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陆煜,她服身行礼,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
“皇上也在这里。”
陆煜心中顿时咯噔了一声。
他刚才发现和谢长案见面的女子不是顾晗,就放松下来,却是忘了,他和魏嫔同时出现在这里,根本不好向顾晗解释。
果不其然,陆煜看见顾晗眼中似闪过一抹受伤,她轻垂下眼睑:“皇上是和魏嫔一同来看臣妾笑话的吗?”
陆煜立即矢口否认:
“朕没有!”
魏嫔不想看见皇上对顾晗心虚的模样,闭了闭眼,眼不见为净。
桂花林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这里就围上了一群妃嫔,周修容离得不远,她一来见眼前场景,就睁大了眼眸:
“发生什么了?”
有妃嫔服身行礼,但顾晗和陆煜都没心情搭理她们。
顾晗朝玖念看了眼,玖念立刻呈了一张字条给皇上,刘安刚要上前,陆煜就亲自接过了字条,待看清上面的字,陆煜就皱了皱眉头。
顾晗冷然的声音同时响起:
“今日玖思去御膳房回宫,就从身上发现了这张字条,约臣妾亥时在桂花林见面。”
“臣妾不明所以,但联想前几日宫中的流言,便觉得是有人故意设陷阱要陷害臣妾,臣妾不敢以身涉险,就让玖思代臣妾跑了这一趟,果然,就让臣妾等到了凶手。”
顾晗寥寥几句,就说明了背后人的用心险恶,这世道毁掉一个女子最狠的办法,就是从名节入手,一旦今日顾晗真的名声有污,被皇上厌了都是轻的。
众人望向那张字条的神色各异,最终有色眼神都落在魏嫔身上。
周修容震惊于顾晗的胆大,顾不得尊卑,瞪了她一眼:
“摆明了是圈套,你还往里跳?!”
顾晗不说话,她若不来,如何能揪出魏嫔,周修容很快反应过来这一点,不由得厌恶地看向魏嫔。
同为女子,用这种手段来陷害顾晗,真是不堪。
陆煜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谢长案,沉声问:
“那你呢,为何这时到桂花林来?”
一直安静的谢长案从袖子中拿出被他叠好收起的字条,呈给了刘安,他努力抑制但仍掩不住话中的虚弱:
“奴才也是收到一张字条,约奴才亥时前往桂花林。”
听到这里,很多人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魏嫔讽笑一声:
“一张来历不明的字条,就能让你在这时跑一趟?”
谢长案沉默了下来,遂后就是一阵呛咳,他身子不断颤抖,手背的青筋凸起,不难看出他痼疾已久。
陆煜盯着谢长案呈上来的那张字条看了很久,顾晗进宫快三年,陆煜对她的字迹也很是眼熟,只消看了一眼,陆煜就看出这是顾晗的字迹。
妃嫔中有人泛起嘀咕,顾晗也拧了拧细眉,半晌,她看向谢长案的眼神有些晦暗,她低声说:
“皇上在这里,你实话实说就是。”
很久,谢长案才道:“奴才曾和贵妃相识,认得贵妃娘娘的字迹。”
顾晗眸中闪过茫然,下一刻,她忽地上前抽出陆煜手中的字条,待看清了上面的字迹,脸色一阵青白,她又将另一张字条抽出来,让谢长案辨认:
“这是不是你的字?”
谢长案接过,借着灯笼辨认,很快点头。
剩下的无需再多言,众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娆修容听得一头雾水,旁边人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她眼中才闪过一丝恍然。
魏嫔被顾晗的举动和反应恶心得够呛。
她只觉得顾晗在演,顾晗若不知道那是谁传的字条,怎么可能会冒险?
这二人都因对方的字迹而甘愿以身涉险,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猫腻!偏生这一群人和皇上就跟眼瞎了一样,被顾晗耍得团团转!
魏嫔就听顾晗对皇上说:“臣妾没有传过任何字条给旁人。”
不等皇上说话,顾晗话锋就直接冲她而来:
“皇上今晚一直和魏嫔在一起,若本宫猜得没错,让皇上一同来桂花林也是魏嫔的要求,那本宫就不得不好奇了,魏嫔是如何知道本宫今日会出现在桂花林的?”
事到如今,其实众人都知道,这是魏嫔给顾晗设下的陷阱。
魏嫔顶着皇上的视线,直接承认:
“是嫔妾让人给贵妃传的字条。”
顾晗有一刹间被噎住,屡次如此,魏嫔都承认得十分痛快,让旁人看得目瞪口呆。
魏嫔撞进陆煜看不清神情的眼底,她甚至有些平静地一字一句道:
“嫔妾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备受他宠爱的贵妃娘娘只要其他男子的一张字条就肯深夜赴约。”
可惜顾晗过于谨慎,哪怕真的收到了字条,也没有选择亲自赴约。
依皇上对顾晗的心思,在没有亲眼看见顾晗和谢长案私下会面的前提下,她和顾晗之间,皇上自然会更信任顾晗的说辞。
顾晗只觉得头疼:
“本宫明知有人算计,难道还要当作无事发生?”
魏嫔闭上了眼,不回答顾晗的话,棋差一招,她认了就是。
但顾晗仍旧不解:“你为何认定了本宫和谢长案有意?”
顾晗不能说魏嫔的计谋浅显,若她真的和谢长案有什么,这种时候谢长案给她传来纸条,她未必不会慌乱地前来赴约。
魏嫔冷冷地看向顾晗:
“难道贵妃和他之间当真清清白白?”
顾晗简直无语:
“不可理喻!”
就在这时,陆煜看向魏嫔,平静道:“你想让朕看的,就是这一幕?”
魏嫔堪堪哑声。
她拿出了茯苓交给她的那张纸条,被水浸泡得褶皱,似乎是被人精心保管下,才得以保存下来,上面的字迹早就被泡得含糊。
顾晗看见这眼熟的一幕,又听魏嫔提起皇后,心道果然。
当时刘秀女被打捞起来,却不见纸条踪迹,原来是被皇后被收了起来,可惜,皇后没有等到用上这张纸条的时候。
纸条被呈到陆煜手中,那是一首表明心迹的情诗,而且是顾晗的笔迹,只稍显稚嫩而已。
陆煜眼神稍暗,他捏着纸条的力道紧了紧。
“嫔妾便是见了此物,才对贵妃和谢长案有私情一事深信不疑。”
顾晗捏紧了手帕,其实她现在不担心这张纸条。
下一刻,魏嫔就如她所想,朝她看来,讥讽一笑道:
“若贵妃娘娘当真没有半分心虚,当年又何必将刘秀女推入井中?”
话音甫落,众人哗然。
其中袁才人的反应最甚,当初她就是因为刘秀女不慎落井一事,才会被贬位才人。
袁才人看向站在皇上跟前的昭贵妃,再看了眼狼狈跪着的魏嫔,她眼神变了变,最终堪堪垂下头,什么都没说。
顾晗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件事:
“可笑,刘秀女是不慎落水,与本宫何干?”
魏嫔不和她争辩,直接道:“这张纸条,是当初皇后在刘秀女尸体上发现的。”
但皇后不知这张纸条究竟是何人的,才一直隐忍不发,等她知道了上面乃是顾晗字迹时,当时的皇后已经被禁足在宫中,来不及做什么了,所以才将纸条交给了茯苓。
顾晗看了陆煜,他垂眸看着纸条,神情不明,顾晗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她不耐冷声:
“所谓私情,本就是莫须有的事,魏嫔因此认为本宫害了刘秀女的性命,是在说笑吗?”


第152章
当年刘秀女一事被定义为不慎落水,如今过去了近三年时间,早就寻不到证据,当时顾晗都未曾露过任何马脚,遑论如今。
顾晗冷着一张脸,除了能叫旁人知道她心情不好外,察觉不到她半分情绪。
陆煜几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不待旁人察觉,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魏嫔没有看向顾晗,她知道她拿不出证据,她只是在赌,赌皇上的疑心,赌皇上不可能一如既往地相信顾晗。
但她失望了。
陆煜将手中的纸条随意交给刘安,摇了摇头:
“你既然能模仿二人笔迹给她们送信,再多写一张纸条也不足为奇。”
魏嫔错愕地看向陆煜。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怎么能听出皇上这么荒谬的话?
皇上不信也就罢了,他甚至将这首情诗也推到她身上,只一刹间,魏嫔就反应过来皇上要做什么。
纸条上的情诗的确是顾晗的笔迹,不论她如何解释,总有些人会怀疑顾晗。
皇上若不想让顾晗牵扯进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这首情诗从一开始就和顾晗没有关系!
魏嫔身子轻晃,她堪堪撑住地面,才叫自己不会狼狈地倒在地上,但她仍不敢置信地看向陆煜,同是他的妃嫔,他怎么能够偏心至此?!
顾晗也不由得朝陆煜看了眼。
她一直不承认刘秀女一事,也有想过将这张纸条直接推给魏嫔,但未等她开口,皇上就亲自说出了这番话。
这些说辞,由她说来许是狡辩,但由皇上说来,就多了几分可信,后宫众人也都听得进去。
顾晗稍稍攥紧了些手帕,她飞快地垂了下眼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周修容也是个偏心的,相较而言,她自是相信顾晗的,听了魏嫔和皇上的话后,她直接道:
“魏嫔所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莫是忘了,当年刘秀女身亡时,贵妃娘娘还未入宫,她有什么能耐害了刘秀女性命,还能脱身得一干二净?!”
“再说了,皇后生前几番谋害贵妃,若她真的拿到了贵妃和谢长案私情的证据,岂会一直隐忍不发?”
“皇后生前和魏嫔向来不对付,甚至皇后难产都有魏嫔的原因,皇后凭什么会选择帮你害贵妃?魏嫔莫不是以为皇后不在,就可以肆意攀扯皇后了不成?!”
她一张利嘴叭叭叭地说了很多,将今日一事全打成魏嫔自导自演,偏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
众人从她话中回神,暗自点头,若顾晗选秀时能都不着痕迹地害了旁人性命,这岂不是显得她们都很无能?
一众妃嫔不觉得顾晗有这个能耐,她那时不过刚及笄,亲手杀了人后,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不露出任何马脚?
当年顾晗的清白甚至有容氏作证。
只是如今皇后和容氏都不在人世,才叫魏嫔敢从刘秀女一事入手陷害贵妃。
魏嫔百口莫辩。
顾晗只作冷脸不言,魏嫔见状,心中悔恨,她不该多此一举让顾晗和谢长案见面,直接将那首情诗呈给皇上就是。
是她贪心不足,觉得一首情诗很难给顾晗定罪,大费周折地想让皇上亲眼撞见贵妃和谢长案私会。
才会让顾晗钻了笔迹的空子。
如今皇上不信她,顾晗安然无事,倒是她落得了一身罪名。
魏嫔闭了闭眼,心死如灰。
她看得分明,顾晗对皇上哪怕有真心,也不过寥寥几分,也就皇上被她迷惑,才觉得顾晗一心皆是他。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皇上给她定罪,冷冰冰地说出赐死二字。
魏嫔转头去看,想看顾晗有多得意,可对上顾晗眼神的那刹间,她有片刻的愣神。
顾晗对魏嫔自是恨的,魏嫔想让皇上以为她和谢长案有私情,这是想要她的命!
可同样的,顾晗对魏嫔的做法也格外不理解。
陈嫔心悦皇上,顾晗尚能理解几分,芳龄时进府,得了皇上看重和爱护,她生得一个好家世,没有受过什么凄苦,一门子心思落在皇上身上,也容易理解。
但魏嫔不同,她家世不好,入府时就一直遭人迫害,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扶摇而上,她竟然还将一颗真心白白送上?
顾晗刚进宫时,就知道魏嫔聪明,她做出这些事情时,必然早已想到了事情败露后的结果,可她仍是要做,她无子嗣,只有恩宠,这些所作所为对她根本没有好处!
明知一切来之不易,还如此轻贱,这才是顾晗对魏嫔最费解的地方。
顾晗知道人和人不同,但在她看来,也正因此,一向凄苦的人才越该把握机会。
若顾晗是魏嫔,她只会牢牢把握淑妃的位置和皇上的信任,哪怕最终落得无用,在没有原因的情况下,皇上也不可能对她贬位,根本就不会奢求皇上的那点情谊。
活得都不自在,还谈什么情情爱爱?
这件事很快落幕,陆煜看向了谢长案,眼神沉冷,经过今日一事,他不可能再留谢长案在宫中。
尤其在明知那首情诗出自顾晗之手时。
所以,他问: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顾晗不明所以地看向陆煜,今日一事不都结束了吗?
她和谢长案既是清白,皇上又为何多此一问?
倒是谢长案,对皇上的心思颇为了解,他以头抢地,清隽敛声道:
“奴才但听皇上吩咐。”
陆煜现在眼中看不见谢长案一分风姿,甚至他越出众,陆煜越觉得不舒坦,些许刺眼,他冷冷清清道:
“当年谢家满门抄斩,你进宫非你所愿,朕不会再要你的性命,但从今日起,你出宫去吧。”
顾晗惊愕:“皇上?!”
谢长案如今无根之人,出了宫,他又能去何处?
他在宫中,有程公公和她照料,反而能衣食无忧。
但无人听她说话,谢长案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他朝皇上的方向磕头,虚声谢恩:
“奴才领旨。”
见他识趣,陆煜心中那口闷气终于散了几分,他觑了眼好似要说什么的女子,沉声道:
“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顾晗看了眼谢长案,又看向他,根本不懂事情为何这般发展,但见皇上要走,她惊得嗔圆眼眸,拎着裙摆一步三回头地跟上。
陆煜走得很慢,在她跟上来后,才不着痕迹地提快了脚步。
离得远了,谢长案还能听见她隐隐约约的声音:
“……皇上为什么要让他出宫……”
她似乎还絮絮叨叨地问了些什么,全是关于他,但是皇上一言不发,只带着她离开了桂花林。
谢长案眼睫轻颤,有人无声地林中进来扶起他,他咳嗽了几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唇边抿出一抹笑:
“公公来了。”
程公公没好气:“若非皇上信任贵妃娘娘,你以为你今日能够讨得了好?”
谢长案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是信任,而是欢喜,所以强行忽略了那些疑点。
谢长案看着那一条长长的红色甬道,他想,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黑暗中,谢长案和程公公趁着夜色扶着墙壁走在甬道中。
谢长案轻声道:“公公,长案要走了。”
程公公沉默了很久,他只问一句:
“离开宫后,去哪里?”
谢长案如今的身子早就灯枯油尽,所以,程公公没有问他日后的打算。
“当年荣阳侯府替我父兄处理了后事,我要去祭拜一番。”
那清隽的声音顿了顿,才缓缓道:
“然后去见一个人。”
“长案已经晚了太久,不能再让她继续等了。”


第153章
顾晗追着陆煜回了颐和宫,即使陆煜什么都没说,但顾晗还是察觉到陆煜心情不甚好。
但陆煜没有回御前,也让顾晗知道,事情还没有太糟糕。
夜渐深了,一番洗漱后,顾晗和陆煜躺在床榻上,就在顾晗将要睡着时,忽地听见陆煜问她:
“那首情诗是怎么回事?”
顾晗困得含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下,才骤然清醒。
殿内没有点烛灯,只有奄奄一息的月色照进来,顾晗凭借这抹光亮去看陆煜,她看得不真切,短短片刻时间,顾晗想了很多。
她想过,直接就将那首情诗推到魏嫔身上。
但很快,顾晗就否认了这个念头,她选择实话实说:
“当年谢老夫人寿辰,长姐因手受伤,才由臣妾代为持笔,臣妾本早就将这件事忘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张纸条会落在了魏嫔手中。”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顾晗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刘秀女,她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刘秀女是被她推入水中。
哪怕当时她的确是不慎推搡间才有的结果,可那件事至今过去了近三年,若叫旁人知道真相,只会道她心思狠毒。
有害无利的事,顾晗不愿去做。
但关于那首情诗,顾晗说的都是实话,她仰头看向陆煜,不知他会不会信她。
夜深时颐和宫很安静,半晌,顾晗察觉身边伸来一条手臂,牢牢地禁锢在她腰间,顾晗一颗心松了下来,陆煜不虞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
“日后不论是谁,都不许替人代笔。”
顾晗在黑暗中撇唇,嗡嗡道:“臣妾可是再也不敢了。”
顾晗被陆煜扰得半分困意没有,她情绪有些莫名:
“皇上既然知道那纸条是臣妾的字迹,当时为何要说那样的一番话?”
陆煜手臂横压在她身上,搂着她的力道紧了些,但是没有回答她。
顾晗换了个问题:
“皇上口口声声说信臣妾,今日还是和魏嫔一同出现在了桂花林,臣妾执掌后宫,却不知皇上何时去了翊安宫,皇上倒是将臣妾瞒得紧。”
顾晗看不清陆煜神情,但听见黑暗中传来了轻啧一声。
陆煜不说话。
顾晗轻呵一声,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陆煜没有生气,他只是将女子重新揽回了怀中,顾晗听见他的低声:
“我没有怀疑过你。”
顾晗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眸,她轻抿了抿唇,对陆煜的话保持一丝狐疑。
陆煜说的是实话。
他只是在查到翊安宫时,就明白魏嫔手中一定握着顾晗的把柄,所以,他才会亲自去见魏嫔一面。
在顾晗和其余人中,他一直都是选择相信顾晗的。
但这些话,陆煜没有和顾晗说,他也说不出口。
*****
顾晗翌日才知道,谢长案一大早就出了宫,无人相送。
顾晗咬了咬唇瓣,让玖念给府中传了消息,她知道娘亲是个嘴硬心软的,平日中再如何口头怨恨谢家牵连了侯府,但对于谢长案,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顾晗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觑向眼前掉着冷汗的宫人,挑眉道:
“皇上不是让你去翊安宫了吗?”
小文子擦了擦冷汗,苦涩道:“魏嫔想要见皇上一面,奴才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来问娘娘一声。”
顾晗觉得好笑:
“你拿不定主意,不去找你师父,找本宫作甚?”
小文子只是讪笑,魏嫔昨日被赐死,他奉旨送去白绫,可是魏嫔却说在临死前要见皇上一面。
魏嫔曾经宠冠后宫,小文子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见她,但若他直接将消息禀到皇上跟前,小文子又担心会得罪了贵妃娘娘。
所以,小文子才会跑这一趟。
顾晗很快反应过来小文子的想法,不得不说,她对小文子的敬重很受用,她稍稍颔首,道:
“她要见的是皇上,你问皇上去,本宫可做不了主。”
小文子听懂贵妃允许他将消息禀上去了,立刻躬身谢恩,忙忙退下。
等他离开后,玖念万分不解:
“娘娘为何要同意让魏嫔见皇上?”
顾晗扯唇轻呵了一声:“你瞧小文子平时对后宫妃嫔态度如何?”
身为御前的奴才,小文子待后宫妃嫔向来不卑不亢的,如今一个将死妃嫔的要求,小文子都觉得左右为难。
可见,小文子是觉得皇上会见魏嫔一面的。
那顾晗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总归皇上圣旨已下,魏嫔是活不过今日了,省得日后皇上想起曾经魏嫔的好,还对她生了埋怨。
人心难测,在这些方面,顾晗可半分不敢疏忽。
总有那么些人,在失去后,才开始惦记旧情。
顾晗很快就得到御前的消息,皇上同意了见魏嫔一面。
消息传来,颐和宫的宫人伺候时都下意识轻手轻脚起来,顾晗觑着这一个个谨慎的态度,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顾晗也不由得好奇,这最后一面,魏嫔会对皇上说些什么?
还会不死心地诋毁于她吗?
许是近来顾晗被陆煜娇惯得厉害,起了好奇,她顿时就有些坐不住,只见她腾得一下站起来,玖念一脸茫然:
“娘娘要做什么去?”
顾晗冲她颔首:“我们也去翊安宫看看。”
玖念等人错愕,但无奈,只能赶紧准备仪仗,片刻后,一行人朝翊安宫而去。
翊安宫中。
陆煜没有让魏嫔久等,得了消息后,陆煜就赶了过来。
前后不过一夜,翊安宫就好似萧瑟了很多,殿中很多布置摆件都被撤了下去,中省殿的动作从未有过这么快,魏嫔同样坐在梳妆台前。
不过和昨日不同,她没有了那身华贵精致的宫装,头顶也少了很多琳琅的首饰,她披散着青丝,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裙,让陆煜有一瞬间以为看见当年刚入府时的她。
魏嫔刚入府时,除了一张脸,几乎什么都没有。
陆煜忙于政事,很少进后院,也对她没有什么关注,第一次见她时,她就穿着一身素色藕裙,站在角落中行礼,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陆煜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有意藏着容貌。
无他,那样的容貌太过盛,落在王府的后院中,也变成了扎眼。
后来陆煜有意将她立起来,对她渐渐多了宠爱,她身上的衣裙才开始多了其他鲜艳的颜色,越发衬她的这张脸。
陆煜有些恍然,但回神,也只是风过无痕。
从一开始,他对魏嫔就是别有居心,论感情纯粹,甚至还比不得皇后。
魏嫔跪在地上,她仰头看向陆煜,温声道:
“皇上来了。”
陆煜不咸不淡地“恩”了声,他寻了个位置坐下,就好似魏嫔根本不曾被他盛宠过,他看向魏嫔的眼神平静得有些漠然:
“你要见朕,是要说什么?”
魏嫔说:“嫔妾以为皇上不会见嫔妾了。”
陆煜有些疲倦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其实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他恹恹地耷拉下眼皮。
他会来这一趟,只是因为在小文子询问他的时候,陆煜忽然意识到,曾经陪着他的那些老人如今都不在了。
许是唏嘘,也许是感概,所以陆煜才会来见魏嫔。
似瞧出了他的不耐,魏嫔敛声,她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嫔妾不懂,为何贵妃可以,但嫔妾不行?”
陆煜厌烦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要起身走了,但魏嫔的下一句话又让他顿住,她脸颊上滚落了泪珠:
“嫔妾陪了皇上八年,嫔妾永远都是最懂您心意的那个,嫔妾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以往的数年,她就好似皇上手中的一柄刀,皇上指哪儿,她就打哪儿,从未令皇上失望过。
这世间,有谁比她和皇上更相配?
陆煜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最终,陆煜还是摇了摇头:
“朕也不知。”
就在魏嫔以为事有转机,皇上许是会回心转意时,陆煜的话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奢望:
“但是你和她同时跪在那里,朕就是觉得她委屈。”
说完这句话,陆煜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在宫门合上的那一刹间,跪在地上的女子泣不成声。
陆煜出来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刚欲说话,忽地他察觉到不对劲,眯眸朝刘安看去:
“刚才谁来过了?”
魏嫔犯了错,她住的偏殿无人打扫,地上落了层细细的灰尘,而贴着殿内的那一块灰尘明显和一旁的不同,就好似有人踩上去过。
刘安悻悻地躬身。
陆煜立即反应过来,他快步追出去,果然在殿门口看见那个心虚地准备爬上仪仗的人。


第154章
顾晗赶在陆煜出来前离开,并不是她害怕被陆煜发现她偷听,而是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陆煜。
听见了殿内有人出来的动静,她下意识地就是悄声离开。
身后传来悠悠一声:
“贵妃。”
顾晗身子僵直,她没有回头,只吩咐小方子赶紧抬杖,小方子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了,但娘娘催促间,他眼一闭,竟真的让人抬杖走了。
刘安目瞪口呆。
陆煜眉梢轻挑,险些被顾晗气笑了。
刘安回神,忙忙问:“皇上,我们可要去颐和宫?”
小文子等御前的宫人已经抬了銮仗等候在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