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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感情很一般,更要紧的是,源儿病故了。
源儿是你唯一的亲儿子,他走了,独留你在这皇宫里,你也没有什么盼头。
这江山,与其给皇上的其他儿子,不如给赵临的儿子。
你是这么想的吧?
哀家也不是不能理解你。”
提到赵源,程皇后不得不给予皇太后一点反应。
要不然,这沉稳就过头了。
“儿臣心疼源儿,儿臣思念他,儿臣只恨自己没有给他一具康健的身子骨,倘若能以身代之,儿臣毫不犹豫,”程皇后看向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您说您理解儿臣?
哦,是了。
皇位得是亲生儿子的。
所以您和皇上害死了先太子,夺走了他的皇位。
可这是您的想法,不是儿臣的,您别以您的追求来揣度儿臣。
您翻来覆去,就是要扣个助力皇太孙的罪名在儿臣的脑袋上,儿臣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挡了谁的道。
按说,源儿走了,儿臣以后也不可能生的出儿子来了。
后宫里,还有谁会视儿臣为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太奇怪了。
您没有凭据,儿臣不愿意再听您这些无端的指责!
恕儿臣告退。”
说完这些,程皇后站起身来,一副憋屈神情行了礼,也不管皇太后什么个反应,转身就往外头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头冲进来一个内侍。
连滚带爬着,手脚并用,险些就撞到了程皇后。
皇太后正在气头上,当即骂道:“怎么回事?没有哀家点头,谁让你进来的?”
一边骂着,她一边看向程皇后。
程皇后当然知道皇太后指桑骂槐,浑然不理,抬步就要走。
“娘娘,”那内侍吓得直哆嗦,喊道,“城门失守,反贼进城了!”
此话一出,似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怔住了。
明明不久前,才有人来禀过,说是林繁等人率军进攻城池了,仅仅就那么一点儿工夫,进城了?
皇太后亦是回不过神来。
忠勤伯的能耐,她是清楚的,绝不是什么鱼腩之辈。
虽说上了年纪,久疏战阵,亦有旧伤,但防守城池,不是出阵单挑,老伯爷怎么可能在两三刻钟的时间里,让敌人进城了?
城墙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皇太后忙问。
“京城守备都落入敌手,”内侍几乎哭了出来,“反贼已经攻打宫门了,侍卫与御林军正在全力拦截,但恐怕、恐怕……”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下去了。
皇太后猛地站了起来,许是起得太快,又许是心里太急,眼前刷得一白,整个人险些仰倒。
她咬住嘴唇,死死撑住了。
“皇上呢?”她问。
内侍答道:“应是在金銮殿,还是早朝时候,应该……”
唇间的血腥味让皇太后清醒了些。
大势已去。
其实,早就已经在往末路上走了,不过是早些、慢些的区别。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快,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视线,落在了程皇后身上。
既然已是末路,那有没有证据,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她可以倒下,但在那之前,她要让程皇后垫背!
“把这奸人给哀家拦住!”
这里毕竟是慈宁宫,即便穷途末路,夏嬷嬷、王公公等人还是会遵从皇太后的吩咐。
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们就一拥而上,把程皇后围在中间,还一左一右钳制住了她,连程皇后带来的钟嬷嬷都被抓住了。
皇太后抬起了手,想要去拔发间的簪子。
她要用这尖锐的簪子,刺破程皇后的脖子!
忽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皇太后的动作。
“您当心手,”淑妃挽住她,抬手替皇太后取下了簪子,“我帮您取。”
皇太后睨了她一眼,从淑妃手中拿过簪子。
正要走向程皇后,皇太后却忽然看到,身边的淑妃笑了。
淑妃的笑容几乎是一闪而过,透出来了满满的得意,以及,急迫。
皇太后的脑袋,嗡了一下。
倏地,她转过身去,死死看着淑妃。
下一瞬,淑妃的脸色刷的白了。
“我……”淑妃的声音带着不安与心慌,“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皇太后没有回答。
她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淑妃的反应。
为什么笑了,又为什么怕了?
难道说……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念头冲进了皇太后心中。
那天,三府离京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皇上受邓国师挑拨,临时起意在那天动手,根本不是有预谋的,所以事情才有那么多差池。
可是,三府中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且做好准备,陆续离京?
是谁给他们递了消息。
偏偏,从头至尾,她也梳理了一遍,没有发现那内奸。
如果说,那个内奸是淑妃呢?
那日,淑妃去过后院,理由是把皇上回御书房的状况知会徐六。
看似很快就回来了前头,可她未必不知道徐六与那两位嬷嬷说了什么。
而后,淑妃叫住了去永宁侯府传话、请秦杜氏进宫的内侍。
那一幕,她恰恰看到了。
淑妃进来,主动提及,说是让内侍带话,馋永宁侯府的点心。
她听完,还取笑她嘴馋。
她竟然没有怀疑过,所谓的“馋点心”,也许是她和秦家人约定好了的暗号。
也许,从头至尾,她都被淑妃骗了!
第408章 拿下她
在意识到自己受骗了的一瞬间,皇太后的胸口猛地一痛。
就像是有一双手,捏住了她的心脏一样。
那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白皙的,干净的,软绵绵的,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丁点力气。
可就是这么一双手,握着她的心,给予她出乎意料的沉重一击。
力气大得,让她几乎要干呕起来。
勉强稳住身形,皇太后扶着椅背,站直了些,目光死死钉在了淑妃身上。
说来,淑妃进宫也有十几年、快二十年了。
出身不高不低,模样很不错,起码皇太后看着很舒服,尤其是那性子,懂事又体贴,进退有度,十分有分寸。
皇太后很满意她。
即便皇上对这女子不冷不热的,但凡遇着后宫晋位,皇太后也都会把她挂在嘴上。
不过几年,就成了淑妃。
成为四妃之一后,淑妃还是老样子。
不受皇上宠爱,她也不争不抢,平平淡淡,只日常来慈宁宫。
“哀家自问,对你颇为善待,”皇太后的声音在发抖,“你竟然吃里扒外?”
质问出口,皇太后看到淑妃的眼底闪过惊慌,甚至没有站稳,往后退了一小步。
“您,”淑妃捏着手中帕子,心虚从笑容里露出来,“您说什么?我怎么就……”
话只说一半,淑妃就在皇太后那喷火的眼神里,避开了视线。
见淑妃如此反应,皇太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女人,就是内奸!
是谁买通了淑妃,是秦鸾吗?
皇太后记得,是她安排淑妃接触秦鸾,秦鸾去过淑妃那儿,但也仅仅只有两三次。
就这么几次工夫,秦鸾就能策反淑妃?
不可能!
这在皇太后眼里,比邓国师编造出来的、秦鸾能靠妖法把晋舒儿弄傻了,更似天方夜谭。
那淑妃到底是什么时候背叛了她,背叛了皇上?
“你一直都在装?”皇太后一面猜、一面说,越说越是心惊,“你的柔顺、听话、懂事,全是装出来的,哀家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你就装什么样。
对症下药,怎么能没有效果?
这么多年,把哀家骗得团团转!
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您都这么问了,”淑妃道,“还能是谁呀?谁能对您的喜好都了如指掌呢?”
皇太后几乎咬碎银牙。
淑妃一改往日温和语调,口气里满是嘲弄与得意。
这在皇太后看来,是被自己戳穿后,淑妃破罐子破摔了。
而答案,也一并摔了出来。
平阳。
赵瑰!
只有赵瑰,能依着后宫选人的章程往里头塞人,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也只有赵瑰,清楚她的一切脾气,能把人调教出来。
因此,在听到内侍传报赵瑰正带人攻打皇城时,淑妃才会松懈。
胜利在握,淑妃没有绷住,露出了马脚。
皇太后越想越恨。
恨自己被赵瑰与淑妃玩弄于股掌之上,恨自己毫无察觉、还偏爱淑妃多年,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被这两个小蹄子折腾地满盘皆输!
邓国师奸佞,奸得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淑妃却藏着,藏了十几二十年!
如果不是淑妃,当时扣下秦杜氏,抓住秦鸾,把那三府留在京里的人一网打尽,之后未必没有做文章的机会。
皇太后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也许,程皇后如她自己说的,什么都没有做。
淑妃这包藏祸心的东西,算计他们母子的同时,也没有放过皇后。
“你再稳一点,还真是大获全胜!”皇太后说完,几步上前,高高抬手,簪子尖锐直直扎向淑妃。
淑妃反应过来,侧开身子躲开了这一刺,只是一张脸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似乎是太害怕了,手边抓到一茶盏,直接丢出去。
这还不够,两手一推,几子都推翻在地。
瓷器碎裂,木头砸地,声音此起彼伏。
淑妃真急了,手掌向上,用力一台,整张圆桌子一并被掀翻了。
上头的茶器、果盘、花瓶,全数滑向地面,碎得一地狼藉。
不止皇太后不得不避其锋芒,连围着程皇后的宫女嬷嬷们都退了两步。
这番动静太大了。
噼里啪啦地,炸得人脑门子都痛了起来。
皇太后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种动静,忍不住按住了脑门。
“拿下她!”她气得浑身发抖,“拿下她!”
不用皇太后发话,回过神来的王公公等人已经向淑妃扑了过去。
淑妃见状,没有再与皇太后大放厥词,转身就往殿外跑。
王公公带着几个人追赶去,夏嬷嬷过来扶住了皇太后。
皇太后气血上涌,想也不想,抓着夏嬷嬷的胳膊就往外头赶上去。
很快,内殿里的人去了七七八八。
留下来的宫人,心思也不在程皇后身上了。
钟嬷嬷看准机会,一脚踹开压着她的嬷嬷,骂道:“无端端冤枉我们皇后娘娘,要不是那内奸露馅,皇太后难道真想杀皇后娘娘!”
一边骂,她一边又把皇后护在了身后。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毫无疑问,淑妃是故意露馅的,为的就是从皇太后的簪子下救下程皇后。
大军攻打皇城,已经乱了皇太后的针脚,淑妃引她起疑,一时之间,皇太后就顾不上分心程皇后了。
现在,她已经脱离了险境,该想法子帮淑妃。
外头,淑妃跑得很急。
慈宁宫里的宫人本不算少,只是先前要么忙着围住程皇后,要么在后院里做事,留在前头院子里的人不多。
哪怕听到这么大动静,有几人赶到前头来,见淑妃从殿内冲出来,也都愣住了。
淑妃冲到宫门旁,稍稍缓下了脚步。
她的目的不是逃命,而是把皇太后调出来,不让皇太后伤到程皇后。
今日状况,皇太后一心发难。
此前还碍于证据,待听到大军攻打宫门,也就不顾那些了。
不抓紧时间拉程皇后垫背,等皇太孙进宫,她还能做什么?
只是,皇太后的动作太快了。
几乎是一瞬间,王公公等人就把程皇后围住了,根本没有给淑妃反应的工夫。
面对簪子,程皇后避无可避。
为了破局,淑妃急中生智,故意露出马脚来。
第409章 殿门被关上了
露馅后的事态,与淑妃想像得差不多。
皇太后震怒,瞬间把怀疑的苗头指向她,也在她的“惊慌”与“嘲弄”中,猜到了长公主的头上。
可这并不代表皇太后就会放过程皇后。
淑妃太了解皇太后了。
这人心狠手辣,要么不出手,整天装个慈祥老太太,人畜无害,一出手就是宁可错杀而不放过。
所以,淑妃把能砸的、能掀的东西都砸了、掀了。
动静越大,局面越乱,对她越有利。
不能让皇太后沉下心来。
一旦定下心,以皇太后的能耐,立刻就能猜到她和程皇后联手了。
在把水搅浑之后,淑妃从殿内逃了出来。
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这些时日,她做了不少事情,却都只能藏在肚子里。
其实,她可想向人邀功了。
告诉长公主,自己没有辜负她的培养。
再去和秦家那丫头吹嘘一番。
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她怎么会想要死在这里?
赶在王公公等人堵住她之前,淑妃逃出大殿,来到院子里,偏她又不敢跑远了。
直到看到王公公带人追出来,皇太后也在后头时,淑妃放下了心。
程皇后脱险了。
这么多人追她,留在里头的人手就少,哪怕程皇后和钟嬷嬷不会功夫,靠力气也能撞开一两个宫女,再者,还有那李守卫在。
眼看着王公公要赶上她,淑妃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慈宁宫。
皇太后看向淑妃离开的方向,两眼里怒火滚滚。
淑妃跑得可真快啊。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淑妃的脚步可以这么快。
与往日那慢慢悠悠,甚至比她一个老太婆都走得慢的淑妃,判若两人。
淑妃身上,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所认识的、接触的淑妃,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夏嬷嬷道:“王公公脚程快,很快就能拿住她!”
与此同时,金銮殿里,落针可闻。
皇上坐在龙椅上,纪公公站在边上,底下文武大臣列得满满当当,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仿佛那一个个的,都不会喘气了一样。
皇上能听见的,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今日早朝,刚开始不久,就有内侍来报,说反贼从西、南两侧发动进攻。
被围住城池,迟早会交战,是头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皇上听忠勤伯讲过应战的策略,只有些紧张,却并不心慌,忠勤伯完全有能力守住城池。
朝会继续进行,虽有几个不长眼的御史要说林繁如何如何,也被黄太师堵回去了。
直到,内侍再次来报。
这一次,内侍显然连路都走不顺了。
屁滚尿流似的滚进了金銮殿,开口就是“城门失守、反贼攻打宫门”。
尖锐又颤抖的声音绕在大殿内,刺耳又轰隆。
众臣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过后,议论纷纷,吵得不行。
有人慌乱,有人无措,有人大骂反贼,有人想亲眼看看遗诏。
皇上看着底下林林总总,没有说话。
渐渐的,许是察觉到了龙椅上还坐着当今皇帝,底下人也陆续闭了嘴。
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轻,直到现在这样。
静得跟进了坟场似的。
皇上的双手紧紧握着扶手上的龙头,忠勤伯为什么失败了?
明明在御书房里说得头头是道,在朝臣前立下军令状,信心十足、勇气不缺,为什么败得这么快?
一个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背叛!
守军中出了叛徒。
有人打开了城门,放秦胤与林繁进城。
唯有如此,才能短短时间内越过城墙。
只是,即便进城,守军原本也该与敌人正面对峙,打巷战。
结果很明显。
没有巷战,没有交锋,所以林繁能立刻调度兵力全力进攻皇城。
能够让所有将士放下武器……
忠勤伯!
只可能是忠勤伯!
想到这一点,皇上喉头一涩,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忠勤伯是疯了吗?
他是顺妃的父亲,是启儿的外祖父,他怎么可以背叛?
“众卿,”皇上一字一字,从嗓子眼里逼出声音,“谁能守住皇宫?”
皇上的话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可底下依旧很安静。
安北侯站在队列里,头也没有抬。
早前,皇上没有让他去守城池,他理解,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真领命了,才是左右为难。
当时没有去守,现在守皇宫,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胜负已经定下了。
边上,冯仲颇为纠结。
想了又想,他终是迈出一步,道:“恕臣直言,现在正是交战时刻,再点将领接管皇城守备,不止迟了,还会乱,倒不如……”
“倒不如投降?”皇上打断了冯仲的话,怒发冲冠,“朕看出来了,你、你们一个个的,都等着江山易主!”
这话落下,冯仲无可奈何,先噗通跪地。
毕竟,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这话就根本解不了,还不如跪着喊两声“息怒”。
一人跪,其余人也不傻,有样学样,整个金銮殿,没一会儿都跪了个七七八八。
范太保没动,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黄太师悄悄瞅了他一眼,心里哼了一声。
没想到啊。
范太保已经藏得够深了。
结果,还有个忠勤伯,藏得比范太保还深。
不用细问,黄太师就知道,大军能顺利进城,忠勤伯功不可没。
这样也很好。
省得在两方僵持住,平白生事端。
过度就得平稳且迅速。
正想着,忽然间,黄太师瞥见皇上偏过身子,低声与纪公公说了什么。
很快,纪公公下来,埋着头迅速走出了金銮殿。
看起来,像是去打听宫门上交战的状况了一样,只是……
只是隐隐约约的,黄太师的心头滑过一丝异样与不安。
这种感觉十分突兀,也很强烈,黄太师飞快整理着思路,而后,他突然明白了。
“抵住殿门!”他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抵住窗户!”
老太师的声音抖得厉害。
众人闻声,具是一愣。
事出突然,大部分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只安北侯、冯仲这样的武将,听见命令就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咚!
只是,晚了一步。
殿门被关上了。
第410章 他也还是君
殿门关得很急。
咚的一声,像是惊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炸开。
多数人还不及反应,很快又是一阵动静,所有的窗户也都被关上了。
晨光被阻隔在了外头。
大殿里立刻暗了下来,只有些许的光亮透过窗棂透进来,堪堪照在窗下。
正中,几乎是黑漆漆的。
有一位老御史,耐不住脾气,厉声质问皇上道:“您这是做什么?”
皇上看了他一眼,而后,视线落在了殿门旁的安北侯、冯仲两人身上。
那两人先前迟了一步,没有及时抵住门,现在正使着蛮劲,想把大殿的门撞开。
“两位爱卿省些力气吧。”他道。
安北侯停下来,朝冯仲摇了摇头。
他们撞不开。
更要命的是,他听到了外头纷杂的脚步声。
没有兵器碰撞、也没有厮杀喊叫的声音,脚步声属于内侍。
“姓纪的大太监想做什么?”冯仲嘀咕着问安北侯。
安北侯的心一沉。
很快,他们就都知道了答案。
外头封木条了。
窗户上,叮铃哐啷一通响,木板封得严严实实。
那点透进来的光亮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殿内点起来的油灯光。
暖黄的油灯光将将能够照亮大殿内部,却暖不了人心。
见此状况,几位老御史都激动极了。
“您是要拿我们当质子?”
“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您还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吗?”
黄太师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质问,也顾不上细细分析状况,赶紧先与安北侯等人通气。
又是眼神,又是手势,除了开口,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管皇上怎么看、怎么想,总之得提醒这几位反应快,力气大的武将,别管那门窗了,先得稳住这些老御史。
这几位老大人,跟他和范太保这样的“绵柔”性子可不一样,一个比一个刚毅。
回头一句话说得不畅快,气血上涌,真往柱子上一撞……
没必要,真没那个必要。
安北侯与冯仲等人也明白,老老实实回到前头来,与几位年轻力壮的大臣一块,挪动了些位子。
站得当然不整齐了,但确确实实封住了几位老大人们冲动的角度。
不能直接冲了,老大人们需要拐个弯,就会给他们反应的余地。
黄太师见状,略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一地的血迎皇太孙进大殿。
“恕老臣直言,”黄太师平复了下情绪,站了出去,“您此举并不明智。
外头守得再严实,等他们率军冲进来,也不是对手,到时候殿内就打开了。
而殿内,您身边就几个内侍、侍卫,您要下狠手,人数上不占优。”
皇上靠着椅背,盯着黄太师看了好一会儿,道:“那依老太师之见,朕该如何做?让皇城守军放弃抵抗,放反贼进来,然后朕让贤,把自诩皇太孙的林繁请到龙椅上?”
这两个问题,皇上问得很平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淡淡的,仿佛在问今儿天气怎么样一般。
可是,也正是如此的平静,越发显得嘲弄万分。
因为,没有答案。
黄太师给不了皇上答案,其他人也给不了。
诚然,对所有臣子来说,不管是早就心里向着皇太孙的,还是两方都可以的墙头草,亦或是支持皇上的,到了此时此刻,皇城危急时,选择已经很简单了。
向皇太孙俯首称臣,亦或是,一臣不事二主,拂袖离开官场,更刚烈些的,以死表态。
他们是臣,他们有很多选择。
龙椅上的皇上却不是,他也不是个肯老实认输的人。
见底下沉默了,皇上勾了勾唇,笑容很是讽刺:“众卿不用担心,朕留着你们,不过是想和林繁好好谈一谈而已。怕什么?你们活着,才有的谈,你们死了,还谈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范太保,忽然间长叹了声。
而后,也不管形象,慢慢悠悠地席地坐下了。
“老了,站不了这么久,”他道,“坐下歇歇。”
黄太师睨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在他边上坐下。
大军正在进攻皇城,等打到金銮殿,怎么也得花些时间。
他们这些“人质”,老的老,弱的弱,还有好几个烈性子。
真要大闹起来,内侍、侍卫固然人数少,但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黄太师很怕自己的老伙伴们一个扛不住,气得厥过去、或者又去撞柱子。
既然从里面打不开殿门,那就先等等。
等到大军赶到。
眼下,不是激怒皇上的时候。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地,就有不少臣子坐下。
地砖很凉,不太舒服,且忍忍吧。
身体上的不适可以忍耐,心里的不适……
黄太师看了皇上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吧。
就像他黄晔,二十年了,他也变了很多。
君臣一场,在他先前做出选择的时候,也预想到了皇上的结局,只是,真的走到这一步,还是很让人难受。
另一旁,冯仲盘腿坐着,安北侯蹲在一旁。
坐以待毙,绝不是沙场大将的性格,必须寻到破局的法子。
冯仲握着拳头,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在知道林繁的真实身份后,他和安北侯并没有仔细聊过心中想法,两个人都在回避直接讨论。
可隐隐约约间,冯仲能感觉到安北侯的立场。
现在,皇上困文武大臣在大殿里,这会儿是没有杀心,之后呢?
一旦皇上要同归于尽,又或者做其他极端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昏君,他也还是君!
只要他没有被废。
而臣子向君王动手……
冯仲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看着这么多老大人们被害。
别跟安北侯商量了,也别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