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说话的院内,只听嘈杂的雨声,每一下都好像是落在了心口上。
直到雨水顺着脖颈滑入,冰冷的触感这才让陈可猛然回过神。他为了不落了下乘,下意识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死死地盯着谢殊,不甘示弱。
就在这冷冷的对峙时,屋门突然打开,魏安王寒着一张脸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站在檐下,魏安王一身热气,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从曹屯身上一直扫到了谢殊身上,可见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魏安王的脸色很难看,眉眼间带着阴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殊,淡淡地说:“今日起,谢殊就在家好好养伤,手里头的差事就先交给陈可来办吧。”
曹屯心里顿时一沉。
他知道这是魏安王在要谢殊手里的权,想要以养伤的名义架空谢殊。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话还未说出口,一旁的陈可便欣喜地在满是雨水的地上跪了下来,高喊道:“手下一定尽心竭力完成好王爷布置的差事。”
曹屯心有不甘,还想再说,谢殊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起身。
想到谢殊身上的伤势,曹屯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说话,赶紧和吴哲一起将谢殊扶起,就见谢殊眉眼抬起,目光重重地盯着魏安王,里面暗含戾气,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凶兽。
曹屯还是头一次见谢殊的脸冷成这个样子。
谢殊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魏安王身上,手伸去腰间将锦衣卫的令牌给取了下来,那纯金打造的令牌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耀眼,谢殊却没有丝毫留恋。
谢殊冷笑一声,锋利的下颚微抬,透过雨幕也能看到他脸上的桀骜,他抬手将取下的令牌扔给站在檐下的魏安王,那令牌掉到魏安王脚下,在台阶下滚动了几圈之后,落在了一旁的花圃中。
曹屯顿时傻了眼。
谢殊竟然自己直接交了令牌!
漠视着魏安王,谢殊什么也没说,可那眉眼间的狠戾却是丝毫不减。
曹屯和吴哲不发一声,一旁的陈可却是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沉。
*
谢殊被架回谢府的时候起了高烧,谢夫人和戚秋焦急的等在屋子外面,急得团团转。
谢夫人显得格外忧心忡忡,戚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之中还带着一头雾水,仔细回忆了一遍原著,却也不记得有这个情节,想问谢夫人却又顾及着院子里一众的下人。
等处理好身上的棍伤之后,谢殊这场高烧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这才好转一些。
此事也惊动了宫里,皇上派了太医出来照料谢殊,太后和两位贵妃也送过来了两份补品,倒是魏安王府一改往日亲热的常态,连魏安王妃都没有前来探望。
谢夫人脸色阴沉,却什么也没有说。
谢殊是第三日中午醒的,醒来的时候,疲惫的谢夫人已经被戚秋换下来去休息,屋子里便只有戚秋和一众下人。
戚秋看着谢殊出神。
谢殊这顿棍伤打的是背部,整个后背都有棍伤,戚秋曾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见背脊上面全是纵横的棍伤,有好几道伤口现在还往外渗着血,最轻的也是泛着乌青的淤血。
她指尖一颤,低下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外面已经晴天,一两下了两天的雨,瓦檐上的积水往下滴落着,地上一片潮湿,就连树枝上也挂着水滴,如今被柔和的日光照耀着,却也是半落不掉。
斑驳的光影洒进屋内,照的屋子里一片亮堂,插在花瓶中的鲜花开得正好,只是这几日忙着照顾谢殊,谁也没有功夫去欣赏这个。
谢殊睁开眸子,柔和的日光对他来说却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戚秋苍白疲惫的小脸,眉眼之间皆是憔悴,可见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谢殊轻咳了一声。
戚秋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出神地看着谢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瞧见谢殊眼皮睁开,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殊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可还不等他说话,一旁打瞌睡的王嬷嬷听到那声咳嗽突然惊醒,见谢殊已经醒了过来,顿时扑到床边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守在里里外外的下人便一涌而进,原本安静的屋子顿时慌忙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太医赶紧上前把脉,下人端药的端药,打水的打水,倒茶的倒茶,反倒是床边的戚秋被挤在了一旁。
王嬷嬷的声音响在一侧,屋子里嘈杂的脚步声不断,戚秋抬头之际却和谢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呼吸一滞,她抿着唇在周遭来来往往的人之中和谢殊对视,没有人注意这边,只有他们两个能看清楚彼此眼中的情绪。
戚秋咬着下唇,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谢殊,看似平静,手上茶盏里的茶水却都洒了一半出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王嬷嬷快步走过来,谢殊的院子里只有东昨东今几个小厮,王嬷嬷嫌他们手脚粗暴,喂个茶水也能洒一半,恨不能自己亲自上手,一边说一边急,直到下人将热好的汤药递到戚秋手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给戚秋让出位置。
听太医说谢殊并无大碍了,王嬷嬷赶紧转身去通知谢夫人,见谢殊看着满屋子的下人直皱眉头,便带走了屋内的一部分下人,只留下东昨几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刚走出院子,东昨几人就被谢殊打发了出来看守院子,宽敞的屋子里只留下戚秋和谢殊两人。
见戚秋还端着汤药站在一旁,谢殊又轻声地咳了一下。
几日未饮水的喉咙十分干哑,刚才喝的那一点实在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哑着喉咙低声说:“这院子里都是我的下人,嘴巴很严实,不会出去乱说的,暗卫也在外面守着,有人过来自会通传,你放心。”
他心里明白戚秋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怕戚秋觉得不安,便赶紧说。
戚秋将汤药搁下,倒了杯茶走过来,道:“我不是在意这个。”
等戚秋走进,谢殊如愿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搭上戚秋的指尖,轻轻地勾了一下,他轻扯着嘴角,那双冷淡的眼眸抬起,看着她低声说:“我在意。”
既然现如今成不了亲,自然不能因为他的疏忽坏了戚秋的名声,虽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他怕戚秋因此而被人指指点点。
戚秋坐在床边,反手握着他的手。
谢殊的腕骨突出,手长得很好看,手白,手掌宽,节骨分明的手指修长,指甲也修整的整齐干净,掌心虽然有茧子,握着倒也不难受。
戚秋轻轻地摩挲着谢殊的手背,像是只有这样,她才能静下心。低着头,戚秋哑声说:“怎么闹成了这样。”
外面,那日在锦衣卫里发生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现如今京城不少人家都知道谢殊不仅被魏安王杖责,手里的锦衣卫令牌也交了出去。
锦衣卫的令牌象征着身份,一旦交出去了,那就代表着从锦衣卫里退了出来,从此恢复了自由身。
这几日戚秋一边担心着谢殊的伤势和高烧,一边回忆着原著剧情,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殊和魏安王到底为何闹成这样,却也发现哪件事都跟此事挂不上钩。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第114章 一道疤 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寒风吹散云雾,缕缕日光从雕花的窗棂中投射进来,散落在戚秋和谢殊身上,将二人的眉眼照的格外温柔。
戚秋一边将手中茶盏里的清水喂给谢殊,一边低声询问说:“我听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私放犯人,玩忽职守,越说越不像样子,我知这些都不是真的,可表哥你和王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闹得这样僵?”
戚秋皱着眉头,想起谢殊背上纵横交错的棍伤,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想搞清楚谢殊和魏安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涉及原著剧情,她也好帮谢殊一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
因这顿杖责尽数打在了背上,谢殊虽然能坐起身子,后背却无法弯曲,戚秋将茶盏喂到他嘴边,因坐得近,白皙细腻的手背不小心擦过他略显干燥的嘴角。
谢殊身形一顿,垂下眼眸,那句我手臂没受伤可以自己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他低着头,眼皮微垂遮住里面的眸中情绪,十分顺从地轻抿着戚秋手上茶盏里的清水。
她的手很好闻,有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抵在脸庞,还有些冰凉。
喝完一茶盏的清水,谢殊干哑的喉咙已经好了很多,他感受着戚秋注视着他的目光,知道戚秋还等着他的回答,抿了抿唇,紧握着戚秋的那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回答。
他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和魏安王做戏,但因此事牵连过多,也兹事体大,涉及敌国皇子、国事和国体安危,许多事都是再三勒令不能言说的,更何况还有锦衣卫铁律制约,若是他今日贸然告诉了戚秋,便是违背了锦衣卫的律条。
虽说他是交了令牌,但皇帝一日没有撤销他的职位,他就依然还是锦衣卫同知,铁律自然要遵守。
可……
可戚秋又不是别人,是他的爱人,爱人之间应该坦诚,戚秋如此担心他,他却什么都不说,他怕戚秋会因此误会他不信任她,会不高兴,会难过生气。
饶是谢殊,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戚秋,一边是他不能言说的差事,是铭记在心守了五年的锦衣卫律条,他陷入两难,眼下除了沉默,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檐上的积水滴滴落着,砸在地上的白石台阶上,窗边树枝低垂,挂在檐下的灯笼上有鸟雀伫立,寒风吹动灯笼,连带着顶上的鸟雀也摇晃。
戚秋从谢殊的沉默中恍然。
谢殊不想说。
或者说是不能说。
戚秋的心沉了沉,她收回手,手指微蜷,将茶盏放在一侧的桌子上,垂下眼眸,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外面的寒风吹得肆意,将门窗都吹得作响,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谢殊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见她收回手,心中顿时一紧,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几个呼吸间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汤药冒着热气,散着苦味,沉默在四下蔓延。
不知多久过去,谢殊垂着眉眼,脸色有些苍白,几经犹豫过后,他低声说:“表妹……”
与此同时,戚秋抬起眼眸,叹了一口气,担忧地问:“此事会很危险吗?”
戚秋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了。谢殊既然不能说,那此事一定牵连过深,想必也十分危险,这让她不免有些担心。
谢殊一愣。
檐上的青瓦在日光下闪烁,窗边枯枝微颤,嫩绿抽芽,鸟雀在叽叽喳喳。
谢殊没想到戚秋问的是这个。
此事会很危险吗?
戚秋担心的原来是这个。
谢殊神色一顿,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就像是往心里喂了一块糖,这糖不全是甜的滋味,外面是糖衣里面却还有些酸涩,那是谢殊的愧疚。
他握着戚秋的手,手心出了汗,轻抿着唇,想说什么又给止住了。
他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怕戚秋多想,怕戚秋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去说,不知该怎么去解释。
杖责都一声不吭的人,眼下倒是慌了起来,眉眼间的桀骜意气被紧张和小心翼翼取代。
戚秋静静地被他牵着,见他这难得慌张的样子,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唇角,说:“我知道,有些事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谢殊是个什么性子,戚秋心里明白,原著已经将他的人设立的很明显,他本就不是个会因爱而舍弃分寸和原则的人,一旦涉及朝堂中大事,谢殊不可能会随便透露的。
更何况他十五岁进入锦衣卫,这五年来,一直将锦衣卫铁律当做信条,从来不曾违背,如今如何会随意坏了自己坚持几年的规矩。
戚秋心里虽然是有一些难过更添一丝酸涩,但也不至于会因为这个和谢殊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谢殊才是谢殊,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不需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她没有再问什么,端起一旁已经放的温热的汤药。
*
夜晚将至,陵安河上出现了花船,在冰冷幽暗的河水上晃晃悠悠。
落在最后的那只花船上不如其他花船那般热闹,只点着烛火,没有任何丝竹奏乐声,船内也只站了两个人。
最左侧的那个站起身,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河水,手指搭在窗上,问:“谢殊真的交了锦衣卫的令牌?”
“自然是真的,当着属下的面,亲自给交上去的。”身后跟着的那人身着一身鸦青色锦袍,手中佩刀,闻言赶紧说道。
“就因为挨了一顿杖责?”
“谢殊和魏安王早就生了龃龉,两人不和了好久,因着之前抓捕刘刚的事就吵了吵了好几回,那个陈可为何进了锦衣卫,就是魏安王安插在锦衣卫的帮手,想要分走谢殊手里的权利,谢殊也早有不耐,这次闹翻也在意料之中。”佩刀的男子说:“再说了谢殊可是谢府的世子,傲气的不行,如今在锦衣卫府上,当着众多手下的面被陈可打了一顿,心里如何能不恼,自己也觉得丢人,您是没有看到那日他看魏安王和陈可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站在窗边的男子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台。屋内点着熏香,香烟弥漫,将这不大的船内厢房熏得甜的腻人。
佩刀的男子继续说:“魏安王与谢殊的纷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不和,皇家本就无情,一旦涉及权利,亲兄弟都会翻脸,更何况这毫无血缘的侄子与姑父了。”
站在窗前的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听了进去,又像是心不在焉。
外面花船的丝竹声不时的传出来,显得这边格外冷清。
过了半晌,就在佩刀男子忐忑不安时,为首那个男子转过身来,忽而笑了,嗤道:“听王严说还以为这个谢殊多有本事,原来也不顾如此。”
佩刀的男子赶紧跟着说:“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想必王大人是在审问时被吓住了。属下进锦衣卫一年了也没见他有多能耐,顶多破几桩案子,哪有外面传的那般唬人,不然也不会任由我们把王大人救出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反而连累了自己挨了一顿杖责。”
男子觉得有理,想起被救回来之后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严又不禁短促地冷哼了一声,“王严那个废物。”
这下,佩刀的男子不敢接话茬儿了,低下头等男子数落完王严之后这才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讪笑,对着身前的男子说:“属下准备了一桌酒菜,给大人接风,都是京城的名厨做的,还请大人移步赏脸。”
男子自然赏脸,拍了拍衣袍,抬步朝外面走去。
佩刀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利光,打开门后,他朝守在门口的仆从打了个眼色,这才笑着侧身一旁,对着屋里的男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男子微抬下巴,踱步走着,只是走到一半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佩刀的男子心中顿时一紧,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转动着手腕,抬眸看着他说,神色之中带着些不耐烦:“关东颖找我闹好久了,反正她已经在静安寺带这么长时间了,魏安王妃也松了口,你记得通知李家,将她接回京吧,看看她到底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佩刀的男子紧绷的身子送了送,他连忙应了一声,让守在门口的仆从给男子带路。
大门敞开,仆从领着男子走了,佩刀的男子顿时舒了一口气,回头打开窗户,走到桌边拿起一盏茶倒进熏香里头。
等甜腻的香味散尽之后,男子拧着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了一些,他抬起眼眸,阴恻恻地盯着男子远去的背影,眼眸中的闪烁着的暗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手抚上刀把,舒心地笑了一声,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眸微眯,。
灯火摇晃,船身晃悠,那人锦袍之下露出脖颈处的一道疤。
第115章 死人了 过几日就要离京
天微微亮,寒意刺骨,陵安河上起了大雾,掩住波光粼粼的水面,河上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有三几个仆人打扮的正站在河边,神色焦急,止不住地朝河面上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被大雾笼罩的河面上突然出现一只花船,在水面上飘荡,那几个仆人等了一夜,如今心中一喜,连忙对那只花船招呼挥手,只是没两声下去,他们便发现了不对——船上并未见到船夫。
几人心里一咯噔,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为首那个踌躇了一会,领着两个仆人也上了一艘船,朝那只花船驶去。
片刻后,两船相碰,那三个仆人迈上那只花船,还未进入船舱便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腥味,起初三人还未在意,走进去一看却是血腥味扑鼻,走在后头的那个仆人目光突然一凝,身子顿时抖如筛糠,啪嗒一声瘫倒在地,指着船内的东南角哆哆嗦嗦地说:
“死人了,死人了!”
*
“陵安河上怡红院的花船昨日被一位姓刘的客人包下,傍晚上船却是一夜未归,等到天亮,刘家仆人来寻,却在顶上发现了一船人的尸体。”
东昨一边给谢殊上茶,一边说着从锦衣卫里得知的消息。
用了一些上好的药膏,谢殊背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一些,眼下虽然还不能碰着背,却也不妨碍他下床走动了。站在窗边,谢殊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空落落的院子没有说话。
顿了一下,东昨抬起头看着谢殊低声说:“昨日死的那个客人名叫刘兴,其父叫刘川,生意做得很大,是江陵和淮安一带有名的富商。”
谢殊这才转过身来,眉头紧了紧,“刘川?”
东昨一脸凝重,点头道:“对,就是公子您一直调查的那个刘川,昨日死的那个正是他膝下的嫡子刘兴。”
从杨彬中那个不知姓名的绿色毒开始,谢殊就一直着手调查这个毒的来处,终于在前几日跟着调查戚家的事一起,通过钱庄调查出了一户富商,刘家。
刘川就是刘家的家主,如今他的嫡子竟然死在了京城的一只花船上,不可谓不巧。
谢殊眉头紧皱,垂下眼眸,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他沉默了一会问:“人是怎么死的?”
东昨说:“刘兴身边跟随的仆从是被一剑抹喉,刘兴是被下药毒死的。”
谢殊皱起的眉头又紧了两分,问:“什么毒,锦衣卫可查出来了?”
谢殊现在交了令牌,又受了伤,手上的差事都交给了陈可来办,许多案子便不再向他请示,好在锦衣卫里有一些人是谢殊提拨上来的,也并没有瞒他的意思。
东昨说:“已经让仵作验过了,是鹤顶红。”
“这次倒不是那个让人吐绿血的毒了。”谢殊手扶上窗台框,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边缘,说:“鹤顶红在京城是朝廷的不允许售卖的药,寻常药铺都不会卖的,有的也不过是黑市那几家摊贩,让曹屯去查吧。”
东昨顿了一下,“公子已经知道凶手是京城中的人了?”
这凶手说不定是外乡人,鹤顶红也有可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刘川包下花船,船上却不见官妓只能说他是约见了人,怡红院的花船不是那么好外借的,刘兴一个外地人不仅知道怡红院有花船还能借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谢殊说。
花船在京城也是被衙门管辖的东西,怡红院的花船是偷偷建的,没有上报朝廷,但因怡红院背后的人是荣郡王府,便也没人多追究什么,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东昨这才反应过来,怡红院也有花船这事还是他进了锦衣卫后才知晓的,刘兴一个外地人若背后没有京城人士指点,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接过谢殊手里的茶盏,刚欲出去,抬眸之时却看见了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戚秋。
东昨顿时笑了一声,对谢殊说:“公子,表小姐来了。”
其实谢殊封世子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底下的人都叫惯了公子,有时难免改不了口,好在谢殊也不在意这个。
谢殊侧过身,抬起眼眸,果然瞧见戚秋从院子里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紫衣更显典雅,发髻上的珍珠蝴蝶步摇随着脚步轻颤。
东昨很会看眼色,赶紧说:“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谢殊的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闻言这才收回视线,合上窗户,掩饰一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东昨心里跟明镜一样,偷笑着走了出去,推开门时还正好撞上了要走进来的戚秋。
戚秋莫名地看着一脸笑意的东昨,跨步走进来,见谢殊旁若无人地看着书,挥了挥手让山峨退下,自己一溜烟地跑到谢殊跟前。
等走进了,戚秋却是步子一停,故意压低声音问:“表哥,你在看书吗?”
谢殊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戚秋将食盒放在谢殊身旁的矮桌上,坐在谢殊身旁的椅子上,双手捧着脸,用你好棒棒的语气感叹说:“表哥,你真的好厉害。”
谢殊有些不解其意,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戚秋。
看个书有什么好厉害的。
戚秋用指尖点了点谢殊手里的书,继续保持着夸张的语气,但却没忍住笑了场,“能倒着看书,可不是好厉害。”
谢殊一愣,随即定睛一看……
果然是把书拿倒了。
戚秋没忍住笑了起来,一把抽掉谢殊手里的书,瞅着谢殊乐不可支,“我方才进院子时都看见你站在窗户边了,眼下拿书装什么漫不经心。”
谢殊任由她抽走手里的书,坐在椅子上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因那点少男心事被拆穿,耳尖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戚秋搁下书,手捧着脸,眉眼含笑,凑近谢殊身边小声问:“表哥,你方才站在窗户边是在等我吗?”
谢殊因戚秋这般直白的问话耳尖又红了两分,戚秋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他脸颊上,他轻咳了两声后没有说话。
戚秋有些不满意,伸手勾住谢殊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是不是嘛。”
戚秋的手太凉了,谢殊下意识握紧,帮她暖手,眼看戚秋不满意起来,他嗯了一声后低声说:“我记得昨日你说这个时辰会来,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你……”
说着,谢殊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清了清嗓子又垂下那素日里来略显冷淡的眼眸,帮戚秋暖着手。
戚秋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头一次炖的鸡汤不好喝,我又给改熬别的羹汤了,便耽误了一些时间。”
说着,戚秋想要抽回手起身去拿食盒。
谢殊没有阻拦,顺从地松开了手,自己将食盒拿过来,将那几样小菜和那碗汤拿出来,“你用过早膳了吗?”
戚秋摇头笑,“等着和表哥一起。”
谢殊的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侧颜便很好看,那清晰的下颚线更是显得格外锋利,此时他轻勾着唇,那眉眼之间咄咄逼人的戾气便少了很多。
戚秋突然想起了在原身线索回忆片段里的谢殊,身着金丝线勾勒云纹的玄袍,眉眼桀骜,薄唇紧抿,瞧起来既冷漠又不近人情,好似没有人的七情六欲一般,走在热闹的酒楼里,身上却没有沾染上丝毫的烟火气息。
还是现在的谢殊好。
戚秋攀上谢殊的手,歪着头,将自己发髻上的珍珠蝴蝶步摇露在谢殊眼前,笑着问:“表哥,你关上窗户是因为瞧见我带上了这支步摇,不好意思吗?”
说起这个,戚秋还觉得好笑。
谢殊昨日可能是因着隐瞒她的事,怕她生气,她刚回院子不久,他便巴巴的差人送来了这个,估计是想拿这个簪子哄她。
谢殊盛汤的动作一顿,耳尖一直红着没有褪去,他故作平静地说:“你带上这个发簪很好看。”
戚秋一瞧见他这样就起了坏心思,凑到他跟前,故意逗他,“我好看还是发簪好看?”
谢殊将盛好的第一碗汤放在戚秋面前,低着头,闻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后低声说:“都好看。”
戚秋皱了皱眉头,故作不满地说:“那不行,你只能选一个。”
谢殊盛着另一碗汤,见戚秋这不依不饶的劲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垂眸看着她,他知道戚秋在逗他,顿了一下后却依旧顺从地说:“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