吞下一口酒,突然似想明白了什么。
这件事若大张旗鼓的提起来,真的打草惊蛇反而显得她没气度,就算阴谋已经进了家门又能怎样,通过这件事她可以很肯定的是,这些花大量时间的暗中观察者目前只是像观察动物生长一样的窥视着,暂时并没有伤害自己和女儿的目的。况且她早不再只是个一无所知的提线木偶,她在悄悄的建立着自己的势力,博弈是相互的,便是在一纵一扯之间,早晚还会露出马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