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踏上游廊,瞧见刘安身影时,叶妃就知道她猜测得没错。
叶妃动作顿了顿,她是来给昭贵妃赔罪的,但皇上在倒显得不好,落在昭贵妃娘娘心中,未免会觉得她不怀好意。
毕竟,叶妃是知道,颐和宫中曾有位琴师想要借机搏宠,但被贬出宫外的事。
现在叶妃瞧见从内殿中出来的只有皇上一人时,叶妃更是难掩惊讶,她下意识地朝皇上身后看去,当真没有看见昭贵妃的身影,叶妃不由得无言。
她惯是知道昭贵妃得宠,但昭贵妃是不是太放心了些?
陆煜对她的所思所想仿若毫无察觉,他平静地冲叶妃颔首:
“坐。”
叶妃有些拘谨地坐在位置上,垂眸轻声:“臣妾不知皇上也在,叨扰了皇上和娘娘,请皇上勿怪。”
陆煜心中还惦记了着顾晗的伤,对叶妃倒也没什么怪罪,只要摇头:
“无碍,你寻贵妃有事?”
叶妃不着痕迹地觑了眼皇上,心中古怪,皇上一副他即贵妃的态度,明明同是皇上妃嫔,这一刹间,叶妃也隐隐察觉到她被皇上排斥在他和贵妃之外。
叶妃敛下心中所想,她苦笑了一声:
“昨日和娘娘说了一番话,怕叫娘娘不高兴,今日才会特地来和娘娘道歉。”
顾晗昨日就和陆煜倒了苦水,所以,陆煜对叶妃说了什么一清二楚,他淡淡道:
“贵妃年幼,一时执掌后宫,再稳妥也难免会有紧张慌乱,你在宫中多年,朕知你性格稳妥,才下旨让你协理六宫。”
换而言之,让她协理六宫,是他的旨意,找贵妃没用。
叶妃只能谢恩。
她情不自禁地朝内殿看了眼,顾晗年幼?
当初皇后娘娘及笄就入王府,掌一府中馈,也不见皇上道一句娘娘年幼辛苦。
得人怜惜,果然与众不同。
估摸着外间说得差不多了,顾晗才穿好衣裳姗姗来迟,她施了些粉黛,衬得脸颊灿若芙蕖,刚出现就敛了一室的光景,让人视线不得不落在她身上。
她清浅地笑着:
“是本宫招待不周,让叶妃久等了。”
叶妃眼中惊艳渐褪,她不敢应这话:“臣妾是来给娘娘赔罪的。”
顾晗讶然,和陆煜对视了一眼,顾晗笑着:
“叶妃言重了,将要午时,一同留下用膳吧。”
叶妃连连推脱,一番说辞后,忙忙告退。
陆煜在一旁看得挑眉,等叶妃离开后,他才问女子:“你不喜和她打交道?”
否则也不会以午膳做借口送客了。
顾晗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须臾,才堪堪摇头:
“那倒没有,叶妃通透,和她打起交道,颇叫人省心。”
陆煜有眼色地没去问,哪些人不省心。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眼见快要午时,他打算在颐和宫用过午膳再回御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快,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玖思跑进来,对着顾晗道:
“娘娘,现在宫中到处都传着昨夜的事情。”
昨夜的事?
顾晗下意识就想到那让人羞赧不已的事,脚趾都恨不得蜷缩起来,她脸色顿变:“谁传出去的?”
顾晗看向陆煜,她记得天还未亮,皇上就让刘安等人去将桂花树上的红布条摘下了,毕竟那些东西落在后宫人眼中,只会无端让人生了眼红。
陆煜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娆修容,她早上似在刘公公等人前就派人去了桂花园,不到辰时,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一旁传来女子的轻呵声。
陆煜眼神飘忽,不敢和顾晗对视上。
不省心的人出现得太快,让陆煜午膳都没留下用,匆匆起身,以御前有事为借口,匆匆告辞。
顾晗看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哼了声,玖念在一旁若有担忧:
“娘娘,那宫中的这些传言该怎么办?”
顾晗没放在心上,淡淡道:“传言一事,堵不如疏,本宫越是当回事,她们越觉得是真。”
玖思欲言又止,最后,不甘地闭上嘴。
她根本不懂,这种好事,娘娘为何要藏着掖着?
顾晗很快就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但没有想到,关于中秋的传言的确很快消失,却是变成了另一种流言。
玖思脸色铁青,气恨不已:
“都在说娘娘进宫前就有了心仪的人,说得信誓旦旦,气死奴婢了!”


第149章
顾晗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谣言来得迅速又突然,好似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却寻不到源头的踪迹,摆明了有人故意散布谣言。
顾晗只觉得可笑,长姐去世后,荣阳侯府风雨摇摆,她早知晓她将要进宫,莫说心仪之人,甚至舅舅家表兄,她都有在刻意保持距离。
谣言不可能空穴来风,散布谣言的人至少手中掌握了什么证据。
但顾晗不知道,她行事向来谨慎,背后的人能掌握什么证据?
不论如何觉得荒诞,顾晗都不敢掉以轻心,她立即让小方子去查。
谣言不止传到了顾晗耳中,同样传到了御前。
养心殿中燃了熏香,伴着角落中清清淡淡的兰花香,沁人心弦,但忽地风向一偏,熏香白烟也打了个转,一本奏折直接砸在了刘安的头顶,将刘安的帽子都砸歪了半截。
刘安身子瑟缩了下,忙忙扶正帽子,将头埋在地上。
陆煜寒着一张脸,语气冰冷:
“什么话都敢传到朕跟前。”
刘安苦涩:“宫中近来传遍此事,奴才不敢隐瞒皇上。”
陆煜信任顾晗,对这些流言蜚语半点都不信,甚至担心起顾晗的心情,他撂下笔,冷声道:
“去颐和宫。”
刘安忙忙跟上,心中对做出这种事的人暗恨咬牙。
一进颐和宫,陆煜就发现不对劲,殿内好似有一股药涩味,他忽地刮了一眼刘安,颐和宫请了太医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知道禀上来。
刘安一脸茫然,他根本没有得到颐和宫请太医的消息。
陆煜不等通传,直接掀开珠帘迈进去,就见顾晗坐在软榻上,脸色有些稍白,她一手抵额翻看着卷宗,忽地,她掩唇闷闷咳了一声。
陆煜当即皱紧了眉头,跨步进去,抽掉她手中的卷宗:
“病了还不休息,那些宫人是死的吗?!”
顾晗这才发现了他,她有些无力地抚额抬头,轻声说:“只是夜中染了风寒,无碍。”
说罢,她看向陆煜手中的卷宗,道:
“这是敬事房今日刚送来的案牍,臣妾自然要亲自看过。”
敬事房记载的都是皇上侍寝的案宗,和皇嗣息息相关,顾晗当然要事无巨细地一一看过。
陆煜只知道女子脸颊有点不自然的红晕,看得他心惊胆战,近来御前忙碌,他只是三日未进后宫,顾晗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陆煜又冷不丁瞪了一眼刘安。
他坐了下来,抬手试了试顾晗的额头,掌心传来温热,不算烫人,但也比寻常时温度高些,陆煜不由得脸色又沉了些。
顾晗抿了口茶水提神,听见皇上问她:
“可是底下奴才照顾得不周?”
他听说了宫中的流言蜚语,难免就会觉得是底下奴才怠慢了她。
但陆煜忘了,顾晗现在执掌六宫,宫人怠慢任何人,都不可能轻忽顾晗半分。
所以,顾晗只是轻嗔他一眼,好笑道:“皇上说什么呢,宫人们对颐和宫向来都是敬着的。”
陆煜没信这话,若真的敬着颐和宫,哪里会传那么多的流言?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但见顾晗和他说话时,都要不适地撑着额头,陆煜就不好和她说什么,没有怕什么被染着,将女子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后背:
“休息会儿吧,朕陪着你。”
顾晗似乎要拒绝,但卧在他怀中片刻,困意就不自觉地袭来,将她意识拖入黑暗中。
陆煜抬手抚上她眼下的青黑,不着痕迹地沉了眼眸。
顾晗睡得很沉,他将她打横抱起来时,她都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陆煜心中堵住的那口气似越盛了些,将顾晗放在床榻上,替她将被子掖好,陆煜才沉着脸出了内殿。
玖念一行人跟着出来,陆煜冷声问:
“说吧,你们娘娘为何会病了?”
那是个格外在乎身子的人,哪怕刻意减肥时,都不会轻易节食,夜间休息时,也从来不会贪凉,被子向来盖得严实。
这几日气温并没有什么变化,顾晗会不慎染了风寒?
陆煜一百个不相信。
玖念和小方子对视一眼,似乎有口难言。
殿内气氛顿时冷沉下来,陆煜根根分明的手指敲点在椅柄上,让殿内众人的呼吸越来越紧,刘安急得不行,一直在冲玖念使眼色。
皇上明眼的心情不好,这玖念向来聪慧,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会看眼色了?
半晌,玖念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她才苦涩道:
“皇上,娘娘不许奴婢说。”
陆煜情绪没有半分变化,他薄凉道:“所以,朕是使唤不动你了?”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宫人都麻利地跪了下来,玖念也脸色刹那间惨白,她不敢应这话,忙忙道:
“奴婢不敢!”
她咬声,最终才堪堪说:“近来宫中流言蜚语盛行,娘娘派人查探,却寻不到流言源头的半分踪迹,才得知消息那日,娘娘发了好大的火,太医说,娘娘这是郁结在心,才会染了风寒。”
陆煜脸色彻底冷寒下来,他看向玖念的眼中透着冷然:
“为何不早点禀上来?”
玖念埋低了头。
陆煜立即知道了原因,左右不过那一句,娘娘不许。
陆煜有些恼顾晗,最终也只能化为无奈,他是知道女子是有多倔强的,自她入宫以来,哪怕被人为难,也甚少派人去御前寻他求助。
她位低时如此,如今只会越甚。
陆煜将这些都迁怒到背后闹出这场事端的人身上,他吩咐刘安:
“给朕查,朕就不信,这些流言还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刘安立即领命。
顾晗都病了,陆煜不可能任由流言再继续传下去:
“吩咐下去,谁再敢乱嚼贵妃舌根,就绞了他们的舌头!”
一句话透着刺骨的寒意,谁都不敢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刘安心中凛然,知道贵妃娘娘这一病,是彻底惹恼了皇上。
皇上的话一传出去,宫中的流言立即少了些,仍有人侥幸地乱传,直接被刘安让人割了舌头,血淋淋的场面让宫中倏然噤声,先前讨论过此事的人都恨不得当场变成哑巴。
一阵雷厉风行,宫中顿时清净不少。
顾晗被玖念扶着坐起来,玖思见娘娘气色还未恢复,颇有点不忿:
“等奴婢知道了是谁在胡说八道,必要给她俩嘴巴子,让她长长记性!”
顾晗见她义愤填膺,就觉得好笑:“等知道是谁,还轮到你来教训她?”
顾晗让小方子查流言一事,但三日了,都没有半点进展,顾晗顿时就知道这背后人藏得很深,不外乎就那几个人。
顾晗不在乎是谁,但经此一事,若她没有不反击,她在宫中的威信只会直线下降。
顾晗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查不出,但总有人查得出来。
刘安不敢懈怠,几日盘查,终于查到了线索,他回禀皇上时,只觉得一头冷汗:
“皇上,奴才查到这流言最开始是从翊安宫传出来的。”
翊安宫。
哪怕如今主殿住的是娆修容,但一提到翊安宫,众人想到的,也只会是那位曾经宠冠后宫的魏嫔。
陆煜眸中神情不见一分波动,很显然,他早就有所预料了。
养心殿寂静很久,半晌,刘安才听见皇上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你说,她为何要这么做?”
陆煜曾一度对魏嫔的信任不亚于令昭仪。
但从何时,他对魏嫔的信任就渐渐消失了呢?
也许是从魏嫔第一次协理六宫时,不由自主露出的欣喜,让陆煜意识到,是人都有私心和野欲。
皇后的清心寡欲让他一直疑心皇后所求甚大,那他凭什么觉得魏嫔就真的淡泊名利?
刘安不敢接这个话。
要他说,这不是明摆着吗?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皇上将魏嫔曾经捧得那么高,哪怕是皇后,她都能和其势均力敌地打擂台,现如今,因为昭贵妃的出现,魏嫔被一朝打回谷底,魏嫔凭什么不恨昭贵妃。
况且,魏嫔还对皇上有了几分真心,人在嫉妒时,做出什么举动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虽然魏嫔是害了昭贵妃未遂,才会沦落今日这般处境,但咎由自取这几个字,向来都是由旁人点评,很少有人能够自己反省出这个道理。
魏嫔再通透,恐怕也很难转过这个弯。
而且,刘安有一个疑惑:
“皇上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昭贵妃娘娘吗?”
话音甫落,刘安立刻察觉皇上朝他看来的眼神冷凛下来。
刘安埋下头,他吞咽了下口水,他不敢再问,但是魏嫔既然敢传出这等流言,必然是有恃无恐,刘安猜得到这一点,皇上想来也能明白。
头顶传来皇上冰冷刺骨的声音:
“再让朕从你口中听到质疑贵妃的话,你也就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了。”
刘安屏住了呼吸。
殿内气氛压抑非常,刘安额头冷汗掉落几滴,半晌,陆煜才耷拉下眼皮,平静开口:
“朕要见她。”
她是谁?皇上没有明说,但刘安心下了然。
刘安偷看了眼皇上,皇上口口声声说相信贵妃娘娘,但心中恐怕也是有几分怀疑的吧,否则,皇上也不会要见魏嫔一面。
但皇上强行压下了怀疑,甚至不许任何人质疑贵妃娘娘。
刘安一时说不清,究竟是皇上从始至终相信娘娘来得深情,还是如今这般更令人不敢深思。
与此同时的颐和宫,顾晗收到一条纸条,她死死盯着那张纸条颇有些眼熟的字迹。
小方子也在殿内,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最终道:
“是公子的字迹。”
猜想成真,顾晗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第150章
顾晗拿过那张字条,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约顾晗今日亥时三刻在寒翎宫后的桂花林见面。
玖思在一旁很懊恼地说:
“奴婢一回宫,就发现袖子中多了这张字条,根本不知是谁塞给奴婢的。”
顾晗没有说话,仍看着那张字条,她曾见过谢长案给长姐写的信,这字条上的字迹和那些书信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经过小方子的确认,几乎就可以确认这是谢长案传来的字条。
但有一点,谢长案给她传信,不经过小方子的手,而是通过玖思传来,就足够让顾晗产生怀疑。
小方子也在说:“公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约娘娘见面。”
没错,在眼下这种局面,那些风言风语才刚刚被皇上镇压住,谢长案怎么可能约她见面?
顾晗视线停在“寒翎宫”三个字上,这个地址,让顾晗回想起一件早就过去的事。
选秀期间,刘秀女曾也拿着一张字条约她见面,被她失手推进了寒翎宫旁的井水中,后来事发,居住在寒翎宫的袁嫔遭殃被贬为了袁才人。
那时,刘秀女也以为她心仪谢长案,拿着一张字条,自以为是地捏住了她的把柄,洋洋得意。
后来字条随着刘秀女掉入井中,经过数日浸泡,事发时,也不曾有人说过字条一事,顾晗本以为这件事随着刘秀女的去世早就结束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段时间宫中传的流言蜚语,顾晗似乎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位主人公。
顾晗可笑地摇头。
背后的人不知真相,还以为寒翎宫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刻意标明了寒翎宫,偏生就这三个字才越叫顾晗起了疑心。
当初刘秀女落水一事,连她身边的玖念和玖思都不知真相,更不要说谢长案了。
玖念紧皱眉头:
“娘娘打算怎么办?”
顾晗答非所问,她垂眸轻声道:“本宫曾听说,有人极为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在宫外时,本宫不曾见过,没想到现在倒是一饱眼福。”
小方子立即恍然大悟,几人对视一眼:
“看来送这张字条来的人和前段时间传流言的乃是同一人。”
玖思忙忙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了这是算计,那我们不去就是了!正好叫那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玖念和小方子都点头,深以为然。
但顾晗半晌没有声音,玖念看向她,意识到了什么,她陡然睁大了双眼道:
“娘娘要去?!”
此言一出,顿时让殿内其余几人震惊,玖思想也不想,就道:“娘娘不可啊!”
顾晗只是垂眸,平静地问了一句:
“既然那人有能耐给本宫送上一张由谢长案写的字条,那么会不会给谢长案送去一张本宫写的字条?”
再引皇上亲自过去,刚好见证他们偷情会面的一刻?
否则,顾晗想不明白,背后的人为何非要引她去寒翎宫附近。
小方子倏然噤声,公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做不到对公子的安危冷眼旁观,但他也明确知道,一旦娘娘真的去了,才会造成对娘娘和公子最坏的结果。
他咬了咬牙,道:“娘娘还是不要去了。”
顾晗摇头,打断了她们:
“不,本宫要去,不仅要去,还要如她们所想的那般,悄悄地去。”
几人讶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如同顾晗所想,谢长案也的确收到了来自她的字条。
谢长案和顾晗相识时,她年龄还小,性子尚顽皮爱闹,被侯爷罚着抄写书籍,甚至她觉得谢长案的字迹好看,还学着临摹过,所以,谢长案对顾晗的字迹很熟悉。
他抵唇呛咳了几声,神色背在烛光下,隐隐绰绰地看不清楚。
程公公担忧地看着他,谢长案不紧不慢地将字条叠好收起,才起身道:
“公公,长案要离开片刻。”
程公公知道拦不住他,但仍想劝阻:“娘娘进宫以来,从未要和你见过面,娘娘向来谨慎,这很可能是圈套!”
谢长案低叹了一声:
“我知道。”
程公公不理解:“你明知如此,还是要以身涉险?!”
谢长案不说话了,他知道程公公在担心什么,甚至顾晗能想到的,谢长案都也想得到。
他不需要确认字条上是否是娘娘的笔迹,只要联系前段时间的谣言,就足够让谢长案确认前方是陷阱了。
但饶是如此,谢长案也要去,因为他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前往。
谢长案看向窗外的沉沉暮色,他忽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程公公看着眼前的他,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恐慌,他呼吸轻了轻:
“你倒底要做什么?”
谢长案抬头,在烛火的照映下,他眼底一片清明,他看向程公公,缓缓道:“这段时间,劳烦公公照顾了。”
说罢,谢长案推门离开。
程公公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面前走过,只要他轻轻一拉,就可以拉住谢长案。
但程公公没有。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谢长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时候,人不能太聪明。
尤其是下位者。
谢长案猜得透今日一行有险,可他必须前往,他能替娘娘做的都做了,只差最后一件事了——他留在宫中一日,就对娘娘一日有风险。
***********
翊安宫中,刘安趁着暮色推开了翊安宫的大门。
陆煜绕游廊而行,迈进偏殿时,就见魏嫔穿戴整齐地坐在梳妆台前,她施了粉黛,头顶戴着玉簪步摇,一袭堇色宫裙将她衬得娇艳无比。
陆煜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朕要来。”
魏嫔有些贪婪地从铜镜中看向陆煜,自她贬位后,陆煜有很久不曾来看过她了。
近六年来,她从未有这么久未见过圣颜。
在陆煜要等得不耐烦时,魏嫔终于起身,她敛下了情绪,转过身对陆煜行礼:
“皇上想要查清一件事时,从未有做不到的。”
“既然知道了传言一事是嫔妾所为,皇上又怎么可能不来见嫔妾?”
她话中将陆煜捧得极高,但陆煜只是寒了声:“所以,你是承认谣言一事是你所为。”
谣言二字格外刺耳,代表皇上根本不信那些话。
指甲刺进手心传来阵疼,让魏嫔清醒,若皇上真的一点不怀疑,也不会在这时来见她了。
陆煜有些厌恶地看着魏嫔这种神情,好似一切都在她预料,没有半点悔改,他厌烦道:
“你倒底要做什么?诋毁贵妃,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嫔不让自己去想皇上对顾晗的袒护,她抬头直视陆煜:
“皇上怎么敢笃定嫔妾就是诋毁?”
陆煜怒极反笑:“不是诋毁,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谣言是真吗?”
魏嫔镇定道:
“眼见为实,皇上敢不敢和嫔妾走一趟?”
昏暗的宫殿中,陆煜眯了眯眸子,眸中神情晦暗难辨,魏嫔有一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半晌,魏嫔才听见皇上低沉的声音:
“朕就随你走一趟。”
不等魏嫔松了口气,皇上平静的声音又传来:“你要知道,若你不能证明谣言为真,那今日不论你有什么底牌,都保不住你这条性命。”
早在皇上来之前,魏嫔就收到了消息,贵妃和谢长案都往桂花林去了,所以,魏嫔底气十足地和陆煜对视:
“任凭皇上处置。”
陆煜轻扯唇角,他凉凉地看了魏嫔一眼,转身离开。
在陆煜身后,刘安不着痕迹地看了魏嫔一眼,他心中叹了口气。
魏嫔太执着了,反而没听见皇上话中的凉意,谣言是假,魏嫔注定保不住性命,谣言是真,以皇上如今对贵妃的心思,仍旧会迁怒在魏嫔身上。
今日不论结果如何,魏嫔的结局却是早已注定了。
魏嫔带着陆煜一路往桂花林前行,她目的明确,没有发现随着越逼近桂花林,陆煜眼中凉意越盛。
亥时的桂花林早就一片黑暗,但隐约的,陆煜看见从林中传来点点光亮,似灯笼传出来的微弱亮色。
陆煜一颗心顿时沉下来,他脸色骤寒。
就在这时,魏嫔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向皇上:
“皇上亲自去看吧。”
陆煜讥笑:“让朕看什么?”
魏嫔不明白,为何真相就摆在眼前,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顾晗?
她所幸不再等陆煜,带着人直接闯入林中,林中的人似乎听见动静,生了慌乱,红光左右闪躲了几番,才终于停在了原地。
刘安偷偷觑了眼皇上可怖的脸色,心中对林中的人和魏嫔都抱以一分同情。
魏嫔终究是失去了理智,她闯入桂花林后,直接冲背对着她们,身穿披风的女子冷喝道:
“贵妃娘娘,事到如今,还遮遮掩掩的作甚?!”
随着陆煜的到来,宫人举着灯笼,顿时将桂花林中照得灯火通明。
陆煜一眼就认出在场的另一个人是谢长案,他不若曾经名动京城时得体,但只在站在那里,刻入骨中的世家风姿就已然胜过旁人三分。
陆煜眼眸沉了沉,他握紧手心,才逼迫自己朝另一个人看去,她背对着众人,穿胭脂红的披风,很眼熟,陆煜曾在顾晗宫中见过。
她似慌乱,稍垂着头,但身姿高度都和顾晗近乎一模一样。
饶是如此,陆煜仍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在魏嫔上手扯开女子身上的披风时,露出脸的女子惊呼回头,让众人都是一愣。
魏嫔怔在原地,刘安也瞪大了眼,惊吓之下不由得脱口:“玖思姑娘?!”
陆煜眉眼几不可察地放松,身后传来顾晗浅凉的声音:
“看来魏嫔对眼前见到的人很是失望。”


第151章
魏嫔倏然回头,灯火通明的桂花林中,顾晗被玖念扶着一步步走近。
谁都不知她是何时出现的。
魏嫔脸色一阵青白,眼前一幕足够让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她冲动,一听来人禀报,昭贵妃偷偷摸摸地出了颐和宫,就信以为真,立刻带着皇上前来。
是她太想要皇上看见昭贵妃落魄的一刻,才会上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当!
似有腥甜涌上喉间,魏嫔堪声道:
“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