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玉上前,抬手揭开了封条。
她用力一推,大门吱啊一声,打开来,露出里头样子。


第430章 豁然开朗
程窍迈进了大门
绕过影壁,她看着里头状况,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院子里很整齐。
除了墙角、地砖缝里冒出来的碎草,这里甚至能被称之为整齐。
迈进主厅,程窍左右看了眼。
小件摆设自然都被收走的,留下来的大件没有损坏,就这么放在一旁。
桌椅花架都立着,没有哪样是东歪西倒的。
与她想象中的,抄家后的样子,完全对不上。
“我找到了这个。”巧玉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程窍转过身去,入眼的正是定国公府的匾额,那匾额又宽又长,巧玉一人半抱半捧着,大半张脸都被挡住了。
“就收在门房里头,”巧玉道,“只留了些灰,擦擦就好了。”
程窍忙过去,抬起匾额一头,与巧玉一块把它放在了空桌面上。
“我还以为,”巧玉道,“家里都会被砸得乱七八糟的。”
程窍道:“谁说不是呢。”
现在,她们母子眼前的家,像极了主人远行前,把里头能收的都收拢起来的模样。
脚步声从外头传进来。
程窍很熟悉林繁的步子,闻声不见人,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忙不迭迎出去。
飞门关下一别,其实也就短短几个月而已。
可是,这几个月间,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改变了太多东西。
程窍看到林繁的第一眼,就觉得,念之变化很大。
这种变化,是成长,是蜕变,无论是作为养母、还是姨母,她看在眼中都格外开心与欣慰。
林繁在程窍前头停下,依着以前的习惯,行了一礼。
程窍没有让,她受了这礼。
再是长大了,再是要成为一国之君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念之有些地方很认死理,拿什么“君臣有别”一类的话来拒绝他的礼数,不止说服不了念之,也会伤了念之的心。
这份母子感情,二十年来,真真切切。
改变不了,也不用去改变。
林繁行礼后,又免了巧玉的礼,扶着程窍往里头走。
程窍指了指桌上的匾额:“我刚还与巧玉说,这家里都不显得乱。”
林繁笑了起来,道:“上午黄太师与我说了,三府都是他带人抄的,要求就是手脚干净、有分寸。
查抄回库里的东西,都有单子在,等库房核对之后,这一旬里陆陆续续会送回来。
您这些天,和巧玉都先将就将就。”
“自己家里,谈什么将就?”程窍听了,笑着道,“当日离京,很多东西都不舍得,只能宽慰自己都是些身外之物,只带上了琴。能顺利回京已然是极好的结果了,家里还是这般整齐样子,这是意外之喜。”
“就是缺些人手,”林繁道,“等下让偃月留下,这几日有什么事儿,只管让他跑腿。”
“那就先借几日,”程窍应了,“梁嬷嬷与我约定过,她当时南下躲避,等我们回京后她也就回来,继续在府里做事。我想着,也不止梁嬷嬷,先前不得不遣散的人手,他们得知状况,也会来的,那就不缺人了。”
林繁扶着程窍,巧玉跟着,一路走,一路说。
正说着母女两人一块在西州城小住的状况,三人进了林宣的书房。
这里也很整齐,除了屋梁上多了蜘蛛网。
巧玉拿着把扫帚,抬手就把网抹了。
林繁则直直去了耳室。
那座沙盘,完整无缺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飞门关、玉沙口、西州城……
关外地形如画卷般在他脑海中展开,也浓缩在了这小小的沙盘里。
程窍看着,红了眼眶。
“真好。”她说着。
看完前头,又去后院。
程窍知道林繁忙碌,道:“我和巧玉能照顾好自己,你还要照顾天下人。你忙,我也不闲的,这一趟远门,回到京中,我也有许多事情要整理。我也还没见着我那位表姐,我很想她。”
林繁点了点头。
巧玉送林繁出院子。
林繁看着她,郑重道:“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巧玉抿了下唇。
以前,她是老夫人的大丫鬟时,这句话很自然,也很合理。
现在,这话依旧没有问题,只是她的身份变了。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巧玉不想像以前那样答复,深吸了一口气,她道:“她是您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会好好陪伴她,做一个孝顺的女儿。
我很高兴我是林家的姑娘,虽然我没有见过先父,但我从母亲、从您,以及从很多很多人的话语里认识了他,我尊敬他。
我会带着先父的那一份一起,与母亲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生活。”
林繁认真听她说完,笑着颔首:“谢谢。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我还是得向你道歉,当年因为我,你才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对不起。”
这是他欠巧玉的。
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对错又在谁的身上,结果便是如此了。
那日,母子两人坦言过去时,林繁从程窍那儿得到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他也应该向巧玉郑重说一次。
巧玉笑了起来,很轻松,也很自在。
在最初知晓身世时,她茫然过,沉重过,可到了现在,是真正如释重负。
很小的时候,祖母就告诉她,人生在世,各种变故,自有定数。
这句话不是教她认命,而是教她,努力刻苦地壮大自己,做好能做的所有准备,在那些定数来临时,才能勇敢地迎上去,才能跨过去。
她已经跨过了一道坎了,推开的这扇门后,豁然开朗。
林繁没有在国公府待多久。
看了眼被偃月、方天重新悬挂上的定国公府的匾额,他又急匆匆地赶回皇宫,而后,直奔关押赵隶的地方。
里里外外,重兵把守。
林繁进去时,赵隶阴沉着脸,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逆贼!”赵隶骂道,“你们对朕用了什么妖法?”
他只记得,金銮殿里群臣都在争相看先帝的遗诏,而之后,他怎么离开的,又怎么来的这里,就空白一片了。
林繁对赵隶的“清醒”并不意外。
赵隶,毕竟不是晋舒儿。


第431章 谁说没有
林繁记得很清楚。
弄傻晋舒儿的那一次,秦鸾曾说过,符灵能够奏效,得益于晋舒儿的胆小、心智不坚定,如此才有一旬的效果。
若是心智坚定之人,符灵毫无用处。
赵隶显然与胆小靠不上边,同时,他的思想很“成熟”,他有他的一套想法与思路,不管对还是错,他至始至终都是坚持自我的那一种人。
今日在金銮殿上,秦鸾能够得手,更多是因着机会合适。
胜负已分,偏赵隶想要谋求的、挖得那些坑,又都没有成功。
彻底落于下风,又毫无还手之力,让赵隶变得急躁、愤怒,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如此,才给了秦鸾可乘之机。
秦鸾一击得手,由永宁侯把赵隶带来了这里关押。
这些工夫过去了,赵隶身上的波动的情绪也随之渐渐平稳,符灵的作用自然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能让赵隶傻下去了。
刚才在茶楼里,秦鸾也已经提醒了林繁,估摸了大致的时间。
果不其然,眼下已经过了秦鸾预估的时辰,赵隶已然清醒。
“什么妖法都不重要,”林繁道,“重要的是,您只能待在这里了。”
一面说,他一面左右看了两眼。
永宁侯不愧是老将军,什么东西能惹事,他一清二楚。
整间屋子收拾得一干二净,能伤人伤己的物什,一样都没有给赵隶剩下。
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屋子了。
床都没有,只铺了厚厚的草垫子。
就算想要悬梁,赵隶身上也只有一根够不着屋梁的腰带。
赵隶哼了声,道:“你也不用得意,你看,你根本不敢杀朕。”
林繁挑眉:“我倒觉得,是您不敢跟我动手。”
赵隶脸上一白。
他确实不敢,论拳脚,他在林繁这儿只有一味吃亏的结果,那他当然不会动手。
可这不妨碍他嘴上说个不停。
林繁不想听他说那些,又道:“要你性命的办法很多。
既有妖法,让你病怏怏的也就不是什么难事,病上些时日就好了。
我也不瞒您,阿鸾手里还真有这种方子,她回京前,太医院对忠义伯世子夫人的病束手无策,阿鸾给断出了毒方,让廖大人解的毒。
那方子很好用,看起来就和风寒病倒一个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用在您身上,比什么夜里走水了,想不开自尽了,都好使。
或者再直接些,说您买通了守卫后,从宫里密道逃出去了、失踪了。
连颜家都知道挖地道,谁说宫里就一定没有呢?
至于挖在哪儿了,皇祖父应该告诉过您,我的皇位不是从他和先太子手里接过来的,我一概不知。
人失踪了,下个月传一出有人在江南看到个和您想像的,再过三月,人在两湖,再一年就岭南,如此说道了两年,谁还提您啊?
杀您?脏我的手。”
如此道理,像一把把刀子,扎向赵隶。
正因为林繁说的都是合理的话,落在耳朵里,才越发得血淋淋。
也对。
林繁这么一个贪心的、什么都要的人,岂会亲自对他动手,来落人口实?
林繁不会“杀”他,起码,不会用被人在背后猜疑的方式杀他,可这并不表示,他不用操心自己的命。
他连豁出去命,都不可能“污”了林繁的名声。
思及此处,赵隶恨赵隶恨得几乎吐血。
“那你想到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想看朕的笑话?”
“有什么好看的?”林繁反问,“留您性命,不是为您,只是为了老大人们,仅此而已。”
虽然,老臣们都背弃了赵隶。
可说得准确些,他们背弃的是作为皇帝的赵隶,但在他们眼中,赵隶又不仅仅是皇帝。
这是主公家的小公子,是他们的晚辈,是学生,是相处了三十余年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走错了路,可以打、可以骂,也可以杀的。
都是从乱世走来,都知道皇权是什么东西,谁都不可能天真,永绝后患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都分得清。
因而,今时今日,没有哪一人在林繁面前为赵隶求过情。
可林繁还是想收着些。
老大人们年纪大了,少伤些心吧。
看着赵隶而已,林繁有信心不出岔子。
“我知道您不甘心,”林繁道,“那您就继续活着,看看在我的手中,大周会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这些,林繁转身离开,留下赵隶在屋里气得连连跺脚。
毕竟,这屋子里头,想砸个东西都不会有的。
林繁一出来,就见方天在外头转眼珠子。
“想什么呢?”林繁问他。
方天摸了摸鼻尖:“您骗人的时候,真的挺像真的。”
林繁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确实骗了赵隶。
什么下毒药、弄失踪,他真要对赵隶下手的时候,才不来那些呢。
他会选择直接动手,而后,认认真真与老大人们说清楚明白。
那些手段,弄得再天衣无缝,在明眼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破都一样。
不止自欺欺人,还会与人离心。
倒不如干净利索些,问题都摆出来,辩也好、吵也罢,实实在在的,人心才不会隔了肚皮。
“不过,”方天问道,“您骗他做什么?他在这里翻不出浪花来。”
林繁道:“让他惜命些。”
一间屋子四面墙。
墙总归是硬的,真想寻死,撞墙肯定能撞死。
林繁也不是光说假话了,起码,为了老大人们,这句是真的。
方天琢磨那句话去了。
林繁见他琢磨了一路,抬手敲他脑袋:“这么想不透彻?”
“不是,小的在想别的,”方天嘴巴快,道,“有没被您骗过的人吗?”
话已出口,方天自己也品出来了,这话意思不太好。
骗人这事儿吧,也不全赖殿下。
想想以前赤衣卫里办案子,没有几分真掺几分假,怎么能有收获?
再者,还有很多谎话,出于殿下的善意。
就比如说殿下的出身,殿下以前瞒着他,亦是为了他好。
林繁并不介意方天的失言,反倒是笑了起来。
“谁说没有?”笑意漫上眼角,林繁道,“阿鸾不就是吗?”


第432章 记在心里
永宁侯府里的灯火,久违地亮了起来。
一家上下,里里外外地都整理了一遍。
秦胤左看看、右看看,哼笑道:“黄太师是个做实事的。”
抄没,弄得和搬家差不多,没有多少磕碰。
季氏忙了个脚不沾地,秦治回来时,就见妻子坐在桌子前,刷刷翻看着册子。
有那么一瞬,秦治恍惚觉得回到了一年以前。
这让他很是感慨,叹道:“我还以为,此次回京会是物是人非。”
季氏听见了,抬眼嗔了他一眼:“老爷说错了吧?一家子人都在一块,非什么?倒是这些物,极有可能保不住。”
“人是物非,”秦治改了口,“你知道我的意思。”
季氏当然知道。
她还想笑话秦治多愁善感呢。
可她顺着秦治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笑意里也添了几分感叹。
人都是念旧的,也会舍不得各种东西。
即便是在手上过一过、没想着能留住的东西,真交出去的时候,心里也难受。
就像她自己,当日看着赵隶赏赐下来的金银绸缎,嘴上说着“带不走”、“没有用”,心里不也一样会痒痒的吗?
痒着、痒着,痒到刚才听老夫人说,过些时日,宫里会把抄没走的东西都还回来,季氏的心瞬间不痒了,只余下心花怒放。
一个道理。
“各处现在都空荡荡的,等东西送回来,全部照着老样子摆起来,”季氏道,“等老汪他们也回来了,这府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热热闹闹的。”
比起那些死物,季氏真是太想汪嬷嬷了。
一肚子话,无论是紧张的,不安的,还是高兴的,没有汪嬷嬷在旁,她絮絮叨叨都少了很多意思。
当日分别时,汪嬷嬷与她说过,自己会尽量往西走,兴许半道上就能遇着回京师的大军了。
可惜,大军回京了,半途没有遇上,应是错过了。
不过,换了皇帝的消息很快就能传遍大江南北,汪嬷嬷听说后,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季氏在想着汪嬷嬷。
秦治唉声叹气着说秦鸾:“是热闹,却也不够热闹。原想着,阿鸾快要十六了……”
季氏抿着唇,睨了秦治两眼。
她太清楚秦治想说什么了。
本来,大姑娘过了十六后,也就不用避着血亲了,正是一家人相处的好时候。
可是,皇太孙登基,后位不会悬空太久,一定会尽快迎娶大姑娘。
大姑娘成了一国之母,离开了侯府……
“老爷,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与大姑娘感情生分,”季氏道,“我倒是觉得,我与大姑娘融洽极了。”
秦治闻言,吸了口气。
也是。
这几个月,他们一家人的心,那都是拧成了一股绳。
“这不是没到十六岁吗?阿鸾自己活蹦乱跳的,”秦治嘀咕起来,“我们也都没病没痛的。”
季氏脑袋转得飞快:“这说明什么?说明枝头对了!
你想啊,当初应允那门亲事,不就是图皇家贵气能护一护大姑娘吗?
可那是根假高枝,不稳当。
现在那才是真正的凤凰枝,鸾鸟一落脚,纹丝不动,一扇翅膀要飞起来,也不晃不摇的。
这不就一切顺利了吗?”
秦治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
“当然了,也是我们大姑娘厉害,”季氏站起身,学着秦鸾的样子,先是提笔画符、又临空出手飞符,“这本事,哎呦!”
秦鸳正往屋里走,一抬眼见母亲在那儿摆把式,不由一怔。
季氏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是虚空假把式,没有笔也没有符,身姿倒很像那么一回事。
秦治看着,连连鼓掌,夸季氏学得“很得精髓得精髓”。
秦鸳没眼看了,转身就去东园寻秦鸾。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当下就把父母两人卖了个精光。
秦鸾笑得直不起腰。
秦鸳也笑,笑着笑着,又严肃起来:“大姐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阁了?”
“反正今年不嫁。”秦鸾道。
秦鸳撇嘴,今年就剩个整腊月了,皇帝娶皇后,能办得下来才怪了呢。
秦鸾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真想知道?改天我沐浴更衣,亲自算一个良辰吉日。”
“那你往后几年算,”秦鸳知她逗趣,也便说着笑话,“再算个三四五六年。”
这一晚,秦鸳如愿以偿,在东园说趣事说到三更天,再和姐姐一床睡。
而天将将亮时,永宁侯起身,进宫上朝。
朝房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了,彼此互相行礼,谁也不提这变天的事儿,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徐太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诚然,大伙儿都听说徐宅外头的墙拆了,可他们没想到,老太傅竟然真的上朝来了。
徐太傅在一片尴尬之中,显得怡然自得。
时辰到了,一行人列队进金銮殿。
抬头看去,龙椅边上还摆着一把椅子。
在列的也没有傻子,一看就知道意思皇太孙还未登位,还是殿下,不坐龙椅,也不能傻乎乎地喊什么“万岁万万岁”,比照着是皇子监朝的那一套。
有参照,就好办了。
就怕没有,轻了重了都为难。
林繁大步上殿,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这会儿,也就不能不提“变天”了。
而这变的过程,很是顺利。
木已成舟,文有三公支持,武有兵权在握,亦是赵家子弟,自然也就没有哪个还站出来唱反调。
再者,废帝赵隶幽禁,颜氏守皇陵,嫔妃或回娘家、或归道观出家,各自选择,不可谓不宽厚。
也正是这份宽厚,林繁发配辅国公府上下,也就无人阻拦。
“年前时间紧,今年衙门封印的日子恐得往后推一推,”林繁道,“各处章程都得走完。”
底下皆应声。
可不得抓紧嘛。
正月登基、改元,正好是新年新气象,若是错过了,多可惜。
退朝后,林繁先一步回御书房。
徐太傅背着手,与两位老友一起,慢慢往御书房走。
讨论了一圈政务,临到进门前,又都沉默下来。
三人都很通透。
皇太孙为何只幽禁废帝,他们多多少少能体会。
这事儿,劝吧,那就是把皇太孙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劝吧,又替皇太孙难受。
琢磨来琢磨去,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罢了。
嘴上都别提了,记在心里就是。
他们这么几个老头子,能回报给皇太孙的,就是好好做事、为大周出力,倘若皇太孙以后有任性的地方,他们就压阵,堵一堵御史们的嘴。
至于皇太孙会在什么事情上任性?
那用脚指头就能想出来了。
秦家丫头是只凤凰,皇太孙与她又走得那么近,又有那么多缘分,情谊可想而知。
先太子当年等着儿子降生时,就摆明了没有立侧妃的意思。
这儿子太像爹了,一准也那样。
到时候,御史们少不得反复念叨。
那他们就多费些口舌,让御史们念叨别的去吧。


第433章 谁还不会长大呢?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
秦鸾随宫女往延庆宫走。
昨儿出宫前,秦鸾便与房毓说好,今儿会来宫里陪一陪她。
房毓正与长公主、林芷一道笑盈盈说着话,见了秦鸾,眼中笑意更浓了。
她们正在谈论鬼谷子。
房毓的记忆,终究不能急于一时。
昨日傍晚,长公主也召了几位太医来诊断,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先稳一段时间。
毕竟才刚回宫,也得给房毓些许适应。
长公主同意了这个法子,亦知会定国公府里,让程窍过几日再进宫来。
她们之间交流的话题,也变得更稳妥。
说书,说些房毓早些年翻看过的书。
她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房毓彼时对书中内容有过怎样的思考与感悟,她们都记得。
或许从这里入手,亦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秦鸾静静听着,观察着房毓的状况。
看得出来,房毓很放松,语速慢慢的,极其认真地表达着她的想法。
长公主和林芷都不会催她,反而是耐着心思,引她多说。
侍女上了茶水点心。
秦鸾刚抿了一口茶,外头便有人通传,殿下来了。
房毓忙不迭看向帘子,等林繁进来,她的眼神亮了起来:“念之怎得来了?她们说,你早上很忙。”
林繁确实忙碌。
下了朝,又与三公商讨了不少事情,而后翻看了厚厚一叠折子。
他前后离京半年多,只对边关了然于心,其他地方政务,皆只听说了个大概。
如今要掌朝政,自然不可能当个睁眼瞎,要把滞后的讯息全部补上。
万幸的是,这些时日有老大人们掌舵,赵隶也没有太耽误正事,大周上下总体平顺,并没有多少让人焦头烂额的事务积压着。
老大人们又把大小事情都整理、罗列了轻重缓急,好让林繁一目了然。
虽然谈不上多么“循序渐进”,但临时抱佛脚,足够林繁抱得稳稳当当了。
等忙过了初初接手的这段时间,再靠着新年衙门封印的半个多月,从头梳理,不说能健步如飞,起码能够两只脚走路了。
工夫都付诸政务,留给其他的就少了,这其中,当然也就包含了陪伴母亲的时光。
偏偏,近些时日是房毓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因此,林繁干脆把能在延庆宫里办的事儿,都挪过来办。
林繁道:“宫人一会儿就过来量衣了。”
他得做几套新衣。
身份不同了,私下穿什么倒是无妨,上朝还是得合个规章。
可朝中哪有现成的皇太子、皇太孙的冠服?
先太子的旧衣物,也早就都不在了。
即便退一步,穿皇子冠服,林繁的身形与赵源、赵启的都不一样。
最后,还是程皇后送来一套赵源没有穿过的冬日冠服。
赵源太瘦了,可他畏寒,冬天穿衣,里头都套上好几层,因此外头的冠服做得比较宽松,林繁勉强可以穿,却也不够合身。
为此,宫中少不得尽快赶至两套出来。
再者,现在可以将就,龙袍绝对不能将就,且做工、刺绣都复杂,赶紧量身形、开工才是。
宫人很快就来了。
林繁站在那儿,一会儿抬手,一会儿放下。
一面量,一面笑着与房毓道:“您也得裁几身新衣裳,姑母那儿有不少好料子,您多看看。”
“不及我身上衣裳方便,”房毓说着,看向秦鸾,“是吧?”
秦鸾看了看两人身上的道袍,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做新衣,穿新衣。
冠服很快赶至出来,林繁便来延庆宫试衣裳。
明黄色的新衣穿上身,精神奕奕,他对镜照了照,问道:“您看着如何?”
房毓没有说话。
“您……”林繁转过身去,原要再问一遍,见房毓一瞬不瞬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动,就直挺挺站着,让母亲看个仔细。
长公主和林芷亦没有出声。
她们多少能明白一些房毓的沉默。
长公主悄悄冲林繁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转过去,把背影留给房毓。
林繁照着做了。
透过镜面,他看到了母亲,她的眼中渐渐含了泪光。
是的。
他的五官,更像母亲而非父亲,但在一些角度,认真去看,会有父亲的影子。
母亲“病”中,无法像旁人那般通过审视,去寻找那些影子,反倒是,忽略掉他的五官,只看身形,让母亲会更熟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