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师兄打断供生之后,她侥幸活命,只是被抽干了灵府和部分生机,你大师兄说……”
“莫秋露如何处置,要你醒过来后自己决断。”
这算是荆阳羽助宴春脱凡的最后一步——了却尘缘仇怨。
宴春听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出声。
她笑得有点不可抑制,好一会才收住,眼角都笑出了两朵泪花儿,唇红齿白梨涡深深。
她想,荆阳羽还真是公正无私。
宴春不怨他那两剑,但是他那两剑,确确实实斩断了宴春和他之间所有的情爱。
而莫秋露因他的公正而活,却也要因他的公正而死了。
宴春只是在笑,尹玉宸当真是蛇蝎心肠好算计,莫秋露说他是毒蛇,竟然也没骗自己。
当日那种状况,尹玉宸跳下魔窟后供生开启,他就是算到了供生开启后,她被魂丝拉扯,无法随他而去。
荆阳羽当时在场,魔窟已经得到控制,邪术开启,荆阳羽必然打断。
但他若是胆敢打断供生,便是亲手斩断了和宴春之间的一切情爱,因为情爱很多时候,是和大道相悖的。
若他敢不打断,代掌门为情爱徇私,枉顾人命,荆阳羽必将道心破碎被逐出山门,说不定当场入魔。
宴春真是恨尹玉宸,心里也骂他毒蛇。
对着友臣点了点头,问:“她交由我处理的意思,是我可以定她生死么?”
友臣没说话,只是对宴春笑笑。
自然可以。
宴春趁夜去了司刑院,在司刑院的大堂上首位端坐。待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带上来的时候,宴春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愣了下,而后手上拖着一方似洪钟的法器,走下高台。
莫秋露看到宴春也愣了下,没有发疯哭泣,也没有癫狂大笑,只是轻轻叹口气。
像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开口说:“水云,还是你赢了啊。”
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带到之后,都悄无声息站到一旁。
宴春走到莫秋露面前,看着她容颜憔悴满头白发,回道:“我最烦你叫我的字,我们本也不熟的。”
“怎么不熟?你看我如今不像你了么?”莫秋露微微仰着头问。
宴春说:“你我从未像过。”
“我以为荆阳羽给我诊治,留我活命,是舍不得我……至少舍不得我这张脸呢。”莫秋露眼中无波无澜的叹道:“原来是留着我的命,卖你的好啊。”
“你对荆阳羽着魔了,”宴春轻笑一声说:“他连亲手养大的师妹都能劈成两半,你还指望他图你色相啊?”
“他是代掌门,未来衡珏派掌门人啊。”宴春说。
“是啊……掌门人嘛,总格外的无情些。”莫秋露附和。
“你我这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莫秋露看着宴春说:“你变了不少,那毒蛇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恨死我了吧?”莫秋露拢着双手,一身素色衣袍,一头的白发,却也并不显得狼狈。
她看了看宴春手中眼熟的法器,笑道:“你还真是记仇,这是真的裂魂吧?”
“动手吧。”
莫秋露坦然看向宴春,闭眼顿了片刻,没见宴春上前,还好心提醒:“他当日在我内府动了手脚,促使我心中欲念千百倍被放大,我才会发疯。我劝你不要太痴心,他供生于你,也未必全为你,我听荆阳羽说他内府经脉满是瘢痕,本也修不了正道。”
“他算计我,未必没有算计你。”
莫秋露脸上不带挑拨之意,只是平静地说:“但他应当确实很爱你。爱的连他不在了,也非得把情敌逼到绝境亲手斩断和你的缘分。”
“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又未必不清楚。”莫秋露看着宴春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你现在像荆阳羽你知道吗?”
“我从前说错了,你命是真的好,仙君爱你,毒蛇也爱你。”
宴春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莫秋露,仔细体会着,一遍一遍地体会着,分析着自己。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恨莫秋露了。
“别怪我话多,我被关的这几个月,都没人跟我说话。”莫秋露说:“我现在理解当初你被关在涤灵池的感受了。”
“我只是没人可说,你是没人听你说,你爱的人都不信你。”莫秋露说:“那样更可怕,你不软弱,比大多数人都心智坚韧,十一年都没疯,我当时真傻。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
“你斗过了,”宴春说:“我差点就去死了。”
“那也不是因为我吧。”莫秋露说:“你那时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不信你看见了命魂镜么?”
“我信了,现在估计你父母也信,命是真的能改的。”
宴春微微摇头,举了举手里的裂魂说:“这个是真的,我想让你试试真的裂魂。”
莫秋露嘴唇抖了抖,她其实还是不想死,她没法做到真的坦然赴死。但她今天怕是非死不可了。
可大梦初醒,她对自己发疯,自己在秘境里面要弄死宴春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尹玉宸在她身上动的手脚,只是放大心中的想法,她当时是真的魔障了。虽然没得手,但却是对宴春动了杀心。
她最初……只是想要利用宴春的势力,没有真的想过杀她。她最初甚至痴心妄想过,或许她们在共生的两端,真的能和平共处。
可那一切都只是妄念罢了。人一旦入了妄,怎么可能会满足眼前?
她渐渐的,就什么都想要了。
可她现在明白了,宴春的东西,她一样也要不起。尤其是荆阳羽。
“来吧。”莫秋露再度闭眼。
宴春毫不犹豫地将裂魂罩在了莫秋露头上。
而后催动灵力灌入法器——只听一声很轻的“咚”,如冰凌落入冰河。
整个大殿顿时一肃,而后一阵寒冷刺骨的威压霎时间扫的在场司刑弟子们个个心神不稳。
宴春一动未动,看着莫秋露当场跪地,七窍流血。
宴春把裂魂收起来,看着莫秋露瘫在地上,眼神涣散——裂魂一声,神魂离体,经脉尽裂。
宴春已然是脱凡境修者,看到莫秋露离体的神魂之后,直接抬手结印,一个泛着金光的固魂印朝着她离体的神魂盖了上去。
莫秋露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再睁开眼,她竟然还活着,还在司刑殿之中。
宴春半蹲在她面前,问莫秋露:“真的裂魂,感觉怎么样?”
莫秋露一开口,一口血呕了出来。
宴春竟然伸手来扶她。
莫秋露以为她要折磨自己慢慢享受,便也咬牙站起来了。
是她欠她,她还就是了。
莫秋露闭了闭眼睛,咬牙站稳,对宴春道:“还不错……果然……真的法器,没那么夸张的灵光。”
宴春看着她,松开手,微微歪头说:“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耳边嗡鸣,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仿佛自己的身体是一件不合身的点衣服?沉重的还不如方才神魂离体时候轻灵对不对?”
莫秋露看向宴春,前襟染血,宴春继续道:“我和你戴上共生颈环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感觉。”
“你急着想真去死吧?我当时就是和你现在这样,想要来个痛快。”
莫秋露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对不起,她知道自己不配说。
“看吧,我给你盖了固魂印,你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当时这固魂印就是我大师兄亲手给我盖的。”
“你以前觉得我舍不下那么好的他,但其实他在我这里,为你动容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我的不舍。”
莫秋露咧了下嘴,却没能笑出来。
她叹道:“我知道了……咳……你宴水云,不喜欢不干净不纯粹的东西……”
宴春又把玩着裂魂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曾被我父母和荆阳羽发现真面目了。”
“我当时只觉得你太能装了,掩藏得太深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是我着相了。”宴春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我,甚至觉得能和我真的共生对吧?”
莫秋露表情微动,露出一个苦笑。
宴春说:“可人的欲望,很多时候不受自己控制,荆阳羽太好了,太耀眼了,做双尊疼爱的女儿的错觉,也让你着相了。”
“可我早该想到,就算他们都犯糊涂,不肯听我说的看了命魂镜预言,却也不至于连我说你包藏祸心也不信。”
宴春说:“我二师兄一定用他的罚灵测试过你是否对我有杀心,还不止一次测试过吧。”
“呵……”莫秋露笑了,嘴角不断涌出血,“你要杀……就快杀,破案……玩呢?”
她现在经脉尽碎,却又摇摇欲坠地连接着,支撑着。她这身体已然因为供生开始天人五衰,本来就经不住裂魂,一声也不可能经得住,宴春就是故意控制裂魂,留她苟延残喘。
她的神魂和身体脱离,却被宴春生生困在身体里,她现在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期盼宴春快点杀了她,死了……或许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宴春收起裂魂,抓着莫秋露的肩膀,身形一闪,从司刑殿消失。弟子们要去追,但是友臣从后殿进来,说道:“不必追。”
说了人交给宴春,便是交给她,若她跨不过这一个坎,日后修行之上也是步履维艰难以沟通天地大道。
宴春足下生风,身形如电,飞速带着莫秋露掠下了仙山,到了外门地界,出山门的最后一段石阶。
这里没有内门长老院的各种改变时节的大阵,漫天的大雪近乎迷人眼。
宴春也不给自己撑开结界,放下被她带的又呕了血的莫秋露,站在比她高一阶的地方,双手结印,为她开启了山门阵。
宴春对莫秋露说:“你走吧。”
莫秋露眼前重影,浑身战栗,冷的牙齿咯咯作响,她睫毛落了雪,佝偻着身子,雪来不及融化,她看上去好似须发皆白的老妪。
但是听到宴春的话,她猛地转头看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片刻后她笑,笑得声音十分尖锐,她问:“宴水云,你普度众生的毛病又犯了?不杀我,你怎么全你脱凡的道心?”
宴春看着她,表情无悲无喜,但眼中的冷意却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散了不少。
她说:“放你下山不好么,你不是还有仇没报?你不想活了?”
“你……”莫秋露还要说什么,宴春打断了她。
对她道:“命先记我这里,我随时去取。”
宴春甚至从储物袋之中找到了一件大氅,披在了莫秋露瑟瑟发抖的身上。
“下山去吧,今夜是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了呢……”宴春有些晃神。
刚才一心求死,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如果可以活,有机会活,莫秋露当然不想死。
她肩膀单薄的厉害,本来因为供生她的寿数就所剩不多了。
这些日子药吊着,她消瘦得很,再被裂魂震了一遭,她现在披着狐裘,如有千斤重。
但她还是拢紧了狐裘,朝着台阶下走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又停住,似是不问清楚,就算活了也活不明白一般。
“你当是在秘境……就是我被那个女修拉去魔窟……你为何要救我?”
“不是你跟我求救么?”宴春看她。
莫秋露没动,宴春又说:“别自作多情了,我确实喜欢普度众生,但你那时候不在我的‘众生’里面。”
宴春说:“但他教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辩解,不要暴露自己的意图,否则会被误解,甚至被当成疯子。他曾亲自拼着受伤为我演示过,我也已经领教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会犯那种错?”
宴春竟然真的为她解惑:“那时候魔窟近在眼前,我又没看到荆阳羽来,以为我们都死定了。”
“既然死定了,符文镜之中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能死成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我是衡珏双尊之女,我可以欺压弟子,却不能见死不救,我就算死,合的也是衡珏派开山祖师的道。”
莫秋露听了之后,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宴春,现在觉得自己或许就算得逞了,也做不成宴春。
白鹤困于泥泞,或许会沾染污泥无法挣脱,但是一旦挣脱,它就还是翱翔天际的仙鸟,仙鸟只饮仙露,食灵物,宁可饿死,也不会蚕食‘同类’尸骸。
“而且,你是他留给我的两全。”
“什么?”莫秋露问。
宴春摇头笑了笑,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尹玉宸曾说,有一种鹰,在羽翼丰满之后,会被成鹰抓着自悬崖扔下,逼迫雏鹰在狂风绝境之中,学会飞翔。
尹玉宸做了成鹰,却怕雏鹰真的死去,所以收起翅膀同雏鹰一起坠落深渊。
若雏鹰不能振翅,那成鹰也会和雏鹰一起,惨烈地,血肉模糊地撞死在崖底。
这是他承诺过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哪怕是摔成一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泥。
宴春曾经求的两全是她和莫秋露解开共生,然后莫秋露下山去,她还做宴春,仅此而已。
她的父母给不了,荆阳羽也给不了,他们就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听她的话,逼迫她接受现实。
可尹玉宸现在用命给她换得了两全,她怎么能辜负?
她再没说话,莫秋露也没有再问。
宴春看着莫秋露一步步走下台阶,在飘飞的大雪之中下山,前襟染血,步履踉跄。
她惊觉这一幕,竟然合了命魂之中她看到的预言。
宴春笑起来,原来命魂镜之中的预言确实是真的。
她还是推着荆阳羽,逼着他跳了魔窟,但雪夜狼狈离山的并不是她。
宴春曾经以为,救下尹玉宸,是命运对她不自量力的惩罚。但现在看来,命运在她胆敢在狂风暴雨的魔窟面前伸手拉住尹玉宸的那一刻,露出的从来不是獠牙。
是一条通向未知,却足够两人并行的生路。


第50章 脱凡五 他的白鹤现在只有脑袋是白的,……
宴春放过莫秋露之后,宴春身后悄无声息跟着她的友臣,就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在她发现之前消失了。
宴春一直站在石阶上看着莫秋露出了仙山,大阵关闭,宴春才转身朝回走。
她并没有催动灵力去震落身上的雪,也没有为自己撑开屏障。
更没有足下生风一般回去康宁院,而是顶着大雪,甚至故意让自己能够感知到周遭的气温,红着鼻尖一步步朝着山上走。
外门地界大雪纷飞,宴春呵出的气息都是灵雾一样的白雾。
到了内门长老的地界,便突然间温暖如春,宴春甚至能够听到灵植吸取灵气,节节拔高的声音。
她慢慢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康宁院之中,便又是大雪纷飞,宴春却觉得她这一路,似是走过了许多个寒暑春秋。
她回到康宁院,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拿出了她之前在伏天岚屋子里卷回来的几本关于灵降和魔灵的邪书,仔细认真地看了起来。
她很快将这几本书倒背如流,天色还没亮,宴春闭目打坐,并非修炼,而是自窥灵台,看灵台之中那半魄天魄。
思念是个很熬人的东西,尤其是才通情爱的人,更是如同挣扎在泥沼,越是想要自救,便会越陷越深。
宴春索性没有睡下,而是趁夜去了藏书阁。
脱凡境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体内自行流转的灵力,便能让她不吃不睡依旧精神百倍。
宴春开始了不眠不休地读书,不拘是什么书,左右藏书阁之中放的,从第一个书架开始,按顺序读。
不仅如此,她白天还会专门抽出时间去同自己的父母学习剑道和推演之术。
她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沉默寡言地在门派之中穿梭,荆阳羽什么时候出关宴春并不知道。
只是有一天,宴春正在藏书阁靠着窗迅速翻阅书籍的时候,荆阳羽突然来找她。
宴春对他笑,叫他大师兄,与他神色自如的闲话家常,甚至讨论书印心法。
但荆阳羽却哭了。
阳光自藏书阁敞开的窗扇洒进来,那是宴春第一次看到荆阳羽伤心流泪。
他说:“我想通了……是我对不起你,师妹。”
宴春看着荆阳羽,内心无波无澜,她甚至在想,这要是莫秋露看到了,说不定会心疼得昏过去。
她对荆阳羽说:“大师兄,你当时做的是对的,你我合的全是衡珏派开山祖师的道,世间生灵平等,绝不枉造杀孽,众生皆有命数,阴阳相合博纳万物。是我,也会那样做。”
荆阳羽却只是摇头,最后什么时候离开,宴春也不知道。
只是听说那天之后,荆阳羽和宴春一样,都疯了一样埋在修炼之中。
康宁院之中寒暑往来,世间之事半点传不到这里。
宴春用了三次落雪的时间,从脱凡境的初期,进境到了脱凡境的中期。
进境当天康宁院上空白鹤汇聚盘旋,久久不散,劫闪劈空而下,却轻柔散在院落之中,化为灵流为宴春冲刷经脉。
据说劫闪的威力取决于修者的道心,这般纯净的道心,只有当年开山祖师才有。
宴春这次进境之后,心中所有的郁结全都一荡而空,据说脱凡境修者每进一境,眼中看到的天地万物,都会不同。
宴春看着这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是突然醒悟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灵台之中的半魄天魄时弱时强,她不能再闭门造车,要开始去凡间历练,在对战和生死间磨炼,才能变得更强。
毕竟只有她这承载着魔灵半魄的主人强了,她的魔灵才能越来越强。
宴春在友臣那里知道现如今天下大乱,无论是凡间凡人还是宗门,整个人间现在就像个竹篮子,四处漏风。
宴春决定下山去看看,但是在下山之前,她先去了趟御兽院。
“长老你再看看,这鱼真的没病吗?”宴春召出道心灵盾,灵盾之上符文金光流动不止,金光之中又泛着阵阵水波,小阴就在那水中若隐若现。
“真的没病,它很健康。”
蓝阳长老看着宴春十分感叹,这女娃进境也太快了,从前最不争气,一争气起来也太吓人。
现在比他境界都高,三年从脱凡境初期到中期,还是捡来的脱凡境……这让他们这些长老们脸往哪搁啊。
“可它从前不是这个颜色的,”宴春说:“你看它背上,肚子上,都生了大片的白斑,它之前是一条纯黑的鱼啊。”
宴春满脸困惑,说:“还长了两条小细腿……这怎么回事啊?它难不成还要走路吗?”
蓝阳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宴春已经来了好几趟了,他叹息摇头道:“腿你也说了,是进境之后长的,它是你的道心灵宠,它说不定是在跟着你一起进境。”
实际上一生御兽无数,更是见便世间奇珍异兽的蓝阳长老,也没见过谁家阴阳鱼长腿的。
他见宴春太苦恼了,主要是问不清楚不罢休,要把他御兽院的门槛踏破了,这才糊弄宴春,说长腿是进境。
怕宴春不信,还补充了一句:“不稀奇的,说不定以后能乘风化龙呢。”
宴春:“……”总觉得这老东西在骗她。
“那白斑怎么回事?”
“嗯……”蓝阳长老倒是见过很多灵兽变色,但那大多是病了,或者真进境,可这长那龙须子一样细的腿算个屁的进境……
蓝阳长老沉吟了片刻说:“它之前是一对儿吧?”
“对!阴阳鱼不都是一对吗?”宴春说。
蓝阳噎了一下,说:“那就对了,那个,之前那条白色的鱼不是死了么,它这是思之如狂。”
“它们是一对儿,天生的一对,死了一个,另一个肯定思之如狂,就想变成那条鱼的样子。就同凡间夫妻,死了一个,另一个便模仿另一个人去生活是一样的。”
宴春一听,心都抽了下。竟是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蓝阳见打发了宴春,高深莫测地摸了下胡子,说:“你这道心灵宠,不打算换一个?”
一条鱼能作甚?还不如狸狸喷火兽呢。
宴春没吭声起身要走,蓝阳又问:“恕老夫冒昧,你的道心,是希望世间阴阳相合,博纳万物吗?”
这是衡珏派开山老祖的道心。
宴春愣了下。
她嘴角有些抽搐,然后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说道:“蓝阳长老,我先走了,等过几日,我来借阅书籍!”
宴春一闪身消失在蓝阳长老的院子,在御兽院之外现身。
正巧碰到一个一身脏污的弟子,那弟子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沾染了宴春,急忙后退,叫到:“师叔。”
宴春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想起他叫孙黎。
“你在……饲养仙兽?”宴春见他身上脏污,还有隐隐约约的臭味传来,想来干的活计是之前她用来吓唬莫秋露党羽的——挑大粪。
孙黎点头,没想到宴春还记得他,嘴笨的也找不出什么话说,只是闷闷低头,又躲远了些,怕自己熏着宴春。
宴春之前故意不去找和尹玉宸相熟的那些旧人,就连云睿诚求见宴春几次,也被她拒绝了。
现在见这些和尹玉宸不错的混得这么差,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不过她没说什么,很快离开。
蓝阳长老其实猜错了。
她的道心是个屁的世间阴阳相合博纳万物。
她当时满心绝望,戾气横生。
希望的是世间一切都毁灭,生出道心的时候,怀着的是什么仙魔妖鬼都给老娘死的那种心情。
还有便是见手镯破碎,怕小阴死了,才急忙弄了个地方给它栖身的。
宴春有些担心小阴,但回到康宁院观察了几天,发现它只是白斑渐大,喂上品灵丹吃的也挺欢的,就放心了。
几天后宴春到司刑院接下山除祟的任务。
她先去御兽院选了个挑大粪的,又去丹道院选了个不入流的,还去医阁选了个整日只能种灵草的弟子。
加上她昔日的那个好友怀余白,凑齐了一锅废物,被友臣知道了搞得哭笑不得。
荆阳羽不放心她,但又不敢来说,只好友臣亲自来说。
“师妹啊,师兄知道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境界同师兄们不相上下,但你接的那任务可是除影魔。”
友臣说:“你带着这几个……”友臣把废物两个字咽回去。
换句话说,“你带着这么几个低阶还不善战的弟子去,他们若是被影魔占据了身体,恐怕会拖你后腿。”
宴春无所谓道:“没事,放心吧二师兄,带弟子历练,不是有死亡名额么。”
友臣顿时一噎。
宴春这三年其实比之前才醒的时候还怪,修为越来越高吧,但是整个人现在就有点朝着邪性那个方向去发展。
可整个门中见了她的进境劫闪,连天道都对她格外温柔,谁敢说她邪?
“师妹……”友臣见宴春看着他笑,脸上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他其实觉得这几年荆阳羽快下凡了,但他这个师妹彻底“上天”了,不接人气儿不说,仙气儿都不接了。
“行吧,那你把裂魂带着,实在不行,就朝中招的人脑袋上震一下,把人和魔一起震出躯体,再用固魂印把神魂封回去,反正你结固魂印熟……”
友臣说一半,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宴春抱着手臂,微微歪着头,有些不阴不阳地说:“二师兄知道的不少啊。”
友臣深吸一口气,关心则乱,他把之前宴春处置莫秋露的时候,看到宴春结固魂印的事情给暴露了。
友臣把裂魂塞给宴春,转身糟心的走了。
宴春通知这几个人在山门口集合,外门还是数九寒天,宴春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山了。
她上次是满心激动地和荆阳羽下山历练,这一次是她无波无澜的带着别人去历练。
几个友臣眼中的“废物”集结到一起,倒也全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