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过程
刘备的称帝活动草草结束后,便于章武元年(魏黄初二年,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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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69。
元221年)六月调动军队,七月正式率兵“东伐”。
(1)兵未动,张飞被部下杀死。
史载,刘备将东征以复关羽之耻,命张飞率巴西兵万人,自阆中(今四川阆中)会江州(今重庆),“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顺流而奔孙权”。张飞、关羽都是刘备的心腹猛将,但他们各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和缺点,即“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刘备常常告戒张飞说:“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但张飞始终不知觉悟。据说,刘备忽闻有人报告,“(张)飞营军都督有表”,即知张飞出了事,惊叹说:“噫!飞死矣。”①当时,张飞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镇守巴西,是刘备的最高军事将领,亦当是伐吴的主将。无疑,张飞之死,不仅失去了一位人称“万人之敌”的将领、削弱了军事力量,而且也会极大地影响三军士气。
张飞死了,赵云又不重用,战将魏延、马超防魏于北,可用之兵和善战之将便可想而知了。
(2)初战胜利。
章武元年七月,刘备率诸军伐吴,孙权请和,刘备盛怒不许,遂自率兵四万余人,以将军吴班、冯习为左右领军,张南为前部,赵融、廖淳、傅肜各为别督,杜路、刘宁等各以所部随领军吴班及将军陈式等东征 尚书令刘巴,偏将军黄权,侍中马良,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大鸿胪何宗,太中大夫宗玮,从事祭酒程畿(继秦宓为从事祭酒),从事王甫、李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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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参见《三国志•蜀书•张飞传》、《华阳国志•刘先主传》。
亦均随军出征必。首战,刘备自江州至白帝(今重庆奉节东),指挥所设在白帝,督令将军吴班、冯习攻吴将李异、刘阿所守巫与秭归。《三国志•先主传》说:“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异等,军次秭归。”取得了初战胜利。同时,“武陵五溪蛮夷遣使请兵”②,表示归顺效力。形势大好。
(3)长驱而进,欲战不能。
章武二年(公元22年)正月,刘备进驻秭归,继而大进。偏将军黄权深恐长驱有失,试图劝刘备稳扎稳打,因谏刘备说:“吴人悍战,又水军顺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尝寇,陛下宜为后镇。”刘备不仅不听黄权的意见,而且以为黄权阻军,即“以权为镇北将军,督江北军以防魏师”,而“自在江南”③。刘备命令吴班、陈式水军攻夷陵。“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控制了长江两岸和水道。并且“自佷山(今湖北长阳西。佷,音恒)通武陵,遣侍中马良安慰五溪)蛮夷”,赐以金锦,授以官爵,因而五溪蛮夷“咸相率响应”,从而增强了力量。
同年二月,刘备自秭归渡江东进,“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于夷道猇亭驻营”,而以“镇北将军黄权督江北诸军,相拒于夷陵道”④。双方展开了战略与战术的角逐。据载,夏五月,刘备从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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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阅《三国志•蜀书•先主传》、《华阳国志•刘先主传》;《中国历代战争史》(四),军事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192页。
②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五溪,《水经•沅水注》说,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无溪、酉溪、辰溪,“蛮夷”(今苗、瑶族祖先)居此者,“故谓此蛮五溪蛮也”。
③《三国志•蜀书•黄权传》。
④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峡、建平(吴分宜都郡置建平郡,治今重庆巫山)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绵延七百里,陆逊大步后撤,坚守不战。刘备“先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陆逊的将领们见吴班兵少,"皆欲击之”,陆逊以为不可,对大家说:“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大势,非小故也。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驰之忧,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罢,通疲)于木石之间,徐制其弊耳。”大家还是不理解,以为陆逊怯懦畏敌,“各怀愤恨”。刘备见计不得逞,遂将埋伏在山谷中的八千伏兵调出。陆逊借此因对诸将说:“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① 诸将始服。
刘备在攻夺猇亭的同时,另以将军张南为先锋,自秭归南岸长驱东南,将孙权的侄子、安东中郎将孙桓所部万余人包围在夷道。孙桓求救于陆逊。陆逊说:“未可。”诸将说:“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陆逊回答说:“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据说,后来陆逊得计,刘备大溃,孙桓见到陆逊说:“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②
刘备以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的主力部队,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
(4)犹亭兵败,仓皇遁归。
《三国志•吴主传》载:“蜀军分据险地,前后五十余营,逊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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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陆逊传》注引《吴书》。
②《三国志•吴书•陆逊传》。
重以兵应拒”、陆逊先以轻兵试敌,派部将宋谦等攻刘备五屯,“皆破之,斩其将”:陆逊逐步认清了刘备的辅点,一个完整的破敌计划渐趋完成,因而给孙权上疏,剖析敌我形势说:“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请。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推此论之,不足为戚;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陆逊所言,要在三不:一为夷陵不可失,失之荆州难保;二为刘备不可怕,因为他既违天时地利之宜,又乏用兵之能。的确是这样,刘备一生置身军旅,名气也不小,但打胜仗的时候很少,临战败走的时候很多。现在又舍船就步,处处结营,而且所置营寨,缺乏应战之变,破之不难。三为安定孙权,让他高枕无忧,“不以为念”。
闰六月,陆逊决定反攻:诸将感到困惑,表示疑义,齐声说:“攻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陆逊对大家说:“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掩角此寇,正在今日。”陆逊先令部队攻刘备一营,试其兵力虚实,观其营寨设施,结果“不利”。诸将皆表示不满说:“空杀兵耳。”(意谓白白让士兵送死)但陆逊却从战斗中得到了有益的启发,因而高兴地对大家说:“吾已晓破之之术。”于是命令士兵“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结果获得大胜。
据载,吴振威将军潘璋“斩备护军冯习等,所杀伤甚众”;昭武将军朱然,“攻破备前锋,断其后道,备遂破走”,并与偏将军韩当等“共攻蜀军于涿乡(今湖北枝城西北),大破之”;安东中郎将孙桓“投刀奋命,与逊戮力、备遂得免”:绥南将军诸葛瑾、建忠郎将骆统、兴业都尉周胤亦皆率其所部自公安、孱陵(今湖北公安西)进击猇亭、吴军主力在陆逊的号令下,齐集猇亭,大战刘备,连破蜀军四十余营。刘备主将张南、冯习等及胡王沙靡柯战死,将军杜路、刘宁等穷途末路投降了东吴①。
刘备猇亭大败,退守马鞍山(今湖北枝城西、长阳南),“陈兵自绕”(意为周围布兵设防、以为自卫)。陆逊紧逼山下,将其团团围住。《三国志•陆逊传》载,“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刘备)土崩瓦解,死者万数”。刘备自知难于在马鞍山立足,即趁夜黑率轻骑突围,向西北方向遁逃。士兵溃散,幸得“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有效地阻滞了吴军前进的步伐,刘备才得脱身,回到白帝城②、看样子,刘备当时大概只有部分近卫跟随,“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寨江而下”。
刘备败得如此惨重,大为惭恚,不禁长吁:“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另,《三国志•孙桓传》载,孙桓率部,奋力直追,竟绕过刘备,断其归路,“斩(断)上夔道(指秭归、巴东、奉节一线),截其径要”。要塞被吴占有,近路为吴所截,刘备只有带着很少的人“逾山越险”,狼狈之状可见。因此他又不禁忿恚而说:“吾昔初至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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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以上参见《三国志•吴书•陆逊传》、《潘璋传》、《朱然传》、《孙桓传》、《诸葛瑾传》等。
② 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卷69说:“汉工初连兵入夷陵界,沿路置驿,以达于白帝。及兵败,诸军溃散,惟“驿人自担所弃铙铠,烧之于隘以断后,仅得脱也。”《水经注》说:“烧铠断道处,地名石门,在稀归县西。”杜佑《通典》说:“归州巴东县有石门山、刘备断道处。”
(今江苏镇江),桓尚小儿(孙桓战刘备时年龄仅25岁),而今迫孤乃至此也!”
据载,在败退过程中,将军傅肜、从事祭酒程畿都表现了英勇的精神。傅肜殿后,“兵众尽死,朕气益烈。吴人谕之使降,肜骂曰:‘吴狗,安有汉将军而降者!’遂死之。”程畿溯江而退,吴兵即将追及,“众曰:‘后追将至,宜解舫轻行。’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之走也’亦死之。”②
《三国志•先主传》说,刘备“自猇亭还秭归,收合离散兵,遂弃船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县曰永安”。永安,治所在白帝城。吴遣将军李异、刘阿等紧追其后,进屯白帝南面的南山。刘备急召留督江州的赵云。
赵云勒兵到达永安,遏住颓势,使永安周围的军事态势发生了变化。刘备由绝对的军事劣势变为可以重新组织新的进攻;孙权则因深入过急,而后需难继。一种新的局部地区的军事平衡,又在特定条件下形成了。
正是在上述情况下,并且面临曹魏伐已的危险,吴国又做出了富有重大意义的战略调整。《陆逊传》载,“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权以问逊,逊与朱然、骆统以为曹丕大合土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孙权、陆逊决策既定,即命刘阿等自南山撤兵,驻守巫县(今重庆巫山)。
刘备败退永安,黄权军在江北,道路隔绝,不得西还,不得已率其所部投降于魏,据《黄权传》说,执法部门向刘备报告,应该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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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资治通鉴》卷69。傅肜,《华阳国志•刘先主志》作傅彤。
收斩黄权的妻子,“先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待之如初。”这说明刘备倒也敢于承担责任。魏文帝曹丕对于黄权来归很重视,因对黄权说:“君舍逆效顺,欲追踪陈(平)、韩(信)邪?”黄权回答说:“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曹丕佩服黄权所言,“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使之陪乘”。蜀降人传言刘备已经诛杀了黄权的妻子,“权知其虚言,未便发丧”。曹丕诏权发丧,权说:“臣与刘(备)、葛(诸葛亮)推诚相信,明臣本志。窃疑未实,请须。”后得审问,得知实情,果如黄权所料。
同时,侍中马良所督五溪蛮众亦为吴将军步骘所败,马良战死。
蜀吴复通
孙权决计撤兵,没有多久,“魏军果出,(吴)三方受敌”。《三国志•吴主传》载,“初,权外托事魏,而诚心不款。魏欲遣侍中辛毗、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征任子,权辞让不受。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张辽、臧霸出洞口(今安徽和县西南),曹仁出濡须(今安徽无为东北),曹真、夏侯尚、张郃、徐晃围南郡。权遣吕范等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诸葛瑾、潘璋、杨粲救南郡,朱桓以濡须督拒仁。”这就是所谓“三方受敌”的形势。同时,辖境以内也极不平静,即有所谓“时扬、越蛮夷多未平集,内难未弭”。在此情况下,孙权展开了两方面的外交活动,一是卑辞向曹不上书,“求自改厉”,二是谋求复与蜀通。
十月,孙权上书给曹丕,自谓:“若罪在难除,必不见置,当奉还土地民人。乞寄命交州,以终余年。”又通书说,欲为子孙登“求婚宗室”。
曹丕对于孙吴战和本无定策,当时的要求是胁迫孙权遣子孙登为质于魏,既见孙权如此卑辞求和,便即回报说:“君生于扰攘之际,本有纵横之志,降身奉国,以享兹祚。自君策名已来,贡献盈路。讨备之功,国朝仰成……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廊庙之议,王者所不得专;三公上君过失,皆有本末。朕以不明,虽有曾母投杼之疑,犹冀言者不信,以为国福。故先遣使者犒劳,又遣尚书、侍中践修前言,以定任子。君遂设辞,不欲使进。议者怪之、……今省上事,款诚深至,心用慨然,凄怆动容。即日下诏,敕诸军但深沟高垒,不得妄进。若君必效忠节,以解疑议,(孙)登身朝到,夕召兵还。此言之诚,有如大江!”孙权没有答应送子为质的要求,临江拒守。一时间,双方小战,互有所伤。
十一月,曹丕亲自至宛(今河南南阳)督兵。据载,会遇大风,吴将吕范等兵船,“绠缆悉断,直诣休等营下,(魏)斩首获生以千数,吴兵进散。帝(曹不)闻之,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吴救船遂至,收军还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将军尹卢战死”①。或谓:“大风,范等兵溺死者数千,余军还江南,曹休使臧翁以轻船五百、敢死万人袭攻徐陵(今江苏镇江西),烧攻城车,杀略数千人。(吴)将军全琮、徐盛追斩魏将尹卢,杀获数百。”②
刘备闻魏军出,便与陆逊信说:“贼今已在江陵(指曹魏军队进入南郡界),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不?”实际上,这是虚张声势。他根本没有重新振兵再战的能力、陆逊看得很清楚,所以回信说:“但恐军新破(指刘备军),创痍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惟算,欲复以倾覆之余,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把刘备的毫无势力依托的恐吓顶了回去③。
魏兵压境,刘备驻跸白帝,形势对吴极为不利。孙权甚惧,为了避免两面作战,即于十二月间,主动派遣大中大夫郑泉到白帝见刘备,谋求“复通”。据《三国志•吴主传》注引《吴书》载,战争之前,刘备曾致书孙权,要孙权支持、承认他的称帝行动,孙权没有理睬。刘备因而问郑泉说:“吴王何以不答吾书,得无以吾正名不宜乎?”(意为:是不是认为我称皇帝是不应该的?)郑泉回答说:“曹操父子陵轹汉室,终夺其位。殿下既为宗室,有维城之责,不荷戈执殳为海内率先,而于是自名,未合天下之议,是以寡君未复书耳。”据说,刘备听了郑泉的话后“甚惭恧”。显然,这是站在吴国的立场上说话。刘备自认称帝是理所当然的,怎么会感到惭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