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见其姓者还有麋氏。《三国志•麋竺传》载,“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可见,麋氏进身虽较甘氏为晚,但地位高于甘氏,是妻与妾的关系。
刘备四失妻子,建安元年是第一次,麋氏不在其内,随后“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建安三年是第二次,吕布遣高顺击刘备,备败,高顺“复虏先主要子送布”、后来,“曹公自出东征,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禽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建安五年是第三次,曹操东征刘备、刘备望见曹操旌旗,吓得慌不择路,“东众而走”,曹操“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后来关羽归往刘备,是否带上了刘备的妻子,不见史籍记载。但刘备居荆州南阳期间,妻子们的确已同他生活在一起。就曹操之处事看,极大可能是曹操主动放归的;建安十三年是第四次,刘备败于当阳长阪,“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①,甘氏得到赵云的保护,幸免于难;史籍没有提到麋夫人的下落,可能于此时罹难。刘备其人,为了“留得青山在”,危难之际常常弃妻室于不顾,是耶,非耶,读者自可从不同的角度做出不同的分析
另外,还有二位“母以子贵”者,但均失其姓氏,一生鲁王刘永,一生梁王刘理。度于情理,刘备既封其子,亦当爵赏其母。
※ ※ ※
根据立嫡立长的封建传统,刘备于建安二十四年立长子刘禅,即阿斗,为王太子;及即帝位,即发策命立为皇太子:“惟章武元年五月辛巳,皇帝若曰:太子禅,朕遭汉运艰难,贼臣篡盗,社稷无主,格人群正,以天明命,朕继大统、今以禅为皇太子,以承宗庙,低肃社稷、使他持节丞相亮授印绶,敬听师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氏, 可不勉与!”②“行一物而三善皆得”,典出《礼记》。《礼记•文王世子》说:“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
——————————
①以上《三国志•蜀书•先主传》并注。
②《三国志•蜀书•后主传》。
然后兼大下而有之。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齿于学之谓也。”郑玄注谓“物犹事也”;“三善”指父子之道、君臣之义、长幼之节,可见,策命的重点是要求刘禅“敬听师傅”,好学习,每做一事都要考虑有益于父子、君臣、长幼之道。意取“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礼记》)之义。
刘备即位后,忙于备战,许多政府机构和官员不能尽备,但对辅佐太子诸官的人选倒是给予了特别的重视、可惜他对儿子的早期教育抓得太晚、太少了。未及儿子有成,溘然死去。刘禅性本愚钝,在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育和锻炼的情况下,便登大宝,自然必是庸君一个。这是后话
被选辅佐太子的人,大都学有根底、能有所长,而且显官于后,诸如:
董允为太子舍人,徙太子洗马。后来,历任黄门侍郎,侍中、领皮质中郎将,加辅国将军,侍中守尚书令。
费祎,为太子舍人,迁庶子。后来,历官黄门侍郎、侍中、中护军、后军师、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
霍弋“先主木年为太子舍人”。后主践阼,历官谒者、中庶子、护军、领永昌太守、建宁太守、安南将军。①
舍人、洗马、庶子皆为太子亲近侍从之官。刘备为什么选中董允、费祎等出任此职?这从诸葛亮给后主的上疏中可见一斑,疏说:“侍中郭攸之、费袆,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
————————
① 《三国志•蜀书•霍弋传》。
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①“简拔”云云,说明是经过刘备认真挑选的。
同时,还把一些有学问的人安置在太子身边,诸如:
来敏,”先主定益州,署敏典学校尉,及立太子,以为家令”。敏,以蓄宿学士见礼于世,“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沾,好是正文字”。家令虽秩千石,但地位重要,近侍左右,主掌仓谷饮食,实为太子宫事务总管,后历官虎贲中郎将、丞相军祭酒、辅军将军、光禄大夫等②。
尹默,刘备定益州,“以为劝学从事。及立太子,以默为仆,以《左氏传》授后主。”仆、秩千石,太子近臣,并主车马,职如太仆。尹默其人,“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自刘歆条例,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服虔注说,咸略诵述,不复按本。”后来,官至谏议大夫、丞相军祭酒、大中大夫③。
※ ※ ※
刘备几多儿子,史无记载。初有养子刘封,延康元年(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已被“赐死”了。刘禅是其长子。另外见于《三国志•蜀书•二主妃子传》者,只有刘永、刘理。刘永,字公寿,“先主子,后主庶弟也”;刘理,字奉孝,“亦后主庶弟也,与永异母”。既称“庶弟”,绝非有的著作所说是吴皇后的儿子。
章武元年(公元221年)五月,刘备立太子之后不久,即于六月使司徒许靖立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鲁、梁皆非蜀土,而且距益
————————
①《三国志•蜀书•董允传》。
②《三国志•蜀书•来敏传》。
③《三国志•蜀书•尹默传》。
甚远,为之立王,均属遥领。正如《晋书•地理志》所说,刘备“以郡国封建诸王,或遥采嘉名,不由检土地所出”。刘备策刘永为鲁王的策文说:“小子永,受兹青土。朕承天序,继统大业,遵修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奄有龟蒙,世为藩辅。呜呼!恭朕之诏!惟彼鲁邦,一变适道,风化存焉。人之好德,世兹懿美。王其秉心率礼,绥尔士民,是飨是宜,其戒之哉!”同时,还发给刘理封土虽异但内容大体相同的策文。
这种空头的爵赏和策文、看来滑稽。但却有其一定的实际意义: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提高或承认了受爵者的地位。这是封建时代常有的爵赏形式。刘备首开其端,所以胡三省指出,“刘备以郡国封建诸王,孙权亦取中州嘉号封建诸王,自此迄于南北朝,大率如此:”
三、夷陵—猇亭之战
夷陵(亦作彝陵)—猇亭之战(简称夷陵之战或猇亭之战)是同官渡、赤壁两大战役齐名的重大战役。战争的结局都是以主动发起战争者的失败而告终。
战前各方的战略调整
关羽败死麦城后,蜀、吴都在为一场不可避免的复仇与反复仇的战争积极准备,魏国也因此而调整着自己的战略。
曹操亟望通过战争削弱蜀、吴的力量,因而鼓励战争的爆发,特表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曹丕继位后,利用两敌相持的时机,加速并实现了称帝的活动,拓展、巩固了西北边防,遏制刘备北向凉州地区的发展,同时不在魏、吴边境示兵,封孙权为吴F,鼓励孙权备战抗蜀。
孙权则更为主动地加紧同魏的联系,诸如:
(1)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十二月,上书称臣,“称说天命”,劝曹操做皇帝;
(2)遣校尉梁寓入贡;并派人入魏“市马”;
(3)遣返前时(建安十九年闰四月)所获魏庐江太守朱光;
(4)延康元年(公元220年)七月,“遣使奉献”;
(5)同年十月,对于曹丕废汉献帝自立为魏帝的这样大事,西蜀反应强烈,大骂曹丕“载其凶逆,窃据神器”,不久刘备便自称帝,而孙吴却不做片言的公开反应;
(6)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八月,“卑辞奉章”,遣使向曹丕称臣,礼送前被关羽所获而后归吴的于禁回魏,
魏国侍中刘晔非常清楚地指出了孙吴“请降”的实质。《三国志•刘晔传》注引《傅子》载,“孙权遣使求降,帝(曹丕)问晔。晔(时为侍中)对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羽,取荆州四郡,备怒,必大兴师伐之。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指魏)乘其衅而伐之,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则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权善用兵,见策知变,其计必出于此。今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其内。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曹丕不听,遂受吴降。
(7)坦然地按受了曹丕所给的吴王封号。《三国志•吴主传》载,曹丕使太常邢贞持节封孙权为吴正,授予玺绶策书、金虎符、竹使符,以大将军持节督交州,领荆州牧事,加九锡,对于加封孙权为吴王,魏、吴两方均有不同意见。魏国刘华认为,“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候,不可即以为王也。夫土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①孙权群臣议,则“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伯,不应受魏封”。相对来说,孙权看得远些,他说:“九州伯,于古未闻也。吉沛公亦受项羽拜为汉王,此盖时益耳,复何损邪?”孙权此举,甚至受到后人的批评、历史评论家、晋人孙盛发过一通议论:“昔伯夷、叔齐不屈有周,鲁仲连不为秦民,夫以匹夫之志,犹义不辱,况列国之君,而可二三其节,或臣或否乎?余观吴蜀,咸称奉汉,至于汉代,莫能固秉臣节,君子是以知其不能克昌厥后,卒见吞于大国也。向使权从群臣之议,终身称汉将,岂不义悲六合,仁感百世哉!”②纯属书生之言,不足为训。
(8)受封之后,不仅立即派人“入谢”,而且进献方物。《三国志•吴主传》注引《江表传》载,“是岁,魏文帝遣使求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吴国群臣都不同意:“荆、扬二州,贡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礼也,宜勿与“孙权力排众议,指出:“方有事于西北,江表元元,恃主为命,非我爱子邪?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彼在谅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宁可与言礼哉!”统统照单与之。
只有一点,孙权没有照办、孙权为王以后,即立其子登为太
——————————
①《三国志•刘晔传》注引《傅子》。
②《三国志•吴书•孙权传》注。
子,曾丕欲封登为万户侯,并试图引以为质,“权以登年幼,上书辞封”。
实践证明,孙权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即以卑下之态,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有效地稳住了曹丕,从而得以专力对付刘备。
蜀是战争的发动者,但相对来说,刘备忙于称帝,却很少战略的考虑。对魏,他固然难谋进取,但也不思暂时缓和的策略,反使其得机平定了西北地方叛乱,从而构成了北面的后顾之忧;孟达降魏、丢失了东出的战略要地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借称帝之机,大骂曹魏,将其置于“篡盗”的位置上,进一步构恶双方的关系。因此,刘备面临着两面备兵的军事局面。从战略上说,刘备即已先输一着。
战前吴蜀的军事备战
吴国君臣在战争问题上的认识比较一致,因而能够上下同心,协力备战。
(1)移都武昌,以利督战。孙吴本都建业(今南京),征战关羽期间,孙权亲临前阵至公安;此时又自公安徙都鄂(今湖北鄂城),改名武昌。都武昌而不返建业,不仅便于督战和临事决议,而且必给三军全力抗蜀以重大鼓舞。
(2)遣使请和,示弱于敌。史载,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从讨关羽”有功,被孙权封为宣城侯,领南郡太守,住公安,直接与蜀军相拒。孙权向刘备求和,诸葛瑾受意给刘备写信说:“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未留意于大者也。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陛下若抑威损忿,暂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咨之于群后也。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刘备不听。
(3)重地部兵,严阵以待。《三国志•陆逊传》载,"刘备率大众米向西界,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督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具体部署是:大都督、右护军镇西将军陆逊驻守夷陵(今湖北宜昌东南),以为本营;第一道防线,振威将军、固陵太守潘璋守秭归,将军李异、郎将刘阿等守巫山(今重庆巫山)、巴山(今四川巴东东北)、兴山(今湖北兴山南)等地;第二道防线,安东中郎将孙桓守夷道(今湖北枝城西北),将军宋谦屯枝江(今湖北枝江东北),建武将军、庐江太守徐盛屯当阳;第三道防线,昭武将军朱然与偏将军领永昌太守韩当共守江陵,绥德将军领南郡太守诸葛瑾则屯守南岸公安,兴业都尉周胤(周瑜次子)率兵千人助守,建忠中郎将骆统屯孱陵(今湖北公安西南);另以平戎将军步骘率交州义士万人出长沙守益阳,武陵郡都尉鲜于丹守武陵,遥相策应。其余诸将大都随孙权驻守武昌,枕戈待命。
相对来说,主攻一方刘备却没有做出充分的准备。
其一,对于这场复仇战争的认识上下很不统一。
谋臣诸葛亮态度暧昧,明知难以取胜,却怀有冒险之思,所以不予切谏,客观上支持了刘备的错误行动。对此,就连甚慕诸葛亮之能的清代皇帝乾隆在《御批通鉴辑览》卷28中看到“群臣谏者甚众,帝(刘备)皆不听,乃留诸葛亮辅太子而自率诸军东下”时,也不由对诸葛亮的人格发出了疑问,说:“(诸葛)亮隆中之对已云吴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何此日东伐,竟不能止帝,至事后乃追思法正乎?”
宿将赵云持反对态度。《二国志•赵云传》注引《云别传》说赵云力谏,“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也。”刘备不听,不让赵云随征,而将其留督江州。
从事祭酒秦宓试图阻兵,陈说天时不利,被抓进了监狱。《华阳国志•刘先主志》载:“广汉秦宓上陈天时必无其利,先主怒,款之干理(理,指狱官)。”
其二,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此前刘备不仅获得了据有巴蜀的全面胜利,而且在对魏战争中也取得了许多成功,如前所述,先是张飞大破魏将张郃于宕渠;继而进屯阳平关,“南渡河水,缘山稍前,营于定军山”,破斩魏将夏侯渊;不久赵云又设伏击魏兵,“魏兵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一时间,刘备的心气甚足,甚至对于一向很怕的曹操也不放在眼里了,竟说“曹操虽来,无能为也”,结果如愿以偿,“操与备相守积月,魏军士多亡(逃走)”,曹操被迫率领诸军返回长安,刘备遂有关中①。如此诸多胜利,不仅使他敢于称王称帝,而且敢于指使关羽攻取裹樊,对魏吴同时用兵。关羽虽然失败被杀了,但他仍认为自己的兵力远超于吴,无须做更多的准备,也无须进行必要的整军练兵活动,从而也不严肃地考虑周密的布兵、进军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