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叶小秋,整个屋子,除了方龄和张川,都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没搞错吧?”周时好双眉紧皱道。
“应该就是他,当年迈克·陈的老婆,也就是陈学满的女儿陈洁……”方龄接下话,先将迈克·陈与陈家的渊源原原本本讲述一遍,然后又说道,“陈洁当年同样患有肺癌,和郑文惠的母亲住在同一个病区,因此郑文惠和迈克·陈有很多接触的就会,并且有人看到过,迈克·陈曾多次用自己的黑色轿车载过郑文惠。”
“还有呢?”骆辛终于打破沉默道,目前提到的信息显然说服不了他。
“最近我们关注到迈克·陈多次出入‘明光希望星星之家’,并且与管事的周姐接触频繁,于是我们找到周姐问话,才知道一直以来这所学校最大的慈善捐资方原来是天尚集团,甚至学校租用的场地都是陈家的产业,而迈克·陈就是负责集团与学校对接的人。”张川回应骆辛道,“那个周姐说,因为崔教授被车撞成植物人,学校恐怕无法再继续办下去,所以近段时间她一直找迈克·陈商议,如何处理学校后续的事情。”
方龄接着介绍道:“至于陈家与崔教授之间的渊源,则始于陈学满的女儿陈洁。早年间那场车祸之后,陈洁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看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没用,最终是崔教授接手把她治疗好了。那段时间,迈克·陈始终陪伴在陈洁身边,因此与崔教授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可你们说的这些跟骆辛的妈妈又有什么关联?”叶小秋觉得方龄越扯越远,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跟她没关系,但跟骆辛有关系。”方龄抬眼看了眼骆辛,解释道,“据周姐说,骆辛之所以有幸能够接受崔教授的心理治疗,其实跟宁雪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迈克·陈极力拜托和请求崔教授帮忙。”
“他……他为什么要帮我?”骆辛惊讶道。
“我们……我们分析是这样的……”方龄迟疑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选择直言不讳道,“当年你母亲失踪后,迈克·陈深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四处打探你母亲的消息,当然其中应该也有你母亲怀了他的孩子的缘故,也就是说,你母亲当时并没有告诉他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孩子已经被打掉了。总之,迈克·陈对你母亲用情极深,他爱你母亲,当然也爱她的孩子,尤其是在找不到你母亲的状况下,便把这种爱放到你身上,就是所谓爱屋及乌吧。”
方龄话音落下,病房里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骆辛,方龄这套说辞,在场的很多人都难以接受,更别提骆辛了。周时好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讪讪道:“那什么,这会不会有些想当然了?”
“不会,分析得入情入理。”骆辛出人意料地赞同道,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刺激,还是受到某种启发,他标志性的“钢琴手”动作再度出现,“这样看,迈克·陈并没有杀死我妈妈。”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方龄附和道,紧跟着话锋一转,“并且,我们怀疑迈克·陈才是杀死你父亲的真凶。是这样的,我们走访第一监狱时,关于你父亲的案子,发现了新的疑点……”
听完方龄讲述“骆浩东案”出现变故的经过,病房里的众人错愕不已,视线又都聚焦到骆辛身上。骆辛怔了怔,手指弹动的频率更快了,沉默半晌道:“这就解释得通了。先前媒体曝光了我妈妈的尸骨在海边山崖下被发现的消息,让迈克·陈自认为坐实了他当年的怀疑,在他的意识里,他认为是我爸爸杀死了他的爱人和孩子,所以他要报复我爸爸的孩子,也就是我。他不仅要杀死我,还要在精神上折磨我,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都是他伤害的对象。”
“难道撞伤崔教授和我的人,也是这个迈克·陈?”周时好听懂了骆辛推理出来的逻辑,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个迈克·陈到底是什么人?”许久没插上话的郑翔,接连问道,“怎么会这么凶狠?”
“我们摸了下他的底细,这家伙绝对有问题。”张川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卷宗夹,从里面抽出一张A4大小的纸张,递给周时好,跟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复印的他的户籍记录,上面显示他原本叫王双强,在2000年被陈家招为上门女婿后,便把户口迁入陈家,但是我们查了他登记的原籍地,发现原籍地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信息,也就是说,他当时迁户口时所使用的户口簿和身份证都是伪造的。”
“这怎么可能,派出所怎么会这么大意?”叶小秋撇嘴吐槽道。
“2000年,身份证和户籍系统都还没有联网,而且陈家当时在金海市的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名声在外,谁能想到陈家女婿的户籍记录是假的?所以经办民警肯定不会去深入调查他的原籍地信息。”周时好打量着复印纸,替张川解释道。
“据天尚集团的老员工说,迈克·陈原先是跟他妹妹一起生活的,但户籍记录上没有显示,也没有外人真正见过他妹妹,说是只有陈家人见过她。”张川接话说,“本来我们想找陈学满了解来着,但是他因为陈卓的事心脏病复发住院,至今还不能见人。”
“那也就是说,这个迈克·陈既不姓陈,也不是真的王双强,那他会是谁呢?”骆辛凝着神说。
“是啊,我们来就是想把线索跟大家分享下,然后讨论讨论下一步怎么做最稳妥。”方龄道。
“不用讨论了,正式传唤,直接交锋。”周时好果断地说,“先拿户籍说事,趁着有些证据他可能还没来得及销毁,申请对他的住所进行搜索,同时采集他的DNA入库比对,这小子先前肯定犯过事。”周时好说着话,翻身下床,嘴里嚷嚷着说:“你们先出去,我换下衣服,回队里召集人马开会,具体研究下行动细节。”
“你这身体能行吗?”方龄拦着他说,“医院不会让你走的,你好好休息,只管发号施令,具体我来带人执行。”
“管他呢,就这么定了。”周时好不由分说道,“不单单是这个迈克·陈的案子,还有‘陈卓绑架案’,还有冯佳佳的案子,都火烧眉毛等着我呢。再说马局和赵局那边,这回也是动真格的了,搞不好真把我身上这身警服扒了,你说这院我住得起吗?”
方龄见周时好执意要出院,便也只能由着他。而这之后,出了个有意思的小插曲,在他们这些人离开医院没多久,林悦便提着大包小卷的行李赶到。里面除了装着一些吃的,还有她自己换洗的衣服,她是准备好了要来陪床,直到周时好康复为止。没承想扑了空,一打听是方龄把周时好接走了,这把她气得够呛。
第二十七章 凶相毕露
尽管周时好的决断已经足够雷厉风行了,但还是迟了一步,迈克·陈突然间失联了。加之他的护照、私人物品、保险箱中的现金等也一同消失,说明他可能预感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所以仓皇出逃了。
迈克·陈在天尚集团总部有一个办公室,但是他很少去,大多时候都在天尚温泉山庄的办公室里办公,平时经常去陈家别墅吃饭,陈家别墅也有他的房间,但他在市中心一高档公寓里另有一套三居室的住所。几个他日常落脚的地方,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彻底搜查过,并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从一些日常用品中采集到了他的DNA,目前已经置入数据库中进行比对。同时,对迈克·陈的全城通缉行动,也全面展开。
入夜,金海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特护病房中。
崔教授沉睡在病床上,鼻腔插着一支长长的鼻饲管,胸脯均匀地起伏着,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的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下来,开始进入正常的“植物生存”状态。骆辛默默坐在病床前,凝视着崔教授苍白的面容,神色黯然而又沉重。
短短几天时间,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接连被揭露出来,每一个都与骆辛的隐私有关,每一个都直插他的内心,挑动着他内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虽然他表面上依然泰然自若,但内心的焦灼和彷徨实则已达到顶点,他很想找人倾诉,然而这个全世界最懂他的老人,竟如十年前的自己一样,昏睡于病床上,不知何年何月才是终点。
骆辛口中念念有词,崔教授可能听不到,但不耽误他倾诉,说了心里会舒服些,而且对植物人也能起到一种唤醒作用。这并不是想当然的说法,骆辛自己亲身经历过,实质上当年在他奇迹般苏醒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病房里的人说的话他都能听见,这也是激励他最终能够睁开双眼的动力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从脚步声骆辛就能听出是周姐来了。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去了,便起身和周姐道别。周姐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路上小心,还说让他没事多过来和崔教授说说话。
出了病房的门,路过护士站,值班护士冲他礼貌笑笑,骆辛不自觉地点头回应,显然跟崔教授的一番独白,好像对他的心理真的起到一种按摩效应,不然以他一贯的性格,根本不会搭理小护士。
一路步履轻松地走到电梯口,骆辛按开电梯门,走进电梯。一瞬间,一个戴着长舌帽的高大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闪身紧随他走进电梯。骆辛没太在意,抬手想按下一楼的数字键,蓦然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上天台”,紧跟着感觉到一把利器抵在自己的腰间,立马意识到自己被挟持了。
医院大楼共有九层,电梯坐到九层,还要走一段安全通道才能上到天台。天台之上,漫天星光,把四周照得宛如白昼。骆辛想回头辨清身后匪徒,不料脸上却狠狠挨了一记重拳,随即踉跄倒地,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便被胶带捆住手脚。
骆辛想要挣扎,但无济于事,眼见他已毫无反击能力,匪徒蹲下身子,凑到他的眼前,将帽檐向上推了推,接着摘下罩在脸上的黑色口罩,露出“庐山真面目”。“是你,迈克·陈!”骆辛用力晃着脑袋,极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你道别。”迈克·陈一脸狞笑,语气阴沉,“下去给你妈妈带个话,说我很想她。还有你爸爸,告诉他我和他扯平了,他杀了我的孩子,我也杀了他的孩子。”
“果然是你!你是我妈妈的情人,你还杀了我爸爸,对吗?”骆辛接连诘问道,“还有,你为了报复我,还想要杀死崔教授和周队,对吗?”
“No,No,No……”迈克·陈晃晃手指,一脸轻蔑道,“远远不止呢,还有冯佳佳,我不杀她,你怎么会知道你爸爸干了多少蠢事?你爸爸当年办错案子,开枪射死一个无辜的人,我就是要让你亲自把这个案子破了,亲自去羞辱你自己的爸爸,这种感觉怎么样?呵呵,哦,对了,也不全是因为这一点,冯佳佳那个臭婊子,竟然趁着陈卓远走加拿大之后,跟我索要一笔封口费,所以杀了她,一举两得喽。那天,我还往那外卖衣服里塞了好多泡沫,让我看起来很臃肿,呵呵,你说我是不是个天才?”
“所以,你是梁丰?”骆辛努力睁大眼睛,打量着迈克·陈的面庞,“盛阳市1994年的那起案子也是你做的?”
“当然,那臭婊子那么坑害春燕,我怎么可能饶了她?”迈克·陈耸耸肩膀,颇为自得道,“我知道你去了我的老家,我跟照片上是不是截然不同了?我杀了那些狗东西,替春燕报了仇,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不是梁丰了。我离开盛阳,来到金海,拼命让自己瘦下来,还开了眼角,割了双眼皮,把鼻梁和下巴都垫高了,你知道在那个年代,这些有多危险吗?不过幸运的是,我成功脱胎换骨了。”
“哼。”骆辛轻蔑笑笑,怔了下,又追问道,“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刘万江不是连环杀手的?”
“是他儿子刘明对不对?因为我追到了他的老家,把他也杀了。呵呵,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迈克·陈嗤笑道,“当然,我不在乎他们父子俩到底谁是凶手,反正害了我的春燕,他们一家子都得死。”迈克·陈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道:“他妈的,腿都蹲麻了,行了,你准备上路吧,也算给我在金海的这段人生经历做个了结。过了今晚,我又要展开新的人生了……”
“啊——”迈克·陈说着话,整个人突然僵住,他猛然用手护住后背,缓缓向后转身……是周姐,她手持一把利器,先是冲着迈克·陈的背部猛刺一下,待迈克·陈转过身来,又接连冲着他的胸口连刺两下……
迈克·陈缓缓倒地,双手捂着胸口,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刘湘,你……你做什么?你……你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个万恶的家中解救出来的?谁把你……把你带到金海来的?谁……谁让崔教授治好了你的失语症?我……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真的应该把你们一家子全都杀了……”
“刘湘?周姐,你竟然就是刘湘?”原本卷宗中存证照片上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竟然蜕变成眼前200来斤重的庞然大物,如果梁丰不说,骆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周姐就是刘湘。
“哼哈哈哈……”周姐,不,是刘湘,刘万江的女儿,刘明的妹妹,她蹲下身子,把手上的利器举到迈克·陈眼前,戏谑道,“好好看看,你这个蠢货,这才是杀死你未婚妻的那把修鞋锥。呵呵,我说是哥哥杀的人,不过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而已。”
“你才是真正的连环杀手?”骆辛和迈克·陈几乎不约而同惊呼道。
“不然呢?你知道一个母亲天天指着自己的肚皮数落女儿是一种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我时常都恨不得扒开那条疤痕,钻回她肚子里。”刘湘说着话,冲迈克·陈胸口又是一锥,邪魅地笑道,“不要怪我,怪就怪你自己惹了一身骚,原本我不想再沾血了,想让警察帮忙除掉你,那样你可能还能多活一阵子,不过谁让你昨夜告诉我骆辛的父亲正是杀死我父亲的那个警察的?你知道的,我一定会亲手为我父亲报仇的,现在先送你上路,为我哥哥也报了仇,这个夜晚简直太美妙了。”刘湘笑着,转头看向骆辛,语气阴森道:“别着急,很快轮到你,我会让你死得……”
“当”的一声,言犹在口,刘湘猛地仆倒在地,手中的修鞋锥也脱手摔出去很远。情势突然反转,把骆辛看蒙了,只见叶小秋手里捧着一个大号灭火器,大义凛然地站在刘湘背后,那气势就跟董存瑞抱着炸药包似的,无比英勇。不过这一下子,确实力道很足,刘湘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显然被她砸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