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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于是连忙保证绝不动枣树一根毫毛。
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了花精的枣树,即便再开花,味道也不一样了。留着它,也许只是不想伤害一段透着甜香的回忆?
他背着师父留给他的桃木剑,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日子。
被他降伏的妖物,已经数不过来,今年他四十岁,看起来却依然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可能师父说的是真的,时间对他们特别宽容。
突然,热烈的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琉璃帘后隐见情影,款款落座,声如黄莺:“大家久等了。”
声音一点都没变呢,他微微一笑,情不自禁。
婉转的琴声像一条鄰光斑斓的溪水,从她的指尖淙淙而出,听者无不心旷神怡。
杨柳青青著地叠,杨花漫漫枕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他仔细听着她唱的每一个字,跟当年一样,她唱的曲子总有与众不同的气韵,只是这支改自无名氏的《送别》,在她听来,却从头到尾都布满了深刻的伤口,对的,是伤口。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琉璃帘被撩起,她走出来,身姿娴娜如昔,脸上却蒙了一块面纱。
“感谢诸君抬爱,今日是枣花最后一次登台。”她看着台下的拥趸,最后将目光定在他所在的位置,眼睛里浮出笑意,“告别之时,又逢故人,枣花愿意再献喝一首,聊表寸心
。”
台下一片哗然,无数人扼腕叹息。
一首只有他听过的曲子,从琉璃帘后传出。
他忽然觉得,他只是跟她分开了一小会儿而已。
6
夜,暗香浮动的房间里,她笑着说:“也不知怎的,你一来,我便知道了。你身上有枣花的味道。”
他冷面如冰,看着她右脸颊上那条长长的伤疤,皱眉:“怎么弄的?”
她摸了摸那道疤,无奈地笑笑:“怕是大限之日临近,以前还能用灵力隐藏它,这几日却是再也藏不住了。”
他沉默片刻,望着她依然年轻的脸:“这二十年,过得如何?”
“厉天师,你还是那么年轻好看。”她细细看着他,“我以为你我再无相见之期了。”
“说说吧。”他坐到她对面,烛光在他们之间跳跃。
其实没多少可说的呢,她离开小院,去了无数地方,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哪里都是新奇的。她不怕冷不怕热,也不会肚子饿,但是总这么走啊走啊也有些累。幸而她长得好,唱
歌也好,只要亮亮嗓子,哪个酒楼都愿意留下她。有一份工作,又能被人喜爱,多好啊,做人的乐趣就在这里呢。
厉天师说,人有千面,意思是人也分好坏吧。她觉得自己没有遇到什么坏人,至少在前十年,她无忧无虑。直到那年冬天,她居然发烧了,原本还以为自已是不会生病的呢。她
独居,无人可使唤,只得自己去医馆,那天的雪特别大,她走了一半的路便再也走不动了,坐在拱桥的台阶上歇息。
不知几时,她以为雪停了,迷迷糊糊抬头,一把伞与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出现在头顶。他是个刚刚出师的郎中,一双手温暖得像三月里的阳光。他说不能再坐在风雪里,要扶她
走,她走不动,他只好背起她,小心翼翼地朝自己新开的小药铺里走。
他说话特别温柔,看着她的时候,笑容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啊,你看到他就想从心里笑出来,你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你不想跟他分开,不想他生病,不想他不开心。
她从独居的小屋里搬了出来,他说,等他在业界闯出了名堂,就跟她拜堂成亲。
之后的无数个日夜,冬天,他苦读医书,她便默默替他沏杯热茶,煮碗甜汤,自己打了无数个呵欠都不舍得去睡;春天,他给患者诊病,她就在后院里拿着蒲扇拼命煽火,小心
看守着每个在火炉上煎熬的药罐,弄得满脸都是黑灰;夏天,他疲倦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时,她总有办法把所有蚊子都赶走;秋天,她牵着他的手,走在金黄翠绿的郊外,边走
边唱歌,他摸着她的头,脸上尽是宠溺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腻啊。
但,还是遇到了坏人。
那年的一个夏夜,几个大汉闯进了药铺,砸了所有的东西,还抽出亮晃晃的刀,说要断了他的手指,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他们不像开玩笑,把发抖的他逼到了墙角。她走到
他们背后,请他们住手。大汉让她滚,不然连她一起收拾。
她问他们,怎样才能放过他。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摸了摸她的脸,半真半假地说,你这小妞肯在脸上划一刀,我就不切他的手指。
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从大汉手中抢过刀来,往右脸划了下去。所有人都惊了。
他的手指保住了。临走时,那几个汉子对他说,你小子有福气,这样的女人肯跟着你。
他慌张地替她上药,包扎伤口,并不断说你怎的那么蠢!
她笑道:“不碍事,这伤口,明日就没有了。”
他不解。第二天,伤口真的没有了。他吓到了。
她握着他的手,把关于她自己的一切都讲给他听,包括她是一只花精。
他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你怕我?”她看着他,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不不……不怕。”他不敢看她,潦草地应付着。
几天之后,她看着他收拾好行囊,他说,上次那些人是一个有地位的同行派来的,因为他医术出众,锋芒太露,得罪了这位老前辈,他怕他们再来滋事,索性去北坊的亲戚家避
一避。
“你等我,等风波平息了,我便回来!”他斩钉截铁道。
“好,我等你回来。”她从不纠缠,他说要走,便让他走吧。
就在他出门前,她叫住他,伸出双手,笑:“能再抱抱你么?我好不容易才有一双手。”
他愣了愣,最终只对屋檐下的她说:“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她才慢慢放下了手。
七年过去,他没有回来。
“这就是我二十年来的生活。”她笑着替他斟了杯茶。
他看着已经没有热气的茶:“高兴吗?”
“高兴。”她笑得特别灿烂。
“那就好。”他一口喝尽了那杯没有温度的茶,“我走了,你保重。”
“厉天师……”她望着他的背影。
“怎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她笑了笑:“算啦,没事。你也保重。”
数日之后,东坊南郊一片荒地的枣树下,人们发现了一具冻僵的女尸。
荒地上曾修了一座民居和一所道观,但后来被拆掉了,这块地就渐渐荒凉下来。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但有些人觉得自己见过她,可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在远处,看着她被人抬走。
一道寻常人看不到的、微小的光,从她的心口飞出来,隐入枣树之中。
二十年,过完了。
夜里,他独自在枣树下打坐,一滴滴鲜血从他腕上的伤口流出来,然后像鸟儿一样飞进了枣树。
还是不能看她灰飞烟灭啊,能留多久是多久吧。
一抹霜色,渐渐生在他的两鬓。
7
百年后,安宅。
一个中年人坐在床边,问那刚刚醒来的年轻人:“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怎的在我家门口晕倒?”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想了半天,喃喃:“我……我是个郎中……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回来找我的妻子……可我找不到她……”
一个家丁道:“老爷,这位怕是神志不清,还是尽快打发了吧。”
中年人摇摇头,又问:“你真是郎中?”
他点头。
“我正琢磨往家里放个大夫,以后我们瞧病也方便。若他真是郎中,便留下。若是个疯子,再打发了不迟。”中年人道,又问他:“你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是……”他揉着脑袋。
“那你就暂且跟我们姓吧。”
他终于有了落脚点。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以前的生活,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在市井流浪,他没有亲人朋友,也没念过书,但他真的懂医术,这些就像天生刻在他灵魂里似的,他
给街头艺人治病,给流浪汉治病,换回微薄的银子跟馒头。他一直在乱走,他觉得自己是有妻子的,她在某个地方等他,可她长什么样子他完全不记得。直到那天走到这座大宅
子前,他总觉得里头有一道光,他必须要进去。
可是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只能小心地在他们的家里生活下来。
这座宅子好大,四四方方的,而且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棵枣树,真奇怪。
但他喜欢这棵枣树,说不出的喜欢,不忙的时候他总爱坐在树下,望着满树的枣花发呆。
安家上下一共三十来口人,很有钱,但并不张扬,并且一家上下都对这棵枣树很好,浇水施肥从不怠慢。他们对他也不错,因为他们发现他确实会治病,还治得不错。
那天是清明之期,安家老小都出门去祖坟祭拜,宅子里只有看家的小厮跟他这个外人。
中午,他端了一把椅子,坐在枣树下打盹。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他。
他睁眼,却见枣树之上,坐着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笑吟吟地看他。
他猛坐起来,失声喊道:“枣花?!”
他认得她,她叫枣花,他在一座桥上遇到她,她陪自己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她曾为自己划伤了脸,她是一只花精……模糊的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仿佛一场大梦惊醒。
“你还是回来了呀。”她叹气。
“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要娶你的!”他仰着头,一脸兴奋,“你快下来吧!”
“我不能下来。”她遗憾地晃着小脚,“这里也不该是你留下的地方,你快走吧。”
“好不容易才寻到你,我不会走,除非你跟我一道走!”他急了,"我们回药铺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
“回不去了。”她温柔地看着他。
“不不,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不顾一切往树上爬,谁知才爬了几步便重重摔下去。
他猛然睁开眼,自己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梦?!他站起来,突然抱住枣树,仰头问:“枣花?你在这里是不是?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回应他的只有树叶摇动的声音。
即便如此,他仍莫名地高兴起来,自言自语道:“我不走了,哪里都不去,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还在生气,所以不肯见我。”
此后,他比谁都照顾这棵枣树,他还跟它说话聊天,不分白天黑夜都跟它在一起。安家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病,要不是看在他的医术,以及他除了这个怪癖之外并无别的出格之处
,连安老爷都想把他撵走了。
到后来,他干脆整晚睡在枣树下,连做梦都喊着枣花的名字。
那晚,中元之夜,炎热异常。他照例睡在树下,半夜,他突然被一阵古怪的呻吟声惊醒。
枣树下的土地,不停地拱动起来,像孕妇的肚子,下头似乎有什么活物想出来,而呻吟声就是从土里冒出。他吓了一大跳,看着地上那个“大肚子”,加上不断的呻吟声,他不
知出于什么心思,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尖端往“肚子”上一划,只见白光一闪,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从土里跳出来,正好落到他怀里。
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眉目清秀,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而她除了脖子以上以及四肢是正常肤色外,身体其他部分皆是乌黑一片,像是罩了一层光滑无比的“皮”。
他大叫一声,将她推到一旁。
小丫头趴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毫无恶意。
“你是谁……”他满头大汗。
话音未落,被惊动的安家人跑了出来。
小丫头看着眼前这些陌生人,有些害怕,不停往他身边靠。为首的老管家见了小丫头的脸,面色大变,立刻回去把安老爷请来。安老爷到场后,脸色铁青,对老管家耳语了几句
,然后对在场所有人道:“今夜之事,谁都不许向外透露半分!否则家法伺候!”
几个家丁拿来被子,将小丫头一裹,迅速带走。
他总觉得这个夜晚是一场噩梦,但那丫头看他的眼神,却怎么也忘不了。
之后的十来天里,他再没见过那丫头,也不知安家人拿她怎样了。她不是人类吧,不然怎么会长成那个怪样子?
他又不敢多问。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知道安老爷并不像表面那样和善,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也许正因为有他这样威严的大家长,安家才能坐拥大笔财富,生意
做得顺风顺水吧。
不管怎样,一切与他无干,他只关心这棵枣树,只关心他的枣花几时愿意回到他身边。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安家看似平静的生活,突然被切断了。
8
他是郎中,不怕血,但是这么多这么多血,他还是怕了。
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好好地蹲在自己房间里整理医书,毫无预兆的尖叫声突然在窗外炸起,惨烈地刺穿他的耳膜。
他慌忙推开窗户,一团带着腥气的黑影嗖一下从眼前窜过,他还来不及看清是何物,黑影便去了另个方向,然所到之处,只见鲜血飞溅,众人倒地,那些尖叫着逃跑的家丁与婢
女,一个都没活下来。转眼之间,好好的一所大宅,淹没在血海与死亡之中,除了呜呜的风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张大了嘴巴,木头人一样杵在窗前。
黑影终于停下来,失踪了许久的小丫头,赤身裸体地站在死不瞑目的尸体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现了窗后的他。
他不敢动,不敢呼吸,木然地看着她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跑来。
她进了屋,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突然朝他的脑袋伸出手。
“不要杀我!”他大叫一声,抱头蹲下。
她的手指从他发间拈走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
没死?!
他试着睁开紧闭的眼睛,浑身发抖:“不要杀我!”
她蹲到他面前:“哥哥,你怕什么呀?”
他哆嗦着看向她:“你杀人……”
她仔细地想了想,说:“他们先杀的我。哥哥,你不知道地下有多黑多冷,那些石头有多硬。我不能说,不能动,好难过。”
“你………你在说什么?”他大惑不解。
话音未落,窗口有人叹气。
他扭头一看,又吓一跳,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白影,像个女子的轮廓,一股暗香,浸着甜味,挣扎着从一片血腥中飘出来。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白影轻轻地对小丫头说。
“这声音……”他一愣,脱口而出,“枣花?是你吗枣花?”
白影始终在窗外,没有进来,对他道:“该回来时没有回来,又何必再回来。”
他扑到窗前,激动道:“枣花,真的是你!是我对不起你,我回来晚了!”
小丫头见状,走到他身后,望着这团白影:“枣花姐姐,这些年你总劝我勿有戾气,忘却前尘,我也这么想啊,但放不下的不是我,是安家的人。百年前他们杀我一次,百年后
他们又想割我的肉。我生气了。他们能杀人,我就不能杀他们?”
“泥儿,你这样做了,姐姐怕你无路可走。”白影叹气。
他夹在她二人之间,惶恐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笔冤孽债。”窗外,一个男人赤手空拳从天而降,道袍加身,白发如雪,面容却是年轻的,只是眼神太多沧桑,他环视周遭一切,叹气,“紧赶慢赶,还是差一步。”
不等房间里的人回过神,道士已如一阵风似的“飘”到他们面前。
他的舌头打结,指着道士问:“你……你又是谁?”
道士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打量着一旁的小丫头,自言自语:“都说太岁出土,必生大凶,如今看来话是说反了,若无大恶在前,又焉有太岁出世。”
“厉天师?”白影诧异中又有惊喜,“你怎来了?”
道士走到窗前,端详着这团白影:“你强行脱离真身,太耗损真气。”
自影不以为意:“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待我先料理了这妖孽。”道士从背后抽出桃木剑,看向小丫头。
“不可!”白影嗖一下飞进来,挡在小丫头面前。
“她杀了安家上下,此物留不得。”道士皱眉,“你让开。”
“我若告诉你,安家上下是我杀的,你要杀的应该是我呢?!”白影断然道。
道士不为所动:“让开!”
“我以为二十年一过,我必灰飞烟灭。可我没有,我好端端地在枣树里醒过来。没过几年,有人带着道士来了这块荒地,道土见了我,面露喜色,一番查看后对雇佣他的人耳语
几句。不久后,这里便修起了宅子,我被围在中央。然而在宅子即将完工前的头一晚,中元之夜,有人带来了五花大绑的泥儿,她身上被贴满了奇怪的符纸,嘴也被塞着,然后
他们硬把她塞进一口缸里,封死,埋在了枣树下。”白影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看着她用头撞缸子,看着她痛苦挣扎,看着她一点点咽气……可我只能看着,我连脱离真身的能
力都没有。”她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才从安家人口中依稀听到,有‘人牲’在地,安家从此必大富大贵,世世家业兴旺。我猜想,他们说的人牲就是泥儿吧。不知怎的,
她尸身一直不腐,且还会跟我说话,她说她叫泥儿,家在一个开满野花的山坡下,后来爹娘没了,她流落市井乞讨为生。那天,一个穿着富贵的老爷来到她面前,端着一碗热腾
腾的汤面给她吃,她太饿了,吃了,边吃边向他道谢。可是,吃完面之后的记忆都没有了,她再醒来时,已经被绑起来,不能动,不能喊。”
房间里异常安静,泥儿垂下头,默默抹起了眼泪。
“人心不正,邪术不绝。”道士缓缓放下剑,打量着泥儿,“看来,当年他们之所以挑中这里建宅,就是看中了此枣树有灵气,且方圆十里又只得这一棵树,是天生用来做困龙
局的好地方。以少女生葬,辅以邪咒,再以此局困其魂魄,催旺主家财运,恶毒之极。但人算不如天算,恶土出太岁……这也是万里无一的巧合了。”他扭头看着窗外那一片惨
状,又道:“恶土出太岁,此物多借亡者而生,头颅四肢之外,皆覆黑肤,光润滑腻,割肉食之,可得长生,然此物最恨取其肉之人,必杀之后快……安家人也非泛泛之辈,想
来对玄异之物也颇有了解,不然不会以邪术催财,更不会认出这就是太岁。若非动了取肉之心,只怕也不会有灭门之祸,实是一错再错。”
“你永远如此明事理。”白影高兴了起来,“你会放过泥儿的吧?”
“我放过她,别的道士也不会放过她。”道士冷冷道,“太岁出土,但凡有些本事的同道都有所感应,我只是来得比他们快些。不出一日,别人也就到了。”
“她本性不坏。”白影恳求道,“若落到别人手里,只怕没有活路。何况你也知她身负异力,若再有人想割她的肉,岂非又一场血案!”
道土沉默良久,最后说:“那就只能委屈你了。”
“我?”白影一愣。
9
他不知道枣花跟道士达成了什么协议,只知道她要跟道士走了。
昨天,安家来了好些个陌生人,有男有女,有的拿拂尘,有的握宝剑,每个都有腾云驾雾的本事。
但,他们对道士十分尊重,甚至敬畏,一口一个厉天师的叫着。不知道土对他们说了什么,这些家伙在面面相觑之后,都说“那一切听凭厉天师处置”,随后便四散离去。
今天一早,官府终于来了人,四下一查看,只从厨房里寻到一名幸存的家丁,此人已是疯疯傻傻,只不断说有妖怪吃人。他们问他是谁,他顺口说自己是安老爷的远房侄儿,惨
案发生时在房间里昏睡,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线索,衙差们收了尸体,悻悻而去。
傍晚,她依然保持着一片白影的状态,飘到他跟泥儿面前。
“你不走行不行?”他想拉她,手指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我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她的声音像多年前一样温柔,“倒是你,别浪费一身本事,离开这座宅子,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不!我说了我要娶你!”他坚决摇头。
“此生能遇到你,我从未后悔,从未埋怨。”她轻声道,“你保重。”
“枣花姐姐,你要走?”穿上衣裙的泥儿,看起来就是个清秀的小姑娘,“你怪我不听你的话?”
“不不,泥儿,你好好留在这里,不要再杀任何一个人,总有一天,你会真正自由的。”她看着这个一脸天真的姑娘,总觉得像看到了某个时候的自己。
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走吧。”她对道士说。
道土大袖一挥,她化了一道光,被他拢进了袖中。
“枣花,我在这里等你,我哪里都不去,我等你!!”他望着天,对着那渐渐远去的光点,大声地喊。
泥儿看着他的脸,说:“哥哥,我也哪里都不去,我陪你可好?”
他颓然地垂下头,看着泥儿的脸,苦笑着点点头。
空中,道士御风而行,快得像一道光。
“如今,你可是背负着杀人夺太岁的大罪的妖怪了。”他说,“不后悔?”
“你的同道真的肯信你的说辞?”袖子里,传出她不太安心的声音。
“身为天仙观的主人,我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他笑笑,“这些人啊,只想要个结果罢了,我说我毁了太岁,再当着他们的面‘降伏’了你这杀人的妖孽,就算对他们的交代
了。只是你今后,只能在我的天仙观里过生活了。”
“你终于还是收徒弟了。”她笑,“为何要叫天仙观,我以为你会起个更威武的名字?”
他的白发在风中飞扬:“我都快一百五十岁了,收几个徒弟打发时间也好。”
她噗嗤一笑,旋即又问:"那安宅的结界……”
“放心,我的结界,至今无人能突破。有它在,太岁无法离开安宅,只要泥儿不动杀心,它便无法现原形,也就不会泄出太岁毒。即便露了原形,它依然出不去。”
“据说太岁入世,会死伤无数?”
“太岁不在三界之中,本身力大无穷,其肉有长生之奇效,一旦由它入世,太岁毒泄出,莫说吃它的肉,能从太岁毒下逃生已是万幸。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由大恶而生的怪物,
若世道昌明,人心向善,这恶气总有散去的一日。恶气一散,太岁枯萎,结界便会自行消失,届时泥儿或可重得新生。”
“厉天师,谢谢你。”她特别真诚地说。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别说话了,节省点真气。”
“不,还有个问题……”
“你想问他怎么会来找你?”
“对。”
“你回到枣树之后,我去找过他。他娶妻生子,在岳父的资助下经营了一间小医馆,日子过得很平静,却不到四十岁就病逝了。我曾听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
她一惊:“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我们永远不知来世如何,能继续做人,还是别的,我们甚至不知有没有来世。”他看着远方,“我给他下了很重的咒,只要他有来世,不论是人还是猪狗,他都不会忘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