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迟疑道:“那……”
皇帝沉默了一会,就这一会儿,身后的暗卫便起了一头汗,随即听皇帝说:“罢了,就让他查吧,你且跟着他,若是查出周国大皇子的行踪……”
皇帝微微侧身,他的眉眼与谢殊有几分相似,却比谢殊看起来更加憔悴。
外面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的余光打在皇帝眉眼之间,让他瞧起来更加威严也更加狠戾。
“若是查出来了什么……”皇帝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眼微微皱紧,“你记得毁尸灭迹。”
暗卫心中一凛,头也不敢抬,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外面大雨倾盆,闷雷炸响。


第111章 好看吗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在宫里头要时刻守着规矩,处处都透着不自在,眼见谢殊的伤势已经无碍,谢夫人便张罗着出宫回谢府。
过了晌午,一块在太后宫中用了午膳,谢府的马车便缓缓的驶出宫城,回到了谢府门口。
谢夫人脚尖落地,刚下了马车,等在谢府门口的魏安府上的仆人便赶紧迎了上来,面露急色,出了满头的汗,“谢夫人,我家王妃有急事相邀。”
说着,那仆人抬眸不由自主地看了谢殊一眼,又很快落了下来,只着急的又催促了一声。
这仆人是魏安王妃跟前伺候的,素来谨慎小心,还是鲜少有这般慌张焦急的时候,谢夫人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吩咐了谢殊和戚秋两句,便慌慌张张地坐回马车上去了。
车夫没敢耽搁,马车很快隐入热闹的街巷中。
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戚秋有些担心,看向站在身侧的谢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魏安王府的下人这么慌张着急。”
仆人看向谢殊那一眼戚秋清晰地看在眼里,就怕是与谢殊有关。
谢殊脸上倒是不见波澜,身上的玄色的衣袍随风扬起,那双轮廓冷淡的眼眸微垂,低头看着她,轻声道了一句:“走吧,先回府。”
戚秋从谢殊这副轻描淡写中察觉出端倪,一边走一边问:“表哥,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殊脚步一顿,他朝着戚秋这边微微侧身,双眸却垂着,没有说话。
戚秋心下了然,知道谢殊不能说,便不再问了。
过了桥,走过游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一直到了谢夫人的院子门口,两人的院子一东一西,本该岔开路走,谢殊却跟着戚秋拐去了西边。
面对刘管家的不解的目光,谢殊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地说:“我送表妹回院子。”
刘管家一脸懵的止住了脚步,看着谢殊和戚秋并肩离去的背影,不太懂就这两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等到了戚秋的院子里,下人们忙着收拾从宫里带回来的赏赐,水泱进来端上了两杯茶后也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有谢殊和戚秋两个人。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手边的两杯茶冒着热气,在空气中缓缓交织相融。
戚秋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本来还在忐忑戚秋会不会因为自己刚才的闭口不言而生气,突然听到戚秋这般软声地唤了他一声,他喉结轻轻一滚,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让他声音都哑了去,“怎么了?”
戚秋身子又往椅子后头坐了坐,也不看他,慢吞吞地说:“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谢殊低头笑了笑。他本就生的冷淡随性,那身玄色的衣袍将他的脸衬得更加硬朗桀骜,浑身上下都透着挺拔的意气,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轻懒又随意,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弯曲敲了敲桌子,低声问:“说好给我的荷包呢?”
戚秋早就将荷包准备好了,闻言拿出来递给了他。
青布打底的荷包,谢殊也没仔细看,将荷包接过来,却是抬眸看着她,控诉说:“我等你这个荷包好几日了。”
戚秋被谢殊倒打一耙的话给震惊住了,此时也顾不上这一路一直涌上来的紧张和羞涩,说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就将荷包给了你,是你自己不要,又让东昨给我送了回来。”
早在宫里的时候,谢殊被皇帝叫去说话,戚秋左等右等等不着人,便将荷包递给了东昨,让他转交给谢殊,谁知晚上的时候谢殊又让东昨将荷包送了回来。
谢殊手里紧握着荷包,不太高兴地说:“你哪里是给了我,你那是让东昨交给我。”
戚秋顿时说:“那不也是给你了吗?”
谢殊说:“这不一样。”
戚秋不懂,“哪里不一样,最后不都到你手上了?”
谢殊侧过身,冷白的肤色在茶盏升起热雾中更加显眼,他那双素来带着狠戾的眉眼此时微垂着,手搭在矮桌上,他盯着戚秋看了一会,见戚秋一直茫然地皱着眉,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他低下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荷包这种东西怎么能假于他人之手。”
在谢殊眼里,绣着鸳鸯的荷包一直都是传递情意的信物,自然是要一个亲手给一个亲手接过,那日他回来之后,便想去找戚秋,谁知刚走了两步路东昨便将戚秋转交给他的荷包递了过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
但看戚秋真的不懂,谢殊也不太好意思说,显得他过于矫情,只能将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两人离得近,谢殊那张棱角分明,眉眼清晰的脸尽数落在戚秋眼中,他鼻子高挺,双眼的轮廓即内敛又淡薄,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冷淡,带着一股不容人高攀的正气。
但只要他弯眸笑起来的时候,那双薄唇轻轻勾起,桀骜褪去,那股子正气竟意外的变成了随性的漫不经心,眉眼之间带着野痞,就像是个慵懒散漫的纨绔子弟。
戚秋想,这真属实是个渣男长相。
她想起宫里的芮姜,又看着眼前人这般姿态,心里顿时有点不太如意,便憋着一股气,故意找他的事,努了努嘴说:“表哥,你看看我绣的鸳鸯好看吗?”
其实她之前是骗谢殊的,鸳鸯荷包她早在很久之前就绣好了一个,在第二日谢殊要时她就能拿出来,但因为她之前绣好的那个实在是太丑了,别说山峨他们了,就是戚秋自己也嫌弃的很,要送给谢殊,她还真有点拿不出手。
戚秋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谎称自己没有绣好,将自己手里原本要绣春景的荷包改了样,想重新绣个好看一点的鸳鸯荷包送给谢殊,在落针前她还特意去拜了拜菩萨,两日眼都不眨的功夫绣出来的鸳鸯却还是被山峨说成了鸭子。
她自认已经尽力,便只能硬着头皮将这看似鸭子的荷包送给谢殊。
她倒要看看,谢殊会怎么说。
谢殊听她这么问,自然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荷包,青布打底,上面绣着盛开的桃枝和涓涓清流,两只……
两只……
这是两只什么??
谢殊一头问号,仔细的辨认着在水中嬉戏,模样轮廓不甚清楚的不明动物。
这是鸳鸯吗?
谢殊陷入一阵沉默,便听一旁的戚秋又幽幽地问了一句,“表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绣的鸳鸯不好看吗?”
这话阴恻恻的,就像是催命的符纸一样,谢殊几番吞吐迟疑,觉得这像鸭子却又不敢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戚秋心中羞意退散,顿时冷笑了一声。
呵,男人。
没在一起的时候,谢殊的夸赞一溜烟的出来,张口就是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荷包,在一起之后看着她绣的的荷包就开始吞吞吐吐,跟不会说话了一样。
谢殊听到戚秋那声冷笑,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夸奖道:“好看,比上次绣的乌鸦还好看。”
“……”
戚秋终于是忍无可忍,“我上次绣的是鹰,雄鹰,不是什么乌鸦!”
谢殊呆住了。
戚秋已经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问:“这次我要不提前给你说这是鸳鸯,你还以为这顶上绣的是什么?鸭子?青蛙?还是大鹅?”
谢殊嘴唇蠕动了一下,理性告诉他这时候不该说话,应当保持沉默,他欲言又止。
戚秋站起身,将谢殊手里的荷包拿过来,想要将荷包挂在谢殊腰间,嘴上恶狠狠地说着:“像鸭子你也要给我带上。”
说着,便走到他跟前,站在他双腿前。
谢殊垂眸看着戚秋弯腰给他系着荷包。
戚秋一身淡粉色衣裙,瞧起来柔白又娇嫩,那双跟小扇子一样的眼睫轻轻颤抖,脸上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红,此时有些气鼓鼓的模样。
因离得有些近,谢殊耳尖有些红,又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唇,他抿唇笑了一声,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上,低下头说:“你气鼓鼓的样子更像小鸭子。”
戚秋将荷包系在谢殊腰间的墨色云纹带上,戚秋其实脸也红了,但故作镇定地打量着谢殊。
谢殊生的宽肩窄腰,肩背又平又薄,被一身玄色衣袍裹着,身形显得格外挺拔。那青色的荷包出现在谢殊玄色的衣袍上,有些突兀,也有些格格不入。
戚秋不满意地皱了皱眉,闻言红着脸抬脚踹了谢殊一下。
谢殊身子朝后靠在背椅上,脸上挂着一抹随意又轻淡的笑,纵容的让她踹着,丝毫不生气,反而还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戚秋的手。
戚秋的手依旧凉的很,被他轻轻地牵着,看着他这副脸上挂着淡笑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她轻轻地想要抽出手,却又被他死死地抓住。
抓着她的手,谢殊的声音有些哑,抬眸看着她,轻声说:“表妹,最近上门来给你说亲事的人家越来越多,你……”
谢殊的声音低了一些,“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戚秋一顿,已经料到了他想说什么。她默默地抿了抿唇,却又不得不回避,低着头,故作轻松随意地说:“让姨母打发了就是。”
因着戚家的事,现在成亲还不是时候。


第112章 故意 为着谢殊的事
且先不论别的,单指戚家这桩事。
在原著里,等戚家的事被御史上奏弹劾之后,引发轩然大波,原身苦苦哀求谢家帮忙查案,声称自己父亲绝对是被冤枉的,谢殊也曾想要插手此事,却被御史弹劾说谢家此时应该避嫌,不能插手此事。
此事在朝堂之上争执很久,虽然后来皇帝还是派谢殊调查此事,但确实没少被文武百官议论。若是眼下与谢殊成亲,有了这一层关系在,谢殊就更要被指避嫌,怕是到时候连皇帝也不会让谢殊插手此事。
戚家的事如此重要,除了谢殊,换成谁戚秋都放心不下,所以眼下至少明面上谢殊不该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姨母知我不愿意,自会打发好的。”戚秋又低声重复了一句。
随着这句话落,屋内陷入一阵安静之中,外面吵杂的声音尽数传进来,却跟雪花没入深海里,掀不起丝毫波澜。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漆黑的眸子里像是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又好似什么都在里头。
戚秋轻轻垂下眼,躲开他的目光,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便故作不高兴地说:“表哥,与其说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这进宫一趟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你的婚事。”
她故作平静地站直腰背,掰着手指头数,“太后,宁贵妃,霍贵妃,安嫔,淑妃……这才在宫中住了几日,你可没少见佳人啊。”
谢殊不愧是原著里的大男主人设,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女配都想和他扯上关系,光进宫这三四日,便被叫去了不少宫殿里,不是见这位太妃娘娘的表侄女就是那个妃子的表妹,忙得不可开交,连累的她和谢夫人也不得安生。
这么说着,戚秋又想起了太后的表侄女芮姜。这位刚入京不久的芮家小姐,在原著之后的剧情里不仅和谢殊一起查过案,还入住谢府,在谢府中住过一段时间。
戚秋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想将被谢殊握着的手给抽回来了。
原本见她掰着手指头数的模样,谢殊还无奈地耷拉着眉眼,结果见她越说越认真,他轻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我……”
不等谢殊将话说完,就见戚秋幽幽地看着他,说:“表哥,太后和几位娘娘的表侄女和表妹都生的很好看。”
谢殊身子有些僵硬,不敢说话。
戚秋叹了一口气,“反正都比我好看。”
戚秋和原身长了同一副皮囊,这副长相算不上倾国倾城,在原著里,原身就不止一次厌恶自己并不美艳的长相,曾经还对模样精致娇艳的芮姜很是羡慕。
谢殊嘴唇轻动了一下,戚秋却先一步开口,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殊,“表哥,你有没有心动?”
谢殊还握着戚秋的手,闻言手指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两人此时手心都冒了汗,却一直没有松开。
谢殊低声说:“你知道我没有的。”
戚秋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其实心里明白,却又故意逗他说:“我不知道。”
薄唇抿着,谢殊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戚秋,低声解释说:“我当时被请过去的时候你也在,你是看着……”
话说到一半,谢殊便见戚秋没忍住弯眸笑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戚秋这是故意在逗他。
僵硬的身子顿时一松,谢殊又重新朝后靠去,锋利清晰的下颚微微一动,眉眼垂着,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手上用了一点力道来捏戚秋的手。
这力道虽然比方才重了一些,但戚秋没有感觉到疼,便没有抽回手,就放任谢殊捏去。
说来也怪,两人亲都亲过了,如今却连看到对方都觉得紧张,牵个手都忍不住脸红。
外面丝丝缕缕地落着小雨,临近初春,却越发寒冷,冷风卷着雨点落在身上,顿时能激起一片战栗。屋内明明没有生炭火,在一片静谧之中,气氛却好似在慢慢升温,跟外面天差地别。
停了半晌之后,谢殊转过身,眉眼隐在升起的热气中。他拉了拉戚秋的手,声音很轻地问道:“表妹,你现在是不是还不想成亲?”
戚秋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谢殊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她将被谢殊握着的手抽回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茶水虽然还冒着热气,却已经没有那么烫嘴了。
戚秋啜了一口,抬起眸子,见谢殊还看着她,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其实就这么和谢殊说起成亲一事戚秋还有些不适应,但想着亲都亲了,也就顾不得在此事上害羞了。
手心一空,谢殊抿了抿唇,他手指揉着眉心,沉默地听着戚秋说着。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戚秋轻声细语的话。
谢殊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把上,眉头微拧着,那张冷硬的面容染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等戚秋说完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跟戚秋道歉,声音沙哑低沉,“是我只顾着想成亲的事,没有考虑周全,让你为难了。”
外面的青松被落雨覆盖,雨水顺着树干爬落滴下,水雾朦胧之下,将天边染上一层灰蒙蒙。
戚秋没想到谢殊竟会为了此事跟她郑重的道歉,不由得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谢殊放在椅子扶把上的手,她方才被谢殊握了许久,原本冰冷的手也被捂得暖和起来,倒是他的手不知何时的凉了下来。
在戚秋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谢殊已经翻过手,将掌心那一面朝上,任由戚秋将手插进来。
戚秋也学着他之前那样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嘴角一弯,杏眸染上外面的水光,她笑着眨了一下眼,半是打趣地轻声说:“我知道的,表哥着急嘛。”
谢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双手,本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叹了一口气后轻扯了一下嘴角,将戚秋的手握紧。
*
魏安王妃急着叫谢夫人过去,是为着谢殊的事。
最近这半年里,锦衣卫里频频出事,魏安王没少因此遭到训斥,尤其是这次王严越狱一事,陛下雷霆大怒,虽顾念着血缘亲情没将这顿火朝魏安王发,三言两语之下却依旧让魏安王在养心殿里站都站不住了。
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里乱砸一气,自然要找谢殊这个锦衣卫同知的事,魏安王妃劝了几番却始终没有拦住,魏安王怒气冲冲地去了锦衣卫府。
魏安王妃唯恐魏安王怒气上头,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将谢夫人偷偷叫了过来,想要先跟谢夫人通个气。
谢夫人听了心惊胆战,而在锦衣卫府里,谢殊身上的飞鱼服被雨水打湿,一身的潮气,他刚进到锦衣卫府上,还未站稳,便被魏安王叫了过去。
魏安王的脸色铁青着很难看,手握拳抵在桌子上,一旁站着的吴哲曹屯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曹屯从牢狱里出来之后,养了一段时日,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便由谢殊做主官复原职,重新在锦衣卫里担任镇抚使一职。
此时他们二人见到谢殊过来,嘴唇嗫嚅了一下,还不等朝谢殊使个眼色,魏安王的怒火便直冲冲地对着谢殊去了,“谢殊,你办得好差事!”
谢殊身形一顿。
魏安王手拍着桌案,顶上的茶盏被震得噼里啪啦直响,他却是怒气丝毫不减,沉着声音说:“我放心的将锦衣卫里的政务交给你,可是你呢?你可真是给我长脸!犯人接二连三的逃狱,这铁桶一般的锦衣卫府成了一个笑话,现在恐怕还没刑部的大牢结实!”
谢殊身上的飞鱼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低着头,拧着眉头,桀骜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任凭魏安王训斥。
魏安王并没有关屋门,门大敞着,来来往往的锦衣卫都听到了魏安王的这番训斥,一时之间脚步都轻了下来,只听风吹青松的沙沙声。
魏安王这么说着,还犹嫌不足,随手拿起一只茶盏对着谢殊掷来,“王严何等重要你心里不明白吗?你竟然让他青天白日之下逃了狱,你让我如何面对皇上的信任,你让我再如何信任你!你真是枉费我对你的信任!”
那茶盏重重地砸在谢殊的身上,滚烫的茶水尽数浇在谢殊的官服上,还冒着热气。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当中,那只茶盏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了个彻底。
曹屯几番欲言又止之下,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说:“王爷,此事……”
“住口!”
曹屯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魏安王更是恼怒,暴呵出声:“记清楚了,你们是锦衣卫,听命于我,效忠的是皇上,不是他谢殊!”
曹屯和吴哲齐齐地跪了下来,垂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滚出去!”魏安王甩袖怒道。
曹屯和吴哲对视一眼,只得起身,刚走到一半,便又听魏安王沉声说:“把门带上,叫陈可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打扰!”
陈可是魏安王的心腹。
曹屯担忧地看了谢殊一眼,低声应了一句是。
等曹屯和吴哲走出院子,还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魏安王怒喝谢殊的声音。吴哲心有余悸地说:“看来今日谢大人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曹屯拧着眉,心里也是不上不下的。
其实与他们想的并不一样,等他们两个走出院子,陈可走过来之后魏安王浑身沾满怒气的样子便是一松,他长叹了一声,让谢殊坐下来,问:“方才的茶水没有烫着你吧。”
谢殊接过魏安王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茶水已经渗透衣袍,谢殊擦了两下也是无济于事,便将帕子扔在了桌子上,不再管了。
魏安王心里惦记着王严的事,问:“王严逃到哪里去了?”
谢殊手指敲着桌面,闻言摇了摇头,“竹芸跟丢了。”
竹芸是谢殊放出去的,她轻功了得,最擅长追踪,连她都跟丢了,可见这伙人不简单。
魏安王顿了一下,抬眸看着谢殊突然笑了一声,“你的人没跟丢吧。”
谢殊也抬起了眸子,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否认,“他跑去了静安寺山脚下的一家农户里。”
“静安寺?”魏安王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谢殊点头。
魏安王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他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谢殊心里其实有了一点头绪,但现在还只是猜测,顿了顿,便没有说话。
魏安王想了一会,却是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此事,而是说起了当今陛下,“我现在是越发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了,他现如今已经对我越发不满,嫌我管得太多,我看离我做个清闲王爷的日子没多久了。”
谢殊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他现在性子越来越敏感多疑,也越来越不拿我当生父,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魏安王好似陷入了回忆,“他以前虽然一直养在皇兄膝下,对我和你姑姑不算亲厚但也还算孝顺,从不顶撞我和你姑姑,如今却是……”
魏安王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握着茶盏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已经老了,头发雪白,身子也不如以前那般高大,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和岁月留下的沟壑。
此时叹着气,眼眶似乎被热气熏红,瞧着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威风。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谢殊说:“陛下现在毕竟是皇上。”
魏安王手渐渐握紧,过了半晌,他深深的,发自肺腑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现在是皇上了。”
谢殊垂下眸子,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和不断被大雨冲刷着的庭院,檐下淅淅沥沥地落着水幕,像是一座囚牢。
喝了一盏茶后,魏安王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出去吧,我会让陈可动手,你忍着点。”
谢殊站起身,应了一声。
京城被烟雨笼罩,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郁,明明还不到时辰,便只剩下一片黑沉。府上将灯笼点亮,昏暗的光晕在风雨之中摇晃,微弱又带着不安稳的气息。
半刻钟后,谢殊被杖责二十大板的消息传遍了锦衣卫府。
曹屯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第113章 你放心 怎么闹成了这样
风雨凄凄,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粘粘稠稠得往下落,檐下已成雨幕,本就潮湿的院子起了一层薄雾,在寒冷的京城中弥漫。
曹屯和吴哲穿着乌青色的官袍,撑着伞快步朝魏安王的院子走来,寒风卷着雨水吹湿了他们的肩膀,袍尾也染上了大片的雨水。
魏安王院子门口有人拦着,他们进不去,只能焦急的朝里头看。
等看见雨幕之下,那架子上一身血红的谢殊之后,曹屯脸色一变,打伞的手都狠狠地颤了一下,顿时也顾不上规矩了,强硬地推开守在院子门口的人后,疾步走了进去。
吴哲紧随其后。
大雨下的湍急,雨声如鼓声,落在地上哗啦啦的响。谢殊并没有曹屯想的狼狈,即使浑身血红,面色苍白,那张桀骜冷峻的脸上却不见狰狞,他眉头拧着,硬生生的忍着疼,也并没有没有晕过去。
可几十棍下去,又是这般的大雨,就是铁打的身子这般熬下去也要出事。曹屯赶紧脱了身上的衣袍披在了谢殊身上,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怎么打的这般重。”
一旁撑着伞的陈可冷笑一声,“他顶撞王爷,自该受这顿罚。”
陈可手里还拿着仗棍,谢殊这顿板子是他亲自动的手。他和谢殊素来不和,自然不会手软,端看谢殊身上的血便也可想而知这顿板子打的有多重。
大雨下的猛烈,风渐渐止住,院子里的气氛犹如紧绷的一条线,也越发的沉闷。
曹屯咬了咬牙,胸膛几番起伏这才忍下,倒是吴哲怒瞪着陈可,忍不下去了,大声质问着:“谢大人是锦衣卫同知,你身为手下,怎可对他动刑!”
质问声划破雨幕,显然是夹杂着怒气的。
陈可手里握着仗棍,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故意激他,“这顿责罚可是王爷属意,你若是不满便找王爷去说。”
“你!”看着陈可混不吝的模样,吴哲怒上心头,猛地站起身子,刚要和陈可理论,就听谢殊沉声说了一句:“好了!”
大雨落在谢殊身上,血水混着雨水往地上淌,他本就肤色冷白,如今更是白了三分,身上艳红的飞鱼服被打湿,粘腻的贴在身上,冷淡的眉眼紧拧着更见狠戾,谢殊丝毫不见被杖责之后的凄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陈可,反而隐隐多了一丝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