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吞噬了大量生人,之所以没有将宴春和尹玉宸撕碎,是因为荆阳羽赶到的时候,它正在回缩。
但宴春依旧碎了灵府,昏死过去,被一行人带回了仙山。
而被救下的那个同样昏死的孩子,荆阳羽派人去安置,那时候安置尹玉宸的弟子,将他送回了他们家残破的院子,交给了他们侥幸没死的一个邻居老太太。
这样的“安置”算是很寻常,修真者并不是真的神仙,他们能够下山除邪祟,却不能和凡人有太多牵扯。凡人自有命数,修真界也不是什么孤儿寡母都管,否则仙山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自然的,待到尹玉宸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在残破的小渔村里面等了三个月,宴春哪怕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也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一直看着当时的宴春和他说的仙山的方向,一直靠吃着村里在死了人之后,官府集体办过丧葬之后的贡品,撑了三个月。
从初秋等到深冬。
没等到救下他,答应带他回山去修仙的“仙鹤”。
他再不走就活不下去了,于是他小小的一只,独自上路。
记忆就到这里,宴春身在梦中,却已经泪流满面。那时候她因为灵府破碎还在昏睡之中,待到她在涤灵池第一次醒来,已经是出事几月之后,令人下山去找尹玉宸,他已经不知去向。
她躺在床上哽咽痛哭,伏天岚和宴高寒守着她,却叫不醒她。
记忆不全,手镯破碎之后,飞入宴春灵台的,只有尹玉宸亲自撕裂的天魄半魄。
他从小渔村离开之后去了哪里,都经历了什么,宴春根本看不到,是一片白茫。
是尹玉宸不肯给她看。
宴春穿过一片白茫,又看到了尹玉宸。
那是他们在衡珏派外门后山的初见。他已经长大了,丝毫没了小时候的模样。
他压着自己的激动和兴奋,闭着眼睛,被冒冒失失滚下山的宴春压在身下,却不敢看宴春一眼。
因为得知了宴春当初为自己落得灵府破碎,他不敢和她相认。
怕这个故人,现在是宴春最痛恨的罪魁祸首。
宴春用另一种视角,看着属于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
“回师姐,我叫尹玉宸,玉器,玉,北辰,宸。”
“师姐小心,水中石头漫生青苔,很滑。”
“她学你也不像的。”
“我身无长物,唯有自身……不若做师姐的炉鼎如何?”
“深呼吸,冷静点,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我去帮师姐把她杀了,不就解决了?”
“那我就叫姐姐如何?”
“我愿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不觉得命烂,遇见姐姐,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姐姐,你生来便有遮天蔽日的羽翅,束缚解开后,不要怕,飞吧”
“姐姐这次说话要算数哦。”
宴春深陷在这些记忆之中,不肯醒过来,反反复复地回味着她和尹玉宸之间的一切,原来那些她的不解,其实早有原因。
他对她的予取予求,温柔备至全心信任,并不突兀,也不是为她浅薄的施恩和招揽,那都来自于她曾经的救命之恩。
他说过自己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想要做她炉鼎。
却原来他这个炉鼎,是用来供命的。
宴春在这些记忆之中痛苦、迷失、思念、崩溃。
她像尹玉宸曾经教她的一样,心有不解,就反反复复地将事情事无巨细地重温。
然后宴春又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确实对她不惜一切地好,但这份好中,未必没有私心。
他引着她一步步跟随他,对她随时敞开怀抱,利用她的单纯和对情爱的懵懂,经常做那些看似无意,实则最是勾人的小动作。
还有提前准备好一般,随口对她说出的,比情话还动人的语言。那些精准抓住她胃口的食物。
利用莫秋露把她和荆阳羽的矛盾扯出来在明面上,让她看清楚从而彻底灰心。
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勾引。
诚然在这份勾引的天平上,他先放了自己的真心上去,可这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故意。
他知道自己要献祭自己,要离开她,却也故意回应了她的求爱,而且一回应就跑了,让她看不见摸不到,思之如狂胡言乱语。
他在引导着她,鼓励着她振翅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在她的羽翅上印上了标记。
宴春终于在这些回忆之中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在回顾之中发现了新的东西。
于是她终于醒过来了。
宴春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身上盖着厚被子,猛地起身,头脑还有些眩晕。
脱凡境修者圆融的道心和经脉自动流转起了灵力,她的不适很快恢复。
然后宴春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地,直接跑到了门边,一把推开了门——
外面大雪纷飞,康宁院的地面上满是积雪,可院中的荷花缸却开着艳色的荷花。
宴春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直接从门内跨出了脚,赤足踩在雪地上,丝毫也感觉不到冷。
这便是脱凡境修者的身体,被劫闪淬洗,又有荆阳羽全力两剑的加持,她死去活来,才是进入脱凡境最佳,也是最能巩固修为的进境契机。
宴春踩在雪中,不去想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但是她快步朝着双尊的屋子跑去,双尊屋子的禁制,在现如今的她面前,根本无需结印开启,直接闯进去,就能暴力破除。
宴春进屋之后,抬袖一挥,强横的灵力扫开了蛟龙出水阵,她等不及,身形一闪,便钻入了叠阵。
宴春在尹玉宸经常站着的关于豢养魔灵和灵降之术的书架旁,抬手一勾,之前她看到的那本书,便飞到了她的掌心。
书籍随她心念所动,自然摊开,在她曾经看到的那一页。
若要制造魔灵——需得先令生人死于绝境。
宴春视线盯着这一行字,半晌又再度往下看。
魔灵分为三阶,低阶便于操控,但魔力较弱。
中阶保有完整灵魂,但无神志,不知生前死后事。
高阶魔灵保有人智,但炼制需寻意志极其坚韧之人,激发其生平最浓烈的爱恨,再投入魔窟,与万魔相互吞噬,最终成灵者,修为可超越炼制者本人。
宴春看到这里,眼角抽搐了一下,表情微微扭曲,似哭似笑。
她深吸口气,继续朝下看。
高阶魔灵下面还有注解——高阶魔灵极其容易失控,因为保有部分人智,噬主者繁多。
炼制之时,需得将魔灵天魄封于炼制者灵台之中,经年以修为压制鞭挞,随着炼制者修为渐高,魔灵魔力心智日益增长。
宴春死死盯着书页,看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眉心灵台,那其中……存着尹玉宸天魄半魄。
是手镯在劫闪之下破碎之后,钻入她的眉心灵台的。
她死死抓着书脊,靠着书架跪坐在地上,额角细细的经脉暴突,这一刻,她简直恨尹玉宸。
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不声不响地让她肝胆俱裂一次,转过头还要替他守着这半魄天魄,好日日夜夜期盼着他不被魔窟里面的万魔分食消失么!
他怎么就那么笃定他能成为高阶魔灵呢!
他怎么就能笃定她能在他跳了魔窟之后……还能进境帮着他守天魄呢。
宴春咬牙切齿地自齿缝碾出“尹、玉、宸!”这三个字。
恨他机关算尽,也恨他拿命去赌。
宴春抬起手,想将书砸出去,却手臂在空中颤抖片刻,最终将书收回来,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她慢慢缩起了肩膀,抱着这本书,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觉得自己不行,她做不到的,她怎么可能像他赌的那样勇敢?
这一路都是他陪着自己走,他待自己那么好,怎么舍得才答应了她的求爱,就扔下她一个人呢!
宴春低低哭了起来,蜷缩着委屈得像个孩子。
但是很快她又笑了起来,疯了一样靠着书架仰头大笑。
他没死!
他没有死。
死去之后的人魂魄会慢慢散去的,可尹玉宸封在她灵台的天魄还好好的,她睡到了大雪纷飞,也还好好的!
宴春哭着笑,笑着哭,又恨他恨得发狂,又想他想得发疯,想一刀劈了他,还想扑进他怀中倾诉委屈。
他这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她有几颗心眼,经得住他这般算计?
宴春情绪大起大落,如痴如狂,却再也不用怕自己情绪波动,伺机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什么。
她的内府如今灵力充盈,经脉平滑宽阔,她吸取了两个人的生机,外加脱凡境中期大能丰沛伟正的剑意,还借了劫闪轰击魔窟之势,成就了脱凡境界。
而事到如今,宴春怎么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总想着神魂离体去?
她答应了尹玉宸那个混蛋,只要他在,她永远不会神魂离体去。
宴春恨他用话术骗自己,他说会永远陪着她,可宴春从未想过,竟是以这种方式。
他说会在自己从历练场出来后告诉她一切,也是用这种方式。
甚至还在他的记忆之终挖了好几个坑,非要让宴春不受控制反复去观看两人过往,在伤心欲绝恨不得随他而去全了这份情谊的时候,发现他的鬼祟伎俩。
宴春简直要被狂喜和怨恨两种情绪拉扯疯了。
不过很快她听到了康宁院大阵外有声音,她现如今的境界再也不是如凡人一般的“耳聋目盲”。
宴春再顾不得欢喜忧伤,立刻起身,出去屋子来不及了,她将关于魔灵和灵降的书籍卷入袖口,而后抬起双手,第一次动用了她进境以来脱凡境的能力。
在伏天岚进门的瞬间,宴春猛地向这存放邪书的阵法之中散开裹着威压的灵力。
书籍和书架霎时间崩散,如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般自半空散落。
伏天岚一进门,便看到宴春站在崩塌的阵法之中,只着了一身单薄中衣,肩头落满了碎纸,如同赤足站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一般。
“水云!”伏天岚因为宴春苏醒喜极而泣,快步朝着宴春走过来。
“怎么不穿鞋子就跑出来了,衣服也不穿,”伏天岚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在宴春肩膀上。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将宴春当成小孩子,当成永远也长不大,疯玩都不知道添衣服的小丫头。
却忘了宴春已经是脱凡境修士,她只要不想,根本感觉不到周遭气温,寒冷也并不能侵蚀她的身体。
“母亲。”宴春被伏天岚紧紧抱住,嘴角勾了勾,回抱住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宴春灵府不曾破碎之前,伏天岚控制不住哽咽。
可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一切都不同了。
宴春并没有如伏天岚所想,窝在她怀中撒娇,倾诉伏天岚和宴高寒下山那短短的时间之内,宴春所经历的一切心惊和委屈。
宴春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充满孺慕,却没有了依恋。而且伏天岚第一次发现,宴春竟然不知何时,比她还要高上许多了,她要微微仰起头看着这个昔年在她膝下撒欢撒泼的小女儿了。
宴春放开伏天岚,说道:“母亲安心,我已经没事了。”
“你……”伏天岚听到宴春这么“懂事”地安慰她,并没有觉得欣慰,眼中都模糊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道:“水云……从前……”
“母亲,一切都过去了,我先回屋换衣服,我们再一起去见父亲。”
伏天岚到嘴边的道歉,就这么被宴春生生噎回去了。
她想说:“从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不信你,不该逼着你和那个妄图鸠占鹊巢的人共生。”
伏天岚不仅知道了莫秋露的真面目,她甚至还从荆阳羽那里知道了,宴春曾经试图神魂离体去,并且拜托一个外门弟子为她捏碎命牌,决绝到要抛弃一切的事情。
她宁死,都不肯苟且偷别人的生,更不肯让她人取代自己。
这在伏天岚和宴高寒之前看来,是他们的能力给不了的两全。所以他们不肯听宴春说的话,忽视她的痛苦。
可现在一个外门弟子给了宴春,他用了两个月,仅仅两个月,做了他们这对父母十几年也没有做到的事情。
伏天岚内心愧疚不已,宴高寒更是内疚自苦,整日练剑。
就连荆阳羽……也因为当时魔窟现世的时候,劈了宴春两剑,又看到了尹玉宸不知何时放在他桌案上的留影玉,里面皆是宴春不曾宣之于口的痛苦和决绝,现如今道心不稳,闭关两月有余了。
而作为承受了十几年家人爱侣不信任,最终要靠着一个外门弟子翻盘的宴春,却根本不想听伏天岚的道歉。
她表现得毫不在意,仿佛步入了脱凡境,她便斩去了凡人应该有的,对亲人的依恋。
这让伏天岚比被宴春责问还要难受。
“水云……”伏天岚看着宴春的后背,又叫了她一声。
宴春“嗯?”了一声转过头,看向伏天岚笑着问:“怎么了母亲?”
伏天岚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知道她刚才肯定哭过,现在却只字不提,嘴唇抖了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宴春将伏天岚痛苦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叹口气,转身又来抱她。
越过她看向阵法破碎之后到处散落的邪书碎片,说道:“母亲,我这不是好了吗?不必再难过了,这些邪书到底不为正道门派所容,我便毁去了。”
“只不过我修为刚刚进境,操纵起来实在不熟练,没能一次性将这些书籍震为飞灰,倒惹母亲伤心了吗?”
她可真不是故意震成“大雪纷纷”的样子,给伏天岚看的。
她现在对伏天岚宴高寒,对荆阳羽,甚至对莫秋露,都没有恨和怨了。
不是她脱凡除了七情,而是……她曾经无处安放的喜怒哀乐,全都由一人全盘收下。
现在那人带着她的七情六欲跳了魔窟……宴春念他恨他,爱他怨他,思他恼他,反正七情六欲全都是他。
除了他还是他……分不出多余的来给任何人了。


第49章 脱凡四 是一条通向未知,却足够两人并……
宴春换好衣服,准备和伏天岚去侍剑院。
衡珏派门中其实还是到处仙花灵植遍布,只有康宁院被伏天岚故意改了阵法,让气节同凡间一样。
这是宴春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她不喜欢四季如春,更喜欢凡间的季节更迭。
只是宴春现在对这些已然不甚在意,她换好了衣服,看了看康宁院纷飞的大雪,又仰头看着天幕,心中百感交集。
“走吧母亲,我们去见父亲,我会亲自劝他的。”宴春对着伏天岚笑,她一身鲛纱法衣,乃是伏天岚曾经为宴春炼制,期盼着她同荆阳羽结为道侣的时候穿的。
宴春穿着这层层叠叠如云雾绕身的法衣,墨色的长发垂落腰下,她头上却是一柄火红的翎羽簪。
是宴春在百宝箱发现的,不知道尹玉宸什么时候偷偷放回去的。
从前宴春压不住这等艳色,但现在她许是进入了脱凡境,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眉目似乎都长开了一些,眼角眉梢,隐隐透出清清冷冷地孤意。
从前经年久病的苍白唇色,现如今色泽艳红,头顶随风化火的翎羽簪,只添她更艳却不会压住她的姿颜。她站在院中,如白雪之中傲立的红梅,带着让伏天岚惊心的盛放之美,也有让她陌生的疏离冷淡。
伏天岚一时间看得有些愣神,宴春又对她笑,嘴角梨涡总算让伏天岚找回一些女儿的熟悉感。
宴春说:“走吧,母亲。”
宴春和伏天岚一起去了侍剑院,侍剑院里面也同康宁院一样地四处飘雪,剑修多数讲究苦修,例如北松山之所以剑修多,正是因为北松国经年酷寒。
寒冷和艰辛甚至是生死边缘,才更能激发出剑意。因此侍剑院基本常年飘雪。
宴春和伏天岚走近路,进了侍剑院之后,便见古松冷雪的院落之中静谧无声,处处都透着森森肃意,而无数悬浮于半空的芥子叠阵之中,剑修们都在勤奋苦修。
宴高寒便正在其中,他如今模样,分明还是二十几岁驻颜时的模样,可这些年他的眉心经年皱着,活生生皱出了一道竖纹。
虽然修者驻颜之后容貌不改,眼中沧桑却是无法隐藏,他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便是一位威严的大能剑修。
宴高寒本来准备和往常一样,在这叠阵之中的雪原练到没力气,再回康宁院。
可他很快破了叠阵出来,手中长剑感觉到他的剑意正在铮铮嗡鸣,他愣愣看着宴春半晌,才开口问:“你醒了啊。”
医阁的长老来看了很多次,都说是宴春自己不想醒过来,具体的原因他们猜测是历练场中遭受的事情让她想要逃避。
不过脱凡境的修者,就算是睡上个几十上百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宴高寒知宴春自小心性,又知道了她这些日子的经历和曾经想要神魂离体的决绝,只以为她要睡上很久,又是心疼又是内疚。
没想到宴春这么快就醒了,还来这里找他,宴高寒其实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伏天岚,宴高寒更是只会闷头做事,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喜爱的。
还是宴春先对宴高寒笑,安抚道:“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但我一直知道你和母亲守在我身边。”
宴春说:“让你们担心了。不过父亲,你最近都不回来看我,所以我醒来看看父亲是否不要我了?”
宴高寒动了动嘴唇,眼眶都有些红。但是他到底比伏天岚克制许多,看出女儿如今变化,也不过分外露自己的情绪,眉心竖纹深刻,自我克制的表情更严肃了。
“说什么胡话。”宴高寒严肃道。
宴春笑笑,从前她会扑到父亲怀中撒娇,这一次也走到宴高寒近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很快后退。
宴春说:“父亲,我从前总说同你学习剑法,一直都不肯好好努力。”
宴春说:“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这句话宴春说了很多年,但每次都找不到人影。
宴高寒听她这么说,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回头看了一眼侍剑院中的叠阵,绷紧的脸皮松了些,说:“你若是来,这些芥子叠阵你可以选。”
这是宴高寒十分过火的宠溺了,这些芥子叠阵都有着严格的等级,他门下弟子是万万没有选择权利的。
宴春笑起来,伏天岚也红着眼睛笑起来,砸了下宴高寒的肩膀。
一家人总算恢复了些许昔日的感觉。
宴春当天还真的进了个叠阵之中,找了一把剑练了练手,晚些时候还跟随伏天岚去了一趟天衍殿,又看了一阵子推演之术,黑天才回康宁院。
宴春苏醒的事情很快在门中传开,友臣当晚就到了康宁院,见了宴春之后,百感交集,连连叹息。
“我只道大师兄那个弟子是性子偏激了一些,却没想到他竟然偏激至此。”
宴春一整天都表现得就真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伏天岚和宴高寒因为种种原因,怕刺激宴春,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尹玉宸。
友臣提起,宴春这才露出些许恼恨的神色,不过很快也变成了怅然。
“门中都以为你和莫秋露当时是一起中了魔窟里面大魔的道,”
友臣说:“我们司刑院对外也这么说,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真的知道,甚至真的见过供生之术。以后若是有人问起,师妹,你也不要非说得多么清楚,这种事情,越说得清楚,就越不清不楚,毕竟我们是正道门派,你懂吧?”
宴春点头,“二师兄放心,我都懂。”
她知道友臣这次来,就是专门告诉自己不要乱说话,决不能让让外面传起来,衡珏派双尊之女动用邪术献祭弟子脱凡。
“嗐,师妹,我不会说话,”友臣一张端方君子的脸,有些苦恼的挠了下头,说:“但是,就是吧……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想多了,反倒辜负了那孩子对你的一片心。”
宴春心里一闷,却还是点了点头。
友臣又说:“你一觉睡了好几个月,现在都十二月末了,凡间今夜该是除夕夜呢。”
他说:“对了,你大师兄闭关的事情你知道吗?”
宴春摇头,她今天看似正常,但其实哪哪都不正常。让伏天岚始终担心的原因,是本该哭闹拒绝,本该询问历练后续的宴春,什么也没有问。
“师妹啊……”友臣叹息,想要摸一摸宴春的头,手抬起来,却看到了她头上的翎羽簪,顿时被蛇咬了一样缩回来,想起了这簪子之前一直都是荆阳羽那个小弟子戴的。
“你……哎,”友臣要愁死了,他实在时不擅长这个,但是他如果不来和宴春说,难不成要让荆阳羽那个锯嘴葫芦来么。
那怕是多年的同门情谊真的要没了。
“你大师兄他当时在魔窟边缘,也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他那个人,他……”
“我都知道的,”宴春说:“二师兄,我都明白的。”
宴春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认真道:“我还很感激他,若是他不曾砍我两剑,打断邪术,我才会真的无法接受。”
她能接受身体里有尹玉宸给她的一切,却无法接受自己融合了莫秋露一切。
友臣一愣。
宴春继续说:“我喜欢大师兄那么多年,当然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他所修之道。若没有他那裹挟着肃正剑意的两剑,我怎么可能在驱邪劫闪之下侥幸脱凡?”
“且代掌门怎么能当着门派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徇私?”宴春笑的温和,眼中却有让友臣心惊的凉意。
这种凉意他从前总能从那个不开窍的荆阳羽眼中看到,有时候觉得他这样不太好,但大部分的时间,都觉得他这样子,再没有更比他适合做掌门人的那个位置了。
可现在这种凉薄出现在了向来至情至性的小师妹眼中,很难不让友臣觉得难受。
“大师兄闭关,门中的事情只能二师兄多受累了,”
宴春表情温和地安慰友臣:“可惜我这个小师妹不尽职,没能力为你分担。但我既然醒了,二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知会一声便好。”
不对劲。
不对劲的严重啊。
宴春说了一堆理解,却根本没问起荆阳羽为什么闭关。
她大师兄叫的依旧亲热,理解他身为代掌门的职责,却不关心他为什么突然闭关了。
友臣看着宴春,片刻后当真说道:“本来这件事不想来烦师妹的,可是既然师妹说了可以帮我,那我便直说了。”
“我确实忙得要死了,你大师兄……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门中其他长老也未必轻松,自那次历练之后,魔窟便在凡间屡屡现世,按下葫芦浮起瓢。”
友臣真情实意的焦头烂额道:“现在各地小宗门请求协助和驱邪的灵鸟快把司刑院淹没了。”
“连三国国师也屡屡送信回来,说国家也不安定,邪祟频繁且种类繁多,权势倾覆也有邪祟参与其中。”
“修真界各个大门派全都派了高境弟子下山,衡珏派也派去了不少,现在魔域那边也去了人,还没能寻到魔窟屡屡现世的根由。”
宴春听得表情凝重起来,友臣道:“师妹,凡间怕是要乱了,魔族那边每每有魔神更迭,必将引起人间动荡。”
“现在门中积压的事情多不胜数,大多数倒还能拖一拖,但有件事已经拖了几个月了,你若是能帮忙处理了最好。”
友臣觑着宴春神色说:“毕竟解铃换需系铃人,处理了这件事,也算是你步入脱凡境之后了却了‘尘缘’。”
宴春看向友臣,已然猜到了友臣这一大堆废话的铺垫,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秋露还活着?”宴春问。
友臣点头:“活着,但是一直都没有处置。当时历练场中出来,当日在其中残害同门见死不救的弟子们,全部都被废去修为赶下山了。”
“莫秋露与你之间的邪术不算,她并未曾做成什么丧心病狂之事,却也曾经动了残害同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