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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华经常见到沐瑾笑,却从没见过他笑得这般落寞的样子。她看着沐瑾,觉得好像拨开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似云遮雾绕的纱,隐约能看懂他一些了。
原来如此。
萧灼华想起成国公府对沐瑾的保护和安排,想起父皇不惜代价屡下杀手,顿时都明白过来。成国公府知道沐瑾是什么样的,做出那般反应,父皇通过成国公府的作为看出端倪,却仍旧没能挡住沐瑾起势。
天意如此!
天亡大盛。
萧灼华起身往外走。
沐瑾叫道:“喂”,说:“给点反应啊,要不,说点什么也成。”你一言不发就走了,我心慌。
萧灼华心说:“你都把只有家人知道的秘密托底相告,还要我有什么反应?”故意不理他,走了。
第120章
不理他也是一种反应, 故意唱反调呢。
沐瑾觉得萧灼华挺逗的,认为有危险的时候就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缩着,一旦确定安全了, 便开始眦牙、伸爪子试探, 稍有风吹草动又立即缩成乖巧模样。关键是她不搞事,只冲他眦牙,想探他的容忍度和底线在哪。
他既然打定主意跟萧灼华好好发现, 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避着她, 有什么都尽量带上她一起。
萧灼华办完太子祭奠,又恢复理政。
如今各部衙门的人都已经配齐,不用她再事事亲力亲为,哪怕几天不理政,也丝毫不见生乱,依然稳步运转。
这几天萧灼华不过问政事, 但沐瑾在府里, 犹似在众人头上悬了把随时会斩落的利剑。
整个淮郡上下官员全都绷紧了皮,就怕大将军又像查户部那样查到哪个衙门头上。户部叫大将军从上到下查了个底儿掉, 查出差了七百三十一担粮食。大将军没说什么, 也没处置谁,但吓得户部上下好几天没睡着觉, 至于户部尚书的心还悬着。
如今宝月长公主殿下不理政,众人既盼着又害怕大将军坐在堂上来主事。盼他来,是如果入了大将军的青眼, 那将是平步青云。害怕的则是大将军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在他跟前, 俱都得绷紧了皮。
不说旁的, 从老成国公、博英郡侯、英国公、卫国公他们, 哪一个不是底下养着一堆幕僚出谋划策,恨不得把英才都拢到跟前为他们所用。到大将军这里,幕僚的唯一用处就是把脑袋挂在辕门上震慑了大家一回。他不需要别人给他出谋划策,听话就行。
众人便觉得还是宝月长公主坐堂议政的好,她在实施大将军略策时,还且兼顾听取大家的意见,对于实在难为的事情,也会酌情处理。
几天时间不见,众人发现宝月长公主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否受太子遇害打击,添了几分冷洌气息,更添几分威仪。
萧灼华问吏部尚书:“练尚书,各地官员的考评报上来了吗?”
吏部尚书练皎原是镇边大军中的千总,在夜袭虎啸山那一战中,肩膀被长矛扎透,伤好后左臂使不上劲,没法再打仗,又见到宝月长公主屡发招贤令,就考了官。
他是千总考官,能直接考县令,不需要将普通兵卒、百姓那样从乡长干起,加上才识过硬,一举考中,又因为在沐瑾身边干过,知道大将军有多重视培养人才,于是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把县学开起来。
他亲自去请有学识的人来担任教习,文武艺的课程通通安排上,甚至还想办法弄了几匹战马到县学,让学子们能够学习骑射。他安排的课程,吟诗作赋等风雅类的都没安排,一切以务实为主,识字、算学,军中、做买卖要用到的,通通安排上。
接下来还有诸多战事,正是缺粮之时,练皎深知,比起办县学,粮食更重要,于是除了隔三岔五去一趟县学,别的时候都扑在地里。他拿出带兵抢战功的练劲儿,盯紧宝月长公主的机械作坊,但凡有新工具摆到铺子里,第一时间抢买到手,拉回去研究怎么用,弄明白之后就让各乡安排上。
他跑得勤快,是第一个让全县都用上新式农耕工具的。县学,也是他第一个办的。去年年底考评的时候,一骑绝尘,得宝月长公主亲自召见,考较过后,直接提拔成吏部尚书,正二品待遇。
练皎现在才二十七岁,正是年轻有为之时。他干活是军伍中练出来的效率,慢了,别说功劳,延误军机脑袋都没了。这才腊月初,已经把各县的考评都做完了。
各县的考评还没报上来,他就已经跑了几个县查验。野沟子县远,魏郡、淮郡就在眼皮子底下,打马跑一圈,要不了几天。
练皎当即从跪坐的席位上起身,道:“回殿下,今年的考评都已经核验完了,已与两日前交到堂中。”
殿下好几天没理政,旁边堆积如的卷轴中,就有他的一份。
玉嬷嬷会意,当即去找出吏部考评,交给萧灼华。
萧灼华看完,便合上放在一旁,又问工部要各项建造工程、各作坊产能汇报、考评等,户部的税收、存粮情况,明年的耕作计划等。
能在堂中的,都是层层选拔出的,没一个傻的,见状便明白,今年的升迁降职就在粮食、作坊生产上。干好了能升得飞快,干不好,不用等第二年,立即换人。不然,一耽搁的就又是一年,宝月长公主等得起,大将军都等不起。大将军愿意等,局势都不容许他等。
提到粮食,众人也愁。哪怕现在有了许多耕牛、各式各项的刨地工具都跟上,还有播种手推车,洒种子、覆土一气呵成,省下许多力气时间,粮食生长它是有季节、需要肥力的,已经尽最大限度地开荒,村里的人家家户户都种了大量田地,几乎都是精耕作,那也……很难撑得起打仗的。
如果只是打临江郡还好,大军自己运粮食过去,也不耽搁打仗,再远些,就得征调苦力运粮。地里的青壮一抽调走,谁来种地?
户部尚书从坐席上起身,抱拳行了一礼,道:“殿下,各县、乡百姓为了能多给些田地种,那是起早贪黑地开荒种地,就连耕牛拉在田梗上的粪便都弄到地里去沤肥,就为了能多种点粮食。可如今,许多人刚回到村里,新分到手的地才开始打理,要等到稳定产粮,至少还得等上两三年。”
他顿了下,继续说:“清郡迁来的数十万人才刚落户,大部分人空有钱财在手,却无土地耕作,只靠买卖、做工为生,还有些既不去做买卖,也不去做工的游丁散勇。我听闻,已经生出多起劫掠要案,惊动了刑部和巡骑。”
刑部尚书闻言出列,道:“回殿下,近些日子四个商贸城都有抢劫案,已经加强巡逻盘查。”
萧灼华问:“案犯抓到了吗?”
刑部尚书回道:“俱都已经抓捕归案,已经送去边郡沼泽开荒服牢役去了。”
萧灼华问:“可是查清楚为何抢劫?”
刑部尚书道:“大多数都是见财起意,亦有私愤仇怨,还有口角之争。”
萧灼华道:“回头把卷宗送来给我看看。”
刑部尚书应道:“是。”
把守府门的千总进殿,行了一礼:“殿下,有朝廷诏告到。”
满堂的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千总,再看向她手中的诏告,那表情分外精彩。有想上去打人的,有想把送诏告来的人给堵城门外不让进的,更有暗地里大骂英国公的。
太子遇害,宝月长公主连续好几天不议政,再看这阵势,就只差明着说,她要钱粮调兵打过去。他们正在想办法拦呢,英国公府竟然送诏告书来招惹她,成心的还是故意的?
萧灼华道:“呈上来。”
千总交给萧灼华的侍女,又由侍女转呈给萧灼华。
萧灼华展开。
是诏告天下的新帝继位诏书。梁王世子继位成帝,梁王妃为太后,英国公为丞相辅政,南卫营大将军柴绪升为太尉掌天下兵马大权。
萧灼华握紧诏告书,胸腔里情绪起伏,想拔剑斩掉这帮乱臣贼子为阿兄报仇,眼下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地把诏告书合上。
正堂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径直迈进堂中。
是沐瑾。
众人见状,立即起身行礼:“见过大将军。”
萧灼华也站了起来。
沐瑾说:“听到说朝廷有诏告书到?”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到了。
萧灼华把诏告书递给沐瑾,道:“梁王世子登基为帝。”
沐瑾接过诏书告看完后,诧异地“哟”了声,说:“梁王世子当皇帝,梁王妃当大盛朝太后啦?陛下、太子、诸皇子没了,大盛朝的皇后还在呢。那么大个活人就住在我们府里,刚给太子办完祭奠,这些人连声招呼都不打,把当朝皇后撂边上,自己称帝称太后了。篡位篡得如此清奇动人的,头一次见。”
大堂中顿时静得落针可见,不少人悄悄打量沐瑾。难怪大将军窝在府里这么多天没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
萧灼华抬眼看着沐瑾,眼眸顿时一亮,眼中杀气腾腾:“我这便去向母后请旨。”径直出了正堂,直奔皇后的院子。
沐瑾掂了掂手里的诏告书,道:“什么垃圾玩意儿都当成诏书发。”往堂外一扔。他的力气大,看似轻轻一扔,诏告书便落到了屋檐下,滚下台阶,落到了院子里。
沐瑾对身后的阿福吩咐声:“去唤周温,我在母后那等他。”说完,也走了。
阿福领命而去。
堂中众人见状,也只得散去。他们经过院子时,瞥见地上的诏告书,表情格外微妙。
梁王是角逐太子的有力人选,太子没了,梁王若活着,理当是他继位,他没了,由他的儿子,也是情理之中。无论英国公是否杀了陛下和诸位皇子,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陛下的血脉,大盛朝的国祚还在,说英国公篡位就不太站得住脚。可要是皇后站出来指认英国公、梁王世子等人谋朝篡位,他们可是连句辩驳都没有。
皇后可是萧赫亲封的皇后,是太子萧肆的亲生母亲,她要是已经不在世了,那另当别论。可皇后活着,择立新帝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皇后,不然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他们是正经继位,应当由皇后率领丞相等朝中重臣代陛下拟诏,正式册立梁王世子,再行登基为帝,并且要封皇后为太皇太后。哪怕皇后不在宫里,也得等到把皇后迎回宫主持大局,才能拥立新帝。
如今英国公府即便想说皇后是假的,不认都不行。
宝月长公主是皇后亲生的,当朝唯一的嫡出公主,能不认识一手拉扯大自己的亲娘?皇后和宝月长公主一起指认英国公造反,那他就是造反。
谁叫他造反,还能让当朝皇后跑了呢。
作者有话说:
英国公:我是不想把皇后逮回来封太皇太后走正经的继位流程吗?我是办不到啊。
第121章
皇后听到萧灼华要请旨诛逆贼, 把孩子抱给奶嬷嬷,问萧灼华:“如今的大盛朝可还有忠于皇室的兵,可还有忠于皇室的臣?就连你自己都不听朝廷……”她的话没说完, 便叫院门外守卫的声音打断:“见过大将军。”
紧跟着, 守卫进来通报,“大将军求见。”
皇后瞪了眼萧灼华,换上温和的模样, 道:“有请。”
沐瑾进入正堂, 就见到萧灼华站在皇后身侧,一副刚挨了骂的模样。他抬眼瞅了她一眼,心道:“无论位置爬得有多高,在亲娘跟前都只能盘着,挨骂也只能受着。”大家都在亲娘跟前挨训,心理可平衡了。
他行完礼, 在皇后的下首边坐下, 道:“母后,方才灼华向你说了英国公府拥立梁王世子当皇帝的事了吧?”
皇后轻轻点头, 道:“我可否问问, 将军如何打算?”
沐瑾抱拳道:“回母后……”话出口,见萧灼华还站着, 一副罚站的模样,赶紧过去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将玉嬷嬷刚端上来的茶递给萧灼华, 说:“顺顺气。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憋着火气,特意派人守在门口, 一有消息就叫我。”
萧灼华没理他, 低头喝茶, 努力平复情绪。
沐瑾这才对皇后说:“大盛朝只经过父皇一朝,根基不稳,眼下各地战乱四起,诸皇子又全都没了,国祚已是到头。可英国公拥立梁王世子当上皇帝,他在名义上便能号令如临江郡、平川郡、广庭郡等只有一郡之地、兵不强粮不多的小郡,再加上英国公的势,他们在收服各郡上就胜了一半。我们动兵,皇帝就可以下诏征讨逆贼,对我们极为不利。”
“陛下、太子、梁王俱都是死在英国公手里,得让他这逆贼之名落实,叫梁王世子这皇帝当成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皇帝,将来我们才好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我之前与灼华约定好,必要英国公满门人头以奠太子。”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下讨贼懿旨?”
萧灼华抬眼看向沐瑾。同样是请懿旨,她挨得训,沐瑾不挨?
沐瑾“呃”了声,说:“母后,若是下征讨懿旨,以眼下的局势,必然不会有人响应,会很尴尬。我的意思是你下道骂贼懿旨,由你通过传懿旨大骂英国公、梁王世子等,给他们盖章认戳将他们定为反贼,不承认梁王世子是萧氏子孙,把他从皇室宗藉除名。英国公借不了皇帝的名头,就收不了那些零散的郡县,只能老老实实一块块地盘慢慢打。”
皇后颔首,道:“所言甚是。”她当即吩咐随侍宫女:“去取我的凤印。”
不多时,宫女捧着凤印出来,呈到皇后跟前。
皇后抬手示意宫女端给沐瑾,对他说道:“你且拿去用。”
丈母娘的东西,沐瑾当然不能要。他说道:“母后,我已经派人去叫周温过来,待会儿叫他拟骂贼书,待他写完,您过目,觉得妥当,您再盖章,我派人以您的名义诏告天下,再给英国公去一份。”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沐瑾,道:“好。”
沐瑾知道皇后对他小心翼翼的,很担心他容不下她们。他觉得,既然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且要一直住下去,还是早点让人放心的好。
他说道:“母后,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权势富贵,是家人。钱是挣不完的,地盘是打不完的。挣钱,有赔就有赚,地盘有打下来的,还有丢了的,都是来来去去起起落落的。可我要是哪天吃不上饭,我回去找阿娘,她能不理我吗?不会的。她顶多一边骂着我没出息,一边给我张罗吃食,怕我饿着冻着。”
他顿了下,说:“我曾听过一句话,父母若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若去,人生只剩归途。有阿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疼有人护,有个依靠。灼华老担心我卸磨杀驴,防我,但您是她阿娘,她对着您不设防,有什么事情能跟您商量,有难处、伤心了,哪怕只是到您这儿坐坐都能好很多。”
萧灼华侧目,盯着沐瑾。
皇后看着沐瑾,若有所思。
沐瑾继续说:“我与灼华是夫妻,往后的岁月都是她陪着我走,我病了、受伤了,会由她来照顾,我出征在外,家里是她在打理。我跟她成亲,叫成家,我与她合在一起,才算是有完整的家。她的想法、她的感受,她能不能安心、开不开心,与我切身相关,她好,我好,我们的家才能更好。您能逃出来,灼华还能有阿娘,我是打心底高兴。”
他顿了下,说:“我想帮太子一把,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是我之前在京城里,每次看到他跟灼华在一起,都牢牢地护着她。即便是我跟灼华起兵,太子看在妹妹的份上,都毫不犹豫地帮我们。太子没了,秦淡养在您膝下,不是我不愿养她,而是我将来要起兵,收养先太子的女儿,很容易让人借此生事。孩子改了姓,养在你膝下,有姑姑、姑父护着,往后大盛朝的风风雨雨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想怎么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随她高兴。她想当将军就去当将军,想做官就做官,想做富贵闲人,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她,养着就是了。舅兄就这么一点血脉,看在他当初那般护妹妹的份上,我这个做妹夫的,也得把他的孩子护下来。”
萧灼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瑾,只见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是那么的认真。她能感觉到,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之言,为的只是想让她们安心。
皇后亦是许久无言,好一会儿才颔首致谢,道:“多谢。”
沐瑾道:“母后以后跟我阿娘一样,唤我的名字就好。我改口唤您母亲,你呢,千万别再当自己寄人篱下,您是灼华她娘,亲娘,有她在,你尽可安心住着。在府里,我都不敢惹她。”
皇后诧异道:“你为何不敢惹她?”
沐瑾说:“她万一撂蹶子不干了,或者上来挠我怎么办?我不还手,亏,我还手,不能打疼更不能打伤,打重了我还得哄,真要是闹起来就是家宅不宁,夫妻内讧,在外面打完仗,回家还要打仗,连个能安心躺平歇着地儿都没了。不惹她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她要是记恨我欺负她,万一我哪天带兵在外被困了,她不来救我,我就凉凉了。”
皇后彻底的沉默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她忽然觉得,若萧赫在对待家人上,有沐瑾半分想法,都不至于落得那等地步。她抬眼看向面前才十六岁的少年郎,有远超同龄的成稳,行事、见地、待人都让人无可挑剔。她的忧虑,在沐瑾的坦承面前,倒显得多虑和落入下乘了。
皇后道:“以后,我便不再同你见外。”
沐瑾笑着应道:“好啊。你还可以找我阿娘串门,若是手头有闲钱,还可以做点生意买卖赚个开心。”他忽地一醒,问萧灼华:“有给母亲准备月钱吗?”
萧灼华道:“没有。”
沐瑾道:“母亲的开销从府库走账,每月的布帛、铜钱、金子你再看着安排。四个贸易城正在盖宅子商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或者有什么生意买卖,给母亲张罗几样,这样能有进项。”带着孩子,再加上人情往来的,少不得花销。前朝皇后,再是有他俩护着,手里没钱,日子终究难熬。
皇后:“……”
萧灼华道:“我在商贸城留了几块地,回头让人过契到母亲名下。”
沐瑾道:“户籍也安排上。”原本丈夫、儿子都没了,还有娘家的。萧灼华连太子妃的娘家都派人去接了,也该去接她自己外祖家的。可她外祖家当初献女儿求荣,把女儿推进火窟换来县令之位。后来萧灼华兄妹出宫开府,外祖、舅舅还上门来吸血,得亏那时候宁王势弱半点不起眼,丝毫没有角逐皇位的可能,叫众兄弟当作笑话看也就过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给他们添多少事端。
萧灼华不提,他就当他外祖家没有人了,要是敢来找麻烦,他剁了他们的脑袋。不要以为有血缘关系就是亲戚,得处处顾虑,血亲也可以是仇人。谁说一家人不能成仇了?叫赖瑭、赖瑛的儿子来他的地盘看看,看他是摆小叔面孔,还是摆夺地之仇的仇人面孔。
她们聊了好一会儿,周温才匆忙赶来,跑得满头大汗,向堂中三人行礼。
沐瑾问:“可是有事耽搁了?”平时来得可快了。
周温喘匀了气,说:“中军大营余旦麾下一个叫程铁牛的千总,前年娶了陈郡正县县令的女儿,三个月前,讨了清郡卧牛县豪商的女儿为妾,府中闹起来了。”
沐瑾问:“怎么呢?”
周温说:“妾室怀有身孕,到正室跟前叫嚣,叫正室让人把脸抽成了猪头。昨日休沐,程铁牛回家瞧见,把正室打了,还给关进了柴房。那正室在府里也是有人的,偷开了门锁连夜出府,逃到了谢郡守府里。谢郡守亲自去了程铁牛府中,又把我叫了去。”
沐瑾问:“谢郡守?谢娥?”
周温点头道:“正是。那正室的奶奶,跟谢郡守的爷爷是亲兄妹。”
沐瑾说:“这就是谢娥姑婆家的孩子,表姐妹?”
周温道:“正是。”他顿了下,说:“程铁牛是说,那妾室怀有他的骨肉,说正室善妒,容不得人,容不得他的子嗣,理当挨训,还让谢郡守莫管他的家事。正室和谢郡守见他蛮横,已是闹着要和离了。”
沐瑾说:“程铁牛既然要跟妾室相亲相爱,就让他们锁死呗。正室跟他和离,回头再找一个更好的就是,等成亲的时候,给我发个请帖,我去喝杯喜酒。那程铁牛,这千总别干了,卸甲归田。”
周温惊了,道:“卸……卸甲归田?”军中的前途没了,连考官都没了。他问:“这……这是为何?一个妾室……后宅之事,这……”不至于闹至如此吧?
沐瑾说:“千总能接触到不少军中机要之事,便是退伍为官,若是考上就是一县之长。他久不在府中,府里的一切全靠夫人操持打点,却纵容妾室闹到夫人头上。他这样子,正室夫人可还管得了家?他不在家,正室夫人管不了家,妾室要翻天就翻天,是不是他的书房随便进,东西随便翻?给他塞妾室派细作从他府里套军中机密很难吗?不说旁的,各地军事舆图,我们军中千总级别以上的,人手一份。你且去问问,博英郡侯府里有我们的这样的舆图吗?”
从他府里偷份精细绘制的军事地图出去都是损失,更别提,一些作战安排。生产力低下,运输缓慢,任何一项军事行动,从筹备到开战,至少好几个月起。在筹备之初就叫人知道作战计划,等大军到的时候,对方都挖好坑等着了。军事行动执行过程中,千总是中坚层,能接触到不少细致的调动安排,对方只需要知道一丝苗头,都可能推算出整个行动。
沐瑾叫这事提了个醒,决定回头派齐仲安排斥侯,把军中高级将领、各郡官员府上都盯一盯,以免混进细作闹出事情。战争时期,反间谍战极其重要。
周温原本觉得,一个妾室闹成这样子,确实难看。谢郡守作为娘亲人出来撑腰,也是理所当然,他居中调停就是。却不想,到了将军这里,又是另一重考虑。他应道:“是。”
沐瑾说:“你回头传讯军中,谁要是纳妾,我没意见,但要是敢让细作混进去误了事情,杀头抄家。凡军伍中有纳妾者,正室随时可以和离,不仅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还能带走其七成财产,正室所生的子女也可一起带走。”
周温恭敬地应道:“是。我回去便办此事。”
沐瑾的话音一转,说:“这次叫你来,主要是写讨贼书。不是讨伐,是骂英国公这个弑君造反篡位的窃国贼,骂他在外敌当头,在大军出征之时,杀主帅、屠戮皇室满门……”他掰着手指头巴拉巴拉地把英国公的罪名一一报出来,说:“这讨贼书是要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发懿旨去骂他的,要诏告天下的。”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周温激动得重重地作了一揖,道:“末将定不辱命,必让此文写得叫那贼子看了羞得撞死谢罪。”皇后否决了梁王两个儿子的继承权,萧氏皇族再无男丁,血脉断,国祚终。这篇讨贼书一出,英国公成为反贼,萧氏皇朝正式终结。一个朝代的终结,由他画上最后一笔,还不担恶名,想想就激动。
沐瑾说:“好好写,多找几个幕僚参详都成,写好了再送来。”
周温应道:“是。”他领命而去,步下生风,走得飞快。
沐瑾回头,便见到萧灼华正盯着自己看,道:“看我做什么?”
萧灼华收回目光,说:“没什么。”她怎么觉得沐瑾似乎特别讨厌纳妾。
沐瑾想到程铁牛的事,骂道:“渣渣,不想想当初在野沟子县为了娶妻,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回头就劈腿,为了小妾打老婆,还把老婆关柴房,狼心狗肺。”
萧灼华:“……”
皇后:“……”
萧灼华心下了然,心说:“细作什么的,纯粹是沐瑾想收拾程铁牛,就是看不顺眼他宠妾灭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