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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听了和世㻋一番话,既惊且奇,心道:“这邋遢道士,一定就是我也遇到过的张三丰了。当日我也是在崇恩福元寺附近遇到他,皇子和世㻋在那里遇到他,一点也不奇怪。”又问道:“那么皇子为什么要专程到清露堂附近的假山处?”
和世㻋道:“我向廉园门仆打听过,哪里是观看万柳的最佳位置,他说是池边假山处。我便自己一路寻去了。”
教化忙道:“我等本来是要跟着皇子进园的,可皇子为人厚道,说今日廉园中有文会,许多翰林学士都会参加,我们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地进去,一定会惊扰了主人及宾客,不大合适,所以我等勉强留在了园外,想不到竟然出了事。”
黄公望忙问道:“皇子进去廉园后,便一路打听寻去了池边的假山,然后人一直待在那里?”
和世㻋点头道:“一直在那里。”又道:“我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去看万柳无枝的风景,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琢磨那邋遢道士的话。但后来遇到了倪三公子,一番交谈,还觉得蛮有趣的。”
黄公望道:“那么清涟女官呢?皇子临时隐身到了假山后,似乎与清涟的到来有关。”
和世㻋道:“清涟过来时,我早就看到了她,她是皇祖母的心腹,见到我后,一定会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愿意浪费口舌,所以先行躲了起来。”又问道:“黄书吏怀疑清涟跟行刺有关吗?”
黄公望道:“既然皇子是自行去了池边假山,并不是赴某人之约,那么清涟当与此事无关。”
教化听出了端倪,忙道:“莫非黄书吏原先怀疑邀约皇子之人,便是清涟?”
黄公望迟疑了一下,道:“虽然有些不合情理,但清涟到过假山是事实,所以有这个可能。既然不是皇子约她,清涟便与行刺无干了,她只是奉命寻找倪三公子。”顿了顿,又道:“皇子不是已经派人叫走清涟了吗?当已经问过她话了。”
和世㻋转头看了教化一眼。教化忙道:“皇子与此事无干,是我听说皇子见过清涟后便迅即遇刺,便怀疑清涟涉入其中,于是我自己半途折返,让门仆派人叫了清涟出来,带她到廉园附近的树林询问究竟。实话说,当时我认定清涟是幕后指使者,语气中充满了敌意。清涟矢口否认不说,还抬出了答己太后,说要立即回宫。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走了。现下听了黄先生这番话,可能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和世㻋不是傻子,听了黄公望一番问话,多少有些会意过来,思忖道:“是了,我既是临时出宫,刺客怎么会知道我人在那里?”
教化道:“这点我们早就商议过了,一点也不奇怪啊,他们一直监视着皇子,自然是看到皇子出宫后,一路尾随着皇子进了廉园。”
黄公望忙问道:“你们一行人不是一直等在大门前吗?可是见到有其他人尾随皇子进去?”
教化犹豫了下,才道:“那倒没有。不过廉园也不止东门一个门,东门是正大门,应该还有其他侧门吧。”
和世㻋却挥了挥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教化你人不在当场,自然不会明白。如果是有人临时尾随我进了廉园,当由假山另一面接近最为便利,而不是埋伏在清露堂的竹林中。”又转头道:“这便是我今日请黄书吏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黄公望忙道:“皇子是想问刺客为什么能预先猜到皇子将会由假山前往清露堂,且还埋伏在竹林中吗?这一节,我也反复考虑过,原先以为是刺客事先布局,以某种名义约了皇子在假山见面,皇子既等不到人,前往附近清露堂拜见祥哥剌吉公主的可能性最大。”
又问道:“皇子当时确实是想去清露堂吧?”
和世㻋点头道:“黄书吏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打算前去清露堂拜见姑姑。这次姑姑回来,我们姑侄因为一点小事闹得颇不愉快,我想既然来了廉园,去给姑姑主持的宴会捧捧场,说不定能重归于好。”
又道:“黄书吏人到过现场,刺客埋伏在假山上,不是比竹林更合适吗?”
黄公望道:“是,但这一节,是假设刺客布局邀约了皇子,但现在来看,刺客事先并不知道皇子今日会去廉园。料想他只是偶然见到了皇子,临时起意行刺。他当时在竹林中观察情况,应该是准备前往假山,但皇子自己与那位蒙古贵族女孩在竹林外交谈,这便给了刺客绝佳的机会。”
一旁侍卫英哥冷笑插口道:“廉园是什么地方,莫非是武备寺形同虚设,弓箭唾手可得?”
黄公望听出了对方的嘲讽语气,却还是郑重其事地答道:“那倒不是。我已跟贯学士确认过,廉氏世代均是文臣,廉园又是专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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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元世祖中统二年(1261年)七月,元廷设军储都转运使司,负责兵器生产和输送。后军储都转运使司改为军器局。元世祖至元五年(1268年)二月,又改军器局为军器监。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年),军器监改名为武备监,隶于卫尉院之下。次年,武备监升为武备寺,与卫尉院并立。大德十一年(1307年)至至大四年(1311年),武备寺曾升成武备院,后又改回原名,是国家专门管理武器生产、贮存和发放的机构,下辖寿武库(衣甲)、利器库、广胜库(兵器)、军器人匠提举司、军器人匠局及甲局、弓局、箭局、军器局等几十个单位。武备寺设卿、同判、少卿、丞、辨验弓官、辨验筋角翎毛等官。
闲的地方,并未预备弓箭刀枪之物。”
教化道:“既然如此,黄书吏已认定刺客是临时起意行刺,那么这刺客如何能事先备下弓箭?据我观察,今日廉园检查颇为严格,虽然允许宾客携带随身兵器,但除了侍从外,所有宾客均是空身入园,大概是想以此表示对主人的敬意。弓箭就更不必说了。”
黄公望道:“弓箭不是为皇子准备的。”
教化先是一怔,随即笑道:“黄书吏,你这话可是越说越离谱了。”
黄公望道:“皇子及各位可能还不知道,高丽王世子今日在廉园遇害了,就死在清露堂外的墙根下。时间大概发生在皇子遇刺之前,或者时间相当,总之非常接近。”
和世㻋这方果然还不知道此事,教化等人面面相觑。和世㻋皱眉道:“高丽王世子?怎么会有人要杀他?”言下之意,显然不大瞧得起高丽王世子。
黄公望道:“我原先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因为高丽王世子死在了墙根下,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该去那种地方。现下我有了新的推测,我猜刺客原先是要行刺高丽王世子,但他得知皇子来了廉园,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和世㻋奇道:“黄书吏是说,刺客先杀了高丽王世子,又赶来行刺于我?”
黄公望道:“不,那样的话,时间上来不及。应该是另外有人杀了高丽王世子,刺客与凶手并非同一人。”
和世㻋毕竟还是个少年,一时难明其中关窍。他本以为是皇帝派人行刺,但既然如黄公望所言,刺客本来是要杀高丽王世子,高丽王世子却是皇帝一党——这一节,是高丽王亲口告诉他的,决计不会有错——这就表明刺客不是皇帝一方的人。不知如何,他竟有几分失望。其实在他心目中,他可希望刺客是受皇帝指派,如此,天下人便能看清当今皇帝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却是背信弃义的嘴脸。
教化显然不相信黄公望的推测,奇道:“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要行刺高丽王世子的刺客意外看到了皇子,便临时改变了行刺计划?”
转头问堂中侍卫道:“你们相信吗?”
众侍卫哄笑起来,纷纷摇头道:“不信!绝对不信!”更有人说:“打死我也不信。”
教化又道:“皇子,我从来不信巧合。如果说这是巧合,也是人为刻意造成的。”
和世㻋沉吟道:“我若是不出现在廉园,刺客便无下手机会。难道崇恩福元寺外的邋遢道士实是刺客一党,有意用话引我去了廉园?”
黄公望忙道:“决计不是。”
和世㻋道:“哦,黄书吏为何如此有把握?”
黄公望道:“因为……”一时颇为费解,不知该如何解释邋遢道士张三丰之神奇。
教化忽问道:“正月初二那天,黄书吏是不是到过崇恩福元寺附近?”
正月初二当日,黄公望曾偶遇邋遢道士张三丰,并有一番交谈。他听到教化的这句发问时,心中立时起了一种不祥之感,犹豫了下,仍如实答道:“是。”
教化便附到和世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和世㻋当即起身,朝黄公望怒目而视。
黄公望忙道:“皇子别误会……”
和世㻋却不愿意再听,立即转身,转入后堂去了。
教化挥手叫道:“来人,将黄公望拿下。”
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抓住黄公望臂膀,反拧到背后,压迫他跪在地上。又有侍卫取来绳索,将他结结实实地反绑了起来。黄公望正要辩解,有侍卫拿出一只厚厚的黑色麻布袋,朝他当头罩下,他立即什么都看不见了。
旋即有人将黄公望从地上拉了起来,推推操操、拉拉扯扯间,走出了很长一段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终于停了下来。黄公望被推到一根木柱边,又有人取过绳索,一圈一圈绕过去,将他捆绑在柱子上。
那麻布袋十分厚实,且从头部一直盖到胸前,黄公望既看不到眼前情形,呼吸也因而凝滞,不得不张开了嘴,大口喘息。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人过来,揭开黄公望头上的麻布袋,那人却是皇子和世㻋的心腹教化。
黄公望左右望了一眼,却见四周一片昏暗,看不清具体情形,唯有头顶木柱上点有一支火把照明,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教化笑道:“黄书吏是个聪明人,不然以你微末小吏,之前也不会被太后、皇帝选去调查皇宫命案。依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黄公望道:“想不到和世㻋皇子竟罔顾王法,私自置下这等黑狱。”
教化依然满面笑容,笑道:“瞧黄书吏这话说的,你也是有见识的人,什么黑狱不黑狱的,皇子和世㻋是未来的皇帝,他说的话,就是圣旨。这处地牢,就等于是你们御史台的监狱。”见黄公望不应,又道:“黄书吏,你说实话,是不是当今皇帝命你设法除去皇子和世㻋,你才事先安排好了一切?”
黄公望大惊失色,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教化道:“皇子和世㻋正月初二照例要去崇恩福元寺拜祭亲生父母,我事先去了崇恩福元寺准备,曾留意到那邋遢道士。皇子和世㻋到后,直接进入寺中,我仍然留在寺外,观察四周情形,以防不测。黄书吏猜我看到了什么?”
黄公望道:“我曾与邋遢道士张三丰交谈。”
教化笑道:“原来那道士名叫张三丰。如此,愈发可见黄书吏与其早有勾结了。”
黄公望情知事情紧急,须得立即说明原委,忙道:"不是这样,我当时是为了私事,和杨载一道去拜访翰林编修黄𤦋,这才到了崇恩福元寺附近。在那里,我见到了邋遢道士,见他寒冬时节只穿一件单衣,十分神奇,便上前与他攀谈了几句。”
教化摇头道:“依我观察,你们可不止谈了几句。”
黄公望料想不说实话,必难取信于教化,便又坦白道:“不错,我们确实交谈了一阵。在我过去之前,那道士在唱一支曲子,他称那是贯云石贯学士所作。当时我正负责调查伊儿汗国女官汪小佩……也就是贯学士的姑姑的命案,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汪小佩身上。那道士说他年轻时曾见过汪小佩,更早早地预测了阔阔真和宝塔实怜二位公主的命运,二位公主都将嫁往异国,成为王后。这番预言,发生在阔阔真公主最初抵达大都时,之后此番预言,更是一一神奇应验。”
教化“啊”了一声,露出了惊讶至极的表情,未及开口,皇子和世㻋已从暗处走了出来,叫道:“原来邋遢道士就是那传说中的神秘道士。”又道:“预言宝塔实怜公主将成为异国王后这件事,我曾听高丽王提过。高丽王也称这道士是个奇人,曾派人四下寻过他,却是徒然无功,想不到我竟然遇到过。"
教化又问道:“你们还谈了些什么?”
黄公望道:“就这些,主要就是关于宝塔实怜公主。对了,张三丰还说宝塔实怜公主曾派人寻他,寻不到后,便向税课提举司举报,从此他便不能在市集摆摊算卦,只能四处游荡。”
和世㻋踌躇片刻,才道:“黄书吏,我知道太后和皇帝都十分器重你,你是不是……”一时难以措辞,便转头去看心腹教化。
皇子和世㻋其实是想问黄公望是不是仁宗皇帝一方的人,但教化感到不好问得如此明显,便随口问道:“是不是你安排了刺客?”
言外之意,刺客是仁宗皇帝所派,而你黄公望是皇帝的人,又刚好出现在现场,所以等于是你安排了刺客。绕的弯子比较大,但像黄公望这样的聪明人,一听便会明白。
黄公望忙道:“皇子怀疑我,是因为皇子认为,是邋遢道士张三丰有意用言语引皇子去了廉园,而我凑巧与张三丰交谈过。但我刚刚已经说明了,我也只是偶然遇到张三丰,跟他有过一番关于汪小佩、阔阔真公主及宝塔实怜公主的对话,仅此而已。而且在那之后,我再也未见过他。”
黄公望没有直接表明立场,这令和世㻋颇为遗憾,感到对方难以争取,便摇了摇头。
教化便又问道:“是不是因为张三丰的那番话,你才怀疑到宝塔实怜公主身上,认为是她杀了汪小佩。你和杨载还寻去祗候司,欲求见宝塔实怜公主,是不是想当面与她对质?黄书吏不必奇怪,自从你奉太后和皇帝的命令调查案件后,我便派了人暗中监视你行踪。”
黄公望道:“是。我当时认为宝塔实怜公主有杀人嫌疑,便去了祗候司,但没有见到公主。后来宫中传来消息,称是杨暗普杀了汪小佩,命我不必再继续追查,所以就不了了之。”
教化笑道:“我还以为黄书吏会坚持拥护官方公示的说法,称宝塔实怜公主与案情无干呢。肯说实话就好。”
黄公望问道:“皇子这边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教化笑道:“当然是为了弄清楚真相。”
和世㻋遂问道:“黄书吏,你告诉我实话,是谁杀了李邦宁?”
黄公望道:“在廉园时,我便实话回禀过皇子,是杨暗普。”
和世㻋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抢过去,“吱呀”打开了一扇门。那侍卫又叫道:“动手!”