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情并茂,把诬蔑罪名盖到邓国师那妖道头上。
都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激得边关那些热血的汉子跳出来要清君侧。
明明想举兵东进的是秦胤与林小子,彼时局面上,极有可能就成了其他人推着他们走了。
真等清君侧大旗祭出,等林小子的“先太子留下的遗腹子”的身份摆出来,飞门关下,能一呼百应的大将们,他们眼前的分叉路口真的一点都不难选。
一条是绿荫成片的平坦路,一条是日头直晒的颠簸路。
哪里会像他黄太师一样,坐在京中,看着眼前的分叉路愁闷不已。
行人司那儿,来问圣旨何时要出发。
范太保睨了黄太师一眼,挥了挥手,让小吏再等一会儿。
黄太师木着脸,圣旨已经起草好了,依着议程抄写、盖章就完成了。
当然,“结果”也完成了。
拖不住,劝不动。
“让人……”黄太师开口,声音沙哑极了,喝了口水润了润,他继续道,“照着去办吧。”
小吏捧着起草的底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顷刻间,涌现在老太师心中的是浓浓的失望。
浓浓的、无止尽的失望。
皇上啊皇上,为君之道,不该是、也不能是这样的!
倏地,黄太师又想起了徐太傅说的话。
“此时此刻”。
从前是从前。
但这一刻,黄太师清楚,皇上与他心目中的君王模样,已经背道而驰了。
心中生犹豫,便是动摇了。
现在,他倒是不犹豫了,他看清楚了答案。
可惜这个答案,让他哽得厉害。
走向岔路,并不崴脚,也不算辜负了他大半辈子的抱负。
他为的是大周,他在先帝驾崩前侃侃而谈的是大周的未来,他并不是为了他的私心在抉择龙椅上的人选。
或者,说私心也行。
他的私心,就是大周的昌盛、长久、平顺。
当年是,现在也是,无论用何种手段,这都从没有改变。


第272章 你倒是藏得深!
“我去外头透透气。”黄太师说完,站起身来,蹒跚着步子,走到廊下。
迎面吹风,饱含水气,亦满是夏日的热意,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昨天的来龙去脉,除了还不晓得那行人是哪儿冒出来的,以及徐公公与那群混混的下落外,基本都清楚了。
黄太师知内情,理得通顺些。
而不知道皇上在忌讳什么的,会被前后怪异的“顺序”弄得一头雾水。
有聪明人,可能会悟出来,也有脑子不活络的,被瞒在鼓里,不解顺序、不解思维。
瞒着就瞒着吧。
因为,皇上不会说出真相。
真相未明,此举就像是皇上莫名其妙、主动逼反,一旦在千步廊里传开……
黄太师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那些刚毅的御史会做什么选择。
等大朝会上,不死谏几个,流一地鲜血,都收不了场。
可是,现在去死谏,对结果有什么好处吗?
说白了,死了都白死。
没有意义。
再说句不好听的,物尽其用、人尽其用。
等到林繁大军返京,昭告天下他皇太孙的机会,御史们谩骂也好、拥护也罢,闹起来的,才算有用处。
身为太师、身在京城,他也得尽他的用处。
现在,坐回去,好好想一想,他能做、又该做什么。
黄太师转身回书房。
里头,范太保捧着茶盏,低头看着文书。
身为三公,日常公务很不轻松。
就算没有横插出来的永宁侯府等等事宜,千步廊之中,也没有几个是清闲人。
底下州府,为了治下土地与百姓,嗷嗷叫着往京里求厚待,京中做不到有求必应,需得依着计划与能力,全程统算,一一调度。
在对应的衙门之上,皇上之下,便是他与范太保了。
太保的书案上,堆着厚厚的折子与文书。
范太保看得认真又仔细,提着笔批注,之前那些烦心事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黄太师摸着胡子,暗暗感慨。
也是。
皇上也好,先太子的遗腹子也罢,他们都姓赵,国号也还是“周”。
谁输谁赢,大周治世不会改变。
上位者争权,但衙门还得运作,百姓还是营生。
一口吃不成胖子,一天也饿不死个大活人。
只是这朝政,若懈怠三五日,就难说了……
“太保还是拎得清。”
黄太师在心中暗暗夸赞,那拇指还竖着,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他的心田。
那位不知来历的行人……
黄太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啊,真没有想到,他黄晔黄太师,瞧这个、看那个,却把身边这整天憨笑的小老头给算漏了。
早间间,范太保有一位外甥。
那位外甥的父母因战乱早早撒手,留下这么个小孩儿,范太保追随先帝,日子比普通人宽裕,就把孤苦孩子接到身边。
抚养、教导,长年累月下来,情似父子。
外甥也争气,考得进士,成了行人司的一位行人。
差不多十年前的深冬,出京做事,夜宿驿站,没想到突发疾病,吃饭时倒下去了。
驿丞慌忙找了大夫,最后也没救下来。
范太保闻噩耗,伤心至极,等外甥棺外甥棺木回京,抱着大哭了许久。
黄太师听徐太傅提过,重新收殓、更衣,都是范太保亲力亲为,而那身行人司的官服与过城腰牌,也都留给了太保,让他做了念想。
官服是真的,腰牌是真的。
套上官服,拿着腰牌,自称“行人”,守备们能质疑什么?
京里大大小小的官,有几个眼生的,太正常不过了。
便是黄太师都不敢说,千步廊里那么多人,他各个都记得住名字,还能与官职对得上。
行人司里,当然也就寻不出这么一号人物了。
现在查起来,时隔多年,行人司的官员不知道换了几批,哪里还晓得这桩。
黄太师也就是灵光一闪,否则,根本想不起来。
他迈着步子进去,在书案后头坐下,侧着脸看范太保。
太保大人,才是深不见底的那一个。
范太保显然是被他瞅烦了:“我脸上长瘤子了?”
黄太师呵得笑了声。
从清早出门到现在,这一刻的笑容最真了,发自内心,透着一股轻松劲儿。
“你倒是藏得深!”黄太师道。
话音落下,范太保眉头一皱,想说什么,良久都没说出口来。
到最后,他失笑着摇了摇头。
作为皇上的辅政大臣,此举大逆不道、错得不能更错了。
再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能如何?
别人听与不听,路都是这样走。
范太保说服了自己,仅此而已。
他能看明白其中所有关卡,那么,对黄太师也看清楚了,自然不会意外。
都是跟着先帝拼搏出来的人,都在朝中经历了大半辈子,谁还真的能是个毫不敏锐、稀里糊涂的愚笨老头?
同样的,黄太师把他也一并看穿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反正,范太保也看出来了,黄太师长吁短叹了一上午,亦是挣扎了一上午,终于算折腾出方向了。
这也不错。
好过他们两人一个衙门、一间书房,还要彼此算计、较劲。
他们心照不宣,该做的事儿认真做。
年纪大了,折腾起来伤筋动骨,能省力的地方,还是省点力气吧。
范太保的沉默是默认。
黄太师也不至于追着问,收回视线,琢磨他自己的去了。
他能做些什么呢?
秦家、长公主他们那些人那儿,黄太师出不了力。
而秦胤与林小子那里,边关将士们愤怒,清君侧也得有余地留下。
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西州城。
依着军情折子上的说法,想要越过鸣沙关,可能还需十天光景,那何时才能打下西州城?
易守难攻的西州大城,比鸣沙关还要让人头痛。
得快些、再快些……
看来,得让西凉朝内吵得更凶些,分歧更大些!
议和还是防御?
石魏的遗体、李芥与其他被大周俘虏的大将,西凉要不要换回去?拿多少好处来换?
那几个西凉大小官员,拿了他这么多银子,不积极主动地拖西凉后腿,真当钱是这么好赚的?


第273章 继续往下查
慈宁宫里,皇太后正听乌嬷嬷回话。
出宫去安国公府,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地说。
乌嬷嬷打起十二分精神,说一句,想一想,再说一句。
她知道徐公公失踪了,也知道永宁侯府人去楼空,昨儿在安国公府里的一些想不透彻的事儿,此刻隐隐约约能摸到一些轮廓了。
皇太后听了会儿,问:“依你看,启儿媳妇有没有丢魂、中邪?”
乌嬷嬷打了个寒颤。
真论起来,似是有些端倪的。
安国公府众人不对劲的态度,殿下寝间里只留秦大姑娘一人。
可是,除了怪,并无实证。
事关皇子妃与她腹中的孩子,乌嬷嬷不愿意自己随意的推断就毁了。
毕竟,真论起来,宫里的怪事儿多得去了。
怪就要计较,那早乱糟糟的了。
“奴婢没有看出来,”乌嬷嬷道,“以奴婢与二皇子妃说话、相处来看,她思路清楚、口齿伶俐。”
就是脾气不太好,思路也不论对错,反正她想什么就做了,对得,就不算迷糊。
“莫须有的事儿……”皇太后喃喃琢磨着,“是了,哀家想起来了,昨儿你们出发前,徐六曾去过后院,他去做什么了?”
乌嬷嬷把徐公公当时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当时听着,确实有些道理,”乌嬷嬷道,“现在想来,这味儿就不对了。徐公公这是让我们故意挑皇子妃的脾气呀,是了,若皇子妃与秦大姑娘闹起来,有了什么状况,徐公公就能……”
后头的话,乌嬷嬷没说下去。
皇太后气得重拍了下几子,把她嗓子眼里的话,都吓得咽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皇最初设计的。
再后来,听了姓邓的那妖道的鬼话,指使徐六去发难。
结果呢?
徐六至今还没有下落。
邓妖道被赵启打了一通,活该打!
“这事儿啊,”皇太后叹了声,“你们出发前,我若知道了,可能也没有后头的事儿了。”
乌嬷嬷不由地,抿了下唇。
昨日,淑妃娘娘问起时,她们原原本本都说了。
是淑妃没有与皇太后提。
她原想这么说的,转念还是都咽了下去。
不知后来事,只听徐公公那几句话,她与郑嬷嬷没听出不对劲儿来,淑妃娘娘同样没听出来,也很正常。
淑妃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靠的是她性子温和、懂事,又不是靠传话、编排。
听了一嘴,没有提及,这不稀奇的。
淑妃娘娘不止对温和,对她们这些嬷嬷宫女亦十分和善。
既然皇太后没有责怪她们,她又何必把淑妃娘娘再牵连进来呢?
乌嬷嬷垂着眼,道:“是奴婢没有想周全。”
皇太后自不怪罪。
她在思考别的其他的。
到现在,皇那儿的线索理顺了,但她依旧不晓得,到底是在哪一步被永宁侯府看出了端倪,以至于所有人都撤走了。
思来想去,皇太后怀疑这个、排除那个。
反复几次之后,一张漂亮的笑脸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淑妃。
皇太后问:“淑妃去后院寻的徐六?”
“是,”乌嬷嬷道,“皇回御书房了,徐公公没有跟着,淑妃娘娘便来知会他。”
皇太后又问:“淑妃听见徐六交代你们的话了吗?”
乌嬷嬷一愣。
淑妃没有听见,但淑妃问了。
可她前脚才想好不提,现在当然不会多嘴。
乌嬷嬷说了真话,半截的:“淑妃娘娘从月洞门一过来,奴婢们就看到了她、与她行礼。
徐公公背对着,见奴婢们往那厢问安,也就不再说了,转身过去问安。
娘娘走过来,说了皇离开的事儿。
徐公公声音压得低,以奴婢们来看,那个距离,娘娘不可能听见。”
听乌嬷嬷这么说,皇太后的心落了下去。
淑妃的嫌疑能暂时排除了。
这让皇太后舒坦许多。
毕竟是她宠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若是个心思阴险的奸细,她情何以堪!
让乌嬷嬷退出去,继续去晋舒儿那里照顾,皇太后问夏嬷嬷道:“常宁宫走水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与皇说的不查、查也只能查个替罪羊,但皇太后不会真就不查了。
她在后宫里,伸出手能掌握的,也只有后宫。
皇不同,皇能做的事情多得去了,轻重缓急,常宁宫则是最缓的那一项。
夏嬷嬷答道:“皇后娘娘在查,进展不乐观。”
大火烧了一通,扑救时又乱哄哄的,后半夜大雨磅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即便有线索,也被冲刷得差不多了。
确实不是容易事。
皇太后按了按眉心:“让皇后来一趟。”
没有等候多久,程皇后到了慈宁宫。
恭谨行礼后,她抬起头来,皇太后在她的面看到了浓浓的疲惫。
都是一夜未眠,程皇后的状态比她好不了多少。
“身体也是要紧事。”皇太后客套了一句。
程皇后从善如流应了,也不与皇太后多寒暄,开门见山说常宁宫:“目前并未发现人为的迹象。”
皇太后拧眉:“皇后的意思是……”
“极有可能是落雷引起的。”皇后道。
落雷烧宫,不祥至极。
更何况,那三府潜逃,造反之相摆得明明白白。
这个时候,让文武官员、让京畿百姓知道,常宁宫走水是因为落雷……
绝对不行!
“查,继续往下查,”皇太后沉声道,“查不明白,让三司使人来!”
替罪羊就替罪羊,好歹得拎出来一只!
程皇后不与皇太后争论,让她查,她就继续查,嘴全应下,而后起身告退。
皇太后挥了挥手。
等程皇后走到落地罩旁,皇太后突然唤住了她:“林宣的遗孀,是你的堂姐还是堂妹来着?”
“堂姐,”程皇后答得十分坦然,“原是同宗,但在传到我与她这一辈之前,早就已经出了五服了,两家也没有什么来往。
我幼年到江陵拜访时,曾见过她,认过姐妹。
当时就是在您跟前。”
这么一说,皇太后也就想起来了。
一位是丈夫给她儿子挑的妻子,一位是赵瑰的手帕交,两人见面就在她眼前。
后来,程皇后回家去了,再要见面,也是在她完婚成为中宫后。
印象里,林宣的妻子很少进宫,尤其是寡居后,更是几年也不来宫里。
这对堂姐妹,应是极其生疏。


第274章 借人
阴沉沉的天,临到快下衙时,厚厚的云层才散开些,露出清亮的天色。
黄太师站起身来,活动下筋骨。
外头,急急迈进来一内侍。
黄太师看向他。
这人是御前做事的,不怎么起眼,姓郭。
徐公公不见踪迹之后,御书房里的事由纪公公掌着,出来跑腿的人都跟着换了脸孔。
这也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一种了吧。
小内侍的起伏都这么快,反倒显得他黄太师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
他辅佐了先帝,辅佐了皇上,以后
老归老了,但他的心,还是很想再为大周效力几年。
郭内侍与黄太师行礼,原原本本传了皇上的口谕。
皇上想知道,交代了抄没一事,为何这都傍晚了,还不见动静。
黄太师的心沉了沉。
对皇上那些不合适的抉择,黄太师已经不会再一味去劝了。
本以为,皇上一意孤行,这么多年的君臣情谊下,他还是会感到痛惜。
可事实上,在听郭内侍说话时,黄太师的心境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是痛惜皇上,而是惋惜那三府。
华贵如长公主府,清净如定国公府,热闹如永宁侯府,不管宅子大小布局,一家人在里面生活过,就会留下各种痕迹。
家,是主人性情的体现。
他们离开了,但总有一天,他们还要回来。
回来后,面对的还是熟悉的宅子高墙,院落排布,可里头,却是陌生的。
那些记忆里的物什,都变化了,不见了。
推己及人,黄太师惋惜至极。
如果可以,他打心眼里舍不得动。
不过,这事儿他说了不算。
皇上认定那三府逃离京城、意图反叛,那他们就是反贼。
反贼被抄家,天经地义的事儿。
“告诉皇上,”黄太师摸着胡子,道,“今儿就会开始办。”
郭公公走了。
黄太师与范太保打了个招呼,走出衙门,一路走到赤衣卫的地盘。
赤衣卫里的气氛十分紧绷。
接任林繁成为指挥使的,姓戴,四十出头。
戴指挥使没有林繁那样超一品的爵位,担当这个位子,风格当然也和林繁截然不同。
最初接手时,底下赤衣卫也不适应,磨合了些时日,近来才算协调些。
“我来借人手。”黄太师与戴指挥使道。
戴指挥使问:“老太师要人手是”
“抄家。”黄太师道。
戴指挥使闻言,瞪大眼睛道:“真要抄?这就抄了?这不是都还没弄明白吗?”
他嗓门不一开口,衙门里其他赤衣卫听见了,纷纷转过头来,或气愤或不满。
黄太师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
瞧瞧。
这就是不知内情的普通官吏们会有的反应。
清晨御林围宅,傍晚就上手抄没,真弄明白了倒是不稀奇,偏就是不明不白。
且那三府,往日在京城里,没有任何死敌。
长公主身份超然,自打先帝驾崩后,她从不参与朝堂事,与人往来亦十分妥当和睦。
永宁侯脾气大,向来就事论事,没有公报私仇,也不会没事找事,又带病抵御西凉,正为朝廷奋战,谁不夸他一句老侯爷忠勇?
林小子倒是“得罪”了些人。
他烦,确实烦,黄太师也见识过他的烦。
可他手里办案子,办得清楚,能服人。
大伙儿恼他烦,背后“树上那个”、“树上那个”的叫,与大伙儿都盼着他倒霉、出事,那差远了。
真因为自家犯事被林繁抓过,由此记恨上了的,肯定也有,但那只是少数人,跟过街老鼠一样,得暗搓搓的,真洋洋得意大摇大摆起来,会被别人唾弃。
这三府如此“好人缘”,官吏们质疑他们的突然消失,亦会再等等隐情,而不是一杆子直接打死。
皇上心急火燎要抄,就不合适。
依黄太师的心思,抄什么抄,让人守着就行了,宅子难道还能自己飞走了不成?
又不是国库空得都发不出俸禄了,还缺那三府里的各种东西吗?
不过,他的立场变了,这些谏言自然不会再去说。
“皇上坚持,”黄太师叹道,“刚还使人来催。”
戴指挥使琢磨这话,问:“您的意思是,借赤衣卫去抄?”
“三司不得空,中军都督府那儿,派了不少人做追兵,御林动手又急又燥,不比赤衣卫心细,”黄太师道,“我见不得东西被糟蹋。”
这话一点,戴指挥使明白过来,边上的赤衣卫的表情也松了松。
抄没,同样的两个字,有不同的结果。
一地狼藉还是尽量保存,就看做主的人怎么主持、经手的人又配不配合了。
“下官想出一份力,”一位赤衣卫站出来,“老太师,下官任职赤衣卫,快三年了。”
黄太师一听就明白了。
快三年了。
那就是林小子当指挥使之后,才入的衙门。
说白了,嫡系。
他一开口,又有几人纷纷请缨。
戴指挥使算是初来乍到,一心想与手下这些人处好些。
他们积极,又是黄太师开口,他当然不会拒绝。
“您用得上,只管指点他们做事。”戴指挥使道。
黄太师带上人,先去了定国公府。
不用他多交代,赤衣卫动手,迅速又仔细。
林宣在世时,黄太师也时常来拜访,进出过书房。
依着记忆,他迈了进去。
里头收拾得很整齐。
赤衣卫搬着箱笼,把字画书册都小心装进去。
黄太师没有打搅他们,退开了地方,随意走了两步,就这么进到了耳室里。
入目的一座膝盖高的木台,再定睛一看,这是一副沙盘。
飞门关、玉沙口、鸣沙关、西州城
西境与西凉占据的土地,在黄太师的面前,一览无遗。
沙盘上观,与舆图上看,截然不同。
几乎是一瞬间,黄太师的脑海里,浮现了几个画面。
林宣站在沙盘前、步步推演,林宣带着年幼的林繁,与他一点一点讲解
一赤衣卫进来,亦被眼前的沙盘给怔住了心神,久久地,他红着眼问:“太师,这、这怎么”
搬不动,也不敢搬,更不能狠下心去毁了它。
“一堆破沙子而已!”黄太师的声音很哑,“理它作甚?跟园子里那假山破石头一样,谁抄家抄这些。”
说完,老太师背着手,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那赤衣卫,对着沙盘,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林家,从父到子,一门心思打西凉。
这样的林指挥使,会背叛大周?
他不信。
说什么都不信!


第275章 无情嘲讽大笑
院子里,黄太师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缓缓吐出。
几个来回,才把嗓子眼里那酸涩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有人说,主持抄没是肥差。
黄太师没打算体会肥不肥的,他只知道,这是个好差。
得亏是他出面办的,又点了合适的人手。
真让那群不讲究的来,一通叮铃哐啷,那岂止是暴殄天物!
定国公府里,要搬动的东西并不多,没花多少时间就清理完了。
一行人退出府门。
有人顺着梯子爬上去,把匾额摘下来。
上头摘的人小心,底下接的人也小心,匾额完完整整落地,被搬去门房里摆放好。
等所有人都出来了,黄太师把府门关上,取出封条,亲手贴上。
“走吧,”黄太师道,“去长公主府。”
想像中应是奢华的平阳长公主府,真进去抄了,其实很朴素。
在黄太师看来,不算那些自家用着僭越的东西,长公主这儿比他的太师府都寒素些。
搬了一个时辰,搬得天都黑透了,也不过就十一二个大箱笼。
这能是平阳长公主全部的家当?
绝对不可能。
黄太师想,长公主打定注意要撤离,恐怕早几年就陆陆续续把一些心爱之物都转出去了。
印象里,当年东越对大周称臣,他奉旨出使,带回来的贡品里有一盆红珊瑚盆栽。
盆栽精美无比,恰逢长公主生辰,先帝见她钟爱极了,便赏了她。
可现在,在清点的册子上,黄太师并没有看到它。
先帝赐的生辰礼,以长公主的性子,一定会小心珍藏。
府里没有抄出来,可以猜想得到,定是在其他的、挂在别人名头下的宅子、庄子里了。
最后,是永宁侯府。
比起另两府,秦家人多,生活气息自然更加浓郁。
黄太师对前院还算熟门熟路,他有时候会来找老侯爷,后院却是头一回。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几个院子里都有练功用的木桩、木人。
做这些东西,无论是木料的选择还是制作的工序,都十分讲究,风吹日晒都不怕。
可它们还是“伤痕累累”。
那是经年累月,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无论是家中男儿,还是后院的女眷们,甚至是家中的嬷嬷丫鬟,都没有松懈过。
长久锻炼下,徐公公招揽来的那些混混,能是对手?
东西多,自然费时些。
过三更天时,才算是全部收拾好,一箱一箱搬上车。
侯府大门贴好封条,黄太师让人把东西都运回赤衣卫衙门的库房去,暂且存着。
等所有事情都忙完了,拖着疲惫的身躯,黄太师坐轿子回府。
轿身摇摇晃晃,老太师一面犯瞌睡,一面在心里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