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关羽传》载:“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荆州事。羽闻马超来降,旧非故人,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亮知羽护前,乃答之曰:‘孟起(马超字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布)、彭(越)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这是特意给关羽戴高帽的一个典型例子。
《三国志•黄忠传》载,刘备为汉中王,欲以黄忠为后将军。当时,刘备、诸葛亮都想到关羽会有意见,诸葛亮对刘备说:“忠之名望,素非关、马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可尚喻指:羽遥闻之,恐必不悦,得尤不可乎!”刘备说:“吾自当解之。”刘备是怎样做关羽的工作的,《三国志•费诗传》中的记载做出了明确的反映:“先主为汉中王,遣(费)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昔萧(何)、曹(参)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平)、韩(信)亡命后至,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今汉王以一时之功隆崇于汉升(黄忠字汉升),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指关羽)齐乎!且王与君侯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愚为君俟,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羽大感悟,遽即受拜。”费诗遵循刘备、诸葛亮的意旨,尽量迎合关羽喜欢戴高帽的心理,说得关羽很舒服。
当然,关羽确有刚毅勇敢、颇多凛然之气的一面。刮骨疗毒,令人叹服。据《三国志•关羽传》说:“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人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医劈之。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白若。”①
但是,他更多的时候是刚愎自用,妄自尊大。所以,很不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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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演义》说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没有根据。华佗早在建安十七年以前就已经死了。
处理同敌国、友国的关系。据载,孙权为了暂时稳定孙刘两家关系,曾经派遣使者为儿子向关羽的女儿求婚,“羽骂辱其使,不许婚”①。至于是否如《三国演义》所说,孙权的使者是诸葛瑾,关羽闻瑾来意,勃然大怒说:“吾虎子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斩汝首,再休多言!”以及“诸葛瑾抱头鼠窜,回见吴侯”等等,历史皆无可考。就当时的情势看,双方关系尚未完全破裂,出言当不至此。但关羽“不许婚”这件事,极大地激怒了孙权,当是真的。自然也使孙权进一步感到了刘备、关羽的威胁。
另,鱼豢《典略》载,关羽围樊时,孙权曾一度想站在关羽一边,“遣使求助之”,正式的使节出发前,“又遣主簿先致命于羽”。然而,关羽不但不抓紧机会暂时稳住孙权,或利用吴军牵制曹操的一部分军队,反而毫无道理地“忿其淹迟”当时,于禁已经投降,关羽已经飘飘然,利令智昏,竟然出口不逊,大骂:“貉子(按:蔑称孙权)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短短数语,不仅侮辱了别人,而且完全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据说,“权闻之,知其轻已,伪手书以谢羽,许以自往。”表现出了一个战略家的心计,表面谦逊,实则暗中加紧谋划新的对策②。
当然,更重要的是关羽围曹仁,于襄樊,并且水淹于禁七军,"以舟兵尽虏禁等步骑三万送江陵”③,从而形成了北扼汉水、南控长江的形势。如此声威大震,直接构成了对东吴的严重威胁。
诸此等等,迫使孙权在战略上做出了重大调整,并在战术上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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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蜀书•关羽传》
②《三国志•蜀书•关羽传》注引《典略》。
③《三国志•吴书•吴主传》。
极备战。很快, 种新的战略思路便付诸实施了。
孙权明白,第一,单靠自己的力量,尚无绝对取胜的把握;第二,两面作战非常危险。因此,要想同关羽较量,必须取得同曹操的暂时联盟。《三国志•吴主传》载,“权内惮羽,外欲以为己功,笺与曹公、乞以讨羽自效。”《武帝纪》注引《魏略》说:“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大命(即劝曹操做皇帝)”。孙权此举,计在自保,但也恰好适应了曹操准备联吴抵抗关羽的战略调整。
孙权“乞以讨羽自效”的请求得到了曹操“许割江南以封权”的承诺,于是一种各存异心、互相利用的暂时联盟便告成立。关羽必败的大势,从此也便注定了。
战术错误,不敌曹操巧部兵
建安二十四年十月,曹操派平寇将军徐晃屯宛,助曹仁,并决定亲自率领大军南救曹仁。曹操驻军摩陂(今河南郏县境),遥制诸军抗援事宜。
当时,关羽分别将曹仁和曹将吕常围困于樊城和襄阳。史载,徐晃屯宛,“晃所将多新卒,以羽难与争锋,遂前至阳陵陂(当在今湖北襄阳境内)屯。”曹操另遣将军徐商、吕建等援晃,并明令不要孤军深入,“须兵马集至,乃俱前。”
关羽兵屯偃城(今湖北襄阳境),徐晃率兵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按:指绕到羽军背后构筑工事,表示要截断羽军后路),羽军害怕,“烧屯走”。晃得偃城。据称,徐晃两面连营,稍前,距关羽的围城兵仅有三丈,但不发动进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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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魏书•徐晃传》。
曹操为了贯彻自己的军事意图,特意派遣赵俨以议郎的身分参曹仁军事。当时徐晃的部队力量有限,“不足解围”,但部下不能体会曹操的用意,“呵责晃促救”。赵俨对诸将说:“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指曹仁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君当之。”赵俨既然承担了“缓救”的责任,诸将自然高兴。于是,徐晃一方面使其前军在离关羽围困樊城的军队不远的地方,“作地道”,另一方面“箭飞书与仁”,不断把外面的消息通知曹仁①。
赵俨为什么敢于承担“缓救”的责任?徐晃军营能迫羽围如此之近而不突袭之,又是为何?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都已理解了曹操的用兵意图,即:借助吴手而破关羽。胡三省对此曾做如下评论:“晃营迫羽围如此而不能制,使吕蒙不袭取江陵,羽亦必为操所破,而操假手于蒙者,欲使两寇自敝而坐收渔人、田父之功也。”②
曹操命令徐晃把孙权“请以讨羽自效”的信息分别射进曹仁营中和关羽的营屯中:据载,孙权派人告诉曹操,说要遣兵西上,偷袭关羽的江陵、公安二城,“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希望不要泄漏,以免关羽有备。曹操向群臣征求意见,大家都认为应该保密:老谋深算的董昭甚知曹操心意,却说:“军事尚权,期于合宜。宜应(孙)权以密,而内露之。羽翔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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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忠•魏书•赵俨传》。
②《资治通鉴》卷68,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
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倘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旧、必不速退”①曹操按照董昭所说,表面上答应孙权保密,实则故意暴露给关羽,
事态发展果如曹操、董昭所料,围里曹仁军闻之,“志气百倍”;关羽闻之,顿起犹豫。为什么犹豫呢?胡三省认为,“羽虽见权书,自恃江陵、公安守固,非权旦夕可拔;又因水势结围以临樊城,有必破之势,释之而去,必丧前功,此其所以犹豫也"② 做此分析,确有道理。到了口边的肉不取而去,的确是于心不甘、关羽犹豫了,拔樊的决心动摇了,两面抗敌的信心自然也就不足了。信心既然不足,斗志亦自然受到影响。
曹操前后又给徐晃派去了殷署、朱盖等十二营军队。徐晃兵力既增,遂趁关羽狐疑之机向关羽发起了攻击。关羽因水而临樊城,所以军营大都屯驻于高阜之上,史载,关羽“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当指屯住四个土丘之上)。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羽见四冢欲坏,白将步骑五千出战,晃击之,(羽)退走,(晃)遂追陷与俱入围,破之,(羽军)或自投沔水死。”③投降关羽的荆州刺史胡修和南乡太守傅方,亦皆被徐晃军杀死。瞬息之间,军事态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本具强劲势力的关羽军队,由优势转为劣势,如无回天之谋,只有等待失败了。
关羽在曹操那里做偏将军的时候,曾同张辽、徐晃等人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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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魏书•董昭传》。
②《资治通鉴》卷68,献帝建安二十四年注。
③《三国志•魏书•徐晃传》。
善。《三国志•关羽传》注引《蜀记》记载了关羽、徐晃二人对峙战场时的一段的故事:“羽与晃宿相爱,遥共语,但说平生,不及军事,须臾,晃下马宣令:‘得关云长头,赏金千斤。’羽惊怖,谓晃曰:‘大兄,是何言邪!’晃曰:‘此国之事耳。’”故事非常有趣,也很生动。这说明关羽确实重视情义。但同徐晃的处事原则,即国事大于私义相比,似也不可多褒,
兽操对于徐晃迅即取得胜利很高兴,对徐晃大加表扬说:“贼围堑鹿角十重,将军致战全胜,遂陷贼罔,多斩首虏、吾用兵三十余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且樊、襄阳之在围,过于莒、即墨,将军之功,逾孙武、穰苴。”因此,当徐晃“振旅还摩陂,太祖(曹操)迎晃七里、置酒大会。太祖举卮酒劝晃,目劳之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①
弱点毕露,关羽兵败死麦城
关羽撒樊城围而退,但其舟船仍据河水:曹操并没有进一步追击关羽。这是为什么呢?战争的过程告诉我们,这是曹操欲使孙权、关羽两存、两战、两伤,最后相机而取之的计策。
孙权视关羽为严重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安,既然与曹操达成谅解,便立即开始谋划攻取江陵的行动。孙权及其将吕蒙、陆逊等县知关羽的弱点,而且成功地利用了关羽“意骄志逸”的弱点和“但务北进”、少备孙权的战略错误。
先是吕蒙诈病,麻痹关羽。吕蒙自始至终都把关羽视做重要敌人。如前所述,早在鲁肃为督时,“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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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魏书•徐晃传》。
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而吕蒙却秘密向孙权献策,让自己前据襄阳,令征虏(孙皎)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率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他特别指出,"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复,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权深纳其策。鲁肃死后,日蒙西屯陆口,鲁肃的人马万余尽属之,又拜汉昌太守(治今湖南平江东),与关羽分上接境,吕蒙“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所以代肃后,制造假象,“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内则积极谋战,待机而动。因此想出了装病一招。据载,关羽围曹仁、攻襄樊时、曾经留下部分兵力驻守公安、南郡,以备孙权。吕蒙即上疏孙权说:“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擒也。”于是吕蒙“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关羽果然上了当,“信之,稍撤兵以赴樊。”①
既尔,陆逊为右部督,代吕蒙,进一步对关羽施以麻痹之术。陆逊由定威校尉遽拔为督,是吕蒙向孙权推荐的。史载,吕蒙称病回建业,路经芜湖,陆逊甚知吕蒙用意,因对吕蒙说,“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吕蒙说:“诚如来言,然我病笃。”陆逊进计说:“羽矜其骁气,陵栎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见至尊(按:指孙权),宜好为计。”吕蒙怕过早泄露机密,故作不然状,说:“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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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盛,未易图也。”话虽这样说,但吕蒙由此得知陆逊之能,所以吕蒙至都,孙权问:“谁可代卿者?”便对孙权说:“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于是,孙权即召陆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
陆逊至陆归,针对关羽喜欢“戴高帽”的弱点,立即给了关羽一封信,将其大大吹捧了一通,说:“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敌国败绩,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秉良规。”又说什么“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同时,假意向关羽献策,“闻徐晃等少骑驻旌,窥望麾葆。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又致谦下自托之意,自称“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倘明注仰,有以察之。”
关羽读了陆逊的信,觉得陆逊“有谦下自托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陆逊察觉到时机已经成熟,遂向孙权“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①。
关羽俘获于禁等人马数万后,粮食乏绝,擅取孙权湘关米,为孙权发兵提供了借口,“权闻之,遂行,先遣(吕)蒙在前”。
此时,曹操在打了一场有限的战争后,便拥兵不前而坐山观虎斗了。但曹操没有想到孙权、吕蒙竟会那样容易地取得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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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以上《三国志•吴书•陆逊传》。
史载,“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麟臃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蒙人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①。
麋芳、士仁本是关羽让其留守江陵、公安的,因为供给军资不及时,关羽扬言要治他们的罪,麋芳、士仁怕治罪,便即投降了吕蒙。《三国忠•吕蒙传》注引《吴录》说:“初,南郡城中失火,颇焚烧军器,羽以资芳,芳内畏惧、权闻而诱之,芳潜相和,及蒙攻之,乃以牛酒出降、"同书注引《吴书》载,士仁在公安据守,吕蒙令虞翻说以利害,指出:“吕虎威(蒙)欲径到南郡,断绝陆道,生路一塞,案其地形,将军为在箕舌上耳,奔走不得免,降则失义,窃为将军不安,幸熟思焉。”七仁得书,“流涕而降”。吕蒙带上士仁,兵至南郡,“南郡太守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遂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