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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提防就都是常规性的。比如签保密协议,每次治疗之前需要提交方案,解释清楚具体操作,说明会对顾寒山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否会有痛苦等等。就是给顾寒山看病是件很麻烦的事,吃力不讨好。”贺燕道:“简语是顾亮找到的医生里,医术最好,最有耐心,配合度最高的医生。其他医生会有些情绪,简语不会。顾亮和顾寒山再无理取闹,他都能忍下去。”
“最后这句是你的感受?”向衡问。
“对。”贺燕道:“顾亮这人吧,挺霸道的,他习惯了,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厌。而且他太惯着顾寒山了,顾寒山在外头横着走,他都能给她撑伞,要是惹了哪个医生不高兴那也很正常。我说过他,他不听,他觉得不霸道一点,不难相处一些,会被人欺负。而且顾寒山的病治到那时候,在一定条件下,她能基本正常生活,还能上大学,顾亮是有些得意的。他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用对了方法。他非常清楚顾寒山的价值,作为爸爸,他当然也有骄傲自满的情绪。”
“顾寒山的价值?这个价值是从简语那里反馈过来的?”
贺燕揉揉眼角:“大部分是因为简语。简语发现了顾寒山大脑的珍贵,他表现得很重视,并且对顾亮和顾寒山百依百顺。顾亮就像是身藏珍宝的人,一方面怕被人抢夺盗窃,另一方面也会得意炫耀。这是人性。顾亮一直觉得女儿是个天才,只是天赋的使用受到了老天爷的限制。简语的配合,让顾亮有些得意忘形。”
贺燕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但要说到结仇的程度,会杀了他,那是没有的。顾亮是一个很有警惕心的人,他完全没有察觉。”
“顾亮对简语的治疗方案有没有进行过阻挠和反对,两人因为这个起过争执冲突吗?”
“当然有过不同意见,可最后也都协调好了。简语也提出过希望能用顾寒山的病例数据做医学报告,写论文,他说顾寒山的案例能为大脑研究做出很大贡献。顾亮拒绝了,他说这样会害了顾寒山。最后简语也妥协了。顾亮应该没有感受到威胁,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会跟我说的。”
“那你当时第一反应是打120送顾寒山去医院,只是因为直觉上有些防备?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
“对,那时候脑子都是懵的,没多想。只是顾亮突然死了,我得安顿好顾寒山。她这种情况,不是第四医院就是新阳。第四医院也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只是后来在新阳看诊多些。我打120,打110,当时就是想有个保障吧,这些都是会留下记录的。第四医院怎么都是公家地方,我觉得安全一点。那时候心里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后来第二天我反应过来,我确定顾亮肯定是被人谋害的,只是我找不到证据。”
“那后来你和顾寒山是怎么决定要调查简语的?”
“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原因,简语再怎么和蔼可亲,客气礼貌,都还是对顾寒山的研究有野心的。顾亮死后,我也染上了疑心病,我和顾寒山不仅调查简语,还调查了第四医院的那些医生。”
“最后还是觉得简语更可疑些?”
贺燕点点头,拿起水喝了一口:“简语知道顾寒山被送去了第四医院,都没跟我打招呼,就自己去看望她。他跟第四医院很熟,人家也给他方便。我知道后很不高兴,简语却说我处理得不好,应该把顾寒山送到新阳,由他来治疗。他说第四医院的条件不行,顾寒山受苦了。他责怪我没有通知他,不跟他商量,那语气,好像他才是顾寒山的家属,我特别生气。那时候我也很敏感,因为顾亮去世后,不少人想趁机落井下石,觉得我一个女人好欺负,我压力很大,所以对简语的区别对待很不满。从前顾亮在的时候,他哪敢不经顾亮同意就接近顾寒山。”
“你跟顾寒山说了这个?”
“没有。我和简语闹矛盾的时候,顾寒山还一直被绑在床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很痛苦,狂躁,用了药又迷迷糊糊,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后来过了挺长时间她才缓过来,那时候我对简语最愤怒的时候也过去了。我记得……”贺燕吸了吸鼻子,“我记得当时我去医院看顾寒山,她一直默默看着我,然后突然问,是不是我的脑子害死了爸爸。我当时一下子就不行了。”
向衡捏了捏拳头。顾寒山,因为爸爸的死而自责吗?
贺燕的眼泪溢出眼眶,她拿纸巾擦了擦:“我没办法告诉她不是,我什么都没查出来。报案警察不管,安保公司也没用,我疑神疑鬼,经常自我怀疑,我告诉自己这件事也许就是个意外,但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很坚决地说不可能。可如果不是意外,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顾寒山的脑子。那我怎么保护她?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我?”
罗以晨把整包纸巾递给贺燕。贺燕抽出两张纸巾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平复下来,道:“我喝酒了,情绪不太好。总之那时候我都找了律师谈身后事,顾亮走得太突然,留下个烂摊子,如果我也走了,顾寒山怎么办。我到了下面,怎么跟顾亮交代。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顾寒山又一直不见好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她突然神志清楚地跟我这么一问,我就崩溃了。我就坐在病房里,在她面前大哭起来。”
贺燕再度落泪,她再缓了缓,这才道:“顾寒山就这么看着我哭,然后突然说,你哭什么,我还在呢。那语气,跟她爸爸一模一样。”
向衡心里叹息,顾寒山不会安慰人,只能模仿她爸爸。
贺燕道:“我就跟她说,你快点好起来,我一个人要撑不住了。她说,好,我答应你。”
向衡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天,他跟顾寒山说“给我一个阻止你的机会”,她当时也说“我答应你”。
贺燕继续道:“从那天起,顾寒山就开始好转。等她状况稳定,我跟她核对了出事那天的情况,确认宁雅确实有问题,梁建奇确实有问题。但他们没有动机,所以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主使人。因为之前排查过其他情况,所以顾寒山的脑子,是最有可能的行凶动机。而那时还没有出现新的状况,一来是顾寒山病重,医院管得严,不好下手。二来我这个监护人还在。”
向衡点点头。罗以晨道:“所以后来你们就顺水推舟,安排顾寒山转院到新阳,又闹出争遗产的矛盾,给幕后真凶提供下手的机会。”
“对。”贺燕已经冷静下来:“我和顾寒山查了第四医院和新阳,查了宁雅、梁建奇还有第一现场,都没遇到过真正的危险,直到今天下午。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杀我,却要杀顾寒山。他们的目标,难道不是顾寒山的脑子吗?”
向衡没答,他问:“简语如愿以偿,将顾寒山转到新阳后,做过什么事吗?”
“据顾寒山说没有。”贺燕道:“顾亮不在了,简语不再需要提交治疗和训练的计划了,不再需要家长签字,都是直接跟顾寒山商量。顾寒山没跟我说过简语的团队有做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事。”
“而且她转院后情况越来越好了,甚至可以出院,可以独自生活了。”向衡道。
“是的。这是顾亮在的时候都没能实现的事。”贺燕道,“在这一点上,简语非常骄傲。他也没再提要用顾寒山的病例做报告和论文的事了,就是认认真真地把顾寒山治好。”
罗以晨皱眉头看看向衡,那这么说来,顾亮死后,简语也一直没露什么破绽,这人的城府也太可怕了些。
贺燕道:“我让安保公司调查宁雅,也没发现宁雅跟简语或者新阳方面的人有联络。顾亮去世后,宁雅依然做着家政工作,跟以前没区别,就好像顾亮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有跟简语提过宁雅吗?”
“没有。我还嘱咐过顾寒山,她把宁雅叫回来做家政的事不要特意跟简语说。但如果他有问也不要撒谎,免得他怀疑。”贺燕道,“原本我今天跟宁雅谈判,要给她钱,是安排了安保公司的人跟着她的,打算留个证据。但宁雅不愿跟我见面,再加上我要去酒吧,就让安保公司的人去了酒吧。我不知道宁雅会去找简语。她从前从来没有找过简语。”
向衡沉思着。
贺燕道:“宁雅出卖顾寒山,还答应帮我打听警方的消息,她很熟练地要现金。她从前肯定被收买过,对方给她现金。所以查她的银行账户是查不出来的。向警官,这些你说得对。但现在她去找简语,应该可以追查了吧,简语就是从前收买她的人。”
向衡摇头:“这些只是推测,没有证据,很容易反驳。”
“我有证据。宁雅答应我的条件的电话,给我报信的电话,我录音了。”
“在宁雅收下你的钱之前,她都可以反口。她可以说是你诱导她,她并不想伤害顾寒山,所以她去找顾寒山的医生,让他帮助顾寒山之类的。”向衡想了想,“你的录音先让我听一听,但这些并不管用。”
“行,我发你。”贺燕拿出手机,把录音片段发给向衡。“我之前也是想着,她收下钱才算数。”
“你还想着如果她被你恐吓,报出从前的联络人,就不报警。”向衡道。
贺燕的手一顿:“这当然是我想着怎么忽悠她的。如果拿到证据,我当然会报告警方。我也不想成为嫌疑人。”
“那就好。”向衡点头。
贺燕没好气按下手机的发送按键。
“宁雅那头先不要惊动她。”向衡嘱咐,“你明天照常联络她,还按原本的剧本走,约到她之后,通知我们,我们提前埋伏好,抓她的现行。”
“好。”
“今天宁雅去见简语的事顾寒山知道,但我们没多谈。你也不要再跟她提起。等事情调查完了再说。”
贺燕愣了愣,点头:“行。”
向衡又问了问贺燕其他的线索,把他们掌握的情况都跟贺燕对了一遍,了解更多细节,谈得差不多了,向衡道:“行吧,那今天就这样。”
罗以晨把记录设备关掉。向衡对他道:“你去看看顾寒山视频看得怎么样了,跟她说一声贺燕这边的问话结束了,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要跟贺燕聊的?”
“好的。”罗以晨出去了。
贺燕看着向衡。
向衡对她道:“安保公司说,你原本计划让他们假扮成护工进医院保护顾寒山,但是后来取消了。为什么?”
“因为顾寒山不同意,容易露馅。我觉得有道理。”
向衡摇头:“那为什么她出院后你也没有安排安保公司保护她,就像保护你一样?”
“因为顾寒山不同意,她不喜欢陌生人跟着她。”
“可以不告诉她,让他们跟踪得隐蔽一点。”
“很难。”贺燕道:“要跟踪顾寒山不被她发现,比跟踪警察还难。只要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她就会知道这个人她见过。”
向衡看着她的表情,道:“是不是因为顾寒山会做一些事,而你无法控制,也不想让别人发现。”
贺燕一愣,很快道:“顾寒山的个性当然不会让人控制她,她爸都不能。这跟别人发不发现有什么关系?”
向衡道:“顾寒山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什么?”
向衡道:“她答应我,如果她想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她会给我打个电话,给我一个阻止她的机会。”
贺燕看着向衡的眼睛,没说话。
“她答应的事就会做到是吗?”向衡问。
“一般来说,是的。”
向衡道:“她今天在车上吓唬那个司机,造成翻车事故之前,她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做到了她的承诺。但是……”向衡顿了一顿,认真道:“贺燕,你应该很清楚,光有一个电话,我可能无法及时阻止她。我需要你的帮助。”
贺燕双眉颦蹙。
“你也发现了是不是?你比我更了解她,所以你知道她有可能会犯下一些她无法回头的错误。你没有让安保跟着她,是担心安保公司反而会成为她犯罪的目击证人,是吗?”
贺燕没说话。
向衡再问:“你临时取消了安排,是顾寒山发生过什么事?”
贺燕忽然苦笑,她垂下头,把脸压在手掌里:“向警官,你真的是,很厉害的警察。”
第85章
向衡等着贺燕继续往下说,但贺燕却维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了。
向衡道:“录音已经关掉了,我们下面的谈话不会被记录。”
贺燕终于抬起头,道:“我注意到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信任我。我很希望能够帮助顾寒山。”
“顾寒山。”贺燕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道:“如果不是顾寒山,大概我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如果没有她,顾亮就还是一个幸福的已婚男人,我也没机会成为他的妻子。如果没有顾寒山,我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寡妇,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要兼做侦探。我真怕她出事呀,她明明是个成年人了,却比一个孩子还让人担心。”
向衡不说话。顾寒山确实是,让人很担心,也让人很生气。
贺燕继续说,语气像是在抱怨:“普通的小孩,你能猜到她会做什么。顾寒山却不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她脑袋瓜里装着什么。她想到就马上去做的冲动和执着,谁也拦不住。真的太让人操心了。两年前我在派出所得知顾亮凶多吉少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得回家,我得看好顾寒山。直到现在,我的生活已经恢复正轨,工作也算顺利,也有男人在追求我。可我还在为找出凶手东奔西走。如果不是顾寒山,我可能早就放弃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人还有日子要过对不对?可我心里总会想到,如果真凶没找到,顾寒山怎么办?”
贺燕看着向衡:“向警官,顾寒山是个大麻烦。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太关心她。不然被拖下水,后患无穷。她能把你的生活搅得面目全非,但她不能给你任何回报。”
向衡迎着她的目光,琢磨着她这话里的意思。
“我原本也想着为了我和顾寒山彼此的安全,最好是一起住。但最后发现没办法。没有顾亮在,只我跟她,我会被她气得每天都想揍她,但我又打不过她。”
向衡:“……”还真的曾经打过吗?
“我搬出去后,我们关系好多了。而我这种心情变化,对顾寒山来说完全没影响。你气得半死也好,你愉快高兴也罢,她都不痛不痒,毫不关心。”贺燕仍看着向衡:“向警官,跟顾寒山相处,保持着距离是最好的。”
向衡忍着没炫耀人家顾寒山刚才还为了让他开心学礼貌呢,谁说她不痛不痒毫不关心,她的心也是肉长的。
但跟人家家长反驳争执这些实在太奇怪了些,显得他很幼稚,向衡只问:“你转移话题,是为什么?”
“我没转移话题,是顺接的,承上启下。”
向衡:“……”看来顾寒山的行事作风,不只有顾亮的教导,这位后妈也功不可没。
“你有什么顾虑,也可以直说。”向衡道。
“你关掉录音,支开别人,就是说现在我们的谈话是私人立场,对吗?”贺燕恢复了那一脸女强人的精明能干。
“我觉得这样可能更容易沟通。”
“如果是私人交谈,我觉得顾寒山的一些私事是不需要告诉你的。”贺燕道:“如果是公事公办,那么我也有权保持沉默。我觉得那是顾寒山的隐私,与现在案子无关,对破案也没有帮助。我拒绝向你透露。”
向衡一愣,这倒是完全没想到。他还以为他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
“好了,谈话结束。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贺燕站了起来。
“坐下。”向衡喝道,不自觉的拿出了重案组组长的气势。
贺燕被他的严厉一震,僵住了。
向衡放缓了语气,再道:“你坐下,谈话没结束。”
贺燕坐下了。向衡看着她的眼睛,贺燕不甘示弱地回视他。
向衡道:“我问你的问题,我也可以去问顾寒山,你说顾寒山会不会回答我?”
贺燕不说话。
“她会。”向衡道:“她信任我。”向衡顿了顿:“她还愿意让我把拖鞋放她家里。”
贺燕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向衡心里吐槽,真的想低调点都不行。
“可我不想问她。虽然她会告诉我,但她叙述时,她的脑子里会有画面,如果是会刺激她的事,我不想勾起她的回忆,我宁愿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愿意保护她的人。事情跟案子是不是有关系,我作为警察,会去判断,会调查。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寒山有生命危险,任何事都有可能是有牵连的。这次她走运,下一次呢?”
贺燕想了想,终于道:“顾寒山小的时候,我去她家,那时我还没跟顾亮谈恋爱,不太清楚顾寒山的病。我到她家时,看到她正在看电视,电视上播着一部狗狗的动画片,她看得很专心。后来我问她,喜不喜欢狗狗?她说喜欢。我对顾亮有好感,想追求他,就有了讨好顾寒山的念头,我想送她一只小狗,但我刚把狗送到她家,就被顾亮请出来了。他让我把狗带走。”
向衡:“……这又是承上启下吗?”
“耐心点,听我说完。”贺燕道:“后来我才知道,顾寒山小时候就有些破坏倾向,后来随着她爸严格教育,她自己身体好转,这毛病就没犯了。但是她爸很警惕,不希望有任何能刺激诱导到她的东西。她的脑子,有些缺陷。你了解她,应该知道,她没感情,没什么恐惧感,所以她对生命不敬畏。简语也曾就顾寒山大脑的这个问题跟顾亮沟通过,他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和引导,让顾寒山建立正确的观念,一定不能越界。虽然不是绝对的,但是越界的刺激,会让她的大脑食髓知味。而这个后果,不能确定是好事还是越来越糟。”
向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些还是屏住呼吸。他想起顾寒山看到胡磊的大脑扫描图时说的:“这就是个会杀人的脑子。”
贺燕道:“顾亮从来不在家里处理活禽,也会严格控制顾寒山看的影片和书籍,家里不养宠物。好像这样做就能防范似的。我在跟他结婚之前,他详细地跟我谈过顾寒山的病,以及未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那一年他刚刚找到简语,简语对顾寒山病情的准确判断让顾亮很高兴,简语给调整的康复训练对顾寒山也有效,顾亮觉得很有希望。后来在领证之前,他带我去见了一次简语。”
“让简语当面跟你解释顾寒山的病?”向衡问。
“是的。”贺燕道,“再婚这件事,顾亮非常的慎重。是他求的婚,但他又不让我马上答应,他给了我很多次机会考虑清楚,见一见顾寒山的医生是他给我安排的最后的功课。他说见完这个医生,你再给我答复。”
“简语怎么说的?”
“他说顾寒山的病情是他见过最特别最复杂的,但她的状态却是他见过最好的。他夸顾亮是个了不起的爸爸。他跟我说了如果要加入这个家庭会面对的困难,以及顾寒山的病情以后有可能会面对的结果。”
“比如呢?”
“最大概率的是,顾寒山终生需要监护人看护,但可以居家生活,情况好的时候,可以有条件的参加社会活动。也有可能病情恶化,需要长期住院疗养。还有一种情况,概率不大,但有可能会发生的,就是如果看护不当,让她长期经受负面刺激,她可能会发病,反社会、暴力。一旦发生,没法回头。
“简语说他经手过的相关病例都有证明这一点。但他也让我们不必太担心,虽然顾寒山有先天的脑部问题,但基因上的高危突变少,最重要的是,她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而且一直接受着有效的治疗。她的病和行动一直得到及时、正面的积极干预。”
向衡打断她:“什么基因高危突变?”
“就是有一些基因突变,最有名的,叫战士基因。携带这类基因的人好斗、易怒、多动、神经质等等,如果在童年时遭遇过虐待、暴力,就有机会会发展成反社会,走上犯罪道路。具体的医学上的解释我说不出来,你可以去查一查。”
向衡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贺燕又道:“女性携带这类基因的概率是很低的,所以受到的影响小。总之,他说顾寒山的情况,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他作为医生,基于顾寒山的脑部情况,会给我们建议,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一定要看护好她,给她正确的引导。”
贺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衡耐心等了等,却见她只看着自己,便道:“你想说顾寒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有时候她也身不由己,这些是有科学依据的,是吗?”
贺燕没回答,只继续往下说:“那天我跟简语聊了三个多小时,学到了很多东西。然后我就答应了顾亮的求婚,我们结婚了。我之前就跟他们父女俩相处过几年,我对未来非常有信心。顾寒山虽然冷冰冰,但不招惹她,她也懒得理你,比那些没事找你麻烦的孩子其实更好相处。只要别想着讨好她,别想改变她,就能相安无事。我和顾亮还按着原来的生活方式照顾顾寒山,她也非常稳定,越来越好。”
“嗯,我等着你说重点。”
“向警官,你知不知道,人的大脑,直到二十多岁时,神经递质才完成分层,大脑才基本发育成熟。发展型的精神类问题总在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出现,有些精神分裂症在这个阶段才首次出现明显症状,因为这个时期,青少年的压力是最大的,恋爱、升学、求职等等,这些压力对前额皮质的发育损害最大。所以顾亮对顾寒山的高中阶段和上大学之后的情况很小心处理,密切关注她的状态,生怕她承受了不必要的压力。”
向衡想到了简语说的,顾寒山的高考压力很大。他们这些普通人只想着她的完美记忆考高分易如反掌,但其实后面居然还有这些多的艰难。
等等,向衡忽然反应过来了,他坐直了。
积极的正面干预,充满爱与呵护的家庭温暖,这些对顾寒山有益的东西,在顾亮死后都没了。
负面刺激、如同虐待一般的绑缚困境、以及大脑发育期的不稳定阶段的最糟糕情况,却全都有了。
这个时机!
贺燕道:“从前,顾寒山虽然也有艰难的时候,也发过病,曾经伤害过自己,但她没有真正伤害过别人。她很懂医学,了解人体结构。她一直知道这些要用在正道上。她真的很喜欢狗,但她很懂事没提过要求,有次她在宠物店摸狗狗,她爸催她走,她知道她爸担心什么,她还说,你看这狗的眼神,它比你更信任我。”
这次向衡听懂贺燕的意思,顾寒山说得出来,就是她做得到的。她完全没有打算伤害谁。
“但是。”贺燕话锋一转,那语气让向衡知道终于要说到重点了。“顾亮死后,顾寒山住院,在她情况好转后,有天她突然袭击了一位男性护工。监控拍到了袭击过程,她抓住那护工的手指,一下就掰断了,然后抓住他的头撞向病床床栏,正好撞到眼睛,接着她踢他,把他那里踢伤了。”
向衡:“……”
“非常果断利落,丝毫没有犹豫,行为相当暴力。当时旁边就站着别人,都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打完了。那个护工伤得很重。”
向衡:“……她为什么袭击他?”
“她说之前她被绑的时候,那护工摸她。”
向衡皱紧眉头。
“医院方面不承认,那护工也不承认。那护工虽然几次帮着搬搬抬抬顾寒山,但旁边都是有人的。他没有单独跟顾寒山在一起。顾寒山也说确实是这样,所以那人只是趁机摸她,虽然没能真正做什么,但几次都有摸她。顾寒山那时候没法反抗,精神受到了严重伤害,她说她这么久没能康复,也有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