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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其实并没有这样想过,但目下形势对自己不利,只得顺势答道:“应该是这样。”
和世㻋转头问道:“副使为何没将这些细节告诉我?”
札合忙道:“皇子一开始便认定杨暗普没有杀死李邦宁,后面的细节,也就无所谓了。”
和世㻋想了想,又问道:“清涟招供说,太后认为是我杀了杨暗普,这是为什么?”
黄公望道:“因为有人看到过皇子及心腹教化在兴圣宫出现,教化被认为就是那第三人。”
教化大吃一惊,忙问道:“为什么是我?是清涟告诉黄书吏的吗?”
黄公望道:“清涟没直接明说。但如果她认定是皇子杀了杨暗普,必定会认为教化便是第三人,不然杨暗普如何会见到皇子?”
这内中关联颇为奥妙,和世㻋想了好大一会儿,又询问了札合一番,这才会意过来,忙问道:“黄书吏认为第三人会是谁?”
黄公望道:“第三人的身份不好确认。但杨暗普既肯将黄金匕首交给对方,当是熟识之人。”
和世㻋大为困惑,转头向教化问道:“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教化忙道:“决计不是。”又喝道:“黄公望,你好大胆,竟敢离间我与皇子。”
黄公望忙道:“不是,我没有认为第三人就是教化君,只是说不好确认,或许是弘仁寺的僧人或下人呢。”
和世㻋又转头问道:“副使认为呢?”
札合忙道:“黄公望是中书省张平章竭力举荐之人,张平章称他有过人之能。那日臣奉命召他进宫查案,臣一直跟在黄公望身边,此人确实有几分能耐,能发现许多旁人留意不到的细节。”
和世㻋又将目光投向心腹教化。教化忙道:“黄公望能根据蛛丝马迹发现宝塔实怜公主便是杀死汪小佩的凶手,这可相当了不得,毕竟没什么人能将命案联想到高丽王后头上。”
黄公望虽认为是宝塔实怜公主杀了汪小佩,但只是推测,闻言忙问道:“已有确切证据证明是宝塔实怜公主杀死汪小佩的吗?”
和世㻋微一犹豫,即道:“告诉你也无妨。高丽王夫妇初二进宫时,宝塔实怜公主哭着向太后承认了杀人之事。太后决定按下此事,没有对外声张。我与高丽王交好,是从他口中得知此事。适才清涟熬不过刑罚,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也证实了此节。”
黄公望道:“原来是宝塔实怜公主自己说了出来的。”
他其实早已猜到此节,料想宝塔实怜公主主动与丈夫高丽王王璋和好,便是有所求恳,而高丽王夫妇联袂入宫,也必是有事要求答己太后。
和世㻋又问道:“你愿意为本皇子效力吗?”
黄公望先是一怔,随即大概猜到究竟,不由得十分为难,但料想若是直接拒绝,自己和郑榕都难以活着走出这里,只好含含糊糊地答道:“我是御史台书吏,食朝廷俸禄,为大元皇室效力,自然也包括皇子。而今下吏正全力追查廉园行刺案刺客,正是为皇子效力的明证。”
这番回答颇为圆滑,和世㻋倒也满意,便命人解开黄公望身上绑索。
侍卫又遍燃墙壁上灯烛,室内登时亮堂了起来。原来这竟是一间阔大的石室,被布置成客堂的样子,只是没有门窗,只有一道楼梯通往上方,看着颇为别扭。
教化笑道:“黄书吏可不要嫌这里寒砂,皇子要会见重要客人时,都会进来这里。”
黄公望又本能地望向旁侧的两间小室。
教化看在眼中,主动告道:“郑榕被绑在最里间囚室的柱子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那间囚室的门板经过处理,里外都包了毛毡,她也听不到外间的任何动静。”
黄公望忙道:“我已经如实回答了皇子的问题,还请皇子放了郑榕。”
和世㻋摇头道:“郑榕得先留在这里。我是答应放她,可没说什么时候放。”
黄公望躬身道:“皇子还需要我做什么?”
和世㻋道:“这还像句话。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将行刺案引向另一个方向。”
黄公望一怔,问道:“什么方向?”
教化笑着接口道:“黄书吏说呢?”
不知为什么,黄公望忽然想起陈宝生所言“狗血之争”来,心头颇感怅然,犹豫了下,才道:“实际上,现下行刺案已有些眉目,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跟皇宫绝对没有关系。”
和世㻋冷笑一声,命道:“告诉黄书吏,清涟的招供是怎么说的。”
教化遂道:“清涟供出当今皇帝曾密令怯薛长果满监视皇子,预谋趁皇子出宫到民间饭馆就餐时,往其饭食中下毒。但怯薛长果满有所迟疑,悄悄告诉了清涟,清涟又告诉了太后,太后出面干涉,投毒计划才没有实施。”
既涉及蒙古皇室内部之争,黄公望不便接口,只能默然不应。
教化又道:“黄书吏既然愿意为皇子效力,也要先表示一点诚意。清涟就在隔壁,黄书吏去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一柄匕首。
黄公望早猜到清涟难以活命,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想让自己杀了清涟,大为意外,不肯去接匕首,只道:“清涟是太后女官,又没有犯错,如何能用私刑处死?”
教化道:“她的情郎预备谋害皇子,她知情不报,还说没有过错吗?”
黄公望道:“不管怎样,毕竟是由于清涟的禀报,太后才出面阻止了此事,清涟多少是有功的。皇子用人之际,何不放过清涟,将她收为己用?她是太后心腹,算得上十分有用之人。”
和世㻋道:“说得好听。你若是见识了我对付清涟的手段,便会知道她死也不会为我效力。”又道:“你不愿杀死清涟……”
黄公望道:“我是不愿意杀人。我虽是男子,这辈子还没有杀过人。”
见和世㻋脸色颇为难看,枢密副使札合忙道:“我来帮黄书吏这个忙。”
也不要教化的匕首,自行拔出腰刀,走到隔壁房中。只听到清涟气息微弱地问道:“札合,怎么是你?”随即短促地“啊”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教化道:“虽然副使愿意帮黄书吏,那黄书吏自己呢?你以什么来表示诚意?你知悉了皇子的诸多秘密,可是不小的威胁。”
黄公望忙道:“今日来这处宅子后的所见所闻,我绝不会泄露半字。郑榕也是如此,我会从旁约束她。”
教化笑道:“这可算不上诚意。”
黄公望想了想,才道:“我愿意将刺客交给皇子。这件事,除了我自己,还没有旁人知道,连祥哥剌吉公主也不知道。”
和世㻋很是意外,半信半疑地问道:“黄书吏这么快便追查到了刺客?”
黄公望道:“有一些眉目。”
和世㻋便问道:“刺客是谁?他现下人在哪里?”
黄公望道:“具体谁是刺客,我尚不能确定,但他是能远楼的人,这一点,我极有把握。”在场诸人尽皆愣住。
黄公望料想众人均不相信,便解释道:“因为我本人住在能远楼,而我收藏在行囊中的黄金匕首却成了杀死高丽王世子的凶器,不难想到匕首失窃与能远楼有关。而且刺客在射出那一箭后,便翻墙跳回清露堂后院,旁人因而都怀疑刺客是宾客侍从,但其实今日廉园的宴饮由能远楼负责,清露堂厨房的厨子、伙计都是专门从能远楼请来的。以目下的情形而言,能远楼的人嫌疑最大,只要循着这条线索,便能追查到真正的刺客。”
和世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能远楼当真跟行刺有关?哈哈哈。你们听见没有,能远楼呢!”又不无得意道:“我一开始便说是他做的,你们都说不是,说他现下是皇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结果还是我是对的。”
这下轮到黄公望错愕了,忙问道:“能远楼跟当今皇帝有关吗?”
和世㻋心情大好,当即笑道:“黄书吏住在能远楼,竟没发现端倪?好,实话告诉你,能远楼从店家到伙计,里里外外都是白莲教的人。我叔叔还是太子时,曾微服到过能远楼,不过这是因为高丽王的引荐。还有个名叫萧觉贵的居中牵线搭桥,那姓萧的表面是富商,其实是白莲教的首脑人物,他而今已经不在京师了。”
黄公望只听得目瞪口呆,怔了好半晌,才问道:“皇子如何能知道这些?”
和世㻋笑道:“我叔叔以为我年纪小,只喜欢在民间行走,好吃喝玩乐,万万不能与他争权。其实在他当太子时,我就收买了许多眼线,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曾三次微服到过能远楼,我自然也会对这处京城名酒楼格外留意,派人仔细查了它的底细,最终得知那是白莲教在大都的据点。不过他们除了一心复教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勾当。想不到而今白莲教一朝得势,这些人竟也充当起我叔叔的鹰犬来。”
枢密副使札合忙问道:“适才黄书吏说,还没有将能远楼涉案一事向上头禀报,也没有告诉旁人,为什么?”
教化笑道:“这还用说吗?黄书吏一直住在能远楼,多半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握住,心有忌惮,不敢过分紧逼。”
黄公望忙道:“不是,皇子遇刺是头等大事,我不敢含糊,一定要有确切的证据。”
和世㻋很是喜悦,竟然上前拍了拍黄公望肩头,道:“黄书吏,难怪总有人在我面前夸赞你,你当真了得,旁人尚在迷雾当中,你便已经查到了能远楼头上。”
教化也笑嘻嘻道:“黄书吏放心,不管能远楼手中握有黄书吏什么把柄,我们都会替你一并清除掉,就算是皇子的一点心意吧。”
黄公望尚未回答,便有侍卫急奔进来,禀道:“皇子,外面出事了。不知哪里冒出个疯子,点火烧了他自己面容,又四下放火。而且那人穿着咱们侍卫的衣服,滑溜得很,一下子就不见了。现下好几处地方都起了火,我们人手不够。”
和世㻋每每在皇宫中感到郁闷时,便会来到这处宅子,因而对这里怀有特殊情感,忙道:“快,都先出去救火。”
教化道:“大冷天的,这里又地处偏僻,怎么会忽然冒出个疯子?该不会是有心人的声东击西之计,想找到皇子的把柄。”
和世㻋立时醒悟,忙叫道:“快,快去书房,一定不能让歹人找到那些书信!”越想越是心焦,自己拔脚便先冲了出去。
教化忙道:“黄书吏,你暂时不能出去。”
黄公望料想对方仍对自己不能放心,尤其不愿意自己知道这处地牢的具体位置,便点头道:“好,我留在这里。”
教化为人精细谨慎,本想命人将黄公望重新捆绑起来,以免有所闪失,但因为对方是皇子和世㻋正倾心笼络之人,不能轻易得罪,便道:“黄书吏能保证只待在这里吗?”
黄公望猜中教化的心意,忙道:“我保证不会私下去救郑榕。况且我也不希望郑榕知道我人在这里,不然她必定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教化便招手叫过侍卫英哥,命道:“你留下来陪黄先生。”
侍卫英哥躬身道:“遵命。”
教化带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侍卫奔下楼梯,急叫道:“快,火越烧越大了,皇子命令所有人都出去救火。”
侍卫英哥尚有所迟疑,转头看了黄公望一眼,答道:“可是教化命我守在这里。”
说话间,那侍卫已奔到跟前,厉声喝道:“你敢不遵皇子之命吗?”
侍卫英哥一眼瞥见那侍卫面容,见其左右脸上均被烧伤了一大块,且是新伤,已辨不出本来面目,奇道:“你怎么……”
那侍卫早已握刀在手,当即扬手,连刀带鞘砸在英哥头侧。英哥骤然遇袭,未及握刀反抗,便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黄公望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只讶然道:“你……你……”那侍卫脱下头盔,自报家门道:“我是金海岩。”
黄公望道:“我刚刚从身形及声音认出了你,可你的脸……”
金海岩简短答道:“这里是皇子和世㻋的秘宅,中书省平章张闾及枢密副使札合等高官经常来这里。我担心宅中有人在正月初一宫宴上见过我,一旦认出我曾假冒伊儿汗国使者,难免祸及他人,所以我适才用火灼伤了脸。”
黄公望一怔之间,金海岩已连连催促道:“闲话少说,我们快走!”
黄公望奇道:“金兄是专门来救我的吗?甚至不惜为此灼伤了脸、毁去了容颜?”
金海岩似乎很不愿意承认此节,犹豫了下,才勉强点了点头。又道:“不用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实在要找理由的话,就当是为了海容。”
黄公望愣了一下,忙道:“我不能走。你快走,我自己会设法脱险。”
金海岩道:“机不可失。”料想自己素来对黄公望恶声恶气,莫名现身,对方心中必有疑虑,便解释道:“我其实不是为了你而来。我一直尾随皇子和世㻋一行,他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来到了这处宅子,从后门进来。我打晕了他手下的一名侍卫,乔装打扮混进宅中,意外见到了你。后来见到皇子手下将你捆绑带入地牢,我料想你凶多吉少,便四下放火转移侍卫注意力,再设法进来相救。”
黄公望心中感激,忙道:“多谢。不过郑榕还被关在里面,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金海岩奇道:“郑榕人在这里?”
黄公望道:“金兄,你快走。皇子不会杀我,不然也不会抓了郑榕来要挟我了,我有把握带着她脱身。”
金海岩为人果断,闻言便不再坚持,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算了……”
黄公望忙问道:“什么事?到底什么事?”
金海岩道:“如果我冲不出去,失手被捕,你千万不要救我。必要的时候,要杀了我。”
黄公望一怔之间,金海岩已疾步离去。
地牢深处地下,听不到外间动静。黄公望几次欲往旁侧小室查看究竟,但因有承诺在先,还是强行忍住。又等了一刻工夫,侍卫英哥先醒了过来,从地上坐起来,抚摸头侧伤处,一片茫然。
皇子和世㻋又率教化等人重新返回。和世㻋先道:“黄书吏受惊了。”
黄公望忙问道:“可有捉到闯入的歹人?”
和世㻋摇了摇头,道:“歹人穿着跟我手下侍卫一模一样的衣服,不好分辨,让他趁乱逃了。”转头见英哥刚从地上爬起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