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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王寿南:《武则天传》,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2013年。
⑤韩国磐先生则称之为“嬖臣”,含义与“内宠”多有相似。韩国磐:《隋唐五代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141页。
用。《旧唐书•张行成传》所附“二张”传,有如此记载:
圣历二年,置控鹤府官员,以易之为控鹤监内供奉,余官如故。久视元年,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又以易之为奉宸令,引辞人阎朝隐、薛稷、员半千并为奉宸供奉。……天后令选美少年为左右奉宸供奉,右补阙朱敬则谏曰:“臣闻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嗜欲之情,愚智皆同,贤者能节之不使过度,则前圣格言也。陛下内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昌宗,固应足矣。近闻尚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须眉,左监门卫长史侯祥云阳道壮伟,过于薛怀义,专欲自进堪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愚职在谏诤,不敢不奏。”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①
朱敬则当着武则天的面,称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为“内宠”,武则天没有责怪,还表扬朱敬则是直言,又有赏赐,足见这个概念是武则天同意并接受的。既然连武则天都接受,我们今天的研究者,似乎更应当选择这个概念,努力避免非必要的主观干预②。
第二节 薛怀义
虽然史书把薛怀义与“二张”并称,都叫作“内宠”,但薛怀义与“二张”不同时。对此,上文所引朱敬则所谓“陛下内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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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旧唐书》卷七八《张行成传》,第2706—2707页。
②范文澜先生主编《中国通史简编》,也是使用“内宠”这个概念的。
有薛怀义、张易之、昌宗,固应足矣”的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当时已经是久视元年(700)之后,只有“二张”,已经没有薛怀义。另外,薛怀义与“二张”有所不同,故分别讨论。
薛怀义的原委,《旧唐书》有比较清晰的记载:
薛怀义者,京兆鄠县人,本姓冯,名小宝。以鬻台货为业,伟形神,有膂力,为市于洛阳,得幸于千金公主侍儿。公主知之,入宫言曰:“小宝有非常材用,可以近侍。”因得召见,恩遇日深。则天欲隐其迹,便于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又以怀义非士族,乃改姓薛,令与太平公主婿薛绍合族,令绍以季父事之。自是与洛阳大德僧法明、处一、惠俨、稜行、感德、感知、静轨、宣政等在内道场念诵。怀义出入乘厩马,中官侍从,诸武朝贵,匍匐礼谒,人间呼为薛师。
薛怀义是千金公主推荐给武则天的。在《薛怀义传》中,初始时间并不明确。冯小宝改名薛怀义,冒充士族和僧人,原来都是武则天指导下设置的掩护色,为的是“便于出入禁中”,方便与太后见面。既然千金公主、太平公主及其丈夫薛绍都参与了掩护的工作,证明有许多知情人。既然如此,也可以说武则天身边的人对于太后拥有一个情人是支持的,完全没有大惊小怪。至于参与掩护,是因为这是太后特殊政治身份的需要。
薛怀义出现在太后身边,应该是在垂拱元年(685)之前,因为垂拱元年(685),武则天首次为薛怀义建设专属寺院白马寺,而此前,他与大德僧法明等仅仅是在内道场中诵读佛经而已。《薛怀义传》记载此事为“垂拱初,说则天于故洛阳城西修故白马寺,怀义自护作,寺成,自为寺主”。时间并不明确,而《通鉴》则把此事记录在垂拱元年(685)之下:“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①垂拱元年,依照《通鉴》所引《则天实录》的记载②,当时的武则天是62岁,是唐高宗去世的第三年。
陈寅恪先生曾经讨论过此事,在引证朱敬则的言论之后,强调从制度和风俗上进行理解的必要性。“读史者须知武曌乃皇帝或女主,而非太后,既非太后而是皇帝,则皇帝应具备之礼制,武曌亦当备有之,区区易之、昌宗、怀义等男宠,较之唐代之皇帝后宫人数犹为寡少也。否则朱敬则何以能昌言无忌讳,而武曌又何以公加赏慰,不自愧耻耶?世人又有疑武曌年事已高,何必畜此辈者,乃以史为过甚,殊不知贺兰敏之亦且上烝其外祖母,亦即其祖母荣国夫人杨氏,计当时荣国之年龄必已五六十岁。荣国为武后之生母,以此例之,则武后所为何容置疑?且朱敬则疏中明言阳道壮伟是其碻证,此事颇涉猥亵,不宜多及,然世之通达古今风俗变迁者,自可捐弃其拘墟之见也”③。其实,从千金公主、太平公主在薛怀义事上的态度,已经足够证明当时的风俗问题。
从薛怀义与太后关系的后续发展来看,地下情人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薛怀义最初的工作范围,不出僧人的应有作为,如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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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二〇三,第6436页。
② 《资治通鉴》卷二〇八,第6596页。所引吴兢:《则天实录》,见今本《资治通鉴》卷一九五,贞观十一年(637),第6135页。
③ 陈寅恪:《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原载《历史研究》1954年第1期。收入作者《金明馆丛稿初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二版,第266—295页。
领一群僧人为《大云经》作注,为武则天的合法统治制造舆论。奉命建设明堂,也事关武则天的意识形态。明堂、天堂建成,《薛怀义传》记载“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封梁国公。永昌中,突厥默啜犯边,以怀义为清平道大总管,率军击之,至单于台,刻石纪功而还。加辅国大将军,进右卫大将军,改封鄂国公、柱国,赐帛二千段”。永昌只有一年,即公元689年,是武则天称帝的前一年。薛怀义已经在正式的官场序列中高速前进,皆可以看作是掌权太后对他的奖赏,当然主要不是为国立功,主要还是为太后立下了功勋。
正因为薛怀义与太后的关系是私下的秘密关系,了解情况的人对薛怀义尊敬有加,“中官侍从,诸武朝贵,匍匐礼谒,人间呼为薛师”。如本传所言就,他甚至:“颇恃恩狂蹶,其下犯法,人不敢言。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劾之,怀义遇勖于途,令从者殴之,几死。”但是,因为没有合法公认的地位,朝廷大臣可以故作不知而严厉对待。《通鉴》记载: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颊数十。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营造。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表寝不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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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垂拱二年,第6441页。
垂拱二年(686),薛怀义与太后关系处于上升期,太后虽然呵护薛怀义,但因为是私下秘密关系,无法跟宰相和朝官明说,面对苏良嗣这样的行为,太后只能让薛怀义躲避。对于王求礼的建议,太后更没有办法回应,只能不予回应。
太后的地下情人没有正式官方身份,这是薛怀义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重要原因,而自从让薛怀义督办明堂建设,尤其是成功之后获得了官爵地位,薛怀义的状况应该大有改观。武则天甚至让薛怀义领兵出征,永昌元年(689)一次,长寿二年(693)一次。武则天到底有什么计划,如今已经不得而知。她是否想通过提高薛怀义的政治地位而公开两人的关系呢?即使确有这样的计划,也一定很快就放弃了。长寿二年那次任命薛怀义出征并没有实施,因为突厥撤走,武周的军队并没有真正开赴前线。但是,我们从历史文献中发现,薛怀义与武则天的关系开始出现问题。
《薛怀义传》的文字写道:“怀义后厌入宫中,多居白马寺,刺血画大像,选有膂力白丁度为僧,数满千人。”《通鉴》记载此事于天册万岁元年(695)正月,但有追述的意味。其文如下: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紵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①
于是,才发生了侍御史周矩按察薛怀义的事情发生。《通鉴》记载道:
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袒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悉流远州。迁矩天官员外郎。②
需要注意的是,周矩的这次调查是获得女皇批准的,薛怀义的手下“悉流远州”以及周矩的升迁,都可以看作是女皇的旨意。尤其是,女皇说薛怀义有疯疾,放过了他。很清楚,周矩的按察,是对薛怀义的警告,并不是真的治罪。所警告的只能是“厌入宫中,多居白马寺”。就是说,薛怀义讨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是在跟女皇斗气,两人因为什么事情生气,自然无从知晓,但属于情人之间的斗气是很明显的。
武则天令周矩按察白马寺,其实也是斗气的手段,应该是希望薛怀义回心转意向女皇服软。但是,后续事件证明,女皇的计策失效,薛怀义坚持斗争,不甘服输,他一把火烧了明堂。正月丙申,是十七日,《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丙申夜,明堂灾,至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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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498页。
②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498页。
并从煨烬。”①《通鉴》的记载最详细,并加入了原因的叙述,其文如下:
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璆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答天谴,太后将从之。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怀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②
《通鉴》加入了沈南璆因素,这使得薛怀义纵火动机更加具体明白。或许,此前薛怀义跟女皇的斗气都是从沈医生这里引发的。或许,女皇给薛怀义的种种高官厚禄都是为了安抚从沈医生这里引发的妒意③。深宫故事,本来就扑朔迷离,加之情感纠缠因素,就更加难以明了。但是,这次薛怀义确实“玩坏”了自己。表面上,女皇还在替薛怀义遮掩,但内心显然已经动了杀机。薛怀义跟最有权力的女皇玩博弈,不懂得及时收手,最后只好赔上“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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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旧唐书》卷六《则天皇后本纪》,第124页。
②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499页。
③ 《旧唐书•薛怀义传》,记述到沈南璆也有如此说法:“后有御医沈南璆得幸,薛师恩渐衰,恨怒颇甚。证圣中,乃焚明堂、天堂,并为灰烬,则天愧而隐之,又令怀义充使督作。”
性命”。
天册万岁元年(695)二月,薛怀义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通鉴》记载道:
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余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帅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①
《旧唐书•薛怀义传》所记略有不同,其文为:
其后益骄倨,则天恶之,令太平公主择膂力妇人数十,密防虑之。人有发其阴谋者,太平公主乳母张夫人令壮士缚而缢杀之,以辇车载尸送白马寺。其侍者僧徒,皆流窜远恶处。②
对比《旧唐书》与《通鉴》,具体是谁杀了薛怀义是不同的,但杀人命令来自女皇是没有问题的。火烧明堂这件事实在太严重,极大地损害了女皇的威信。她甚至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有人说这是天谴,应该避位停朝;有人认为这是人火,不是天火,不必太认真,而这些女皇都准备听从。虽然,她曾经拿河内老尼出气,但还是不得不“下制书求直言”③,被动且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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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502页。
② 《旧唐书》卷一八三《外戚列传》所附《薛怀义传》,第4743页。
③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500页。
薛怀义是武则天第一个情夫,在公私的交织中,有许多模糊的空间,这导致女皇对薛怀义不能实现彻底的控制。薛怀义对于女皇不是一味地忍让,他可以独立采取行动,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可以看作是情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薛怀义没有掌握好分寸,最后葬送了自己,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更如同情夫而不是内宠。就此意义而言,如雷家骥先生那样强调薛怀义为“女皇的第一个情夫”①,还是很恰当的。
第三节 “二张”
“二张”即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在武则天的“内宠”名单中,“二张”是最典型的。“二张”之前,当了女皇十年情人的薛怀义已经在695年去世了。在薛怀义的身后,本来应该出现以医学为背景的沈南璆,但这个医生仅仅在薛怀义与女皇斗气的环节中出现,然后就在历史记录中彻底消失了。是否真的有个沈南璆,都可以认真地画上一个问号。
“二张”的出现,是在薛怀义消失两年之后。《旧唐书•张行成传》所附“二张”传,对于他们的初兴,有比较详细的记录,其文为:
行成族孙易之、昌宗。易之父希臧,雍州司户。易之初以门荫,累迁为尚乘奉御,年二十余,白皙美姿容,善音律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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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雷家骥:《武则天传》,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20页。
则天临朝,通天二年,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既而昌宗启天后曰:“臣兄易之器用过臣,兼工合鍊。”即令召见,甚悦。由是兄弟俱侍宫中,皆傅粉施朱,衣锦绣服,俱承辟阳之宠。俄以昌宗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为司卫少卿。赐第一区、物五百段、奴婢驼马等。信宿,加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阁,同京官朔望朝参。仍赠希臧襄州刺史,母韦氏阿臧封太夫人,使尚宫至宅问讯,仍诏尚书李迥秀私侍阿臧。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宗晋卿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俄加昌宗左散骑常侍。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