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埃德森呢,那些被当成女巫处死的人总不可能也跟你有仇。”陈艺郎冷冷地道。
“我也不想的,但为了报仇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山姆再次叹气道,“可惜我失败了,这你们也都调查到了,不是吗?”
陈艺郎先前跳进走廊时砍开的窗户旁冒了颗脑袋出来,脸上贴着好几张符纸,紧张地朝内大喊:“陈哥!小唐说他是在拖时间,他有什么目的想杀掉埃德森!”
胡若雪才刚喊完话,脸上贴的符纸就被走廊上散出去的灰雾烧灼成灰,“哎呀”痛呼着赶紧躲开。
胡若雪示警声落下,看似萎靡不堪的陈艺郎猛然掏出颗药丸塞进嘴里,拎着剑便往山姆扑去。
山姆却也没在原地等他,松开卡在门缝里的断刀快速后退,抽出背上短弓,朝陈艺郎拉弓便射。
“不要妨碍我,驱魔师——!!”
连射数箭将陈艺郎逼退,被揭穿拖延战术的山姆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认命”,面目狰狞地怒吼出声,将一支箭头狠狠扎进自己的胸口。
黑黢黢的铁质箭头从他的胸膛里抽出来时……居然变成了流淌着紫蓝色幽光的未知材质!
“伟大的死亡主宰啊,我的生命、我的灵魂全都毫不保留地供奉给您,请给予您的信徒完成仪式的力量!”
咆哮声中,似乎获得了某种诡异力量的利箭射向审讯室那扇坚固厚实的铁门。
箭头刺进铁门内,滋滋的腐蚀声和腥臭的浓烟爆发开来,那厚重坚固的铁门……竟然像是被淋上热水的雪块一般,飞速溶解!
而射出这一箭的山姆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那被阳光晒黑的健康脸色,眨眼间就变成了死人一般的灰白。
但献祭了自己生命的山姆却并没有死去,他像是一具新鲜的活尸,以不能呼吸、不能拥有生气的代价获得了可怕的力量。
陈艺郎再度冲上来试图阻止他进入审讯室时,无坚不摧、无物不斩的古剑,竟然……没能破开他的皮肤!
“放弃吧,驱魔师。”山姆挥手将陈艺郎拍到墙上,狰狞一笑,“你们都会变成死亡主宰降临时的祭品,不要这么着急。”
再转过头来时,山姆脸上的狰狞凝固了。
他面前,铁门已经被融化的审讯室大门门口,站着一团黑夜。
不……应当说是,如黑夜般的人形。
这是他曾经见过的,通灵者红小姐展示过的,超凡者的能力。
“……红小姐?”
黑夜人形那对纯白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山姆。
燕红担心陈艺郎三人的安全,走直线抢先大部队一步抵达警卫所,一来就发现警卫所的一楼充斥着浓郁的死气。
“没想到会是你,山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没有丝毫生者气息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叹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山姆沉默不语。
驱魔师陈的剑对一切有生命的生物而言都是极其可怕的,但他是死亡的信徒。
但这位通灵者红小姐——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神奇的通灵师能力时,山姆就意识到,她也是拥有死亡力量的人。
而且她的死亡力量……似乎比自己更强,至少山姆自己是看不到什么鬼魂的。
“我的名字应该读成萨姆。”山姆忽道,“萨姆·凯特·里奥波特,是我的全名。”
“我的父亲曾是班加利尔的大农场主,但因为他被人煽动参与了一场失败的领地战争,他投进去的钱都亏了个干干净净,还欠了圣殿骑士团一大笔债。”
“为了偿还债务,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我所有的家人……”山姆苦笑着摊开双手,“你可以了解的吧,红小姐,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仪式失败了,我也被你们识破了,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会认罪的,我会愿意背负一切我应该承受的罪责。”
“埃德森本来就是应死之人,他反正会被吊上绞刑架,我只请求能让我亲手杀死他。”山姆抬手指向燕红身后还处于昏迷中的埃德森,恳求道,“在我彻底死去前,让我为我失去的一切报仇,可以吗?”
燕红静静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山姆,良久,叹了口气。
“你在骗我。”燕红道,“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他死,那么你只要耐心等上几天就行,但你没有这么做,所以你这些话其实都只是在骗我。”
“红小姐——”
“你还记得吗,山姆,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假装成是艾丽莎的妹妹。”燕红平静地道,“如果你心里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你都应该立即想起这个名字的——但你没有。”
“人如果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是错的,是会刻骨铭心的,哪怕努力地去忘记,也总是会冷不防地想起来。显然,对于害死艾丽莎这件事,你其实并没有怎么放在心里。”
山姆脸上的诚恳和请求有点儿绷不住,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但他显然并不打算放弃,他的情绪又再次激动、激昂起来:“不,红小姐,我当然记得艾丽莎,我记得他们所有人——我当然知道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内疚无比,但我总得去做这些事!”
“你看到班加利尔是什么情况了吧?我的父亲输了农场时,原来的领主也把领土输给了圣殿骑士团,你看看才十几年的功夫,班加利尔就变成了什么样?”
“埃德森随意地让约瑟夫那种人渣进入警卫队,为了讨好富商和贵族,贱卖班加利尔的土地——你看到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和田地,只能去农场里做工讨生活了吧?”
“我要把班加利尔夺回来,我只是想要让班加利尔人重新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想要达成这样的愿望,总得有人做出牺牲!”
山姆无比激动,他面前的燕红却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是这样啊,你想要借用邪祭仪式获得力量,成为班加利尔的主人。”
燕红原先那多少有些怜悯的态度消失无踪,语气变得非常冷淡:“你让无辜者牺牲生命,只为了重新当回你的大农场主……不,只为让你来当班加利尔的新领主,这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口称要做大事,却压根不肯身先士卒的人,话说得再漂亮,在燕红这儿也没有任何市场,她越发嫌恶地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黄巢似的人物罢了,你口口声声的为了班加利尔,只是为了你自己当上土皇帝而已。”
燕红手中亮出斧头,冷冷地道:“不用废话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请求。”
山姆怒吼一声,想要不管不顾地从燕红身旁掠过、强行杀死埃德森。
燕红可不是拿这种阴邪之物毫无办法的短腿战神,一斧头就将山姆腰上砍出了个大口子来。
差点被腰斩的山姆总算明白到他的直觉没有错,这个通灵者恰好能克制他从死亡主宰那儿获得的死亡力量,忙不迭捂着腰间裂口拼命躲开、往走廊上跑,但又被燕红紧跟着追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啊!!”
被燕红追上的山姆轻易被砍掉一条大腿,踉跄倒地,绝望地大声咆哮。
燕红不解地稍稍停下斧头:“你怎么这么执着要杀埃德森?对他有这么大仇的话你之前明明可以偷偷干掉他的啊?”
“我不知道他才是贪欲!知道的话这个老东西早就死在我手上了!”山姆悲愤地吼道。
燕红嘴角一抽。
“好吧……好歹认识一场,也让你死个明白。”善良的燕小红举起斧头,“你以为的七宗罪不是贪欲错了,是色O欲错了,就算你费尽心思骗过我们,成功杀掉了埃德森,也是没有用的。”
说完,燕红便利落地砍下了山姆的头颅。


第200章 尾声
看到山姆的头颅,尤金队长好一阵子没缓过劲儿来。
山姆那张灰白的面孔上还残留着强烈的不甘,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死了也无法瞑目;但更具冲击性的还是……断颈处居然没有半滴血液。
“——居然是他?他就是那个魔鬼信徒?”尤金队长定了定神,艰难地将视线从燕红拎着的头颅上移开。
“嗯,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赶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变成僵尸一样的活死人了。”
燕红将山姆的头装进从马厩里找来的木箱里,箱底还装着山姆的躯干和肢体。
听到这个描述,尤金队长和匆匆赶来的一众警卫皆露出了惊恐神色。
僵尸这种只在骑士小说或是游侠小说里见到的玩意儿——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他们身边!
“我的天,山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他明明是个……开朗善良的年轻人啊!”尤金队长不敢再去看木箱里的山姆,踉跄后退了两步。
“我想不是他变了,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燕红摇头道,“看起来善良和会去害人不冲突,大奸大恶之徒也会表现出怜悯仁慈的一面,但心术不正就是心术不正,这两者不能相抵。”
尤金队长沉默了下,长长叹了口气。
那么多条血淋淋的人命,确实即使是与山姆最交好的他,也说不出为山姆辩解的话来。
燕红蹲下来抱起箱子:“这具尸体还有很重的阴气,埃德森就是离得太近被这个阴气弄死了,我先把它搁到审讯室去,等会儿再找个空地烧掉。”
尤金队长和一众警卫齐齐变色,忙不迭远远退开。
等燕红把装着山姆的木箱抱去搁在走廊最深处的审讯室,倒回来时警卫们已经不敢呆在走廊上——不,甚至已经不敢呆在警卫所大楼里了,全退到了广场上去。
燕红见他们个个惶惶不安,安慰道:“别担心,燕师兄正在楼里祛除阴气,驱散干净了就没事了,刚才就是燕师兄驱过了走廊里的阴气我才让你们进来的。”
尤金队长这才放下心来,擦着冷汗道:“太感谢你们了,红小姐,不然我……真不知道班加利尔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本来就是来驱魔的。”燕红见他们一时间还是不敢进大楼,便也没勉强,拍着手走到广场上,“不过这事儿还不算结束,等燕师兄驱完阴气,我们得去搜一下山姆的住所。这次就不用这么多人去了,尤金队长你带几个人就行。”
尤金队长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道:“山姆已经死了,还不算结束吗?”
燕红总不可能说真结束的话他们已经被传送回自己的位面了……只得耐心解释道:“别担心,山姆这个主持者没了,邪祭仪式已经中止,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了,剩下的只是扫尾而已。”
说到底这只是个C级任务,燕红估摸着这个任务的难点,或许就在山姆对邪祭仪式进行补救前成功把这个隐藏得很深的家伙找出来——如果他顺利杀死埃德森后试炼者们还没有找到他,他很可能就会反应过来他弄错的不是贪欲。
被反复的刺激折腾得十分心累的尤金队长已经没有多余精力想些有的没的,点头接受了燕红的解释,从队员中选出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便让其他人解散回家休息。
燕红见尤金队长显露疲态,劝他先稍作休息,转身进了大楼,去找在会客厅里休息的队友们。
陈艺郎的综合体能与燕红相差仿佛,被山姆拍飞的那一下看着很重,实则毛都没有掉一根,真正对他造成伤害的是“泡”在死气里的那几分钟。
燕红进门时,他还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没事吧陈哥?”燕红关心地凑到陈艺郎身边,努力感应他的阳气。
“去去去,哥哥好着呢。”陈艺郎不肯领情,也可能是不愿意丢脸,赶苍蝇一样地挥手。
燕红见他还有力气嫌弃自己,也不担心什么,走到三个新人这边来。
全乐天只是骑马跟着跑了个来回,精神头倒还好,唐静静全程躲在暗处,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只有硬着头皮冒头提醒过陈艺郎一回的胡若雪沾到了山姆的死气,这会儿也是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燕红感应了下胡若雪身体里的阳气,发现她确实有些阴阳失衡、阳气有些亏损,但还处于安全范围,宽慰道:“没事的,小雪姐,任务很快就能结束了,回去后多晒两天太阳,应该能就能恢复过来。”
“嗯嗯,我知道,我家里也有懂这个的。”胡若雪虚弱地道,“哎唷我还说这回任务好好表现呢,结果又划水了。”
“没有的事,魔法侧的邪O教徒很本来就很难缠的,我以前也吃过亏。”燕红忙道,“而且你的纸人和符纸不是都帮上忙了吗,不要妄自菲薄嘛。”
安慰了胡若雪,燕红又转头看向唐静静,认真地道:“还有静静姐,也帮了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分析出邪祭仪式,又判断出害死查尔曼一家的和举行仪式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那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唐静静白生生的脸蛋儿迅速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急促地道:“那个、我……我只是想、想……”
“静静姐,你好容易害羞啊。”燕红看她那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就想笑,“自信一点嘛,我认识的和你一样聪明的王璐姐可别提多厉害了,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唐静静看出燕红确实是在真诚地夸赞她,脸蛋儿更红了,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模样。
相比唐静静被资深者认同的兴奋,全乐天就显得有些失落。
这场任务前后加起来小两天的时间里,全乐天做到了他自己说的尽量不犯错拖后腿,可也确实没有半分出彩表现,这对于内心有着小小骄傲的年轻人来说显然是不大好受的。
燕红没有出声安慰他,她好歹也跟这么多个形形色色的试炼者打过交道,能看出全乐天是那种自尊心比较强的人。
性格畏畏缩缩的唐静静需要多多地被人夸奖和认同,虽然胆小怕事但还是愿意为了同伴拼一把的胡若雪需要被人多多地鼓励;而全乐天,燕红觉得他需要的是实力能更快地提升的机会、能够用行动证明自己,而不是别人施舍的同情。
考虑到这一层,燕红便没有单独对全乐天说些什么,而是趁着此时这难得的平静时刻,对三位新人说起了她从别的资深者那儿得来的关于走综体路线和综灵路线的选择考量,介绍起命运清单中性价比最高的保命道具,和能够最快提升实力的秘术秘籍。
有些魂不守舍的全乐天果然立即打起了精神,和唐静静、胡若雪一样认真地倾听。
说完这些,燕红又说起了自己做这么多场任务下来的经验:“芯片系统给我们发布的任务,通常都是该任务位面出现了会危及一方的异常事件,需要我们进去解决问题。我们做任务的时候,最好是花点儿时间去认识和了解当地的原住民,对我们做任务是有帮助的。”
“就像这次的任务,如果我们只执着于在森林里找那只‘丛林吞噬者’,那么我们可能就会在夜晚来临时遭遇很凶险的、连燕师兄都无法察觉到其所在的怪物。那样的话,我们几个资深者还能靠保命道具硬挺过去,可是新人就难免会有死伤,这样的情况要尽量避免。”
经历过了几次任务、也多次被资深者保护过的胡若雪听到这话时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纯·新人的全乐天和唐静静却是听得眼睛发亮。
唐静静只做过新手任务,全乐天也只在神经极其紧绷的情况下做过一场时间很短的正式任务。
两人对试炼者这个群体是谈不上有多深的了解的,对自己的未来并不乐观,甚至是有些悲观——他们两个好歹都是成年人,不可能还会做梦自己就是那个怎么浪都不会死、到哪都有贵人相助的主角。
被投送到这个任务位面时,两人那紧张惶恐、小心翼翼的反应,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有多么不安。
燕红明明白白看到两人眼里都有了光彩,笑着道:“成为试炼者确实会被要求去面对很危险的事,那也不是说我们就得孤军作战了,不是这样子的。我不是说试炼者里面就没有坏人了,我自己就遇到过一个不安好心的人,但大部分试炼者还是很可靠的,是可以信任的的队友。”
“我自己——就获得过很多资深试炼者的善意。”
说出这句话时,燕红不禁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从她见到第一批试炼者开始,她确实从资深者们那儿得到了很多帮助。
《山中鬼》任务时,为身为(聊斋位面)原住民的她考虑事后的王荟,帅坤,陈艺郎。
荒诞侧的百鬼夜行(恶意之鬼篇)任务时,张巍教她经验,董丹丹拼命从青行灯手下把她救了出来。
《致命公馆》任务时,虽然运气不好被刘真恶心了一下,但同场的帅坤和托马斯都尽力地保护了当时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她。
更别提金华北郊(倩女幽魂篇)任务时认识的王璐——担心她这个古代人应对不了光怪陆离的任务位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王璐,甚至细心地为她手写了一份学习课程出来。
收回思绪,燕红对两位新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试炼者并不是做过一次任务就再没有机会碰面了,下一次的任务,也许还能和认识的人继续并肩作战。到了二级,还能去交流空间认识更多的人,也可以和三级的任务者组队了。”
全乐天、唐静静皆用力点头。
他俩也不是那种会把别人都想象成坏人的人,听到试炼者们是会考虑长远的,就更安心了。
只顾眼前、及时行乐、快意恩仇的人,只是说来潇洒,但若是被迫与这样的人群共处,可没有几个正常人受得了。相对之下,还是会计量长远的人群更加可靠些。
几人闲坐着说话期间,燕赤霞也辛辛苦苦地把警卫所里的阴气都驱了个干净。
燕红将受了阴气侵扰的陈艺郎、胡若雪四人留在警卫所,她与燕赤霞两个能者多劳,跑了趟山姆的家。
在警卫们的帮助下,燕红、燕赤霞两个几乎掘地三尺,才总算在山姆家的地板下面找到了个入口极其隐蔽、隐藏得极深的地道。
将普通人留在外间,燕氏兄妹进入地道摸黑走了一小段路,燕红便发现地道尽头摆着个邪异非常的蜈蚣雕像。
“看来就是这个东西了。”燕红进入死判官状态,小心翼翼靠近这座蜈蚣雕像,“燕师兄,你看……燕师兄?”
燕红回头,却发现燕赤霞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那里有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得这处地道阴煞之气甚重,似乎有什么阴邪之物作祟。”燕赤霞皱眉道。
燕红:“……??”
燕红把略有些压手的蜈蚣雕像抱起来递到燕赤霞面前,燕赤霞依然什么也望不见。
“难道这东西……会自行躲避高综灵的人?”燕红满脑门的问号。
燕赤霞:“??”
蜈蚣雕像过于诡异,燕红也没那功夫深究,立即将这雕像带回警卫所,扔进装着山姆的木箱里,又把木箱抬起来,招呼众人动身,去森林边缘处销毁。
先试炼者们与一众警卫对峙过的、森林与公共草场之间的空地上,燕赤霞并指起咒,召来真火焚烧装着山姆和蜈蚣雕像的木箱。
不敢靠近的尤金队长与辛苦帮忙了一夜的几名警卫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熊熊燃烧起来的旧日队友。
火烧得很快,不过两分多钟的时间,往日里用来装马料的木箱和装在其中的山姆就烧得只剩小小的一堆。
尤金队长不忍地叹了口气,他没有见到山姆死前暴露出真面目的模样,在他的脑子里,山姆还是那个又勤快、又热忱的小伙子。
“红小姐,你会觉得山姆很可笑吗?”
刚升起来的红日之下,站在尤金队长身前不远处的燕红回过头来,意外地望向他。
“不会,我怎么会觉得他可笑呢。”
尤金队长听见这个驱魔人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评价道:“我只是不会认同他。”
“明明他自己就吃了很多不公带来的痛苦,但他恨的却不是不公,而是恨自己没有成为那个通吃的赢家。”
“他一心想着去取代他痛恨的人,不惜赌上自己的一切,这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连别人的命都拿来赌,还认为别人的牺牲也是应该的,这肯定就错了。”
“我不会认同山姆这种只是想当土皇帝、只是想当欺压他人的人的想法,我不觉得他会给班加利尔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就算退一万步,他成功了,也不过是又制造了一次权力交替带来的动荡罢了,仅此而已。”
尤金队长被这段信息量太大的话砸得晕头转向。
等他回过神来时,驱魔师红小姐和她的同伴们已经不见了。


【问心证道】
第201章 京师来客
成化十三年,五月。
端午将近,黔地却仍旧春寒料峭,风凉如刀。
连绵细雨中,山道上行来一队戴斗笠、披蓑衣、骑健马的骑手,个个风尘仆仆,形容疲倦。
马队中,一名面孔圆胖、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抬手擦了下被山风刮到脸上的雨水,冲前头领路的青衣小郎道:“顾小郎君,还有多久能到李家村?”
青衣小郎转过脸来,那张年轻俊俏的面庞也与说话的中年男子一般白嫩,正是顾大老爷的第四子,顾玉成。
顾玉成这大半年来没少往李家村跑,与董慧求学解惑,这才被他族叔顾县丞举荐来给这行人带路。
被问及路程,顾四少爷连忙带笑道:“快到了,全公公,这条山路走到头就能看到李家村了。”
全公公举目眺望前方,扫了眼前面那弯弯曲曲、依山而修的盘肠小路,又扫了眼小路右侧那深深的山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说来全公公对黔地而言也不算得“外人”……他好歹当了几年的贵阳府镇守太监,镇远、镇宁这些军事重镇他也是去巡视过的。
但像北山这种黔中深处,他确实没有来过,更别提走这种黔人习惯了的盘山小路。
“本朝以前,凡举兵事皆绕开黔地,从川、滇借道,果真是有缘由的啊。”
全公公视线掠过一望无尽的群山,心头略略有些发苦。
若不是兹事体大,他是真不愿意走这一趟的。
“也罢,都到这一步了,岂有后退之理。”
到想这一路来辛苦,全公公咬咬牙抛掉杂念,双腿夹紧了马腹,小心翼翼操控着健马紧紧贴着山路靠里一侧行路。
从北山镇到李家村这条路,官府发动士绅义捐修缮了前半截能通行马车的官道;山区里这些小路,就得搁着慢慢修整——毕竟这些小路皆是前人依山凿成,无论修缮还是拓宽都颇费人力,没个三五年功夫难见成效。
往前走出数百米,领头的顾家小郎君顾玉成跳下来马来,朝后招手:“全公公,诸位上官,前面这截路骑不得马了,须得下了马小心步行。”
全公公和他领来的这一众人等也知黔中山路厉害,并不怀疑,只一个个丧着脸下马。
果然,前面这一小节弯道险峻异常,竟然是开凿在一片陡峭斜坡上,最窄处仅有三尺来宽(一米左右);莫说是骑马,便是牵着马小心步行也得防备着马蹄打滑、摔落到山谷里去。
全公公是不敢在这种山路上牵马的,将坐骑交给了一名武官,自己侧过身来、背贴着山壁,一步一步朝前挪。
与全公公一道来李家村的这些武官,有两个是贵阳府来的,倒不惧这种山路;另外三个从京城来的脸色就不大好看,通过这处弯道时人人都紧绷着一根弦。
好容易走过这条险峻小路,大半人都出了身冷汗。
常在西南各省行走的马帮从黔地过路时都要打起精神,北方人来了黔中,自然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如是辛辛苦苦翻了几座山,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