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他的名字,长渊夜烛。
夜烛缓缓落到烛火之中,四周的黑气游动不止,却不再朝他攻击,他从自己伤口捻下一抹血,朝着远空弹出。血飞到远处化作血焰,照亮一隅。
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乍然出现在他面前。它张着嘴,硕大的眼黑洞洞的,苍白的皮肤上黑色经络肆意蔓延,后脑与身躯融于这深渊渊壁之中,一道黑气从它嘴里吐出,在他身下游移。
被他的血焰一照,它痛苦地闭上了眼,嘴嗫嚅着,黑气慢慢收回。夜烛以血焰在四周转了一圈,数了数,这不人不鬼不魔不妖的东西,一共有十二个,攻击他的十二道黑气正是从这十二个东西嘴里吐出的。
它们似乎有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们是……”夜烛想了想,试探道,“古祈长老?”
祈族有个传说,祈族乃是万万年前由十二个修士共同创立所成,这十二位修士受肉芝仙食供奉,法力无边,与天地同寿,一直在庇佑着祈族,直到如今还闭关于巫岭中隐而不出。
这个传说,大多数祈族人听听也就罢了,没人会当真。
若真有万万年的寿元,早该飞升才是,怎还会留在这里?
巨脸忽然间疯狂朝外挣扎,似乎想要脱离深渊渊壁,但不管它如何挣扎,躯体却始终埋在渊壁之内。
夜烛眉心大蹙,他低头望向渊底,忽想起昔年与南棠一席对话。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为两件上古仙器,夜烛可明长渊绝夜,萤雪可照孤峰恶险,有了这两件仙器,方可探入落星壑。
这里,是落星壑?
那么,落星壑的尽头,难道就是玉昆?
夜烛满心疑惑,在血焰的护持之下缓缓降落,四周黑气遇到焰光果然纷纷退避三舍,盘桓在渊壁之上,不敢靠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踏到深渊底部的地面上。潮冷而软烂的地面,踩起来像是一团腐烂的血肉,黑暗中也现出一片幽幽荧光,山峦连绵起伏的线条被荧光勾勒而出,远远望去,如同一片在黑暗中洒落山峦的细雪。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夜烛喃喃着朝山峦迈去。
一道黑影却倏地自他身边窜过,夜烛止步,毫无犹豫地朝那黑影打出一道青光。黑影闷哼一声倒下,没有任何反抗。夜烛缓步逼近,看清了这道黑影。
黑影是个衣衫褴褛的人,看那残损的外袍应该是个修士,可也许是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他佝偻着背,长发凌乱地披覆,像个惊慌的困兽。
“别靠近,别靠近那里!”他似乎已经瞎了,嘴皮子嗡动着,夜烛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他说的话。
“那是哪里?”
“那座山……虫子。长渊夜烛,孤峰萤雪,萤雪,虫子,会吃人。”他惊恐地说着话,空洞的眼四下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萤雪?”夜烛轻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是我救了他……我救了萤雪……”
夜烛一震:“你是何人?”
“我是……我是……”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我是裴玄熙!”
————
玉昆,长渊脉。
“你真的没事吗?”林清沅亦步亦趋地跟在萤雪身边问道。
萤雪驻足:“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林清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可是刚才你明明很痛苦。”
“这和你没有关系。”萤雪不想与她过多废话,直往南棠闭关之地走去。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我能帮你,虽然我的莲心不像南棠的生气那般强大,可是在镇魂抚神之上,比她的生气效果更好。”林清沅道,“是不是先前洗泪河的魔气入体,影响到你了?我可以替你驱魔……”
萤雪实在烦透她念经般的叨叨,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在玉昆这么些年,他就没见过哪个人像林清沅这般难缠,话又多。
“替我驱魔?”他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望向林清沅,似笑非笑道,“替我驱魔会要了你这条小命,还想驱吗?”
林清沅神情一正,认真道:“只要能救萤雪道友,我愿意。”
济世苍生乃东慈斋弟子之责,若以她之命可救萤雪之命,换天下太平,她没有任何犹豫。
萤雪却没想到她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僵,凑近她:“救我?林道友你在说什么?我这是要死了吗?”
“……”林清沅被他噎住,半晌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还没等她将话解释完整,腰间传音灵玉忽然大震,她面色一凛,朝着萤雪道:“萤雪道友,我……”
萤雪冷冷盯着她,一语不发。
林清沅咬咬牙:“我失陪一会,呆会再来找你。”
语毕她身影一闪,消失在他面前。
萤雪唇角勾起,露出嘲意——真是大言不惭,用命救他?
他这样的怪物,谁会真的用命来换?
————
南棠的洞府外很安静,两只赤宁兽安逸地趴在地上晒着太阳,身后的洞口早就消失在幻象之中。
忽然间,赤宁兽睁开眼,齐刷刷站起,喉间发出低吼,警惕地盯着不远处,仿佛那里来了不速之客。
萤雪隐匿身形站在两赤宁兽注视之地,眉头微蹙。
这里一片平静,并没出现任何异常,师姐与夜烛应该很安全,但适才凭空出现的钻心之痛却非空穴来风。他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忽祭出一尊青木傀儡,他另一手掐破指尖,以血凌空绘符,最后点在人偶之上。
傀儡青光大作,化成一个与萤雪一模一样的人形,站在他身边。
“你留在此地,我去去就回。”萤雪低语一句,消失在自己的傀儡身边。
————
密室内静谧依旧,闭关的两个人都没睁眼醒来的迹象。
南棠的神识随着春种之力覆盖了整个长渊脉,透过十方古阵感受着来自山峦的力量,她的闭关已经进入第二层。先前吸收的夜烛髓元融于她的血液之中,渐渐绽起浅淡金光,无上仙力涌现,一点点融入她的躯壳骨骸血脉之间,助她吸纳星力。春种内所积蓄的星力缓缓释放,再度充盈全身,她的神识已得群山之息,星海之眼,需要炼就与神识相匹配的躯壳。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像龙兽蜕壳般,肌肤、骨骸、经脉都在慢慢改变……
暖意充斥全身,前所未有的舒坦,春种的青光愈炽,化作一片翡翠碧绿,她的境界似乎得到提升,但到达什么程度她依旧不知。
未结金丹,未成元婴,若以玉昆修士境界区分,她还是筑基。
但若以山河为喻,她应该是从涓涓细流,化作青峦巨川,甚至浩浩星河。
她眸未睁,唇角先扬,这样的变化,加上十方古阵,她也许可与廊回一战。
念头刚刚闪过,她的笑忽又一落。
一道古怪气息出现在奔马山上,这道气息很微弱,却蕴含着无上仙力,像是被人刻意隐藏般。这样的气息,她只在夜烛的真身亦或叶司韶的身上感受过。
看起来,有强修驾临她的长渊脉了。
南棠缓缓睁眼。
第171章 慈心
生气充盈着整间密室,以至于天穹洒落的浅淡月光也带着一抹碧色。
银魄仙鹿还被几道符光笼罩,这几道符隔绝了他的五感,他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波动,也不会知道她的醒来。
南棠轻轻走到仙鹿身边。
仙鹿的双眸紧闭,面容平和,如同沉睡。夜烛仍未归来,看来赤冕的事非常棘手,这都多少天过去,他依旧没有解决。
南棠蹲在银魄仙鹿身前,她很想摸摸他的小鹿角,心里也有些话想同他说,但最终她只是托腮望了他片刻,起身走到洞府前。
天曦镜的幻象微微一动,严丝合缝的石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正坐在衔宝身边的天曦忽然飞身掠下,微敞的石门内走出身背龙影剑的南棠。
衔宝刚要叫,南棠却朝他摇了摇头——她并不想马上让人知道自己出关。
身后石门再度合拢,洞门处的禁制没有解除,她只将天曦镜留在洞府继续给夜烛护法,只身悄无声息离开了洞府。
————
这趟闭关所耗时间远比长渊诸修预估的要长,从九月初秋,直到来年一月,足有五个月。
长渊脉已经悄悄变了模样。
南棠闭关之前大力兴建的两个传送法阵已经建成,法阵附近新成立了两个门派,都归属于缇烟座下。长渊和眠龙的合作还算顺利,因为有了传送阵的关系,两厢运送物资不再是耗时耗力的大问题,长渊脉第一批愿意加入的门派都已在缇烟的牵线搭桥之下,与眠龙的门派谈妥工事合作。
其余尚在观望的门派见状也向长渊脉表示愿意合作,除了眠龙之外,萧寂那头也带来菩音几个山头的合作意向,正在逐步谈妥。其中虽也有诸多不如人意的困难,但从众人第一天踏入长渊到现在,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荒芜的长渊已经慢慢上了正轨。
这日恰是每半月一次的例行汇禀,南棠不在,汇禀就由缇烟主持。依旧简陋的主殿内站着嫣华、杜一壶几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两大传送法阵已经建成,接下来是不是该修修奔马山了?都过了一年,这里还是简陋得不行,它日师父出关便要行接任大礼,到时上修齐到贺,看到咱们这地方,还不被寒酸死。按我说,先建奔马山。”陆卓川坐在缇烟左手边道。
“不成,我觉得应该先加强整个长渊的防御,落枫谷的局势不太妙。我们占据了从廊回到天遗宗的唯一通路,他们多宗私货的运送被拦,天遗宗已经蠢蠢欲动,恐怕有占领落枫谷之意,再加上廊回的玄铁军把住要道,如果和天遗里应外合,我们会非常被动,以如今我们的实力,不足与他们对抗。”缇烟摇摇头,道。
面子问题可比不上军务大事。
“长渊的防御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当务之急还是放在内建之上。维持那几座传送法阵运转所储备的灵石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脉内工事可不能停,这笔灵石首要得保障传送法阵的运转。”商九也道。
“杜一壶,你什么想法?”叶歌推了把杜一壶。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个负责收钱的人。第二批赤星矿所换得的灵石就那么多,你们个个都伸手问我拿钱,我能给谁?传送阵要钱,招揽人才要钱,修建奔马山要钱,采买各色法器要钱……” 杜一壶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后脑梳齐的道髻已经被他挠得凌乱不堪,“昨天宋诣师叔还拿着和花都人讨论后的全脉布防图让我拨钱。那图纸画得,好家伙,要真建成,咱长渊就是玉昆最强山脉。我倒是想给,可也作不了主,你们哪个人提出的问题不重要?师父再不出关,我都要愁秃了!”
他管着长渊的总账,是不折不扣的财政总管,每天就怕有人问他要钱。
个个都难,个个都重要,为难死他了。
一声轻笑忽然传来,殿内争执不休的人都是一怔,齐齐朝着殿门处望去。敞开的殿门正缓缓合上,有人站在门口处渐渐变暗的天光中,笑吟吟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师父?”
“师叔?!”
“南棠……”
几个异口同声道,缇烟更是从法座之上疾步走下迎上前去,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出关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有些事要办,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已出关。”久未见面,南棠觉得眼前几人格外亲切,“今日前来见你们,是想你们帮我做件事。”
“何事?”
“替我传消息出去,十日后我出关,长渊脉将办万灵宴,并给各宗上修派帖,邀他们前来赴宴观礼。”
“!”杜一壶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账本给砸了。
“万灵宴?!”嫣华也觉不可思议,“师叔,我们哪来的灵石办万灵宴?”
所谓万灵宴,就是以灵气招待各位前来的修士,让修士们吸纳修行的盛宴。要办此盛宴,要么山脉具备充郁灵气,像星罗界那样;要么就是准备无数灵石,以灵石内储存的灵气供修士们吸纳。长渊脉这贫瘠的地方,本身没有灵气,只能靠灵石,但是灵石……他们都已经穷得恨不能将一枚灵石掰成两枚用了。
“你是挖到了灵石矿?”缇烟忍不住问道。
“没有。”南棠笑眯眯地摆摆手,“好了,你们按我说的做,其他的事交给我就成,你们不必操心。”
“……”缇烟和嫣华对视一眼,对南棠这毫无缘由的自信一阵无话。
“对了,萤雪呢?”南棠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问道。
萤雪负责酬办礼宴与招待宾客之职,这事自也要同他打个招呼。
殿内众人均摇了头。
萤雪从来不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行踪。
————
奔马山西山脚下有片乱石谷,谷里到处是高耸的石堆石柱。眼下日正当空,石头都被晒得滚烫。
“你在干什么?”萤雪看着近在眼前的林清沅冷道。
“别说话!”林清沅把他按在石堆壁上,捂住他的嘴,而后祭起件薄薄的白纱将二人笼在其中。
白纱隔绝了二人的气息,慢慢伪装成碎石堆的模样,将二人藏匿其间。
林清沅无视萤雪冷冰冰的目光,又冲萤雪做出噤声手势。
“沅沅!”一道威严的女音从天而降,响在这片乱石谷中,“快点出来!”
萤雪看着林清沅的小脸皱成一团,她似乎陷入极其矛盾的挣扎中,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你真以为靠着仙雾纱就能避过为师法眼?还不快点现形!”那声音又响起,落在二人身边。
随着这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无上仙力。
林清沅眉头几乎拧成结,紧紧咬着唇不语。
“沅沅,你如此心慈手软,叫为师以后如何放心将东慈斋交给你!”女音再起,这次语里带着淡淡失望的叹息。
萤雪低头望向胸前纠结不已的林清沅,唇边慢慢勾出一个笑来,低声道:“你师父?”
林清沅用力摇头,不是否定他的话,而是阻止他再继续出声,以免被自家师父听见。
“没想到她是东慈斋的圣仙贺无欢。”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来抓我的?还是来杀我?”
林清沅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你最近老是跟着我,是因为你师父要你杀我?”萤雪的眼变得冰冷,手朝着她的后颈缓缓按去。
“沅沅,你三番四次忤逆为师之令,无视为师传音,现下还要藏起他,难道真要为了这个孽障叛出师门?”那道威严的女音倏地转厉。
这严厉的斥责让林清沅猛地红了眼眶,她看看萤雪,又看看外面,心里经历着剧烈的争扎。萤雪的目光却越发冷冽,指尖窜出几道蛇信般的猩红细光,只待她做出决定便要按下。
“萤雪道友,你拿好它,快点逃吧,我替你挡挡师父!”林清沅却猛地抬头,将手里攥的仙雾纱塞给他。
“为什么?”萤雪的手顿在她后颈,问道。
“从小到大,师父就告诉我,修道之人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她没有告诉过我,何为苍生,我只能凭心行事。我……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我想救苍生,我也想救你,这不冲突。因为我始终觉得,天下为苍生,而你亦为苍生。”林清沅飞快道,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这个决定会影响什么,会不会后悔,只是在这一刻,她很坚定地认为,眼前这个人,也在这天下苍生的范畴之中。
仅此而已。
萤雪来不及作出回应,就见林清沅闪身出了白纱,飞身到乱石谷正前方,双膝落地,朝着远空
道:“弟子在此,求师父手下留情!”
“痴儿!”远空之中一个白衣女修疾速掠来,如同电光,“你所护之人,乃是梵天之‘无’,你应该知道其中利害!还不让开!”
林清沅仍跪着,手里掐诀,身上绽起青光,将身畔整片区域笼罩。
“师父,此事梵天界众修尚无定论,倘若他不是呢?”
“就算不是,肉芝仙食亦是至恶之物,需当除尽,何况事涉梵天之‘无’?沅沅,你应该知道‘无’的存在会给玉昆带来什么后果,自当宁枉勿纵!当年让他侥幸逃得一命,现如今本座绝不放过。”
说话之间,贺无欢已经飞至乱石堆谷外,又是一声厉喝:“让开,否则即便你乃本座之徒,也不轻饶!”
数道银光已随她的声音射向林清沅的青光,不过眨眼时间,青光破碎,林清沅唇角沁出血丝,站起身来,她不敢对恩师出手,只是祭出慈莲仙心。
“林清沅!”贺无欢见状大怒,柳眉倒竖,“你真要一意孤行到底?”
“师父!”林清沅眼眶通红,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只盼着身后的人早早逃离。
贺无欢不再多言,双手凌空挥出,数道剑光眼见飞出,灭劫期的近仙之力,林清沅纵有慈莲仙心,也难抵挡,正是生死关头,不远处乱石堆后忽然现出一道人影。
“贺仙,几十年未见,你还是那般迂腐守旧,真是无趣得很。”
却是萤雪扯下了仙纱,冷对贺无欢。
“萤雪道友!”林清沅霍然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萤雪竟还在身后,不仅没跑还现出身形。
萤雪漫不经心地踱步走来,一边道:“贺仙要杀我,何必为难自己的弟子?”一边扶起林清沅,将薄纱塞还给她。
“你肯束手就擒,本座自然不会为难她。”贺无欢凌厉的目光望向萤雪。
林清沅大急:“师父……萤雪道友……”
她想劝二人,却力不从心。
“六十几年前你杀不了我,现在就能杀得了我吗?”萤雪嚼笑嘲道。
“你以为这次还会有人出面救你吗?”贺无欢冷道,身后剑阵的长剑齐刷刷对准了萤雪,不待萤雪回答,便掐诀施出。
“师父!”林清沅惊急喊出声来。
萤雪仍旧冷笑着将林清沅推开,独对贺无欢的剑阵。
眼见利剑欺身,电光火石之间,地底忽然掀起一片银光,在萤雪与林清沅二人身边化作坚盾,将贺无欢的剑阵挡下。
“阁下在我长渊伤我师弟,可曾问过我?”
清脆冰冽的声音响起,虚土盾在贺无欢的剑阵之下化作碎片,而后又渐渐聚出一个人影来。
贺无欢惊疑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没听说在长渊脉有境界修为如此高强之人,竟能与她相敌。
“师姐……”
“南棠。”
那厢,萤雪与林清沅却认出来人身份。
第172章 元尊
“你是虞南棠?”
贺无欢停在半空,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南棠。
她身上传来的是筑基期的气息,没有金丹亦无元婴,可她周身萦绕着的灵气以及刚刚抵挡她那一下所展现的实力,却远非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诚然自己刚才仅仅施展五成功力,可次仙级修士的五成功力,就算化神修士也很难抵挡,却被眼前的女修轻描淡写给拦下,这意味着她的实力早已超越化神期。
“看来果如传闻那般,你的境界很特别,难怪叶司韶要收你为徒。”她暂时住手,冷道。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南棠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修。先前她在闭关之时察觉到的异常气息应该就是此人所发出的。眼前这女修容长的脸,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冠内,生得虽然十分貌美,可眉宇沉肃,目光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阁下是东慈斋的斋主贺无欢仙尊?”面对贺无欢咄咄逼人的姿态,南棠一边颌首淡淡施礼,一边思忖若与对方斗法,自己胜算有几成。
贺无欢的境界应该已经臻至灭劫期,与叶司韶、白潮等人在同一境界,凭她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无法一战,不过……有十方古阵在旁,也不是不能战。
“听闻东慈斋慈悲为怀,以匡助天下拯救苍生为任,如今却为何在我长渊脉上妄开杀戒,伤我师弟?”南棠又道。
“本座要杀之人,自是祸及苍生罪无可恕之人。”贺无欢说话之间衣袖大张,身边疾风骤取,身后数十长剑嗡嗡而震,蓄势待发,“让开,否则本座连你一起杀了。”
当初她就是因一念之仁将此子留下,不想他竟被人救走,叫她找了六十多年,如今只恐迟则生变,自不会再手软。
杀意骤涌,长剑化雨,乱石谷的地面随之震颤,石头弹动不歇。
南棠双眸沉敛,虚土聚起,她头也不回道:“萤雪,你带沅沅先走!”
话音刚落,贺无欢的剑雨已至,南棠的龙影剑出鞘,眼见二者将遇,这片乱石谷都要化作废墟,一道人影如电光石火般闪至二人正中。南棠急忙收剑,可贺无欢的剑雨却毫无留情地穿透那人身体,在他身畔炸起一片银光。
“萤雪道友!”林清沅惊叫一声。
“萤雪!”南棠亦是变了脸色。
千算万算,她也没料到萤雪会冲到她与贺无欢之间,接下贺无欢的攻击。这与从前他以苦肉计激她心软并不一样,贺无欢的攻击是致命的。
见他飞身上前送死,贺无欢亦是一愣,剑雨绕了一圈悬在他头上。
“此事与她们无关,你不必为难她们。”萤雪直挺挺站着,脸色煞白地朝贺无欢道。
南棠与林清沅飞奔至他身边,看着他被剑洞穿的身体涌出鲜血,可这鲜血却又在瞬间化作无数殷红蝴蝶,朝着四周飞散。
“师姐,多谢。”萤雪阻止南棠向自己注入生气,只笑道,“我们怕是要分开一段时日了,对不起,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事。”
“萤雪,你……”南棠蹙紧了眉头。
蝴蝶越飞越多,萤雪的身体却慢慢消失。
“你想杀我,就来找我吧。”和贺无欢说完,萤雪彻底消失,化成一个傀儡偶人落在南棠掌中。
南棠攥紧傀儡人偶——是替身术?
“可恶!”贺无欢怒斥一声,看着漫天飞离的血蝶,身形掠动,追着血蝶而去。
林清沅清丽的面容上亦是一片惊愕。萤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不过转念一想,他走了也好,起码暂时没有危险。
“沅沅,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今日之事吗?”
没等林清沅收拾好心情,南棠已冷冷开口。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肉芝仙食和祈族之事,接近萤雪与我,也是为了杀他?”
“对不起。”林清沅没有否认,只是垂着头将傀儡偶人从南棠掌中接过。
木制的傀儡人中轻飘飘飞出一只落单的血蝶,缓缓停在林清沅的指尖,并没随着大群血蝶散去。
“你口中所谓恶物,是指梵天之‘无’?”南棠并没责骂她,只是走到她身边,冷静问道。
“你怎么知道‘无’的?”林清沅诧异地抬头反问道。
梵天之“无”乃是梵天界最高秘密,非紫梵以上的成员,不可窥知,即便她是叶司韶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除非……
她的猜测还没出口,就见南棠拉起右臂衣袖,露出绽着淡淡光华的紫色梵天纹。
林清沅一震,只听南棠继续道:“我来捋捋,你师父与你同为梵天界之人,六十几年前,将萤雪从落星壑带回囚禁的人,就是你师父?”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林清沅长叹一声。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杀萤雪了吗?你不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很难帮萤雪,你也不想他被你师父杀死吧。”南棠道。
林清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做下决定。
“对,我师父就是六十几年将萤雪抓回梵天界囚禁的人。你既然也是梵天成员,必定听说过落星壑。那地方是玉昆最神秘的所在,举凡进去的修士皆有去无回,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梵天界的人,就没有不想窥破落星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