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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策手里拎着水果罐头和肉,见他刚才半天没挪窝,嘲笑道:“走不动了?”
“嗯啊。”男人笑眯眯问:“你帮我扛会儿吗?哥哥。”
“你闭嘴啊!”苏策赶紧跑到前面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蕊被老太太打发到村口等着,她心里十分忐忑。
自从那件事之后,二婶对她特别看不顺眼,怎么也不再让她到家里来,她只能住宿舍。
想起去年二叔的话,她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堂妹。
手指绞着新布袄衣摆,她有些局促不安。
衣服是徐秀去镇上扯布给她做的,每年年底队上按人头发六市尺的布,小孩是四市尺。
因为知道容岚要回来,徐秀不愿意让女儿输给她女儿。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苏蕊看到远处有人走来,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迎了上去。
“二叔。”她怯生生打招呼:“二婶。”
“啊,蕊蕊啊。”苏定邦笑着点头:“你爸回来了吗?”
容岚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就问女儿累不累,待会吃完饭休息一阵养养精神。
苏娉一一应好。
看着她们温馨的场面,苏蕊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二叔在问什么,她摇头:“我爸下午回来。”
“噢,你三叔也还没到家吧?”
苏诚前两天破天荒给他发了电报,说过几天会回家,他琢磨着估计是因为女儿的事。
囡囡和他经常有书信往来,多半是提到了会带陆长风回来。
“还没有。”苏蕊忍不住悄悄看了眼堂妹,依旧是白皙的脸,却没有那么病态了,看起来就知道最近过得很好。
和自己的布袄不同,她穿着白色针织衫和黑色的裤子,外面是黑色呢子衣,只是随意往那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苏娉身后是扛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的男人,和她穿的差不多,白衬衫黑裤黑色呢子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他在跟苏策还有苏驭说话,眉眼散漫,随意看过来时眼底多了丝凌厉。
在看到苏蕊后,又很快挪开目光,继续跟大舅子唠嗑。
苏蕊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从小到大,只要和堂妹站在一起,所有的目光只会落在她身上,自己永远只能看着她被夸。
最近一年在北城军区,她也想找个外语系的男同志,当兵的多,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人来主动接触她。
知道她也是工人子女后,倒是有父母是工人的跟她搭过话,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这次回来,徐秀也一直催,让她在学校找个好人家,可哪有这么容易。
苏娉跟妈妈说完话,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唇边笑意浅淡,“堂姐。”
跟以前亲切的喊她姐姐不同。
苏蕊应了一声,带着他们往家走。
苏策跟这个堂妹不亲,把去年她在学校里做的事跟陆长风简短说了一下——
“本来我们和沈家商量好,一起把她的身世告诉阿软,可我这个堂妹,估计是从她舅舅舅妈那听来的信,跑去跟阿软说她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她是没人要被捡回来的。”
说到这,苏策依旧忿忿不平:“当天晚上阿软就崩溃了,后来我们把她带回家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你看到她离远一点,阿软嘴上不说,心里会不开心。”
作为哥哥,他是见不得自己护着长大的妹妹受一点委屈,在他心里苏蕊和妹妹完全不能做比较。
“谢了。”陆长风看了眼前面神色如常的小姑娘:“回去给你五块钱。”
苏策咧嘴:“你这个兄弟我苏某交定了。”
“那帮兄弟扛一段?”陆长风哼笑道。
他顿时不吱声了。
苏老太太也有一年没见儿子,心里记挂,但是想到他之前说要去讨饭的事,还是窝气。
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威胁自己亲娘。
不管老爷子怎么在耳边念叨,她就是不出厨房,最后实在烦了:“你爱去你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苏老爷子立马噤声,去了外面。
“爹。”苏定邦看到他,疑惑道:“我娘呢?”
在厨房炒菜的苏老太太听到儿子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是听到容岚和苏娉跟老头打招呼,又拉下脸来。
苏老爷子指了指厨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看向陌生的高大男人:“这是……阿软的对象?”
“是。”苏定邦对身后的人说:“往厨房走,米缸在杂物间。”
陆长风笑着跟苏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然后往未来老丈人指的方向走,苏策也跟了进去。
“奶奶。”陆长风看到这个瘦弱的老太太就知道是谁了,不等老太太开口,他又问:“这袋米放哪儿?”
本来不欲开口的苏老太太看到这么大一袋米,绷不住了:“跟我来。”
只留下原本要给他带路的苏策在后面发呆。
刚才我爸不是说放杂物间的米缸里吗?
挠挠头,刚要走,就看到灶台后面的徐秀。
他下意识喊了声:“大伯母。”
“啊,是阿策回来了啊。”徐秀笑容满面站起来:“现在有十二点了吧?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累不累,我去拿碗筷准备吃饭。”
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半丝虚伪,就像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辈。
苏策知道她这人心眼多,也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所以只是随便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去找妹妹了。
陆长风不用帮忙,一袋米从肩上卸了下来,他手臂略微发力,抱着米袋挨着米缸边沿往里倒。
原本见了底的大米缸瞬间被填满。
老太太脸上的笑努力压也压不住,最后干脆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长得是挺好,就是看起来凶了点。
陆长风是标准的丹凤眼,眼角狭长上翘,加上他身上这气势,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陆长风装作不知道老太太的打量:“外面还有东西,我去提过来。”
他就是来给小姑娘撑场子的,让老太太知道苏娉并不缺人疼。
至于买的这些东西,确实没费什么心思,也没花什么钱,这一趟肯定是得来。
毕竟是老丈人亲妈,阿软心里估计也不想爸爸为难。
只是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看着杂物间越来越多的东西,麦乳精罐头红糖糕点还有肉,老太太对他印象还不错。
她也经常跟大孙女说,以后嫁人了要想着娘家兄弟,照顾一下阿朗。
全然忘了徐秀她哥哥过来借钱的时候,自己那副蛮横不讲理要让徐秀跟儿子离婚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苏娉挨着妈妈和陆长风坐,陆长风旁边是苏策和苏驭,苏定邦在陪老爷子喝酒。
“这啥台?”苏老爷子没听清。
“茅台。”苏定邦给他斟酒:“爹啊,这是您孙女婿孝敬您的,尝尝是不是比自家酿的地瓜烧好喝。”
“这个多少钱一瓶?”苏老太太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苏娉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陆长风的面这么直白,唇角绷直,一向温和的眸子也变得寡淡。
陆长风坐在她右手边,从桌下捉住她的手腕,然后伸直手掌,手指与她相扣。
他在小姑娘掌心挠了挠,示意没事。
“七块钱。”容岚笑着说:“娘,这一瓶酒就抵得上您儿子每个月寄回来的钱的一半了。”
苏定邦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苏老爷子也默默喝着酒,不吱声。
婆媳斗法,容易殃及无辜。
苏老太太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心下不满:“老二媳妇,你们夫妻俩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有两百吧?我儿子是旅长,每个月给他娘寄点生活费你都要管?”
她越想越气,儿子每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肯定有,就给她寄十五块钱,像肥皂票煤油票副食品票那些都没有。
都被老二媳妇这个铁夹子卡住了。
“娘,我们这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你也不止定邦这一个儿子,怎么就光惦记着他的工资?”
“小弟就不说了,他还没有成家。大哥在国营厂上班,儿女双全,老婆孩子都在这,不能大嫂把他的工资都卡着,爹娘孩子都让我们来养吧。”
这话直接把看好戏的徐秀也扯了进来。
徐秀心里记恨容岚,要不是她捡回来这么个孩子,自家哥哥也不会现在还被关在牢里。
什么故意遗弃蓄意谋杀伙同他人盗窃婴儿的罪名安了一大堆,短时间内是别想出来了。
而他那个过继来的养子,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养别人的孩子,这就是下场,她倒要看看容岚这个女儿以后对她有多好,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才把这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的丫头养大,以后能回报给她多少?
徐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温顺的做派:“弟妹,下午淳哥和小弟就回来了,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怒气和不满就跟她们去说,我自问没有占过你们一分便宜。”
“你们在外面鲜少回来,爹娘都是我在家照顾,你要是非得把钱算清楚,那就等他们回来一起说吧。”
“行啊。”容岚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表面的伪装直入心底:“咱们家好像还没分家吧,我们常年在外早点把家分了也好,该给的钱票和责任都划分清楚定个数,他们三兄弟以后也不会扯皮。”
“我不同意。”不等徐秀回答,苏老太太抢先道:“只要我还在,我儿子就别想跟我分家。”
“弟妹,你也听到了,娘她不愿意。”徐秀夹了块被老太太切得薄如蝉翼的五花肉到儿子碗里,心里暗骂这老家伙确实是抠。
她们三个人唇枪舌战,苏家的男人们早已习惯,全然当做没听见,低头吃着饭。
苏娉和陆长风也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的。
苏蕊不小心碰掉筷子,弯腰去捡,就看到桌下俩人堂而皇之紧握着的手。
看了一会儿,她捡起筷子扶着椅子起身,重新坐好。
目光落在对面,男人扣着堂妹的手搁在腿上,右手握着筷子,从碗里挑肉给她吃。
苏蕊收回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件事争论完了,徐秀看向陆长风。
“阿软,这是你对象,不给大伯母介绍一下?”
“大伯母。”苏娉漆黑的眸子淡淡看着她:“这是我对象,陆长风。”
“大伯母您好。”陆长风礼貌性地点点头,桌下的左手捏了捏小姑娘手背。
“好,年轻人看起来就是朝气蓬勃,家里做什么啊?”徐秀笑容可掬:“我们家阿软之前那门亲事可不算差,那个小伙子当兵的,他爸是军长。”
容岚算是听出她什么意思了,故意在陆长风面前说这些话,哪个男人知道自己对象以前跟别人订过亲,而且对方家世又好,心里会没有芥蒂呢?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家里人都在部队。”陆长风笑了下,他哪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如果他条件比陈焰差,想必这位大伯母还会明里暗里嘲讽小姑娘。
苏老太太听到这话,她这才想起来问这个便宜孙女婿:“你家哪里的?”
“他西北的。”苏策看不过眼了,反正他是长孙,也不怕老太太拿自己怎么着:“奶奶,他西北军区长大的,他爸是军区政委,他俩哥。”
村口挑大粪的和村尾喂猪的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赶紧甩甩脑袋:“大哥是军长,二哥是师长。”
“他是我们军区副团长。”
“除了他自己职衔比我爸低,他家其他人都是我爸见到了要喊报告的首长。”
怕自己亲爹不扎心,他又多加了一句:“我爸四十了,去年才从团长升到旅长,陆长风才二十一,就他这架势说不定过两年就升团长了。”
看到他爸面色不善,苏策丝毫不惧,自己工资被骗总要出口气吧。
徐秀不敢置信,不可能,容岚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她这个病秧子女儿哪个家世好的能瞧得上?!
苏蕊也神色复杂看着面色从容的堂妹。
苏老太太在心里掰扯算了一阵,然后喜笑颜开:“长风啊,别听你大伯母胡说,她就是空白长了张嘴,每天正事不做光会胡咧咧了。”
“来,吃肉,待会奶奶带你去村里走动走动,见见咱们家的亲戚。”
老太太这翻脸比翻书还快,陆长风却从善如流,“好,都听您的。”
苏娉不知道旁边的男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也没说话,右手依旧被男人紧攥在掌心。
手指动了动,男人看她还没吃饭,也就顺势松开了。
这顿饭从刚开始的压抑到后面其乐融融,究其原因只是老太太情绪的转变。
吃完饭,徐秀收拾碗筷,苏老太太拉着陆长风问东问西,这些都是她日后在老姐妹们面前显摆的谈资,特别是村口的王二婶子。
她的老对头。
容岚哪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小算盘,在她眼里老太太就是个眼皮子浅喜欢显摆的老太婆,没搭理男人,她直接带着女儿回房睡觉。
她也差不多知道陆长风的想法,来这一趟算是认识了,碍于长辈情面他可以给足面子,以后多半是不会再带阿软来的。
反正人也见过了,到时候有的是借口推脱,什么部队忙,阿软工作忙,都抽不出空,各种理由都有。
苏娉回屋子的时候经过男人旁边,她看到陆长风笑着跟奶奶说话,笑意却不达眼底。
苏策是完全没顾老太太,把她以前骂阿软的话都给抖落出来了,什么病秧子、药罐子,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老太太现在欢喜有这么个好孙女婿,到处显摆,等以后他们一走,再也不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空欢喜一场。
什么礼物什么彩礼都跟她无关,人家再也不会踏足来这儿了,老太太现在去跟人炫耀,以后就会成为笑柄。
陆长风只是顺水推舟,这一切都是老太太自己的决定。
她迫不及待:“长风啊,奶奶带你熟悉一下村子?阿软小时候也来过几回,经常跟她堂姐往外跑。”
“好。”陆长风起身,他站在老太太旁边高出一大截,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距离,笑着说:“我也挺想去看看的。”
苏老太太带着他在村子里转悠,看到人就说:“这是我孙女婿,阿软的对象,这回来就是订亲的。”
“是是是,孩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是副团长了,还是家里培养得好,家风正。”老太太笑成一朵菊花:“他爸啊是军区政委,就是除了司令员最大的官你知道吧?哥哥也不得了,军长哟。”
陆长风始终保持笑容,逢人就顺着老太太的要他喊的称呼跟人打招呼。
苏老太太没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特意绕到了村头。
“哎呀,王大嫂,晾衣服呢?”
王二婶子看她一眼:“有屁放。”
“就是带着我孙女婿路过,看到你在就跟你打个招呼。”
“孙女婿?”王二婶子把衣服挂竹竿上,扯直:“哪个孙女婿?”
“我家阿软的对象。”苏老太太得意道:“他们一家都在部队,你孙子年纪也不小了,成天在生产队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要不去部队锻炼锻炼?”
王二婶子闻言,噗嗤笑出声:“你可真有意思,你不是不认阿软吗?去年不是还要去你儿子部队闹?没去成?怎么一下子就认孙女婿了?”
说完,不等她回应,又捂着嘴笑:“我知道了,这是阿软找了个好对象,舍不得把她赶出家门了。”
“还有,我孙子天天在生产队上工,劳动最光荣没听过?没有我们在地里刨食供给城里,再大的官都没饭吃。”
“赶紧走赶紧走,别挡着我晒衣服的太阳。”
陆长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王二婶子是老太太的对头了,两人这嘴半斤八两。
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跟着嘴里骂骂咧咧说阴天有个屁的太阳是不是瞎了眼的老太太继续往前走。
直到四点多才回家。
苏策舒舒服服坐在炭火炉子旁边烤火,陆长风买的瓜子花生都被他拿出来吃。
提了这么久,一口不吃不是便宜了别人吗?
苏老太太回了房,跟苏老爷子唾骂王二婶子。
隔着门板都能听到。
陆长风拉开椅子,坐在苏策对面,从他手里抓了把瓜子嗑。
“我昨晚说了吧,我奶奶和你有得唠。”苏策幸灾乐祸道:“我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现在应该都听到信了,你瞅着吧,待会儿肯定这个堂屋就坐满人了。”
陆长风翘着二郎腿,毫不在意道:“唠呗,也就唠这一次了。”
老太太不是让她儿子把小姑娘赶走吗,等订了亲,再过大半年小姑娘就要毕业了,到时候结婚申请一打,户口一迁,就真如了你老太太的愿了。
反正这个老家,他是不会踏足再来。
不喜欢他家小姑娘的人,没必要讨好。
苏策反应过来,他眨眨眼,“啊”了一声。
“你故意跟我奶奶去村里转悠的?”
“别人都知道了她有这么个出息的孙女婿,家世背景又好,现在说不定正羡慕嫉妒着呢。”
“以后逢年过节你要是来我家拜年,但是不跟我们回老家,大家伙现在对老太太的羡慕就变成了嘲笑?”
“你可真够狠的啊。”
第93章
苏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手表,四点三十二分。
老太太在院子里泡黄豆,准备明天一早磨豆子。
虽然不待见她,但因为陆长风的原因,也没有摆冷脸,只是听到她走动时腕间碰撞的银铃声,觉得烦躁。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似的戴银镯子。
“奶奶。”苏娉温声喊道,然后缓缓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老太太目瞪口呆,就这样?喊一声就走?
“奶奶。”是苏驭的声音,他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好久没这么饱睡过了,乍然一睡还挺舒服,精神饱满。
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阿驭啊。”看到孙子,她面色微霁:“饿不饿?先去厨房吃点麦麸馍馍垫吧垫吧,等我把黄豆挑完就做饭。”
“不饿,刚吃完没多久呢。我大伯和小叔还没回来?”
他在压水井那里洗了把冷水脸,老太太见样心疼得不行:“外面的水多凉啊,厨房里有热水,下次洗脸不用冷水了啊。”
“你们现在是年轻,身体好,就图方便,等老了就知道病痛了。”
絮叨完,才应道:“还没回呢,也不知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你大伯以前下午两点就能到家。”
“行。”苏驭随手扯了块竹竿上洞最多的毛巾,一看就是他爷爷的。
擦了擦脸和后颈,没再问他大伯和小叔的事了,多半是火车晚点,大伯在车站等人。
“我哥呢?”四处看了看也没人影,陆长风也不在。
“俩人去后山砍了细竹,缠了根棉线提着桶子出去了,说是要去钓鱼,你去村口找找。”
“那行,我就不帮您了哈。”苏驭洗了下毛巾拧干挂回竹竿上,他去找妹妹一起看那俩有没有钓到鱼。
“别玩太久,五点半回来吃饭。”老太太心里舒服得很,还是孙子好,起码有这个帮忙的心。
那两个孙女,做事的时候就没见影,还有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
别人家的儿媳妇这个时候已经在洗洗涮涮了,房梁上的蜘蛛网也没人打,墙上也到处是灰。
一个个懒得不行。
越想她脸越黑。
苏娉在厨房喝水,见哥哥来了顺手倒了杯递过去。
“开水,慢点喝。”她还不忘提醒道。
苏驭点点头,握着掉了绿漆的搪瓷杯把手,朝杯沿吹气。
这些搪瓷杯都是他们拿回来的,平时有人过来串门,老太太就爱用这个来泡茶。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隔壁传来响动——
“你看看自己这没出息的样,同样是工农兵大学生,她找了个军官,你呢?连个当兵的都没捞着。”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处处让我在容岚面前低一头。”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保持安静。
隔了一堵墙,徐秀也没有刻意收敛,因为容岚她们住的屋子在厨房另一边。
“我们费尽心思送你去上学,别人家的女孩哪有这个待遇?到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谁还让家里养着?”
“还有半年毕业,你要么自己在部队里找个好男人嫁了,要么回来家里给你安排。”
女儿这点心思哪能瞒过徐秀的眼睛,她知道苏蕊早就在打主意要找个家世好的脱离家庭,如果真能找到她倒是乐见其成。
不管怎么样,彩礼钱少不了,而且她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因为容岚母女,她哥嫂现在还在蹲大牢,这对母女倒是越过越畅快。
凭什么?!
“让您在二婶婶面前低一头的是我吗?”意外的是苏蕊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她面前装听话,“在我眼里,二婶比您好不止一星半点,起码她不会只顾着儿子,还想用女儿来帮扶贴补儿子。”
“你……”徐秀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沉默乖巧的女儿会敢这样顶撞她,下意识就要抬手抽过去。
“您打吧,不管怎么打,我都不可能像您一样,把家底掏了给舅舅。”
苏驭挠挠脑袋,他低声对旁边的妹妹说:“堂姐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也很听大伯母的话,没想到今天态度会这么强硬。”
“她在北城大学这一年多的学不是白上的。”苏娉不想再听,拉着哥哥的衣袖出了厨房。
至于最后徐秀有没有打苏蕊,她不想知道,也不在意。
见兄妹俩往院子外走,老太太撇撇嘴,又继续把坏了的豆子挑拣出来。
苏驭带着妹妹往村口走,王二婶子家旁边有条河,以前村落是围着这条河建的。
有村民看到苏驭,认出他来,笑容亲切打招呼:“回来过年啊?”
“是。”苏驭咧着嘴笑:“赵大爷您越来越年轻了。”
“……”村民默了片刻:“我是你二堂叔。”
苏娉眼底的笑流露出来,苏驭赶紧道歉拉着她走人。
苏家在村里亲戚多,但是不怎么亲近,他又很少回来,压根没见过几回。
走了好远,他尴尬道:“阿软,这事别跟妈妈说,帮哥哥保密。”
“……好。”苏娉眉眼弯弯,笑着应道。
走到王二婶子家门口,就能看到蹲在河堤上的俩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翠绿的细竹杆,偏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驭快步跑了过去,他也喜欢钓鱼,就是这竹竿不知道能不能钓到。
苏娉正要跟着去,就见院子里有人走了出来。
“这是阿软吧?”王二婶子仔细打量,眯眼笑:“你打小就比你堂姐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现在还是这么漂亮。”
苏娉记得她,奶奶最大的对头,从出嫁前就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嫁到一个村更是攀比。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王二奶奶。”
“诶。”王二婶子问她:“要不进来坐坐?虽然比不上你们那儿,茶水还是管够的,还有自家晒的地瓜干。”
“不用了。”苏娉礼貌婉拒:“我哥哥在前面钓鱼,奶奶让我叫他们回家吃饭。”这句话是瞎说的。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
王二婶子心里啧了声,要不说那个老太太蠢呢,孙女都这么大了,不是苏家的又怎么,反正不住在家里不用她养,以后嫁人了不得经常提着东西过来的走动?
现在人家找了个家境好有能力的对象,又眼巴巴地凑上来,以前她是怎么骂苏娉的村里人都知道,人家小姑娘心里哪能毫无芥蒂。
她等着看那个老太太的热闹。
陆长风见小姑娘过来,他从旁边拿了条蚯蚓,挂在自己做的鱼钩上,又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