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廊下,淑妃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冲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的脸依旧很冷,倒也没把火气冲着淑妃去,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淑妃恭送皇上,而后,随王公公进了内殿。
皇太后靠着引枕坐着,脸上写满了疲惫。
淑妃看在眼里,自是清楚,这母子两人不欢而散。


第377章 你做得很好
御书房外,赵启正候着。
见皇上仪仗,他急忙上前,老实规矩请安。
皇上意外地扬了扬眉。
赵启不是个喜欢往他跟前凑的。
往日,只有他把赵启叫来训斥一通,几乎就没有赵启主动来御前请安的时候。
今儿倒是难得。
“进来说话。”皇上道。
赵启跟了进去,立在一旁,等皇上换下了朝服,收拾妥当后,他才开口:“儿臣有一事想求父皇。”
一听这个“求”字,皇上就忍不住皱眉。
八成,没什么好事。
“儿臣想去见见母妃,”赵启低着头,没有看到皇上的表情,只自顾自往下说,“儿臣自己当了父亲后,才头一次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
安儿体弱,哭起来比耗子叫都轻,虽有嬷嬷们看顾,儿臣与舒儿亦不敢放松,就怕有个什么……
舒儿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儿臣看着心里也难受,也时不时想起母妃。
母妃生儿臣时,父皇已经登基,政务繁忙,无法时时顾及母妃与儿臣,是母妃日夜照顾儿臣。
可儿臣以前很不懂事,总惹母妃不快,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儿臣很是愧疚,想与母妃赔礼,又不能去见她。
所以,恳请父皇让儿臣去见母妃,与她说说话,她也很担心安儿,儿臣……”
许是想到了顺妃,想到了晋舒儿与他们的女儿,赵启的声音哽咽着,隐隐有些哭腔。
皇上接过纪公公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而后,他在心里埋怨了皇太后两句。
不满意晋舒儿归不满意,但孩子已经足月,本该活蹦乱跳,却因皇太后之手,成了那么个样子。
仅仅是为了处置邓国师而已。
幸亏是个姑娘,若是个皇长孙,那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眼前的赵启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皇上难得的,对他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顺妃是你的母妃,”皇上道,“你想去见她,亦是人之常情,去吧。”
母子见一见而已,也不算什么要不得的事。
说起来,赵启能为了女儿,说出些像模像样的话来。
忠勤伯为了顺妃,想要再建功,倒也不稀奇。
得了准许的赵启千恩万谢出了御书房,快步赶向冷宫。
袁嬷嬷出来迎他:“娘娘今儿精神不错。”
“那就好。”赵启道。
他迈进殿内,看向坐在窗边的顺妃。
顺妃冲他笑了起来,道:“都还顺利吗?”
赵启点头,走到近前,道:“父皇那儿,我照着您交代的都说了一遍,父皇应了我过来,看他那意思,我往后也是想来就能来了。”
顺妃闻言,轻轻一笑。
这些时日,顺妃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以前,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滋味。
哪怕是被皇上打入冷宫,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她很清楚地知道,晋舒儿腹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希望。
即便最初时,顺妃对晋舒儿有千万个不满意,但既然婚事成了,她也不做那等惹人厌烦的事儿。
接受现状,并积极适应,是顺妃自认的一项长处。
等晋舒儿生产了,不论男女,总归是皇上第一个孙儿辈的,顺妃极有希望就此走出这冰走出这冰冷的西芳宫,就算一时半会儿间走不出去,假以时日,一定可以。
可是,皇太后的狠心举措,几乎绝了顺妃的这条路。
从安国公夫人口中得到真相,顺妃当机立断,有了抉择。
只不过,摆在她眼前,最大的麻烦是,她的“与世隔绝”。
想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想借着各种时机做些什么,都成了痴心妄想。
为此,顺妃必须破局。
不得不说,她遇上了一位心善的皇后娘娘。
她想要见一见娘家人的请求,终是得了皇后的应允。
顺妃的母亲、忠勤伯夫人进宫来,母女两人大哭一场后,也把后头事情安排了个七七八八。
永宁侯与定国公一定会起兵。
皇上需要有人守城。
这就是他们忠勤伯府要抓住的机会。
不得不说,顺妃极其了解皇上,她很确定常年不参与朝堂要事的忠勤伯主动请缨,不会立刻得到皇上的信任。
因此,她安排上了赵启。
她把赵启该说的话,交代给了伯夫人。
忠勤伯府里头,要见到赵启,可比顺妃在冷宫里想见儿子一面,容易多了。
安排好了之后,顺妃就一直在等。
等得一日如隔三秋。
今日,她等到了。
皇上在金銮殿上询问守城人选,忠勤伯站出来,积极争取。
果不其然,皇上并不答应。
而赵启在得到这消息后,便去御书房外候着,对皇上说了那么一番话。
有情有义、有理有据。
皇上疑心再重,也不会怀疑赵启想见顺妃的心思,同时,也正是赵启对母妃、女儿的关心,让皇上能试着去相信忠勤伯的立场。
忠勤伯也是一位父亲,为了冷宫里的女儿,为了焦头烂额的外孙与体弱到要夭折的曾外孙女,他当然会努力。
再说了,在不久之后,秦胤一定会祭出“皇太孙”的大旗。
皇上要担心其他将领转投,他就更应该相信忠勤伯。
一旦皇位易主,忠勤伯哪有什么后妃女儿,皇子外孙?
顺妃只要让赵启去一遍遍示弱,就能一遍遍提醒皇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之后,赵启能三五不时进出西芳宫了。
顺妃能尽快掌握外头状况,也能把所思所想通过赵启、传达给父母,而不是一座孤岛,而她在岛上迷雾里,看不清左右。
她总算,把最难走的那一步棋,走顺了。
深深地看着赵启,顺妃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赵启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被父皇、母妃夸赞过了,反而是回回被指出这里不对、那里不该。
虽然他已经这个年纪了,都当了爹,可难得被母妃夸一回,还是让他很是激动。
“母妃,”赵启问,“秦家和林繁打回京城来,外祖父当真能拦住他们?外祖父去守城,真能行吗?”
顺妃握住赵启的手,道:“母妃也好,你外祖父也好,我们做的选择都是为了活得更好,让你、让你的妻子、女儿,让我们翁家每一个人,都活得更好。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去做了什么牺牲,母妃没有那么傻。”


第378章 拉拢人很难
赵启一言不发,看着顺妃。
顺妃的笑容里满是安抚意思,道:“母妃还能诓你不成?倒是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或是不舒坦的,只管与母妃说。”
“我”赵启迟疑着。
他原是不打算说什么,他的那些不解、困惑与难处 与母妃遭遇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不想拿那点儿小事来给顺妃添烦恼。
只是,母妃那鼓励又坚持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
在他还只有几岁大的时候,他很不喜欢开口。
能在宫里伺候的都是眼力极好的,赵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一个眼神过去,嬷嬷内侍就都明白了 哪里需要他张口提?
一来二去的,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母妃很是重视,再不去嬷嬷们惯着他,有任何事儿都必须开口说出来。
赵启倔,顺妃更倔。
不训斥、不责骂,只看着他,鼓励他。
想到幼年时光,再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情,赵启心里不舒服极了。
是他害了母妃
不喜欢秦鸾,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作罢婚约的过程太让母妃为难了。
也不该去跟赵源东拉西扯,赵源那身子骨,本就是随时都可能出事,偏他硬凑上去 一下子就成了因他而起。
还有那邓国师,明知道那妖道就不是个东西 他早就该劝母妃莫要与那妖道做交易。
“舒儿背后骂皇祖母,”赵启下意识地开口 “她说皇祖母害了她和安儿。”
晋舒儿骂得很狠。
声音倒不大,就是时不时发个疯。
正好好带着孩子,忽然间就咬牙切齿咒骂。
“我若真撞邪,我若真是邪祟,我先咬死那黑心老太婆!”
“可我没那样的本事,我连我的孩子都护不住。”
“报应,她迟早要遭报应!”
赵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却又不知道怎么全说晋舒儿。
在赵启看来,邓国师才是那罪魁祸首,之前他冲去打的那一通拳脚,还是轻了。
就该把邓国师打得半身不遂,才不至于让他再害人。
可是,皇太后转头就把邓国师砍了,让赵启想寻仇都寻不到活人。
晋舒儿在那里骂,身边的嬷嬷们都不敢插嘴,赵启有心劝、又不会劝,只能憋着,毕竟 晋舒儿骂得再难听 起码嘴皮子能动,比她生产后那只剩半口气的样子,叫赵启安心多了。
顺妃一听,眉头皱了皱。
她无意把皇太后利用晋舒儿母女做文章的事情与赵启说清楚。
知子莫若母。
赵启这冲动脾气,一旦知道皇太后的所作所为,他能冲去慈宁宫讨说法,那就坏事了。
而晋舒儿,想来安国公夫人也不会告知她实情。
只是,晋舒儿是天真,还经常分不清好赖,但她并不是脑袋转不过来弯来,她怀疑皇太后,合情合理。
让安国公夫人劝劝晋舒儿?
效果怕是不好,还容易适得其反。
晋舒儿能听得进去的,十句有九句,还得是赵启说。
“母妃原就告诉过你,女子孕中情绪不稳,又多敏感,生下来后,也难免会那样,”顺妃道,“偏她还生产不顺,安儿又不是个康健孩子,做母亲的会越发煎熬,她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这不能怪她。
她想发泄,你只管让她发泄出来,只要提醒她,屋里没旁人时再骂。
她那陪嫁进来的嬷嬷是姓董吧?
那是自己人,可以信赖,别的人嘛,还是小心谨慎些。
眼前朝堂事多,皇太后那儿也有不少烦心事儿,再听些传闻,越发糟糕了。”
这一番话,赵启很是听得进去。
顺妃又问:“太后拨过来的两位嬷嬷,还在舒儿跟前伺候吗?”
“舒儿不耐烦看到她们,想赶人走,被安国公夫人拦了,”赵启答道,“皇祖母没有调她们回去,她们现在还帮着照顾舒儿母女。”
“对她们客气些,”顺妃道,“与舒儿说,冤有头债有主,她想骂皇太后就骂,别为难底下嬷嬷,没必要。”
那两人,是皇太后阴谋里的执行之人。
也正是她们,因着心软,留了安儿一条命。
她们违背了皇太后的指示,哪怕听到晋舒儿咒骂皇太后,也断不会去传话,那只会越发被两头嫌。
同时,也因着那些愧疚心思,她们对安儿会更加用心。
与其现在换不知根知底的人手,倒不如她们两人合适些。
这并非顺妃心善,懂得什么“宽厚”、“体恤”,而是,她不会步皇太后与皇上的后尘。
她今日之选择,是因为她相信那位皇太孙比皇上更适合统领大周吗?
不是的。
她连那位皇太孙是谁,什么模样,什么脾气,一概都不知道。
她也不认识已故的吴王、早不知踪影的吴王妃,谈不上任何感情不感情的。
她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皇太后与皇上,硬生生地把她与忠勤伯府推到了那一侧。
这世上,拉拢人很难,推出去却不难。
心一旦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现在能用的人、能动的棋子太少了,怎么会舍得再推几个出去?
哪怕那两位嬷嬷绝不是真的为她们所用、忠心耿耿,那又怎么样呢?她们不对皇太后十成十的忠诚,就是她顺妃的胜利了。
“千万记得,”顺妃叮嘱赵启道,“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当面来问我,或是去见你外祖父,又或者听听安国公夫人的想法,长辈们见多识广些,总会多考量。
你那群表兄弟,一道吃酒也就罢了,遇事别寻他们,都是毛头小子靠不住。”
赵启颔首应了。
袁嬷嬷送赵启出去,院子里,秋风一吹,赵启不由一個激灵。
这破地方,怪阴冷的。
赵启依旧记得,前一个冬天,母妃在这里过得很辛苦。
皇后娘娘不克扣,但冷宫就这么个条件,与以前根本比不了。
眼看着秋浓冬近,他不希望母妃再在这里住一个冬季了。
想来,外祖父也是十分舍不得,才会主动请缨吧
如果他老人家能守卫京城,父皇怎么也不好继续让母妃住在这种破地方了。
这么说来,林繁什么时候发兵?


第379章 我想先烧柱香
祁阳城中。
官府衙门里,秦鸾正看着京中送出来的檄文。
黄太师主笔,自有一股气魄,如冬日劲松直面风雪一般,言辞犀利。
都说文如其人。
秦鸾倒是觉得,只看文章,这更像是徐太傅的性子。
谁让黄太师在她心中 行事作风显得更圆滑、委婉呢。
不过,文与人之间像还是不像,都不能改变这是一篇好文章的事实。
上头内容,看似撇清祁阳颜氏与皇太后、辅国公的关系,却也确定了祁阳颜氏的恶行,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繁与永宁侯一块进来 秦鸾笑着把手中文章递过去。
永宁侯接下,迅速看了一遍 乐得哈哈大笑:“老太师真够意思。”
林繁也笑:“京里想撇清 哪有这么容易。”
颜家里头的地道,规模不耗时自然也长。
他们一开始就发现,其中有些痕迹恐是前朝年间就有的,只是这一点,当时没有立刻抛向京城。
瞒下来,等的就是现在。
“既然京里已经认了祁阳颜氏胡作非为,”永宁侯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秦鸾转过去,看着身后墙上悬挂着的地图。
之后的每一步,他们之前都已经商讨了很多遍。
这几日间,祖母与二叔母他们都进了祁阳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底下将士之间,虽也有些议论,但其实心中都有数。
不管先前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被逼离京、还是有心造反 总之眼下已经走到了对祁阳动手,那清君侧、朝京师进发 也势在必行。
此前与安北侯、冯将军分道扬镳之时,将士们都重新编排过,留下来的、多是祖父希望的“老人”。
这些老人对秦家,对林翰、林宣父子的感情深厚些,也能明白他们对祁阳矿采阴私的不满与愤怒,哪怕不愿意起兵反皇上,也不至于弄得内部一团糟。
而这些不愿意,在等遗诏公布时,有极大的可能变成“愿意”。
永宁侯看向秦鸾,道:“今儿时辰还早,就别耽搁了,即刻出发。”
秦鸾颔首应下。
永宁侯交代完,视线在秦鸾与林繁身上一转,一本正经与秦鸾道:“老夫这就去找你爹与你二叔,先去校场。”
而后,他又对林繁道:“你也别迟了。”
说完这些,老侯爷背着手往外走。
一面走 一面哼着关外调子 很是振奋模样。
秦鸾目送祖父离开,忍不住,弯着眼对林繁笑出了声。
林繁也笑,靠着书案,眉宇飞扬。
“阿鸾,”他带着笑意,轻轻唤了声,“得辛苦你了。”
秦鸾道:“倒也没有。”
指尖传来另一人的体温,秦鸾低头看去,就见林繁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扣着,林繁道:“原想着能亲自去接她,带她下山,可惜机会不合适,我还不能离开军中,只能由你去了。”
“我去也是一样的,”秦鸾笑着道,“放心吧,我会把师太好好地,带到商城。我们在商城会合。”
林繁颔首。
秦鸾看他神色,多少能感受到他的遗憾。
同时,她也知道,林繁很清楚轻重缓急。
正如祖父曾经教导过的那样,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及,相信其他人也能顺利。
交握着的手松开,林繁往校场去,秦鸾去寻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这儿也得了消息,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便与秦鸾一道,两匹快马出了祁阳城。
她们的目的地,是泰山。
祁阳离泰山还远,好在,留给她们的时间也不算紧。
大军会从祁阳东进,穿过官州府,再往南绕行一段,抵达商城。
这条路线,虽不及直接向东那样,能更快的推进到京畿一带,但是,这是一条众人深思熟虑后选择的路线。
商城,曾是先太子赵临练兵的地方。
赵临死后,城中百姓临河建起了庙宇供奉,在皇上追封赵临为吴王后,此处庙宇也改名为吴王庙。
虽然,二十年过去了,这里香火淡了,年久失修,但它毕竟曾是民间最大的吴王庙。
也是,最适合林繁举兵的地方。
秦鸾与长公主要做的,就是把先太子的妻子、林繁的生母带到商城。
两人轻装简行,沿途经过长公主的各处庄子,也能得很好的休息。
如此一路行到泰山下,秦鸾抬起头,看着直入云霄的绵延高山,长舒了一口气。
山道从缓至陡,两人一边走,秦鸾一边与长公主说着前回和林繁一块登山的事情。
那种近乡情怯般的踌躇与期待,浓浓地绕在林繁的心里。
想来也是。
当时的他们,并不能完全确定静宁师太的身份。
盼着她是,怕她不是,又知道师太病情,她早就忘却了所有。
如此状况下,便是唤一声“娘亲”,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可到底,运气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忘记了一切的师太,还记得她曾有一个儿子,记得他耳后的痣,她依旧浑浑噩噩的,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有她的清明。
“先等一等,”长公主叫住秦鸾,道,“认得我皇兄出事的地方吗?”
秦鸾点头:“祖父与我说过位置,我知道如何过去。”
“我们先去那里吧,”长公主的眼睫颤了颤,“我想先烧柱香。”
秦鸾应下。
两人又走了一个时辰,秦鸾指了指前方。
长公主上前去,看着山道,久久没有说话。
这段山路,将将可以行马,若要稳妥起见,自然是下马行走,可赵临的骑术精湛,这段路对他来说,与平地差不了多少。
而他,就被害在了这里
秦鸾取了三炷香,递了过去。
火折子点上,又吹灭,长公主把这三炷香插在了路边。
她蹲在那儿,双手合十,闭着眼睛。
“皇兄,”她轻轻地动了动唇,无声念着,“阿兄,我与阿鸾来接嫂嫂回去,和念之一块回京城去。”
念完,长公主缓缓站起来,冲秦鸾笑了笑,道:“走吧。”
秦鸾引路,往天一观。
她们的身后,青烟袅袅,随风远去。


第380章 她的嫂嫂
天一观里,依旧十分清净。
香火不盛,没有外人,只自家弟子日复一日做着功课。
听见有人进观的动静,大殿前洒扫之人转过身来,正欲行一道家礼,看清来人模样,不由愣住了。
“阿鸾?”她放下手中扫帚,急急迎上来,“真是阿鸾呀!”
秦鸾莞尔,唤了声“师姐”。
那人似是有无数问题,话到嘴边,又有点顾不上,忙转过头去,冲着里头高喊:“阿鸾回来了。”
清幽的道观,一年里也难得有谁这么大动静说话。
声音传开去,很快,师姐们从偏殿、后殿纷纷探出身来。
惠心师太急匆匆地,小跑着迎了出来。
秦鸾与她们一一行礼。
惠心稍稍敛了敛脚步,作为大师姐,她确实显得毛躁了。
清了清嗓子,她道:“我们这儿也听了些传言,你无事就好。”
秦鸾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
天一观很少有香火,但这里也不是与世隔绝,俗世间的重要消息,随着偶尔上山探望的亲人,还是会有一些传进来。
旁的事儿,听过也就罢了,并无人会特别上心。
只一桩,所有的师姐妹都惦记在了心里。
因为,那圣旨上明明白白说了,永宁侯府要造反。
所有师姐都知道,她出身永宁侯府。
倒不是信与不信的事儿,就是很惦念,很牵挂,想知道她遇着危险没有,能逢凶化吉与否。
“我没事儿,”秦鸾笑了笑,展开双手,在众人面前缓缓转了一圈,“看,全须全尾,没病没痛。”
见她这番状况,大伙儿提着的心,自是落了大半。
人没事,比什么都要紧。
“无量天尊。”惠心抱着拂尘,念了一句。
此时,她才把视线落到了秦鸾身后的平阳长公主身上。
惠心并不认识此人,只观对方神态气度,猜测她不是寻常人物。
饶是对方没有开口说话,仅仅站在那儿,亦是通身无法掩盖的富贵气派。
惠心想,在山下纷纷扰扰之际,阿鸾与此贵人上山,定是有要紧事情。
“随贫道往后头去吧,”惠心道,“一路辛苦,阿鸾也来歇歇脚。”
秦鸾颔首,与平阳长公主一起,穿过大殿,一直走到厢房旁。
秋日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
落在身上,颇为恰意。
秦鸾舒展了下胳膊,左右看着自己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道:“叫大师姐挂念了。”
“山下传来的消息不清不楚的,叫人完全弄不明白,”惠心实话实说着,“最初说是造反,后来又说建功,我们都云里雾里的,她们听着都急,想让贫道寻师父,看看有没有化解的法子。”
秦鸾闻言,便问:“师姐知道师父下落?”
“不知道,”惠心道,“师父云游天下,仙踪飘渺。”
“也是,”秦鸾笑了起来,而后,说了来意,“我们想接静宁师太下山。”
惠心的视线,在长公主身上落下,犹豫了片刻,问秦鸾道:“上次与你一道来的那位公子呢?”
至始至终,那位公子都不曾说明过真实身份。
听他与阿鸾的意思,应是家里状况复杂,但是,惠心没有怀疑过他。
静宁师太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位公子,就是师太的亲生孩儿。
惠心也答应过对方,会继续照顾静宁师太,直到他来接她。
莫不是,那位公子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身负要紧事,无法脱身赶来观中,他托我来替他,而这位……”秦鸾说着,与惠心介绍道,“这是他的姑母。”
长公主这才与惠心行了一礼:“那位师太,正是我的嫂嫂。嫂嫂生下孩子不久,就失去了踪影,我万分牵挂却找寻不着,这二十余年,感谢天一观悉心照顾嫂嫂。”
惠心回了一礼。
是了。
那位公子亦是通身富贵气派,与这位贵人一样。
“这就是机缘了吧。”惠心道。
偌大的泰山,偏是她们天一观发现了倒下的静宁师太,收留了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直到阿鸾下山,才遇着了师太的家里人。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之前的二十年,不过都是在等候这一日的来临。
“走吧,”惠心道,“贫道引你们去见她。”
厢房外头的廊下,静宁师太依旧坐在一把杌子上,安安静静翻看着手中书册。
阳光洒落在院子里,斜斜落在她的身侧。
似是听见了些动静,她转头看了过来,望着来人,眼神温和。
远远的,平阳长公主看着那道身影,眼眶倏地红了。
那就是房毓,是她年轻时的好伙伴,是她的嫂嫂。
房毓因着幼年旧伤,练不了武艺,她一直都与书籍与盘算打交道。
赵瑰记得,房毓很安静,尤其是与咋咋呼呼的她们比起来,越发显得文气。
回回她们闹哄哄地从校场回来,闻声看过来的房毓,与现在在她眼前、一身道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