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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书、习字,跟着平阳长公主打理瑰卫事务,长到亭亭玉立,在大周建朝后嫁给了皇太子。
他们两个老头子,当年也吃过一盏喜酒。
后来,各种变故中,她不见了,等她终于又回来后,竟然是前尘往事都忘了。
“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黄太师不忍问,又不忍不问。
“没那么糟糕,”林繁道,“年初我第一次去见她,她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这回下山,她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记忆依旧模模糊糊的,却对熟悉的人事都有反应。
之前在商城外的吴王庙,她见到父亲的塑像,很是激动,和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病情发作,诚然痛苦,可就像是惠心师太说的那样,不一定是坏事。”
“老头子不懂医,只以前听说过这种病,”范太保道,“各种方子都不好使,就是等个机缘,机缘到了,病人忽然间就通透了,什么都记起来了。殿下莫急,既回了京城,就慢慢来。”
林繁应下。
与两位老大人拱手行礼,林繁先行离开。
殿外,早前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明艳,不说照下来有几分暖意,起码让人很舒服。
冬天了,还是有日头的天,让他们这些老骨头舒坦些。
目送林繁离开,黄太师才与范太保道:“我们也该回千步廊了,之后的事情可太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范太保道,“回去整一整、理一理,衙门里那屋子,但凡能放东西的地方,还有墙角,都被文书堆满了,都收拾出来。”
“也是,”黄太师附和着,“老太傅的桌案上堆得都没眼看了,得赶紧收拾,不然他老大人过来一看,呵,没他的大案,又扭头回府去了。”
范太保睨了他一看:“你就揶揄他吧。”
黄太师摸着胡子好一阵笑。
另一厢,秦鸾亦很忙碌。
永宁侯替赵隶选得暂时的“软禁”场所正是以前邓国师的宫室。
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相对偏僻,平素也无人会往这里来。
秦鸾协助祖父把赵隶送到这里,就又急匆匆出了宫门,上了乔管事预备下的马车。
今日大军进城,房毓还在城外营中,并未一道进城,只安排了季氏与阿沁夫人陪伴左右。
马车穿过京城大街,秦鸾撩起帘子看了看。
大街上不及她印象里的热闹。
这也难免,毕竟经历了一场“战事”,虽说对百姓的影响很少,但能不出门的百姓,肯定会尽量留在家中。
而那些不得不讨生活的,有人小心,有人胆大。
以此状况下,不用三五天,各处都能恢复如常。
京城门下,守备自是比往日紧些。
守城的兵士认得秦鸾,隔着帘子,笑着与她问安。
“与副将带个口信,宫里一切顺利,让他不用记挂,管好城防要紧。”秦鸾道。
她口中的副将,指的自然是她的二叔父秦治。
兵士喜气洋洋的,没有什么比听到说“一切顺利”更好的事情了。
马车出城,一路赶到营中。
季氏听见动静,从帐中迎了出来。
“已经有人来报过喜了。”季氏兴高采烈着。
秦鸾也笑,进去见房毓。
“师太,”秦鸾柔声与她道,“我来接您进城去。”
房毓疑惑着看了她一眼。
今日,她心中一直冒出各种疑惑。
天亮前的鼓声号角声,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营中的人几乎都不见了,她找不到阿鸾,也找不到念之?
进城后,又要去哪里?
这些问题,她都不明白,但房毓没有问。
她很相信秦鸾。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驶向皇宫,到南宫门外,才停下来。
秦鸾扶着房毓下了车,轻声道:“您以前在这里生活过。”
“是吗?”房毓抬起头,看着城楼,又看了看宫墙,“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正左右看着,忽然间林繁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内,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透出满满的欢喜来。
“念之在这里呀。”她笑弯了眼。
林繁快步过来,扶着房毓的另一侧,道:“我和阿鸾陪您一起走走吧。”
房毓当然很愿意。
三人一块,沿着长长的宫道,缓缓而行。
不远处,方天落在后头跟着,看着前方的三人,感叹了声。
偃月寻过来,正好听得方天叹息,不由一愣:“怎么了?”
方天指着前头,低声道:“这若是不清楚,只会当是谁家小两口陪着母亲散步,怎么会想到是皇上、皇后、皇太后呢?”
偃月轻咳一声。
虽然这么讲也行,但是,殿下还不是皇上,他的母亲当然也不是皇太后,而且,他还没有迎娶皇后……
方天的用词,不够严谨。
不过,偃月显然不想在这一点上和方天纠结,只是道:“皇上、皇后、皇太后,不也是小两口陪母亲?”
“不一样,”方天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皇家无亲情。
他们殿下却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偃月清楚方天的意思,道:“不一样不也挺好?”
这下,轮到方天愣了。
良久,他理顺了些,道:“是啊,挺好的。”
从定国公到皇帝,改变的身份,但骨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是没有改变的。
第427章 吃饭皇帝大
林繁带房毓去的,正是先帝在世时的东宫。
这座宫室曾为赵临与房毓的居所,在赵隶登基后,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最初,赵隶想把这里挪为他用,平阳长公主不同意,寻皇太后好言好语念了两次。
皇太后自不可能为了一座失去主人的宫室,惹不必要的麻烦,便让赵隶莫要动。
赵隶应了。
最初自然有腹诽,但很快他就抛到了脑后。
初登大宝,赵隶很忙,忙到根本想不起来这一桩了。
等过了好些年,赵隶想起来,过来一看,眼前的宫室死气沉沉、一副破败之相。
他就完全不想动它了。
继续破下去,比挪作他用,有意思多了。
反正皇宫地方大,不缺一座宫室。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秦鸾与林繁陪着房毓踏进这里时,眼前的宫室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
甚至,整座皇宫里都很难找到第二处。
年久失修,柱子斑驳,窗户板透风,檐下全是蜘蛛网。
方天赶紧去寻了几把扫帚来。
林繁接过去,仔细打扫着。
秦鸾把正殿、偏殿的门窗都推开,先让里外透透气。
而后,她看了眼殿内状况。
殿内没有经历风吹日晒,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随着她的走动与空气流通,灰尘浮起,让秦鸾差点儿咳嗽起来。
摆放的大件家具都没有挪动过,但博古架、花瓶架子等等,上头都空荡荡的。
想来,那些旧的摆设,都被拿走了。
这在宫中也不算稀罕事儿。
没人管的宫室,肯定会有人来盗取财物,送出宫变卖。
可惜了。
若是那些东西还在,就能更多地呈现出旧日景象,也能让房毓更熟悉些。
他们今儿人少,也没想着里里外外都全部焕然一新,只简单透个气,除去蜘蛛网,就算差不多了。
“您以前就住在这里。”林繁擦了手,与房毓道。
房毓的脸上全是茫然:“阿鸾先前也那么说,可我不记得了。”
“全是灰,好久没有整理了,您认不出来也不稀奇,”林繁安慰她,道,“等过些日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您再来看看,兴许就认出来了。”
房毓想了想,道:“有一年山上一直下雨,观门前泥泞不堪,阿鸾去打扫,不小心摔了……”
她忽然提起一件浑然不相干的事儿,林繁虽不解,却很有兴趣。
一来,母亲说的任何一件往事,他都很愿意听,再者,那事儿与阿鸾有关。
“然后呢?”他问着。
“脸上头发上,一身泥,大伙儿都不敢认,可我知道就是阿鸾,那双眼睛露在那儿呢,”房毓笑了起来,又道,“不过,人和房子,还是不一样的吧……”
她可以只看眼睛,就认出脏兮兮的小阿鸾。
房子又没有眼睛,她不认得也很正常。
秦鸾也笑,挽着房毓,道:“您又说我的丑事。”
房毓笑意温柔:“阿鸾打小就怪,丑事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桩。”
“您以后都告诉我。”林繁道。
“那时候那时候小,我记得也糊里糊涂的,”秦鸾道,“您一提,我就有印象了。”
秦鸾一面说着,一面看向林繁。
比起刚下山的时候,房毓的状况更好了。
她更记起来更多的“旧事”,细细碎碎的,这与一年多前,秦鸾刚下山时相比,几乎天壤之别。
毕竟,年初秦鸾引林繁上山,头一次去见房毓时,她都担心数月不见,师太已经忘了她了。
而现在,师太能记住很多,想起很多。
离开东宫,他们又往后宫方向去。
之后的日子里,房毓会先住在延庆宫。
这里离御书房最近,日常走动方便,长公主与林芷也会在这里先住上一段,好照顾房毓。
他们到的时候,林芷已经都安排好了。
“长公主还在安置颜氏与其他嫔妃,皇后与淑妃协助,”林芷道,“以后在宫里生活,你身边也缺不了得力的,方天、偃月他们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皇后点了几个信得过的内侍,让他们去御书房外候着了,你挑一挑人,先用着。”
林繁应下。
接手之后要做的事,那是真多。
金銮殿里答的全是大事,但落在眼前的,还有无数小事。
比方说,御书房里外都要整理、安顿,虽说他在关外也没少风餐露宿,但总不能真就天天支个榻子歇哪算哪,朝臣们都很忙,就别给老大人们添无谓的操心事儿了。
安顿好房毓,林繁又得出宫一趟。
秦鸾与他一块走,沿着宫道,迅速交换着各种消息。
待出了宫,林繁要去拆徐太傅宅门前的砖墙,秦鸾得回永宁侯府去,离京这么久,府里也需要整理。
马车前,秦鸾看向林繁,笑了笑。
林繁亦弯了弯眼。
方天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殿下与秦姑娘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攒了一堆事情,弄得跟牛郎织女似的。
嗐!
感叹着,一个念头涌入脑海,方天赶紧凑到林繁边上:“殿下,快中午了,天不亮就攻城,您饿不饿啊?不知道秦姑娘饿不饿?太傅府不远有家茶楼,楼下那面摊的面,滋味可好了,小的去买两碗,给您和秦姑娘送到茶楼雅间?”
林繁啼笑皆非,睨了方天一眼。
“您以前常跟秦姑娘在生花阁楼上吃茶下棋,”方天又道,“往后怕是难了,您出门一步,身后都跟着一串尾巴。您要甩了尾巴,老大人们得念叨您。”
林繁挑了挑眉。
方天见林繁听进去了,趁热打铁:“小的知道您忙,秦姑娘也忙,但是,吃饭皇帝大,您当了皇帝那也得吃饭!”
这等由头,林繁忍俊不禁。
说方天迟钝吧,他是真迟钝,可要说他机灵,也是真机灵。
忽然间,林繁就想起了平江楼的那碗粥。
明明方天什么都不晓得,但他买个粥,能在秦鸾跟前替林繁说上一大堆好话。
“买面去吧。”林繁拍了拍方天的肩膀。
方天高高兴兴领命去了。
林繁几步上前,与秦鸾道:“方天说,吃饭皇帝大,让我们先填肚子去。”
秦鸾眨了眨眼,笑得不行。
第428章 谁让我有一位好母亲呢
茶楼里,小二前后忙碌着。
听闻有客从后头楼梯上,他也没多想,三步并两步去后头迎。
而后,他看到了林繁从马车上下来。
小二是认得林繁的,赤衣卫指挥使这张脸,他原就见过几次,可这一次,小二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他要怎么称呼这位?
指挥使肯定不对,国公爷也不合适,叫皇上也不对……
一时间,脑袋里一团浆糊,最后冲出重围的是:这位贵人怎么会来他们这里?
当然,不是看不起自家茶楼。
铺子对面不远就是太傅府邸,他们这儿也不乏达官贵人出入,可这么尊贵的,却还是头一回。
再者,贵人今日才率兵进入京师,入主皇城,这会儿该是最最繁忙的时候,为何不在宫里,反而来了这里。
问,自是不可能当面问,小二恍惚着先行了礼:“您、您安好。”
秦鸾也跳下了车,见这小二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方天说得也没错,”她揶揄道,“以后确实难出门了。”
不止身后会跟着一串尾巴,还会把外头遇着的人吓一跳。
京城老百姓,一百个人里头,有九十九个不知道赵隶长什么样,但他们之中,有一大半都认得林繁。
林繁被秦鸾打趣,失笑摇了摇头。
秦鸾与那小二说:“楼上有空着的雅间吗?”
小二这才醒过神来,忙不迭引他们上去:“最东边那间空着,最靠里,不会有人不小心冲撞了。”
待进了雅间,小二又是备茶、又是送点心。
忙了一圈,又有些恍恍惚惚起来。
林繁看在眼中,问他:“有话直说就是了。”
小二迟疑了一会儿,终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往后,小的们在京里讨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吗?”
林繁道:“不会有太多不同,便是有改变的地方,也是向着好处改。”
“也是,也是……”小二嘿嘿搓着手。
小老百姓们,最关心的不是龙椅上坐着谁,而是日子好不好过。
朝堂大事,皇权争夺,他们能了解的、能说道的,也就是茶博士们挂在嘴上的那些,再往细处、深处讲,也没有那般能力,他们判断好坏的准则,便是日子怎么样。
赚得银钱比前几年多了吗?
吃的穿的比前几年好了吗?
能让家里老人孩子生活无忧吗?
仅此而已。
林繁很清楚这些,他道:“会是一年比一年好。”
小二连忙点头。
方天提着食盒进来,一打开,里头两碗面条腾腾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保准味道好。”
放下吃食,方天自不会留下来凑着,麻溜儿就跑了。
他给自己也买了碗,不早些去用,等下坨了就不好吃了。
秦鸾其实不怎么饿。
她虽起得早,也忙了一早上,但乔管事是个很周到的人,给她安排的去城外接人的马车上备了一盒子点心,又配了热饮子,足够秦鸾填肚子了。
不过,秦鸾晓得林繁还空腹,自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不得不说,这碗面很香。
林繁用得快,连面带汤,一碗见底。
吃完了后,他才不疾不徐与秦鸾说早上的事情。
无论是攻城、还是进皇宫,他们都是分兵两路,只知对方大概,却不知其中细节。
而那些细细碎碎的,是林繁最想要与秦鸾分享的。
秦鸾听得很是认真,等听完后,又说起了自己这厢的状况。
西城门外,忠勤伯与万姨夫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是因着万姨夫得了守将腰牌,二叔父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损失掌握城门守卫。
又说在西宫门里遇着了黄逸,黄小公子擒贼先擒王。
之后更是凶险,若是再迟一步,淑妃就危险了。
即便钟嬷嬷能救淑妃一次,但她们两人,若没有等到援兵,四拳挡不住皇太后身边那么多手。
随着秦鸾讲述,小小的符灵从她袖中钻了出来,瘫在了桌面上。
林繁睨它。
符灵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了无生趣”、“委屈至极”的氛围。
“它这边上的红丝是……”林繁注意到了符灵的变化,它那薄薄的身体边上,染了一丝红线,“血?”
“颜氏的血,它搁了颜氏的手才拦下了簪子,”秦鸾笑了起来,“它嫌血难看。”
林繁把它提起来,认真看了看:“是很难看。”
符灵一听这话,越发生无可恋。
秦鸾说它:“我倒是想替你洗洗,偏你扛不住那水,光擦也擦不干净,你说怎么办?”
符灵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繁见它越发可怜兮兮,问秦鸾道:“真没办法?”
“沾点白色的颜料遮一遮,”秦鸾实话实说,“要么干脆全涂红,阿鸳说红色的喜气。”
林繁看了眼秦鸾,又看了眼更加低落的符灵,朗声笑了。
他听出来了,阿鸾再逗符灵玩。
红色的符灵吗……
不够隐蔽,火红火红的,但确实看着喜气。
“红双喜,”林繁轻声道,“红双喜最是喜气。”
掌心落在了秦鸾的手背上,包裹着扣住手指,林繁道:“可惜,还得等些时日才能看到。”
并非林繁拖延,而是各种事情太多了。
废庆元帝、布置登基大典、祭祀皇陵、追封先太子,哪怕是按部就班,也够礼部的大人们忙上数月了,再添一门大婚立后,真要成陀螺了。
与其仓促着办,林繁更希望等其他事情忙完了后,礼部能把绝大多数精力都投入到这一桩上,如此才周全、也隆重。
他想给阿鸾最好的,也应该给她最好的。
而最好的,需要时间、人力、心力来打磨。
秦鸾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莞尔一笑:“方天说得一点都没错,往后下棋吃点心,都难了。”
白天出宫都会有一堆尾巴,更别说夜里翻墙来永宁侯府了。
林繁也跟着笑:“那就只能辛苦阿鸾你进宫来了。”
“御史大人们的嘴可是半点不留情面的。”秦鸾道。
“他们可挑不出我多少错,”林繁成竹在胸,“谁让我有一位好母亲呢?”
第429章 您可别迟了
毕竟时间有限,两人说了会儿话,也就不得不告别。
林繁带着方天去了徐太傅府上。
大门依旧被砖墙挡着。
林繁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脚下用劲,一个腾空越起,翻身进了宅子。
里头,徐家管事赶紧使人去给老太傅报信,又忙不迭迎上来。
林繁道:“你引我往门房去。”
管事愣了下:“不去老大人书房?”
见林繁主意定了,管事也不多问了,把人带着去了门房。
门房这儿,一样看不到徐府大门,为了表态,从里头老太傅还竖着一面墙。
砖墙边上是个小坛,里头养着些花草,园丁正在修整。
林繁问园丁借了锄头,抬起胳膊,对着砖墙猛锄了几下。
这砖墙,意义远胜用途,当日立起来也不图它多坚固,因而只这么几下,就落下来不少碎片。
管事根本没想到林繁一来就动手,看着那噼里啪啦落下来的砖块,完全傻了眼。
等徐太傅赶过来,那堵砖墙就剩一半了。
“您……”老太傅也吃惊了,“您这……”
“您年纪大了,总不能以后日日出入都翻墙,谁都不放心,”林繁嘴上说,手上也没有停,“外头那面,我交代方天砸了,里头我来,你劳动您。您也知道,我时间不太够用,就抓紧些。”
徐太傅被他这一套说辞,弄得哭笑不得。
什么是先斩后奏?
这就是了。
话说回来,徐太傅很清楚,自己闲散不了几天了。
他也不会继续闲散下去。
他当日闭门,一来是对赵隶失望了,二来,继续在朝堂上指点,对赵隶、对他自己、对赵家,都不是好事。
他选择了急流勇退,却并非对大周失去了执念。
现在,皇太孙要登基了。
皇太孙学过不少东西,对许多事情也有一番见解,但他对统领大周,还是新手,要学的,能学的还非常多。
徐太傅想要在还劳碌得动的时候,继续发光发热,帮助皇太孙尽快成为一位对政务上上下下都了然于心的皇帝,那他老头子等倒在床榻上时,走也能走得安心了。
既要再登朝,拆墙是必须的。
只是,徐太傅没顾着立刻拆。
他与赵隶几十年的师生、君臣情谊,即便以不合收场,但看赵隶落得如此结局,还是感叹不已的。
从皇宫回来,徐太傅还在调整情绪呢,底下人就来报,皇太孙来拆墙了。
“您忙您的,”徐太傅摆手,“这事儿不用您来。”
林繁道:“要按礼数,我来请您,怎么也得三顾才够尊重。可实在是没法来外头站上三回,这诚意只好落在砸墙上了。”
徐太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看着那堵墙七零八落地,最后全塌下来,展露出里头被挡住了半年多的门板。
灰扑扑的,等擦一擦,还是老样子。
这可真是……
他想,有些物什,有些人,他会变,但根子里总有一部分,变不了。
即便成了皇太孙,树上那个还是树上那个,该烦的时候就是这么烦。
烦得让他熟悉,怪怀念的。
里头的墙被林繁砸了,管事便叫人来整理碎砖。
此时,门外的墙也在方天的不懈努力下,砸了个一干二净。
方天敲了敲门板。
林繁上前,用力一拉,大门敞开。
风从大门外呼啦啦吹进来,带着灰,带着冷,却很畅快。
林繁转过头,笑着与徐太傅说:“明儿早朝,您可别迟了。”
徐太傅叫风吹得闭了眼,赶紧挪到边上避风。
林繁也没等他回答,自说自话着:“您要闲不住,下午就来找我,我就更高兴了。”
徐太傅险些吃了一嘴灰,抬头看去,门边的年轻人笑得直率又坦然。
情绪外放,全写在了脸上。
徐太傅想说的话,都顿住了。
这种张扬,他前几年从没有在林繁身上看到过。
无论是御前侍卫,还是赤衣卫指挥使,林繁都是收敛着的,说什么话语,用什么语调,露什么神色,皆有他的目的。
这也是千步廊左右总在背后说他烦的缘由。
当然,那不是林繁的错,他的出身与年纪,又处在那样的职位上,必然得那么做事。
现在,徐太傅还知道,那几年的林繁在掩藏着,把他最像先太子的那一部分,全部藏起来,把童年的那个京城小霸王藏得彻彻底底。
而此时此刻,林繁不再需要藏了。
他性格里最像赵临的地方,全部表现了出来。
这样外放的情绪,与赵临当年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徐太傅想说,临天下的君王,还是得收着一些,得有威仪,喜怒哀乐不能全部写在脸上。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
高兴嘛,私下里而已。
什么时候能够表露,什么时候该收敛,皇太孙知道轻重。
至于皇太孙说的尊重,徐太傅感受到了。
尊重摆在真切的行动上,没有掺半点虚情假意。
当然,省事也是真省事。
皇太孙就是不想在书房里与他就两堵墙掰扯一刻钟,才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老头子今天不去,”徐太傅吹着胡子,道,“您今天哪有工夫听老头子罗里吧嗦,明儿再说吧!”
林繁哈哈大笑,行了一礼,快步从大门出去了。
徐太傅目送他离开,哼笑着回书房去。
人与人,性情各不相同。
他也得多想、多琢磨,怎么与皇太孙相处,怎么能把事情办得更好。
林繁确实不得空。
从徐府离开,才刚回到宫门口,偃月就寻了来。
偃月道:“老夫人与巧玉姑娘抵京了。”
林繁惊喜不已:“她们回来了?”
“刚进京城,城门那儿见了人就来报了,”偃月道,“说是直接回国公府去了。”
林繁闻言,也不耽搁,熟门熟路,赶往定国公府。
国公府外的胡同,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那座宅子,有了些变化。
门匾不见了,门板贴了封条,显得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