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西凉大军,收复西州城,如此功绩在手,说他们想造反,这站不住脚,”黄太师摸着胡子,道,“而且,发现祁阳不法之事,当机立断,虽与章程不合,但道理上还是说得通的。这片檄文传天下,皇上,京里落了下风了。”
皇上蹭的站了起来:“他们能写,我们就不能写了吗?谢羽有文名,太师与太保,更是名满天下!”
黄太师闻言,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皇上:“您让老臣写什么?讨伐颜氏?如了他们的意;驳斥这篇檄文?上头说的都是真的,老臣无从驳起。您说他们居心叵测,可老臣该如何写?”
皇上愣在了原地。
那道三府造反的圣旨,早在很久之前就传遍了所有州府。
上头所谓的证据,也不过就是三府离京,不知所踪,仅此而已。
反倒是,在圣旨之后,大军才攻克鸣沙关、进驻西州城,只这两样,就把圣旨给“捅”了个七零八落。
眼下,对方又给全天下展示了“祁阳颜氏”这么個新宝贝,反而,他们什么都没有。
他要怎么办?
驳斥不了宝贝,也无法证明对方的居心。
难道要把林繁的身份搬出来,来证明他的目的就是龙椅吗?
天下都不知林繁是赵临的儿子,以至于,他们对祁阳颜氏下手,都显得格外义正言辞。
憋屈之意,让皇上怒火中烧。
他扫了眼被堆在地上的厚厚的文书。
一时半刻间,这群废物也理不出什么来。
“先整着,”他道,“不整出个头绪来,就在这里跪着吧!”
说完,皇上抄起案上檄文,三步并两步地走出御书房,朝着慈宁宫去。
皇太后这儿,刚刚得了消息。
檄文进京,亦传到了辅国公耳朵了。
如此要紧事,他也顾不上染了风寒的身体,急忙进宫来。
“兄长难道之前,一点也不知情吗?”皇太后咬着牙关,道。
“臣完完全全被瞒住了,”辅国公道,“臣但凡知道,会让他们这么胡来?一个个的,得了外戚身份还不知足,竟然还……”
以祁阳的出产,老老实实报上来,抽税三分、拘买七分,且价格不低,足以让颜氏一门赚得盆满钵满,根本无需节外生枝。
结果,老家那些族亲,竟然如此荒唐!
不止荒唐,还匪夷所思!
偌大一祁阳府,既然已经联合了官府,什么都打理好了,怎么还会被永宁侯他们抓到把柄?
滑天下之大稽!
皇太后几个呼吸间,脸色越发难看,用力地按了按心口。
夏嬷嬷见状,赶紧与她送上一盏温水。
皇太后没有拒绝,小口小口地,她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真是讽刺,”皇太后道,“哀家竟然,让自家人捅了一刀子!”
为了不给林繁清君侧的机会,她当机立断杀了邓国师,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后院的大火竟然烧得如此熊熊!
“您看,此事要如何处理?”辅国公问。
皇太后刚想说什么,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与王公公尖着嗓子的一声通传。
“皇上驾到——”
皇太后扶着几子站了起来。
辅国公赶紧迎出去,对着皇上行了一大礼。
皇上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走到皇太后跟前,啪的将檄文拍在了几子上。
“您,”他的声音冰冷,“不妨仔细看看。”
他倒想听听,他的母后,他的舅舅,会怎么评断祁阳那群乌七八糟的亲戚!


第370章 怪她算错了一招
皇上的态度,实在算不得好。
眉头微微一蹙,皇太后虽不舒服,却也没有点出来。
正事要紧。
眼下,再去揪那些细枝末节,只会发展成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议。
她拿起檄文,快速看了一遍。
先前从辅国公的口中得知了状况,但他们兄妹其实都没有看到这篇文章,等真的顺着看完,皇太后的心沉了下去。
文章,写得太好了。
文士手中的笔,挥舞起来时,并不输武将手中的剑。
情绪透过那些字句,铺垫、引导、爆发,掷地有声。
皇太后的视线,停在了落款上。
这是一篇就算糊住作者名字,都能博得满堂彩的文章,可它还把主笔露了起来,以谢羽的文名为翅膀,一飞而起。
皇太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她心里闷。
“工部那儿有查到什么吗?”皇太后稳住情绪,问道。
“在查,”皇上道,“不过,祁阳那些亲戚手段实在高明,这么些年把工部哄得团团转,依朕看,十之八九,一时半会儿间也查不出来。”
皇太后被堵了下。
皇上答归答,还这么刺她一下。
什么手段高明?
分明是在骂他们“居心叵测”。
“皇上生气,哀家很是理解,”皇太后道,“哀家也生气,他们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他们也根本没有考虑过皇上,考虑过哀家与辅国公府。”
皇上冷声道:“您这么说来,您对他们的行径毫不知情了?”
“哀家自是不知情!”皇太后嘴上说着清白,心中亦十分难受。
此文传天下。
旁人毫不了解,以为只要是姓颜就穿定了一条裤子,那也就罢了。
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以此事来质疑她?
祁阳的族亲,与亲儿子的江山,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这还需要问吗?
她是疯了、傻了,才会让那些亲戚来私吞儿子的国库?
“不止是哀家,辅国公也不知道,”皇太后道,“倘若哀家知情,断断不可能让他们那么胡来!”
“也是。”皇上哼了一声。
他并不是真的怀疑皇太后,他只是心里不畅快,故意刺母后而已。
“您若是知情,”皇上继续往下说着,“您又怎么会让平阳在祁阳住着呢?”
皇太后眼神一暗。
正如她为了皇上能豁出去,赵瑰为了亲侄儿,自然也是拼尽全力。
她坚持不回京,在祁阳待着,一定有她的目的。
皇太后当然看穿了赵瑰。
只是,先前那局面,根本不可能对赵瑰来硬的,只能顺着。
祁阳那儿成了拉锯的战场。
赵瑰想的是惹事,皇太后想的是,颜家人眼皮子底下,赵瑰按说兴不起多少风浪。
并非赵瑰没有本领,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皇太后若是知道,祁阳颜家那些亲戚,屯了个十年二十年吃不垮的粮仓,对赵瑰打开了仓门,她还管什么皇家威仪,她和辅国公早冲回祁阳城去了。
这事儿,终究是怪她算错了一招。
她的族亲们,对不起她的信任。
皇太后闭上眼,缓了一缓。
她在心里默默地、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事情有轻重缓急。
此刻追究平阳留在祁阳城到底对不对、该不该的,就像先前去琢磨皇上那态度好不好,都是分散重心。
无论是翻旧账,还是针对对方的脾气,都不是处理事情的好方法。
自我提点一番后,皇太后又重新睁开眼睛。
“皇上刚才说,工部那儿一时半会儿间怕是寻不出什么来,”她道,“如此可见,祁阳那儿的表面功夫做到位了。平阳前后总共住了这么些时日,她又如何能在祁阳官府、与颜家的注意之下,轻而易举地看出端倪来?”
皇上闻言,挑了挑眉:“您总不至于要替他们脱罪,说是平阳瞎编乱造的吧?”
再一次的,皇太后直接把皇上的恶意忽略掉,道:“哀家的意思是,平阳也许早就发现了祁阳的问题,她是带着问题、去祁阳找证据,而不是住进了祁阳城,才通过证据发现问题。”
皇上抿了下唇,这一次,许是听进去了些,他没有打断皇太后。
“平阳这么多年没有离开过京城,她到底从哪儿发现的问题?”皇太后设问,然后回答,“京城里,一定能寻到答案。工部这几年都毫无察觉,一定是他们找的方向和办法不对。
事已至此,工部继续找他们的线索,皇上得有皇上的应对。
谢羽向念之投诚,官州拦不住大军,从官州到京师,不过这么些路,谁去拦、怎么拦,这是皇上现在要考虑的。”
皇上直直看着皇太后,道:“难道不是先把祁阳掀了?您的族亲,朕要如何处置?”
皇太后的声音沉了下来:“不杀,还能了事吗?”
她的眼中,闪过的全是恨意。
既然祁阳的族亲们置她与辅国公府不顾,她还要为族亲争取什么?
争取下去,不止是自家性命,连这江山,都要拱手相让了!
“太师与太保,有什么说法吗?”皇太后问。
“太师说,他连驳斥这篇檄文,都无从下手。”皇上道。
皇太后倏地,抽了一口气。
状况虽然棘手,但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太师不该……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来,还不等皇太后再细细琢磨,就被皇上的后一句话,牵走了思路。
皇上道:“全天下,他们都不知道林繁是谁,他对祁阳动手,可太板正了。”
“皇上这么说,”皇太后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问道,“是想把念之的身份主动公之于众吗?”
皇上被她这咄咄一问,激得脸色越发难看。
他当然不想。
一旦林繁是赵临儿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文武官员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本是君与臣之间的矛盾。
太平盛世,臣子造反,就该被天下唾骂。
若是成了自家人的内斗,局面又不一样了。
可是,由着林繁瞒天过海,藏起他的狼子野心,举着“正义”的旗帜冲颜氏发难,皇上看在眼中,愈发不痛快。
恨不能,立刻撕开林繁的伪装。


第371章 难道是想帮他证明吗?
只看皇上的神色,皇太后就知道他的想法了。
不甘心,憋得慌。
这太正常了。
别说皇上,便是皇太后,被秦胤、林繁与赵瑰逼到这个份上,她也不畅快。
就像是被狠狠塞了一嘴巴的黄连。
可是,不能吐出来。
那就只能咬咬牙,全部咽下去。
忍着,再苦也忍着!
“皇上觉得,”皇太后抬起眼,看着他,声音尽量放平缓,“念之迟迟不公布,是为了什么?”
皇上哼了声:“为了显得义正言辞。”
林繁竖起了“为大周”的旗帜,他做的一切,也就符合大周的利益。
如果背后,还有自己的地位与利益之争,他跳出来指责祁阳颜氏,动机就不那么纯粹了。
也许,在一些人看来,他为达目的,许是夸大了颜氏的恶行。
当然迟早会公布的。
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当真正掌握住局势时,起兵的动机就不那么“重要”了。
“不仅仅是,”皇太后沉声,点了出来,“他们的证据没有那么充分,二十年了,物是人非。”
赵临死了,他的妻子怀着身孕、失去行踪。
“我们都可以想象到,此事与林宣、赵瑰有关,林繁的出世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皇太后一面斟酌,一面道,“可文武大臣们不知道,老百姓不知道,谁能证明孩子出生了、是男是女、就是念之?
哪怕他们让念之的生母站到人前,由老臣们都认得的吴王妃确认念之身份,那也是‘一面之词’。”
“您知道的,这不是衙门断案子,还讲个证据!”皇上道,“兵权在手,一旦他步入京城,他不是也是。”
“但他还没有!”皇太后咬着牙,一字一字道,“难道皇上现在就想放弃了吗?
他一日没有打进京城,以兵权、以皇权让别人认他的身份,他就一日还要证明自己。
皇上比他还急,难道是想帮他证明吗?
你但凡喊出他是‘赵临的儿子’,全天下还有哪个会觉得他不是?
皇上可曾想过,这是念之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在逼你,他在等你忍不住先开口!
所以,你必须忍着,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皇上的喉头滚了滚。
皇太后坚定的态度与语气,让他颇为不满意,但同时,他也知道,皇太后说的话有道理。
他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臭,瞒下林繁的身份。
喊破了,得一时畅快,却给林繁扫去了大麻烦。
皇上问:“那照母后的意思,现在应当如何?”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看来,皇上都听进去了。
只要皇上愿意听她的,那就还有机会。
“他们不是清君侧吗?清的是祁阳颜氏,那就别让他们走出祁阳!”皇太后说完,下意识地,想召个人进来,好去请黄太师与范太保到慈宁宫来,见皇上站在一旁,她心念一动。
既然皇上都听得进去,她再次大包大揽,反而会起反效果。
尤其是,此次事情,由他们颜氏一族而起。
清了清嗓子,皇太后直接与皇上道:“太师既然写不出驳斥檄文的文章,不妨干脆让他也写一篇檄文,把祁阳往死里骂。
颜氏与官员勾结,仗着外戚身份,欺上瞒下,毁大周江山。
瞒报多年,把哀家与辅国公等人都瞒在鼓里,不止皇上震怒,哀家亦是哀痛又愤怒。
即便为皇亲国戚,亦是十恶大罪不可饶恕,必须大义灭亲。
皇上,无论如何,都要把祁阳颜氏一族,与京城的割裂开、对立起来。
想清了祁阳的不止念之,还有皇上和哀家!
只有这样,他们对祁阳动手的原因,就不能用到京城来。”
皇上眉宇紧锁,道:“母后莫非以为,祁阳现在还在颜氏与唐筹的手里?他们敢把檄文拿出来,依朕看,只怕祁阳早就易手了!他们现在,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所以,才必须立刻应对!”皇太后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皇上的眼中,阴郁至极,问:“母后想要发兵去祁阳,借着剿灭颜氏的名头,把林繁他们也剿了,是吗?可母后不妨再想一想,谁带兵去?”
皇太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谁能拦得住秦胤?
安北侯和冯仲倒是能领兵,只是,他们刚刚才回京。
这两位,把秦胤等人留在祁阳,自己回来了,要说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皇太后根本不信。
当然,这不等于说,安北侯与冯仲已经投向了林繁,而是,祁阳颜氏的所作所为让这两位默许了秦胤的清君侧。
他们愿意打颜氏,因为这是大周的江山,他们是大周的臣。
他们也会领旨打秦胤、林繁,在大周的天下受到威胁之时,别管打得过、打不过,他们会拼死血战。
可是,等林繁身份曝光的那一天,他们会如何选?
倘若调转头、向皇上发难,今日点多少兵给他们拦人,明日,就白白送了这些兵到敌人手中。
一时之间,皇太后也想不出,京中还有哪位大将可担重任,且绝对不会辜负皇上。
“京城这儿再琢磨琢磨,”皇太后道,“谢羽不是义愤填膺吗?让他官州发府兵讨祁阳去!是皇上让他向西讨伐,不是他官州给秦胤他们让路东进!”
反正,谢羽已经表态了。
官州已经不是朝廷可以指挥得动了的。
“此举,意在分割,拖延他们的脚步,”皇太后深深看着皇上,“赶紧回去,让太师动笔。”
皇上没有再与皇太后争论,先行回了御书房。
皇太后送他离开,疲惫地在罗汉床边坐下。
避在廊下的辅国公进来,听了皇太后的安排,道:“皇上肯照您的想法做,您先宽宽心。”
皇太后苦笑了声,摇了摇头。
一旁,夏嬷嬷垂着眼,道:“原该由奴婢出面,往祁阳劝长公主回京,偏中暑浑浑噩噩了好几天,耽搁了行程。如若奴婢当时去了,兴许……”
皇太后拍了拍夏嬷嬷的胳膊:“平阳早有准备,我们一步迟、步步迟,你去了也挽回不了。”
说完,皇太后又与辅国公道:“兄长等下去见见太师,把哀家的意思再讲一讲。”
辅国公知道,皇太后是怕皇上嘴上应得好好的,突然间又转了心意,便颔首道:“臣晓得。”
送走了辅国公,夏嬷嬷给皇太后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您思虑太重了。”她道。
皇太后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质问皇上“难道现在就放弃吗”,但是,内心深处,皇太后很清楚,如此局面下,他们已经无比被动,连见招拆招都捉襟见肘了。
从三府的人都逃出京城起,运气与机遇,就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第372章 火候欠了些
御书房里,汪尚书几人具是焦头烂额。
搬来的文书摊在地上,他们也顾不得形象,跪坐着翻看、整理。
柳殷看得眼睛发胀,用力揉了揉,道:“真是叫人无从下手。”
这也不是他推责任。
颜氏一族把持祁阳矿产,从前朝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
前朝的事儿,今时今日当然管不了。
可只看今朝,大周建朝二十多年,哪怕是一年归整一册子,也得累个二十余册,更何况,衙门里做开采的各种活计,也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单纯列个数字就完了的。
其中包含的内容太多了。
前一年的总结,新一年的预算,每个矿场动用多少劳力,要配备多少粮食、工具,几个爆破的点,又深挖多长的矿道,采出来的矿经过几次刷选、状况如何,后续冶炼安排,冶炼的人力、工具也得布置上,为运输又修多少路途……
他们今儿搬过来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真要仔细计算这其中的关系,工部衙门里还有两大架子的旧档要翻呢。
汪尚书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平心而论,他自认做事还挺仔细,底下人也负责。
底下州府报上来的数,配合着前后年,都会认真辨一辨。
真是明显的差池,这几年里早就被发现了。
只能说,颜家不愧是经营矿产的老行家,怎么做手脚,人家有数着呢。
他们这些官员,再学再上心,毕竟没有在祁阳矿场里待过,真看不穿那些有心设计好的文书。
“太早的别管了,”汪尚书道,“先从近几年的入手,十年吧,就看这十年……”
柳殷和郭淮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边上,黄太师与范太保亦在翻阅,他们工部侍郎哪有躲懒的道理。
黄太师一页页看,时不时与范太保低声交流两句。
外头,响起匆匆脚步声,以及内侍、侍卫们问安的声音,是皇上回来了。
皇上大步迈进来,一看到那满地的文书,以及急急忙忙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汪尚书等人,他的脸拉得老长。
“成何体统!”他不满极了,又问,“看出名堂了吗?”
汪尚书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废物东西!”皇上骂了声。
汪尚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确实看不穿颜氏的把戏,但他多少还有点心眼。
“皇上,”汪尚书道,“虽未掌握具体状况,但臣刚刚翻看时,隐约抓到了些线索,太模糊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述,臣想即刻回衙门,与其他相关文书比照比照,兴许能有些收获。”
柳殷活络些,当即接了话:“臣等带来的文书,不够全面。”
皇上嫌弃地看了眼被文书弄得乱糟糟的地面,手一挥:“赶紧收拾了,滚回去!”
汪尚书忙应了,招呼两位侍郎匆匆整理完文书,怎么抱着来,又怎么抱着走。
御书房里,范太保与黄太师没有走。
“您去见了太后娘娘吗?”范太保问。
“辅国公也在慈宁宫,听他和母后的说法,对祁阳之事毫不知情。”皇上道。
黄太师对此并不意外,他以试探的语气,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话一出口,黄太师就从皇上的眼神中抓到了一丝不忿。
“母后请太师出手。”皇上顿了顿,把皇太后的想法一一讲了。
黄太师摸了摸胡子。
别听皇上说得还算平和,但眼神中闪过的情绪,瞒不过黄太师。
皇上对现今的局面束手无策,不得不听从皇太后的指点,同时,亦对皇太后的指点心存不忿。
在他与范太保不断提及皇太后“有理”、“可行”之后,皇上的这种不忿,会继续扩大。
这一点,倒是与当初皇上与徐太傅之间的处境颇为相像。
不得不接受对方的越俎代庖,又心存逆反……
还维系住这份关系的,不过是“母子血缘”而已。
黄太师便道:“娘娘的想法,不失为眼下的一个应对之法,但要真正破局,还远远不够。”
“太师有什么好主意?”皇上问。
“老臣先前就说了,老臣连驳斥谢羽的檄文都无从下手,现在,也就是遵从娘娘的意思,”黄太师苦笑,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事,老臣始终没有想明白。
在老臣看来,老侯爷他们清君侧,是对当日那道圣旨的反击。
他们对大周无疑是忠诚的,皇上当时为何坚持说,他们一定会造反?
皇上能否给老臣们一句准话?
您真想要他们的命,还是这事儿还能缓和?
倘若可以缓和,那就借着此次机会,派老臣也行,太保也行,或是其他人,明面上共同剿灭祁阳颜氏,暗处去谈和,看看能不能谈拢。
倘若真就是不分胜负不收手,哎,老臣还真就是想不通……”
黄太师说得长吁短叹,范太保亦是一脸为难。
皇上咬着后槽牙,心烦极了。
他何尝听不出这两人的意思?
他们在怪他当日不顾反对之声,坚持下那道圣旨!
可他们懂什么?
他们又不知道他坐在龙椅上,担心什么,不满什么?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冲口把林繁的身份点破,让两个老头子知道,林繁早就盯着皇位了。
话到嘴边,皇太后那厉声的质问在脑海中回想,皇上硬忍着,把话都咽了下去。
不能说。
一旦说破,他们会向着哪一边?
会不会偏向林繁?
皇上说不好。
二十年几年前,三公心中,的确更满意他而非赵临,皇上也很想说,时至今日,三公依旧如此。
再说了,赵临在林繁这个年纪,得到的功业更多更大。
连赵临都输给了他,何况赵临的儿子。
可是,皇上不敢赌……
见皇上忍下了冲动,黄太师在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皇上去慈宁宫前、与回来后,两次试着引导皇上把林繁的身世说破。
此事若能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事半功倍。
可惜,都没有成功。
还是火候欠了些。
那就,只能再炖着。
炖到火候够了,掀开锅盖,自是香气满堂。


第373章 没见识也很好
从御前告退,黄太师与范太保回到了千步廊。
两人特特绕去了工部衙门,里头,依旧是热火朝天景象。
书房里,文书堆得极其夸张。
汪尚书从中抬头,惭愧道:“太乱了,都不知道怎么请两位坐下。”
“不妨事,”范太保道,“你们继续看,我们也回去琢磨琢磨。”
说完,两位老大人又出了工部,范太保回衙门,黄太师走了另一个方向。
他得去寻黄逸。
黄逸离京许久,又是征战,今日一回京城,自然老实地待在太师府里,听长辈们一通絮絮关切话。
有什么见闻,受没受过伤,辛不辛苦……
黄逸耐性很好,被围在中间,一一作答。
黄太师赶回府中,就使人把黄逸叫到了书房里。
黄逸立刻便去了。
离上一次,祖孙深谈,已经过了半年多。
当时对祖父的各种不理解,也在这期间渐渐有了些许的转变。
他依旧不能完全接受祖父的做法,但他试着从祖父的位置、祖父的处境上来思考,也明白一些祖父的不得不做、无可奈何。
同时,他亦对祖父佩服不已。
祖父推断出了林繁的身份,做出了选择,又努力把讯息递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