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在学校和同伴玩得开心的时候,我孙女在家吃药不敢去上学。”
“那么大点的孩子,天天拘在家里,你设身处地为她想过吗?”这些都是去年容岚告诉她的,听到这些事,她心揪得不行。
“你就是个浆糊脑子,看到女儿时说什么一定会弥补她对她好,转头看到更惨的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过段时间见着女儿又想起这遭了。”
“说话跟放屁一样……”老太太还想继续说,听到外面有动静,止住话头,对脑袋缩到衣领里男人说:“愣着干嘛?火烧大一点,这锅都没热气了。”
沈老爷子生怕挨骂,这么多年他都小心翼翼躲开了,可不能栽在今天。
“欸,好嘞。”他赶忙往灶里添柴火,瞥见站在灶前不知所措的儿媳,他叹了口气:“阿漪,外面是阿软他们来了吧,你赶紧出去招呼。”
有他这句话,林漪如蒙大赦,抿唇颔首快步出了厨房。
“走那么快干嘛?背后有人撵她?”老太太是个利索人,对于她这种当断不断磨磨叽叽的最是看不惯。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蒸排骨嘛,咱们特意从老家带来的米粉,都是自己亲手磨的,米粉蒸排骨,一听就香。”沈老爷子笑眯眯转移话题:“这可是你的拿手好菜啊,我们爷孙都爱吃。”
沈老太太面色微霁,“你去包里把咱们带的干荷叶找出来,垫在竹蒸笼里这才更香。”
“成。”沈老爷子放下夹钳,搓搓手,起身的时候斗胆说了一句:“儿子儿媳都四十多岁了,咱们也不好当场下他们面子不是?待会在孩子们面前别提这些事。”
“还用你说?”沈老太太瞪他,“赶紧去,再晚点蒸不熟了。”
“哎,好。”
客厅里。
苏娉和沈霄打过招呼,看到林漪端着果盘出来,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家,她接触最少的就是林漪,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让她喊妈妈也有些叫不出口。
陆长风倒是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叔叔,阿姨,我是陆长风,阿软的对象。”
“小陆你好。”沈霄一向冷硬的脸上也扯出一抹笑,关于陆长风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小儿子早就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了。
“坐吧。”
陆长风依言坐下,察觉到旁边小姑娘心不在焉,他轻笑道:“阿软,大哥不是说有事要跟你谈吗?”
“嗯?”苏娉看向他,随后会意,问:“爸爸,哥哥在楼上吗?”
“在,你直接去就好。”沈霄一直在观察陆长风,也清楚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好一个心思剔透的年轻人。
苏娉松了口气,她朝一边的林漪点点头,平日里不急不缓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林漪在听到女儿叫爸爸,却没有喊她的时候,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察觉到旁边的丈夫安抚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扯起嘴角,勉强露出笑意:“你们聊,我去泡茶。”
沈霄颔首,看着她去了厨房,而后才收回目光。
“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沈霄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直言直语:“阿软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按理说我们是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说三道四。”
“她愿意带你回来我们很开心,作为父亲,哪怕她已经认可你,我还是要对你进行考察。”
“即便我的意见无济于事,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明白的。”陆长风坐的笔直,他笑着对男人说:“我愿意接受您的考察。”
苏娉上了楼,站在拐角处,把这些话都收入耳底。
她手扶着木栏杆,往下瞥了一眼,然后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
不确定是谁的房间,但是二楼只有两个哥哥在住。
“请进。”里面传来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
苏娉眼底染上笑意,刚才的紧张散去许多。
“哥哥,是我。”她推门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放下钢笔,侧过身来,笑容温和:“刚过来的?”
“是,”苏娉看到有椅子,她拉了一下,而后坐下:“和陆长风一起。”
沈元白点点头:“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在厨房,他们想看看你。”
“应该是我去看望他们的。”想到去年年底在大礼堂碰到的和蔼老人,苏娉弯眸道:“奶奶好像很喜欢我。”
沈元白忍不住笑了,他笑起来像是潺潺的溪水,清润柔和。
“奶奶是很喜欢你。”
兄妹俩相视一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都是同样的潋滟生姿。
见他在写东西,苏娉好奇问:“是什么呀?军事方面的吗?”因为家里人都是军人,所以她没有看到纸张就凑过去的习惯,就怕看到不应该看到的。
“给小舅舅写信。”沈元白大大方方给她看:“他在西北偏远地区服役,也属于西北军区。”
“你跟长风回西北,可以去见见他。”
“好。”苏娉没有犹豫,她说:“我会去看望小舅舅和小舅妈的。”
对于小表弟,她也记忆尤深。
林江结婚晚,所以小表弟年纪跟她差很多,但是小朋友长得白白嫩嫩的很可爱,一点也不像是在大西北受风沙侵蚀过的。
沈元白含笑点头,他把钢笔递给妹妹,“你有什么想加的话,可以写上去。”
苏娉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手背搭在书桌上压着信纸,想了一下,她写上两段问候的话,然后言明自己会过去拜访。
动笔的时候,手腕的银铃碰撞,叮当作响。
“好了。”她把钢笔归还给哥哥,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是那次和陆长风去新华书店,经过百货大楼进去躲雨,给哥哥们买的钢笔。
哥哥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她觉得温暖。
沈元白等墨迹干透,将信纸收入信封,眉眼温润:“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妈妈说,我们要回一趟老家。”苏娉如实道。
虽然容岚不喜欢老太太,但是还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除非她和阿软明确撇清关系。
上次被苏定邦那么一搅和,再加上苏老爷子的枕边风,老太太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就她那精明能算的性子,容岚隔着几十里都能听到她的算盘珠子响。
无非就是孩子养这么大了,马上要说亲了,到时候肯定要去看望她,往回提东西。
老太太这人抠抠搜搜,就连过路的鸟都要拔两根毛下来,更别提这个花了她儿子这么多钱养大的孙女。
对于苏家的事,沈元白知道的并不多,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头说:“山路崎岖,天气又冷,记得多带两件厚衣服。”
“知道啦。”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苏娉才跟着哥哥一起下去,沈青雪早就被喊去帮忙了。
至于沈元白,从来不在被叫的名单里。
分别落座,最后一道压轴菜上齐,终于开饭。
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坐在主位,看着细瘦伶仃的孙女,老太太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阿软,你过来,坐奶奶这儿来。”她朝小姑娘招手。
她旁边的沈霄站起来,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让给女儿。
苏娉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和对面笑容温和的哥哥,她平复心中的紧张,站起身来。
在她要拿椅子的时候,一双青筋明显的手先她一步轻轻松松拎起椅子,往老太太那边走。
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他放下椅子,又回到原位。
苏娉接触到他明朗坦荡的眼神,心下稍安,坐到奶奶身边。
“阿软。”沈老太太本来觉得自己能言善语,这么多年在村里也唠遍天下无敌手,可是当孙女真真切切坐到自己身边时,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这是你爷爷做的煎酿三宝,听说你是在南城长大的,应该不太能吃辣椒,这个是我们特意选的不辣的菜椒。”
“这个是奶奶蒸的米粉排骨,米粉是你爷爷亲手磨的,今年下来的新米,炒熟了碾碎,可香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苏娉没有拒绝她老人家的好意,在她殷切的目光中,夹起排骨,咬了一口。
她细嚼慢咽,而后眉眼弯弯道:“好吃,我喜欢吃这道菜。”
沈老太太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她又跟孙女说桌上哪道菜咸,哪道菜甜。
见孙女乖巧点头,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自家的孩子看着就是不同,不像那个徐娇,以前儿子儿媳带她回老家,还捏着鼻子嫌弃院子里的鸡屎,对她做的菜也是挑三拣四。
好在没见过几面,不然真得被她气死。
当时就在想,自家元白青雪都没这毛病,是不是林漪把孩子惯的太骄纵了,但林漪虽然性格软,教养孩子方面还是无可挑剔。
反正死活想不通,现在明了了,原来是错种了。
这边和和睦睦其乐融融,陆长风夹在沈老爷子和大舅子中间,心里苦不堪言。
沈元白不似昨天在苏家的沉默,问了他几句话,要不是陆长风跟他相处这么多年,还真会一头扎进陷阱。
饭桌上最为沉默的就是林漪,她在暗中打量陆长风的言行,这个年轻人相貌没得挑,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飘忽,沈老爷子问话的时候,他会放下筷子仔细聆听。
看得出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她融入不进这样的氛围,但是心里还是希望能为女儿做点什么。
这顿饭吃得很慢,直到下午两点,沈青雪才帮着妈妈收桌子。
沈老太太一直拉着孙女的手在说悄悄话,还偷偷从兜里塞了什么东西给她,神神秘秘的。
眼尖的沈霄猝然失笑,没想到向来呛人的老太太也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这是怕孙子们看到了心里不平衡?那她想多了。
沈元白从来不计较这些,他不在意。
至于沈青雪,因为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造成妹妹身体不好,而且这十几年还把愧疚弥补错人,他对苏娉是有求必应,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出了沈家院子,陆长风好奇问:“奶奶给了你什么?”
苏娉也不知道,她从兜里摸出来,是用一块红布包着的。
她慢慢打开,是一对银戒指,而且成色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打制的。
看捶打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奶奶或者爷爷自己用银子做的。
陆长风看到这一对戒指,也有些愣神,随后笑道:“奶奶这是提前送新婚礼物?”
见他笑得痞里痞气,苏娉又仔细把红布包好收起来,认真道:“奶奶说,等婚礼办成再把这个给你,如果这次没成,我就留着不要拿出来。”
沈老太太也是被陈家那件事搞怕了,要是孙女再换一个,她也找不到银子来打戒指了。
这个还是她和老头子以前结婚时置办的银饰,融成银条再捶打的。
陆长风好气又好笑,他脸上笑容收敛,难得认真:“这个戒指,只有可能戴在我的手上。”
苏娉仰头看着他:“我也希望如此。”
男人心弦一动,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指腹忍不住蹭了蹭她唇角。
粗粝的薄茧从唇边而过,苏娉眼底像是蕴了一池春水。
从沈家回来,苏娉去楼上休息,苏策凑过来问陆长风,沈家人有没有为难他,特别是沈元白。
“为难我干嘛?”陆长风一脸莫名其妙:“要是我妹妹以后找了个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作为哥哥我得烧八辈子高香。”
“你可拉倒吧。”苏策骂了一句,随后问:“你还有个妹妹?”
“没有。”陆长风耸肩。
“……”
他是真看不惯这张嘴。
过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道:“我问了呆头鹅,他的钱也被我爸用同样的借口骗走了。”
“……”陆长风眼观鼻鼻观心:“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苏策十分无语。
吃完晚饭,容岚发了话,晚上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早点去老家。
不然到了那儿又是七八点,现在天黑得早,摸黑走山路可不容易。
陆长风就那么一个行李袋,随便往哪拎都成,他也不用整理。
就坐在床边看着苏策转来转去。
“你回去长住?随便捡身衣服带件外套不就行了吗?”男人倚着床头板,语气闲闲道。
“山里冷,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烧了炭火炉子也是格外冷,我奶奶家那床被子,也就比你毛衣厚那么一点。”
“?”陆长风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你还有厚棉袄吗?给我两件。”
苏策放肆嘲笑他,但是很快就想到自己被亲爹坑走的工资。
“你也别太难过。”陆长风见状,安慰他一句,随手将棉袄叠整齐:“这钱瞒不过阿姨,多半上缴了。”
苏定邦可能悄摸藏了一点,但是不多。
“那更惨。”苏策叹气:“在我爸那儿我还能连哄带骗弄回来,到我妈手里那就是打水漂了。”
陆长风把行李袋扔一边,又重新坐回床头,他挠挠后颈:“你缺钱?”
“那倒不是缺,就是自己的钱没了伤心。”苏策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实在塞不下了,就往他袋子里塞。
“西北什么样啊?”
“你想去?”陆长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你要是去顺带捎上你。”
“也不算特别想去吧。”苏策说:“就是想看看你哥是怎么在村口挑大粪的。”
陆长风轻嗤一声:“洗洗睡吧。”
苏策难得扳回一局,原本堵在胸口的闷气烟消云散,他去外面卫生间洗漱。
很快,掀被子上床。
陆长风一脸生无可恋:“你能不能去跟呆二哥挤挤?”这臭脚丫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往他脸上怼。
“呆头鹅睡相不好。”苏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别唠了,明天我奶奶有得跟你唠。”
“……”


第92章
第二天一早,五点四十三分,陆长风又在那劈柴。
容岚已经醒来了,在厨房煮面条,再和点面做点饼在路上吃。
从这儿到老家车程也就三四个小时,但是老家那山路崎岖的,爬两步肚子就空了。
太费劲了。
苏定邦哈欠连天坐在灶前烧火,他搓搓脑袋,闷声闷气道:“岚岚,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勤得过头了?”
他当年去老丈人家可没这么能折腾,一大早就在那舞。
“是你以前太懒了。”容岚凉凉地觑他一眼:“第一天帮我爸收药材碾药材, 第二天九点还没醒。”
“这不怪我啊。”苏定邦给自己找补:“房间里一股中药味,是不是点了安神香?”
容岚白他一眼,懒得再搭话。
早饭是吃汤面和酥油饼,陆长风从到这儿来就没掩饰过自己的食量,他的碗是最大的海碗。
“真能吃啊。”苏策每次跟他吃饭,都忍不住感慨。
部队里训练量大,所以能吃的很多,以前他觉得自己的饭量算是首屈一指的了,现在跟陆长风这么一比,还真是略逊一筹。
他吃两碗,陆长风吃三碗。
这三个人凑一堆,一锅面几乎都进了他们的肚子,苏定邦看得是直叹气:“我年轻的时候也能这么吃,不过那个时候家里没粮食,只能去山上掏点野果。”
当时都缺吃的,老家后面那片大山都快被薅光了,有些野果也不管酸不酸涩不涩,往肚子里填了就是自己的。
“你们幸好是进了部队,不然谁家孩子能这么吃啊。”
农村都是按人头分口粮,其余的就得看工分了,城里倒是有供应粮,一个成年人一个月也就二十八斤,除非你工种不同,是重劳力,粮本上才能多分一点。
苏策一边“嗯嗯”应声,一边吃面,心里不以为意。
我每个月的工资都被你骗走了,多吃两碗面怎么了。
陆长风是不管这些,锅里有富余的他就多吃一些,没有就少吃一点。
苏娉始终细嚼慢咽,咬饼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跟旁边的陆长风对比十分强烈。
容岚看着这容貌相当性格却南辕北辙的两个孩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就怕以后在一起过日子这饮食习惯处不来。
口味倒是没什么,部队里都是大锅饭,炊事班天南海北的都有,口味杂。
一个厨房炒出来的菜,这锅咸那锅可能就是甜的。
当兵的酸甜苦辣咸都能吃。
苏娉察觉到妈妈的目光,她疑惑望过去。
小姑娘圆眼杏腮,巴掌大的脸白皙精致,因为不解,桃花眼有些许茫然。
容岚冲她轻轻摇头,收敛神色:“没事,吃吧。”
吃完早饭是七点过十分,一家人浩浩荡荡拎着行李去军区外坐客车了。
除了昨天随身携带交给苏娉的钱,陆长风行李袋里还有一些,他上了车打票,把一家六口的钱全部付了。
细节见人品,容岚心里暗自点头。
到目前为止,这孩子的言行举止没有让她有丝毫不满的地方在。
容岚跟苏定邦一起坐,苏策挨着呆头鹅弟弟,打完票的陆长风长腿一跨,自然而然就往小姑娘旁边走。
苏策“哎”了一声,眼见他屁股坐下来,刚要起身跟他换个位置,手里就多了十块钱。
陆长风稳稳当当坐在小姑娘旁边,斜眼问:“怎么了哥哥。”
坐在他们身后的苏策把钱揣回兜里:“没事,就是问你们要不要把车窗关上,这大冷天别冻着我妹妹。”
陆长风转头一看,挨着车窗坐的小姑娘发丝被风吹起,他抬手,稍微用力,车窗严丝合缝被拉上。
苏娉垂眸,男人横着的胳膊就在眼前,他穿的是黑色的长风衣,因为动作,衣袖往上走,露出半截衬衣袖口。
男人结实的腕骨上戴着一块银色的表,看起来跟沈元白的有些像。
她好奇问:“你跟哥哥的手表是一起买的吗?”
“团部统一买的,”陆长风见她盯着自己的腕表,收回手,摘下来给她:“反正我跟你哥的工资是同时扣的。”
团部作战指挥官人手一块。
苏娉点点头,手表沉甸甸的压在掌心,没有想象中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男人温热的体温。
她敛眸看了一阵,然后说:“伸手。”
陆长风略微挑眉,伸出右手。
手表搭在他腕骨上,她捏着表带,仔细将手表扣好。
指尖不经意触到他温热的肌肤,陆长风揶揄地望着她。
眼底明明白白四个大字——
占我便宜?
苏娉无语,缩回手,转头看着窗外,嘴角却是上扬的。
“欸,”陆长风略微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软,偷着笑什么?想碰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啊。”
“我就在这里,你随便摸。”说着,还把手伸出去。
因为是附在耳边低声的呢喃,身后的苏策只能看到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在外面注意点啊。”苏策不满道:“我这个当哥的还坐在这儿呢。”
苏驭应声:“还有我。”
陆长风瞥见小姑娘殷红的耳尖,他笑了笑,慢悠悠转身。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苏策道:“多少钱都不好使!”
“我只要二十。”苏驭摸着脑袋嘿嘿笑。
“你个呆头鹅!!!”苏策直接一个爆栗过去。
陆长风笑声愉悦,趴在座椅背上看兄弟相残。
狭长的凤眼里盛满笑意。
因为容岚晕车,苏定邦和她坐在前面,低声商量道:“媳妇儿啊,咱们得去粮站换点粮食回去吧。”
“你自己看着办。”容岚随意道:“这种事你不是做得轻车熟路了吗?还问我干嘛。”
苏定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今天是一九七五年,二月一号。
农历腊月二十一。
苏老太太接到儿子从军区发来的电报,知道他们要回来,提前在家备菜。
虽然想到苏娉那个病秧子心里还是不舒服,但听说她带了个对象回来,总得提点什么东西来吧。
眼瞅着就是年关,到时候亲戚过来拜年,摆在那儿,别提多有面了。
哪个亲戚不说她家过得好?大儿子是国营厂工人,二儿子部队当大官,小儿子在研究所。
两个孙子也能耐,都当了兵,孙女都上了工农兵大学,小孙子今年刚读完五年级,翻年就是小升初。
只不过别人以为她手头宽裕,经常有亲戚过来借钱借票打秋风,实则大儿子的钱被大儿媳卡住了,二儿子除了每个月寄的十五块钱也没有多的,除非他回来偷偷给塞一点。
小儿子也是逢年过节回来一趟给三瓜两枣,问他钱哪去了,说做科研没那么高的工资,老太太不信。
她觉得小儿子看起来沉默寡言,实则心眼最多,跟她也不亲。
老太太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一直没用,她过惯了苦日子习惯了抠搜,打算以后给孙子们娶孙媳妇用。
瞄了眼默不作声坐在灶台前的徐秀,她握着锅铲,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
“老伴儿。”苏老爷子手里提着肉回来,放在案板上:“老二他们一家子要回来了,你把这些肉都煮了。”
今天村里分猪肉,按人头各分半斤,苏家只分到两斤。
除了他跟老太太还有徐秀苏朗母子俩,其余人没在队上出工,没份。
“腌一下挂厨房上面熏着不行?”老太太剜他一眼:“有多少吃多少,留不到天明。”
“现在什么时候,这么能嚯嚯了,你是忘了以前大半年吃不上肉的时候?”
她抢过案板上的猪肉,把肥肉都剔下来炼油。
苏老爷子向来耳根子软,怕媳妇,这是老毛病了。
别人家媳妇都是嫁进来就老老实实听婆婆的话,苏老太太偏不,她刚嫁到苏家,就直接把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婆婆给打了。
是真的动手。
他永远忘不了新婚第一天,老娘让儿媳妇等全家人吃完饭再吃,还让她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挑水,把家里人的衣服都给洗了。
苏家人挺多,他有五六个兄弟。
老太太可不惯着这毛病,第二天直接抱着衣服都扔臭水沟里,然后跟急眼的婆婆干上架了。
后来两根棍子都打在他身上,一个怪他娶了这么个悍妇,一个怪他有这么个缺德的娘。
苏老爷子这辈子唯二两个不敢招惹的,除了老娘就是媳妇。
媳妇嫁过来没两个月就提着刀逼他分家,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立马跟老娘说了。
老娘也怕这夜叉,如释重负让他们分出去了。
也是因为这,和兄弟们关系都不咸不淡,而且分家的时候碗筷都争个没休,撕破了脸,很少往来。
倒是后来家里几个孩子都出息了,这几个兄弟又过来走动。
苏老太太自然是爱搭不理,没个好脸色。
苏老爷子就是个老好人,但也得看媳妇的脸色,只要她一个眼神,乖乖跟着走。
徐秀见公公耷拉着脑袋,帮婆婆洗菜磨刀,她心里十分鄙夷。
苏定邦去粮站买了一百斤大米,陆长风他们在副食品店买了些糕点和瓜子花生还有糖果。
瓜子花生平时很难买,只有过年才会限量销售。
买了五瓶水果罐头,两瓶麦乳精,再去割了五斤肥肥的五花肉,加上从家里带来的红糖和两瓶茅台酒,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东西和拿去苏家和沈家的相比不值一提,但苏策连声“啧”道:“我奶奶要是看见这么些东西,得把你当亲孙子。”
陆长风扛着百来斤的米步伐依旧稳当,丝毫不喘气:“别,有你这么个孙子就行了。”
“欸,你怎么说话呢。”苏策觉得他语气不对,又说不上来。
陆长风哂笑一声,“哥,看路。”
别的地方起码还依山傍水,这里除了山还是山。
他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小姑娘手里没提任何东西,走起来还是有些喘气。
最近这几个月,她在部队锻炼的挺多,山路能走,但是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